男女主角分别是李桂香张有根的其他类型小说《结局+番外生命债__我的再障童年李桂香张有根》,由网络作家“二老爷也算秀才”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七岁那年,我被宣判了“再障”死刑,再障是再生障碍性贫血的简称。父母攥着月薪26元的工资单,签下三千元巨债的借条时,父亲只说了三个字:“我会还。”激素把我吹成气球,邻人夸我“福相好”,父母在苦笑里藏起带血的账单。直到总场书记拍桌子:“我们打江山图什么?不就是就图个子孙平安!”童年进庙中年还俗的老中医攥着化验单,指节发白,喉结滚动,最终迸出泪光闪烁的五个字:“有根,我们赢了!”多年后,父母才还清最后一笔欠款,我也是到青年才真正懂得,那场病是父母用脊梁生生扛起的人间。南方的夏,浸透了蝉鸣和溽热。国营农场家属区低矮的红砖房在七月骄阳下沉默蹲伏,屋顶黑瓦吸饱了热,蒸腾起氤氲的气流。高耸的苦楝树筛下浓绿光斑,洒在泥地上,成了孩子们跳跃追逐的格子...
《结局+番外生命债__我的再障童年李桂香张有根》精彩片段
七岁那年,我被宣判了“再障”死刑,再障是再生障碍性贫血的简称。
父母攥着月薪26元的工资单,签下三千元巨债的借条时,父亲只说了三个字:“我会还。”
激素把我吹成气球,邻人夸我“福相好”,父母在苦笑里藏起带血的账单。
直到总场书记拍桌子:“我们打江山图什么?
不就是就图个子孙平安!”
童年进庙中年还俗的老中医攥着化验单,指节发白,喉结滚动,最终迸出泪光闪烁的五个字:“有根,我们赢了!”
多年后,父母才还清最后一笔欠款,我也是到青年才真正懂得,那场病是父母用脊梁生生扛起的人间。
南方的夏,浸透了蝉鸣和溽热。
国营农场家属区低矮的红砖房在七月骄阳下沉默蹲伏,屋顶黑瓦吸饱了热,蒸腾起氤氲的气流。
高耸的苦楝树筛下浓绿光斑,洒在泥地上,成了孩子们跳跃追逐的格子。
空气里浮动着稻熟暖香,混杂着公共水龙头边永远洗不尽的湿泥与青苔气息。
“张卫国!
这边!”
我光着脚板,踩过滚烫的泥土地,冲向水龙头嬉闹的人群。
铁质龙头有个小豁口,细细水柱射出来,在阳光下剔透晶莹。
男孩们争先恐后地把嘴凑过去,被激得一哆嗦,快活大叫,水珠顺着黝黑脖颈淌进洗得发白的汗衫。
母亲李桂香的声音穿过燥热追来:“卫国!
慢点跑!
当心摔着!”
声线里有劳作后的疲惫,却并无多少真正的严厉。
我刹住脚,望向自家门口。
母亲弯着腰,在豁了口的搪瓷盆里搓洗衣物,肥皂泡沾满小臂。
父亲张有根蹲在巴掌大的小菜地边,侍弄着几垄绿油油的青菜,手指小心捻掉叶片上的虫子。
汗水浸透他后背深蓝色的工装,深得像墨。
他们两人加起来,每月从场部领回二十六块钱,日子紧巴,却也有这七月傍晚特有的汗味、泥土气,和母亲喊我回家时锅里飘出的、虽寡淡却温热的米粥香。
我应了一声,又旋风般冲回水柱旁,挤进伙伴中间,张嘴去接那清凉。
跑这几步,胸口竟有些发闷,像压了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腿也莫名沉了一下。
我没在意,只顾嬉闹。
胳膊肘不知在哪蹭了一下,留下块浅浅青痕。
玩得疯,磕碰难免,母亲看见也只会嗔怪一句:“皮猴
子!”
便又低头去缝补我磨破的裤脚。
那点微不足道的疲乏和瘀青,像晴空边缘一丝薄云,被蝉鸣和喧笑轻易冲散。
没人知道,这温热平静的底色下,一道无声的裂痕,正悄然蔓延。
八月初,暑气最盛,那疲乏陡然露出了獠牙。
傍晚,我坐在门槛上等父母下班,晚霞烧透天边。
毫无征兆,一股寒意猛地从骨头缝里钻出,牙齿磕碰,紧接着滚烫热浪席卷全身,视线模糊,声音如潮水退去。
再睁眼,世界是惨白一片的顶棚。
刺鼻的消毒水味霸道钻进鼻孔。
母亲的脸悬在上方,眼睛肿得像桃,嘴唇哆嗦,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
父亲站在床尾,背光凝固成一尊石像,那曾无数次被汗水浸透、晒硬的双肩,此刻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微微颤抖。
场部卫生所老大夫摇头,声线干涩:“烧得太邪乎,血象……不对劲,赶紧送省城吧。”
省儿童医院,雪白墙壁反射着冰冷灯光。
我被推进一个房间,关门声沉重得让人心慌。
一根又长又凉的针,带着瘆人寒意,刺穿我后背的骨头,尖锐剧痛炸开,我尖叫如濒死的鱼。
门外传来母亲一声短促的呜咽,随即被死死捂住。
几天后,那扇门再次打开。
进来的医生穿着同样雪白的大褂,手里捏着几张纸,眼神却似灌了铅。
他避开父母焦灼的目光,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带着冰碴:“张卫国家长……确诊是再生障碍性贫血。”
他顿了顿,空气凝滞窒息,“骨髓……基本不造血了。
目前……国内外都没特别有效的办法。
只能用雄性激素和输血维持……费用高,副作用也大……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无治之症”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房间。
母亲身体一晃,喉咙里发出“嗬嗬”抽气声,眼睛死死瞪着医生,瞳孔里有什么瞬间碎裂,整个人像被抽掉骨头,软软顺着冰冷墙壁滑坐在地,头深埋膝盖,肩膀剧烈耸动,却哭不出声,只有压抑到极致、濒死小兽般的呜咽漏出指缝。
父亲没有动。
他站在惨白光线里,像一截遭雷击的老树。
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灰败如纸。
他死死咬着牙,腮帮肌肉绷得棱角分明。
那双常年劳作、布满老茧和裂口的大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指关节咯咯作
响,手背青筋根根暴起。
他沉默着,只有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像用尽全身力气,将这冰冷、带着死亡气息的空气,硬生生压进肺里。
时间凝固,只有母亲压抑的呜咽在死寂中微弱回旋。
终于,父亲动了。
他缓缓、极其艰难地转身,动作僵硬如生锈的机器。
他慢慢蹲下,伸出那双因用力而微颤的大手,覆盖在母亲剧烈耸动的肩上。
他的手指触碰到她单薄衣衫下的绝望颤抖。
“桂香……”他的声音嘶哑如砂纸磨铁皮,“别怕。”
他顿了顿,吸了口气,那口气吸得又深又沉,仿佛要把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吸进去,再化作力量吐出来,“我们治!”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母亲颤抖的头顶,投向病床上昏沉的我。
那双被生活风霜磨砺得浑浊的眼睛,此刻却燃起近乎疯狂的光芒、不顾一切的决绝。
“倾家荡产,”他咬着牙,每个字像从齿缝迸出的铁钉,“也得治!”
巨债如山“倾家荡产也得治!”
父亲的誓言砸在省城医院冰冷的墙上,回声未散,一张轻飘飘的缴费单就递到他手上。
上面那串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一缩。
激素、输血、住院费……每一项金额都远超他那二十六块月薪的想象。
二十六块,这个撑起一家三口温饱的数字,在病魔面前渺小如尘。
省城归来第一晚,昏黄灯泡也蒙了愁云。
父母对坐吱呀作响的竹床边,中间摊着几张皱纸:大舅、王姨、刘叔……后面是十块、二十块、五块……杯水车薪。
父亲沉默抽着劣质卷烟,辛辣烟雾缭绕紧锁的眉头。
烟灰积了长长一截,终于承受不住,“啪嗒”碎在地上。
他猛地摁灭烟头,火星在黑暗中挣扎了一下,彻底熄灭。
第二天,父母开始了艰难的“化缘”。
农场家属区低矮砖房间,多了两个步履沉重、低声下气的身影。
父亲敲开一扇扇熟悉门扉,脸上挤出僵硬笑容,嘴唇开合:“老哥/嫂子……孩子病了……在省城……实在没法了……”母亲跟在他身后半步,头低垂,手指死死绞着洗得发白的衣角。
有人叹息着,从贴身衣兜掏出用手帕紧裹的、带着体温的零钱;有人面露难色,支吾着说家里也紧;还有人婉拒,眼神躲闪关门。
每一次
开门关门,都像钝刀在父母心上反复切割。
最沉重的一关,在农场场部财务科那间绿漆办公室。
王科长——脸上总挂着精明算计——坐在办公桌后。
摊开的账本,像一本判决书。
父亲站在桌前,背微佝,双手不自觉地搓着裤缝。
母亲站在他斜后方,脸色苍白,眼神空洞。
王科长推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冰冷。
他拿起父亲递上的厚厚借据副本,捻动纸页,哗啦轻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有根啊,”他开口,公式化的语重心长带着不易察觉的优越感,“心情,我懂。
当爹娘的,孩子病了,心跟刀剜似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父亲脸上皱纹和母亲空洞眼神,话锋陡转,“可……得面对现实啊!”
手指重重敲打借据,发出“笃笃”闷响:“你看看!
这才多久?
三千块!
整整三千块啊!”
他拔高音调,“天文数字!
你们两口子一月二十六块,不吃不喝多少年填上?
十年?
二十年?”
他摇头,转向母亲寻求“理性”同盟,“孩子他娘,劝劝有根,过日子不能光凭蛮劲。
这病……”他压低声音,带着近乎残酷的“推心置腹”,“医生都说了,难啊!
到头来,人财两空……以后背着债,怎么过?”
“人财两空”四字,如毒锥,狠狠扎进父亲心脏,彻底击溃母亲强撑的堤坝。
李桂香身体剧晃,短促呜咽,泪水汹涌,死死捂嘴,肩膀抖动,绝望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如石的父亲,猛地抬起了头。
那一瞬,他佝偻的背脊被无形力量骤然拉直!
一根钢钎,仿佛从脚底贯穿头顶,将他牢牢钉住。
灰败脸上,深陷眼窝里,爆射出两道灼人光,如荒野濒死的狼,亮得惊人。
不再是祈求,不再是绝望,是燃烧着狂暴、不容置疑的意志。
他死死钉在王科长那张写满“现实计算”的脸上。
死寂,只有母亲压抑的抽泣。
父亲干裂的唇渗出血丝。
他深深吸气,胸膛高高鼓起,仿佛要吸干这办公室的空气。
然后,他用尽力气,从喉咙深处,清晰、一字一顿,迸出三个字:“我——会——还——的!”
嘶哑,却如惊雷炸响,带着斩钉截铁、撞碎南墙也不回头的狠劲。
每个音节如沉重鼓点,砸在王科长
心上,砸碎那些精明算计。
那不只是承诺,是绝望深渊里,一个父亲用全部生命与尊严发出的、守护儿子的咆哮!
王科长脸上的精明细碎凝固。
他张嘴,镜片后眼睛瞪大,仿佛被父亲眼中不顾一切的火焰灼伤。
喉结滚动,最终无声,只长长、极其复杂地叹息一声,带着震动与无奈。
他拿起钢笔,拔掉笔帽,动作僵硬,在那份借款申请上,签下名字。
笔尖沙沙划过纸张。
这如山巨债,便压在了父亲骤然挺直的脊梁上。
风雨兼程沉重的债务是无形枷锁,真正的跋涉才刚开始。
省儿童医院成了我第二个家,惨白墙壁,刺鼻消毒水,冰冷刺入血管的针头,构成童年最深的恐惧。
父母的身影,永远在奔波。
“不是在去看医生的路上,就是在看医生回来的路上。”
这句,成了一家三口的命运注脚。
天未透亮,窗外是深秋凄冷雨幕。
父亲窸窣起身,小心掖好被角,轻如怕碰碎瓷器。
他穿上那件辨不清本色的旧雨衣,戴上斗笠,悄无声息推门出去。
门外一阵链条轻响——那辆向邻居老赵头借的、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
车轮碾过泥泞,“噗嗤噗嗤”闷响被骤大的雨声吞没。
母亲站在门口,紧攥鼓囊的旧布包袱(熬好的药罐、冰冷的杂粮窝头、一小罐咸菜)。
雨水顺屋檐淌下,脚边汇成水洼,倒映她焦虑的脸——她要等天稍亮,背我去赶那趟唯一通往省城、挤如沙丁鱼罐头的长途班车。
医院走廊的长椅,是父母暂时的栖身之所。
深夜,惨白灯光照着冰冷水磨石地。
母亲蜷缩在长椅一角,头靠椅背,眼紧闭,眉头紧锁,怀里紧抱装着药渣的包袱。
父亲坐在旁边,背挺直,双手搁膝,头一点一点打瞌睡。
湿透的半干旧工装搭在椅背,散发雨汗混合气息。
护士推车声惊动母亲,她猛睁眼,下意识看向我病房方向,确认无事才疲惫合上双眼。
父亲的鼾声很轻,带着沉重鼻音,睡梦中,紧握的拳也没松开。
每次从省城带回的,不仅是更重的药包,还有更深沉的疲惫和眉宇间的忧虑。
但只要推开家门,看我坐在小竹凳上巴巴望着,父亲脸上的沉重便魔术般被刻意撑起的、带着暖意的笑容取代。
他大步走
来,粗糙大手习惯性想揉我头,却在触碰前一瞬顿住,怕弄疼,只轻拍我肩。
“卫伢子,”声音刻意轻快沙哑,“今天好点没?
头还晕不晕?”
他蹲下,平视我的眼睛,仔细端详脸色,像要从苍白里觅一丝红润。
母亲放下包袱,顾不上歇息,立刻钻进灶间。
很快传来瓦罐轻碰声和中药特有的浓烈苦涩。
那味道霸道弥漫,钻透每个角落。
她端着一碗深褐药汁走出,碗沿烫得手指发红。
她小心吹气,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心疼,声音柔柔:“乖,趁热喝了,吴爷爷开的药,喝了就好。”
那哄劝轻如羽毛,却压着沉甸甸的期盼和无尽酸楚。
变形的“福气”激素,那维持我脆弱生命的“仙丹”,开始在我体内施展代价高昂的魔法。
镜中的孩子,日渐陌生。
脸颊如发酵面团膨胀,把原本不大的眼挤成细缝。
下巴叠了几层,脖子几近消失。
身体更似吹足气的球,脸如发酵的面团,胳膊腿白胖如藕节,走路笨拙吃力。
那个在农场家属区奔跑如风、晒得黝黑的张卫国,被一个苍白浮肿的陌生“胖子”取代。
这巨变,落在邻居和场部工人眼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哟!
这不是卫伢子嘛!”
胖婶隔老远嚷着,挎着菜篮上下打量,“啧啧!
瞧瞧这小脸儿,白里透红,胖乎乎的,真有福气!”
她伸指轻戳我鼓胀脸颊,几分羡慕,“娃儿养得多好!
白白胖胖,享福的命,将来准有大出息!”
几个婶子附和:“就是!
现在日子好了,娃儿都能养这么富态!”
“桂香,你们两口子真会养!”
在那个饥馑记忆未褪、人们面黄肌瘦的年月,“胖”几乎是“健康”、“富足”的代名词,是令人艳羡的“福相”。
母亲站我旁边,手里拎着刚从代销点买的盐。
听着真诚夸赞,她脸上努力挤出笑,嘴角弯着,笑容却僵硬刻板,未达眼底。
目光躲闪,不敢看邻居羡慕的眼,更不敢看身旁臃肿变形的我。
她含糊应着:“嗯……是……胖了点……”声音干涩如砂纸。
父亲扛锄头回来,正好听见。
脚步一顿,古铜色的脸没什么表情,只默默放下锄头,走过来,宽厚粗糙的大手,轻按在我厚实肩上。
手掌很稳,带着泥土汗水温热,传递无声力量。
他抬头,迎着邻居善意目光,嘴角扯动一下算回应那“恭喜”。
然邻居转身走开,父亲脸上强撑的笑瞬间无踪。
他紧抿唇,下颌线绷如刀锋,目光沉沉落在我浮肿变形的脸上,翻涌着难言的痛楚与愤怒——对命运的无力,对病魔扭曲一切的憎恨。
他猛地别过脸,目光投向远处灰蒙天际,腮帮肌肉剧烈鼓动,喉结艰难滚动,最终只沉默攥紧拳头,指节发白。
小小的我,懵懂承受巨大变化和外界的“善意”冲击。
我为笨拙体态羞耻,走路下意识含胸低头。
可当那些真诚夸赞入耳,心底又泛起微弱扭曲的开心。
矛盾感如两蛇在混沌头脑缠斗,令我更困惑茫然:为什么变胖了,爸妈反而难过?
为什么别人都说好,家里药味却一天苦过一天?
黑暗中的烛火希望,像冬夜荒野微弱的烛火,摇曳欲熄。
直到总场令人敬畏的严书记,踏进了我们弥漫药味的矮屋。
那天,父亲刚从省城回,对着一张快揉烂的药费单发愁。
母亲在灶间熬药,苦味弥漫。
门板沉稳叩响。
父亲疑惑开门。
门外站着身材不高却异常挺拔的老人,穿洗得发白的旧军装,风纪扣一丝不苟,脸上刻满岁月沟壑,眼神却锐利如鹰,带着威严与沉静。
正是总场严书记。
身后场部秘书提着两包粗糙黄草纸裹的红糖。
“有根同志,”声音不高,却具穿透力,驱散屋里沉闷。
他目光越过父亲,落在我臃肿的身上,锐利眼神涌起深切痛惜。
父亲愣住,局促搓手:“严书记?
您……您怎么来了?
快请进,屋里脏……”严书记摆手不介意,大步走进逼仄小屋,目光扫过家徒四壁,定格在父亲愁苦奔波刻满皱纹的脸上。
布满老茧的手重拍父亲肩膀。
掌宽厚有力,拍得父亲身体微震。
“有根啊,”声音低沉,压着怒火,“你小孩的事,我早听说了!”
他眉头紧锁,刀锋眼神扫过,“一直没抽空过来,是我失职!”
话锋陡转,音量猛拔高,雷霆之威震得小屋嗡嗡作响:“但是!
财务科不借钱,是大错特错!
混账透顶!”
这突来的怒斥让父母惊呆。
严书记胸膛起伏,仿佛被极大愤怒痛心攫住。
他环视陋室,目光似穿透墙壁。
他猛地挥手,声音洪亮激越,穿透时空:
“当年!
我们提着脑袋,拼死打下这江山图什么?!”
他目光如炬,“不就图子孙后代能平安健康地活吗!
我们流血流汗,不是为看娃娃们没钱治病倒下去!
不能再让孩子,因钱耽误了!”
这掷地有声的话,饱含老一代革命者最朴素炽烈的信念,如滚烫热流,瞬间冲垮父母心中冰封绝望。
母亲眼泪“唰”地流下,她慌忙用手背擦。
父亲身体剧颤,眼圈通红,唇哆嗦,说不出一字,只死咬牙不让哽咽冲出。
严书记深吸气平复情绪,语气斩钉截铁,带着权力的温暖与庇护:“我已交代下去!
从今往后,但凡你看病需钱,直接去财务科借!
必须批!
一分不能卡!
有问题,让他们直接找我严某人!”
他顿住,目光再次落回我身上,锐利中透出深沉关切。
接着,他从旧军装上衣口袋,郑重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递给父亲。
纸条普通,边缘已磨损。
“还有,”声音放低,带着托付的郑重,“我打仗那会儿,认识个朋友。
他现在南昌,青云谱卫生院坐堂,姓吴。”
他看着父亲眼中燃起的希望火苗,“他早年是庙里和尚,懂些佛门医术,还俗行医,很有本事。
西医……走到头了,试试中医?
死马当活马医,多一条路。
这是地址,拿着。
实在没法了,带娃去看看。”
父亲颤抖着手,接过轻飘飘却又重逾千钧的纸条:“吴明远”。
纸条边缘残留严书记手指温度。
这不仅是地址,是黑暗深渊里,严书记亲手递来的救命稻草,一缕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光!
生命的转机南昌。
青云谱。
一个古旧的地名。
父亲张有根攥着“吴明远”三字的纸条,如同攥着通往生门的最后船票。
严书记带来的暖意如风中残烛,不足以驱散心头阴霾,却点燃父亲骨子里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狠劲。
“去!
明天就去!”
父亲几乎无片刻犹豫。
行程仓促狼狈。
依旧是那辆能把骨头颠散的长途班车,摇摇晃晃大半天。
母亲背着我,父亲负沉重行李卷(厚病历、省城开的激素药、母亲连夜烙的硬如石块的杂粮饼)。
我趴母亲背上,被颠簸药效折磨得昏沉,只记得父亲一路紧绷着脸,死死盯着窗外飞掠的萧瑟冬景,唇抿成坚硬的线。
青云谱卫生院比
省儿童医院小且旧。
空气中消毒水味被复杂浓烈中草药覆盖。
父亲按地址找到走廊尽头一间光线昏暗的诊室。
门虚掩。
父亲深吸一口气,轻敲门。
“请进。”
一个平和舒缓如山涧清泉的声音抚平焦躁。
推门进去。
一位清瘦老人坐在老旧诊桌后,穿洗得发白的灰中山装,面容清癯,皱纹深刻却不显愁苦,反有阅尽沧桑的宁静。
头顶光亮可鉴。
最引人的是他眼睛,不似普通老人浑浊,异常清澈深邃如深潭,带着洞悉世事的温和与悲悯。
这应就是严书记提到的还俗僧人吴明远大夫了。
“吴大夫?”
父亲声音带着长途跋涉的沙哑与小心试探。
吴明远抬头,温和目光扫过我们风尘仆仆满面愁容的脸,最后落在我异常浮肿苍白的脸上。
他未立刻问病,起身,动作不急不缓,带着沉淀的韵律感。
走到我面前微弯腰,那双深邃眼睛端详气色眼神,示意我伸舌看苔。
“坐。”
他指指诊桌前的木凳,声音依旧平和。
父亲忙把我抱上凳子。
吴明远坐回原位,伸出三指轻轻搭在我手腕寸关尺上。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皮肤温润,触感却异常沉稳有力,似生根般落在我细弱手腕上。
诊室异常安静,只有窗外风声远处模糊人声。
吴明远微闭眼,眉头时而轻蹙时而舒展,似通过指尖脉搏,解读体内那场无声凶险的战争。
许久,他才缓缓睁眼,目光凝重但无绝望。
拿起厚厚病历化验单,一页页看得仔细,对西医诊断与激素治疗未表任何轻视或排斥。
“孩子这病,”他终于开口,低沉清晰,“根在骨髓,气血大亏,毒邪内陷,阴阳离决,险象环生。”
他用词父亲不懂,沉重语气却让父母心揪起。
然,吴明远话锋一转,目光温和看向我,也看向焦虑的父母,“但孩子底子未绝,尚存一线生机。
西医之法,吊命续燃;中医之道,培元固本,清毒化瘀。
单打独斗,皆难竟功。
唯二者相济,或有可为。”
他铺开泛黄的宣纸,提毛笔蘸饱墨。
落笔沉稳,开出药方字迹清癯古朴。
父亲看着陌生药名:黄芪、当归、熟地、阿胶、仙鹤草、青黛……还有几味带“毒”字的古怪虫类药。
递来时,一股浓烈刺鼻混合药味扑面,苦涩夹杂难言的腥气
,比母亲熬的药更甚十倍。
我下意识后缩。
吴明远注意到退缩,脸上露出极淡笑意带着宽和:“药是苦,胜在命苦。
喝下去,才能把苦日子熬过去。”
他看向父亲,眼中是鼓励亦是不容置疑的托付:“回省城,药照抓照吃。
跟那边医院讲,激素继续用,但量要听我的,慢慢调。
这边,我开方子。
两边通气,这命,我们一起搏!”
父亲张有根,这个被生活压弯腰的农场汉子,听着条理清晰中西兼顾的方案,看着他眼中沉稳如山岳的力量,一股滚烫热流猛冲上眼眶。
他重重点头,嘴唇哆嗦想说什么感激的话,最终只化作一个深深的、几近弯到地的鞠躬。
从那天起,省儿童医院那间弥漫消毒水和西药味的病房,开始顽固飘荡起浓烈、霸道、苦涩到令人作呕的中药气息。
气味独特格格不入,很快成病区护士私下议论的话题。
“喏,就是那再障胖娃家,”年轻护士端治疗盘朝病房努嘴,压低声音,“天天熬中药,味儿能把人顶一跟头!
听说他爸非要中西医一起治,跟主治争几回了!”
“瞎胡闹?
那病……主任都摇头。
弄这苦汤子,大人折腾孩子受罪图啥?”
质疑的目光如无形的针,扎在父母身上。
主治陈大夫,戴着金丝眼镜,日常以严谨、近乎刻板著称,他此刻眉头紧锁,看着父亲递上要求调整激素用量的纸条,镜片后目光充满不赞同。
“张同志,”语气严肃,“激素剂量是严格计算关乎孩子生命维持!
心情理解,但中医……缺乏科学依据!
我不能拿孩子生命冒险配合地方卫生院大夫的‘尝试’!”
他加重“尝试”。
父亲张有根站在医生办公室,背脊挺直。
面对陈大夫权威目光理性质疑,他没退缩也没激动。
只用布满血丝却异常执拗的眼,迎视着对方,声音不高,带着磐石般的坚定:“陈大夫,您说的理我懂。
西医救了娃命,我们全家感激。”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可这命吊着太苦。
娃天天肿,吃不下睡不着。
吴大夫……严书记介绍的老大夫,他说有法子,让娃好受点,把根子往回拉拉。
我不懂科学,我就知道娃现在这样光靠激素我看不到头。”
他拿起被质疑的纸条,粗糙手指摩挲字迹:“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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