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迎着邻居善意目光,嘴角扯动一下算回应那“恭喜”。
然邻居转身走开,父亲脸上强撑的笑瞬间无踪。
他紧抿唇,下颌线绷如刀锋,目光沉沉落在我浮肿变形的脸上,翻涌着难言的痛楚与愤怒——对命运的无力,对病魔扭曲一切的憎恨。
他猛地别过脸,目光投向远处灰蒙天际,腮帮肌肉剧烈鼓动,喉结艰难滚动,最终只沉默攥紧拳头,指节发白。
小小的我,懵懂承受巨大变化和外界的“善意”冲击。
我为笨拙体态羞耻,走路下意识含胸低头。
可当那些真诚夸赞入耳,心底又泛起微弱扭曲的开心。
矛盾感如两蛇在混沌头脑缠斗,令我更困惑茫然:为什么变胖了,爸妈反而难过?
为什么别人都说好,家里药味却一天苦过一天?
黑暗中的烛火希望,像冬夜荒野微弱的烛火,摇曳欲熄。
直到总场令人敬畏的严书记,踏进了我们弥漫药味的矮屋。
那天,父亲刚从省城回,对着一张快揉烂的药费单发愁。
母亲在灶间熬药,苦味弥漫。
门板沉稳叩响。
父亲疑惑开门。
门外站着身材不高却异常挺拔的老人,穿洗得发白的旧军装,风纪扣一丝不苟,脸上刻满岁月沟壑,眼神却锐利如鹰,带着威严与沉静。
正是总场严书记。
身后场部秘书提着两包粗糙黄草纸裹的红糖。
“有根同志,”声音不高,却具穿透力,驱散屋里沉闷。
他目光越过父亲,落在我臃肿的身上,锐利眼神涌起深切痛惜。
父亲愣住,局促搓手:“严书记?
您……您怎么来了?
快请进,屋里脏……”严书记摆手不介意,大步走进逼仄小屋,目光扫过家徒四壁,定格在父亲愁苦奔波刻满皱纹的脸上。
布满老茧的手重拍父亲肩膀。
掌宽厚有力,拍得父亲身体微震。
“有根啊,”声音低沉,压着怒火,“你小孩的事,我早听说了!”
他眉头紧锁,刀锋眼神扫过,“一直没抽空过来,是我失职!”
话锋陡转,音量猛拔高,雷霆之威震得小屋嗡嗡作响:“但是!
财务科不借钱,是大错特错!
混账透顶!”
这突来的怒斥让父母惊呆。
严书记胸膛起伏,仿佛被极大愤怒痛心攫住。
他环视陋室,目光似穿透墙壁。
他猛地挥手,声音洪亮激越,穿透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