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那年,我被宣判了“再障”死刑,再障是再生障碍性贫血的简称。
父母攥着月薪26元的工资单,签下三千元巨债的借条时,父亲只说了三个字:“我会还。”
激素把我吹成气球,邻人夸我“福相好”,父母在苦笑里藏起带血的账单。
直到总场书记拍桌子:“我们打江山图什么?
不就是就图个子孙平安!”
童年进庙中年还俗的老中医攥着化验单,指节发白,喉结滚动,最终迸出泪光闪烁的五个字:“有根,我们赢了!”
多年后,父母才还清最后一笔欠款,我也是到青年才真正懂得,那场病是父母用脊梁生生扛起的人间。
南方的夏,浸透了蝉鸣和溽热。
国营农场家属区低矮的红砖房在七月骄阳下沉默蹲伏,屋顶黑瓦吸饱了热,蒸腾起氤氲的气流。
高耸的苦楝树筛下浓绿光斑,洒在泥地上,成了孩子们跳跃追逐的格子。
空气里浮动着稻熟暖香,混杂着公共水龙头边永远洗不尽的湿泥与青苔气息。
“张卫国!
这边!”
我光着脚板,踩过滚烫的泥土地,冲向水龙头嬉闹的人群。
铁质龙头有个小豁口,细细水柱射出来,在阳光下剔透晶莹。
男孩们争先恐后地把嘴凑过去,被激得一哆嗦,快活大叫,水珠顺着黝黑脖颈淌进洗得发白的汗衫。
母亲李桂香的声音穿过燥热追来:“卫国!
慢点跑!
当心摔着!”
声线里有劳作后的疲惫,却并无多少真正的严厉。
我刹住脚,望向自家门口。
母亲弯着腰,在豁了口的搪瓷盆里搓洗衣物,肥皂泡沾满小臂。
父亲张有根蹲在巴掌大的小菜地边,侍弄着几垄绿油油的青菜,手指小心捻掉叶片上的虫子。
汗水浸透他后背深蓝色的工装,深得像墨。
他们两人加起来,每月从场部领回二十六块钱,日子紧巴,却也有这七月傍晚特有的汗味、泥土气,和母亲喊我回家时锅里飘出的、虽寡淡却温热的米粥香。
我应了一声,又旋风般冲回水柱旁,挤进伙伴中间,张嘴去接那清凉。
跑这几步,胸口竟有些发闷,像压了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腿也莫名沉了一下。
我没在意,只顾嬉闹。
胳膊肘不知在哪蹭了一下,留下块浅浅青痕。
玩得疯,磕碰难免,母亲看见也只会嗔怪一句:“皮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