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赵明诚李清照的其他类型小说《金石劫:李清照传赵明诚李清照后续+完结》,由网络作家“泥霉柿吧TvT”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世人皆道易安居士一生凄苦,为情所困。却不知她新婚夜灌醉赵明诚,赌书泼茶赢走他祖传玉佩。金兵围城时丈夫缒绳独自逃生,她看着城墙勒痕笑了:“好个金石大家。”赵明诚临终托付万卷金石:“它们若损毁,你也不必独活。”她冒死护国宝辗转千里,却在晚年将毕生珍藏献于朝廷。御史怒斥她晚节不保:“垂老嫁二夫,沽名钓誉!”她当庭撕毁《金石录》残稿:“我李清照,从来只为自己活命。”---“李清照啊?知道知道,写‘凄凄惨惨戚戚’那个才女嘛,命苦得很,嫁了人又死了丈夫,一辈子眼泪泡大的。”茶肆角落里,一个粗布短打的老船工唾沫横飞,仿佛亲见了那千古愁肠的每一寸褶皱。他对面坐着几个跑单帮的年轻人,听得唏嘘不已,仿佛那北宋末年的冷雨,隔着百十年光阴,又凄凄切切地落到...
《金石劫:李清照传赵明诚李清照后续+完结》精彩片段
世人皆道易安居士一生凄苦,为情所困。
却不知她新婚夜灌醉赵明诚,赌书泼茶赢走他祖传玉佩。
金兵围城时丈夫缒绳独自逃生,她看着城墙勒痕笑了:“好个金石大家。”
赵明诚临终托付万卷金石:“它们若损毁,你也不必独活。”
她冒死护国宝辗转千里,却在晚年将毕生珍藏献于朝廷。
御史怒斥她晚节不保:“垂老嫁二夫,沽名钓誉!”
她当庭撕毁《金石录》残稿:“我李清照,从来只为自己活命。”
---“李清照啊?
知道知道,写‘凄凄惨惨戚戚’那个才女嘛,命苦得很,嫁了人又死了丈夫,一辈子眼泪泡大的。”
茶肆角落里,一个粗布短打的老船工唾沫横飞,仿佛亲见了那千古愁肠的每一寸褶皱。
他对面坐着几个跑单帮的年轻人,听得唏嘘不已,仿佛那北宋末年的冷雨,隔着百十年光阴,又凄凄切切地落到了这临安城湿漉漉的石板路上。
邻桌独坐的老妇,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布裙,鬓角是再也藏不住的霜雪痕迹。
她枯瘦的手指捏着粗陶酒杯,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浑浊的酒液在杯底晃荡,映着窗外铅灰色的天光,也映着她眼底一丝近乎刻薄的讥诮。
她端起杯,将那点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喉头滚动了一下,像咽下某种无法言说的东西。
世人皆道易安居士一生凄苦,为情所困。
呵。
—赌书泼茶香—汴京的夜,是流金淌银的醉。
靖国元年(1101年)那个深秋的夜晚,尤其如此。
礼部侍郎赵挺之的府邸灯火彻夜通明,丝竹管弦之声几乎要掀翻太学的屋瓦。
今日是他三子赵明诚迎娶太学生李格非之女的大喜日子。
新房里却出奇地静。
龙凤红烛高烧,噼啪爆出几点喜花。
李清照自己掀了盖头,露出一张尚未完全脱去少女圆润的脸,眼睛却亮得惊人,像盛着整个汴河的星子。
她看着对面那个穿着大红吉服、显得有些拘谨的年轻丈夫赵明诚,唇角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明诚兄,”她声音清凌凌的,带着点金石相击的脆响,“长夜漫漫,枯坐无趣。
不如……赌上一局?”
赵明诚一愣,旋即失笑:“清照想赌什么?
莫非要效仿古人射覆?”
李清照摇头,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一只小巧
的骰子罐和一卷薄薄的册子,册子封皮上墨迹淋漓,是她亲笔手录的《金石奇物异名录》。
“就赌这个,”她指尖点着册页,“你我轮流出题,考校对方金石古物之出处、铭文、典故,答不出者,罚酒三杯。”
烛光下,她的眼眸跳跃着纯粹的、近乎野性的光芒,那是属于金石拓片、古鼎铭文和浩瀚书卷的光芒,与这满室浓重的、象征婚嫁的红色格格不入。
赵明诚心头一热,被这光芒灼了一下,他素来痴迷此道,岂甘示弱?
当即应战:“好!
清照出题便是!”
“商父癸鼎,腹内铭文几何?
作何解?”
李清照毫不客气,第一问便刁钻。
赵明诚凝神片刻,脱口而出:“三字,‘父癸’二字下,当有一‘彝’字,乃祭器通称,献于父癸之意!”
他眼中同样燃起火来。
“答得妙!
该我了,”赵明诚精神一振,“汉‘长乐未央’瓦当,出于何宫?
何人所制?”
李清照莞尔,纤指蘸了点杯中残酒,竟在光滑的紫檀桌面上信手勾勒出那瓦当的云纹轮廓:“长乐宫,高祖时所建。
此瓦当匠作,虽无姓名流传,然其气魄雄浑,线条如铁线银钩,非胸中有丘壑者不能为也!”
她顿了顿,瞥见赵明诚眼中掠过一丝思索的痕迹,立刻乘胜追击,“该罚酒了,明诚兄?
出处是长乐宫,可没说匠人是谁,你答非所问。”
赵明诚语塞,旋即抚掌大笑,爽快地连饮三杯。
酒意上涌,他反攻之势更猛:“周散氏盘,腹底铭文多少字?
首三字为何?”
李清照眼波流转,如数家珍:“三百五十字,首三字‘用矢’!”
她甚至模仿着那盘铭的籀文笔意,在空中虚划了几下,“此盘所载,乃散、矢两国土地交割之约,字字如刀刻斧凿,乃金文之冠冕!”
赌局渐酣,杯盘狼藉。
那些冰冷的青铜器名、艰涩的铭文考释,在新婚夫妇口中化作滚烫的珠玉,叮叮当当碰撞着,迸发出外人难以理解的狂喜。
酒香、墨香、还有新房里若有若无的甜腻熏香,奇异地交融在一起。
终于,赵明诚被一个关于秦诏版上“廿六年”具体指代的诘问卡住,搜肠刮肚也未能答出。
他已有七八分醉意,眼神迷离,望着对面神采飞扬、脸颊因酒意和兴奋而绯红的新娘
,只觉得满室生辉。
他苦笑着摇头,摸索着腰间解下一块触手生温的羊脂白玉佩,玉佩雕工极简,却古意盎然,显是赵家世代相传之物。
“清照……博闻强识,明诚……甘拜下风。
此佩,权作彩头。”
他舌头有些打结,将玉佩轻轻推到李清照面前。
李清照毫不忸怩地接过,指尖感受着玉石细腻的纹理和赵明诚残留的体温。
烛火在她眼中跳动,她扬了扬手中玉佩,笑容灿烂得近乎嚣张:“谢明诚兄割爱!
金石之乐,甚于丝竹百倍!”
那一刻,赵明诚醉眼朦胧中看到的不是一个符合世俗期待的、低眉顺眼的新妇,而是一个挟着金石风雷、足以与他并驾齐驱甚至凌驾其上的灵魂。
这认知让他心头震颤,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征服欲与……隐隐的敬畏。
—建康风雪夜—时光如白驹过隙,汴京的繁华笙歌在靖康二年的惊天巨变中化为齑粉。
山河破碎,仓皇南渡。
建炎三年(1129年)二月,赵明诚被重新起用,知江宁府(即建康,今南京),兼江东经制副使。
夫妻二人带着劫后余生、千辛万苦保存下来的部分金石书画,暂泊于这座虎踞龙盘却风雨飘摇的古城。
建康的冬天,湿冷刺骨,寒意仿佛能钻进骨髓里。
这一夜,风声格外凄厉,如同万千冤魂在城外旷野上尖啸。
白日里已有零星的金兵游骑出现在江对岸,城内的气氛绷紧到了极致,恐慌像瘟疫般蔓延。
“夫人!
夫人!
不好了!”
李清照正守着灯下整理一批新得的汉简拓片,试图从那些古老的墨迹中汲取一丝虚假的宁静。
侍女梅香几乎是扑进来的,脸色惨白如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老爷……老爷他……不见了!
书房、卧房都找遍了!
守后角门的哑仆阿福,他……他比划着,说看见老爷……半夜……从那边……”李清照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摊开的拓片上,墨迹迅速洇染开一小团污黑。
她猛地站起身,宽大的衣袖带翻了手边一杯早已冷透的茶,褐色的茶汤泼在珍贵的拓片上,她也浑然不觉。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寒气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一言不发,推开惊慌失措的梅香,抓起一件厚重的斗篷裹在身上,疾步冲入浓稠如墨的夜色里
。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后角门处,值夜的几个老仆蜷缩在避风的角落,脸上全是末日般的绝望和茫然。
哑仆阿福看到她,浑浊的老眼里涌出泪水,指着墙角堆放的、用于修缮城墙的粗大麻绳,又急切地指着那堵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高耸阴森的城墙,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悲鸣。
李清照顺着阿福颤抖的手指望去。
城墙根下,一堆杂乱的绳索散落在地。
其中一根特别粗长的绳索一端,还死死地系在垛口下方一个突出的石楔上!
绳索的另一端,则垂向城墙外那片吞噬了一切的黑暗深渊。
她踉跄着走过去,冰冷的石砖硌着她的脚底。
她伸出冰冷僵硬的手指,颤抖着抚上那根绷紧过、又骤然松弛下来的绳索。
麻绳粗糙的表面,有几处明显被重力急速摩擦后留下的深色痕迹,甚至能摸到几缕被硬生生勒断的麻纤维。
指尖传来清晰的、带着人体余温的触感——那是赵明诚在仓皇滑降时,手心因过度紧张和摩擦而渗出的汗水与……或许还有血,留在绳索上的印记!
尚有余温!
这绳索,曾是新婚之夜她玩笑般系在他手腕上的同心结丝绦的放大与异化,此刻却成了一条冰冷丑陋的逃命索!
“嗬……”一声短促、怪异的气音从李清照喉咙里挤出,像濒死的鸟。
紧接着,这声音竟转成了一种低低的、压抑的、最终再也控制不住的笑。
笑声在死寂的寒夜里回荡,凄厉如枭啼,听得旁边的老仆们毛骨悚然,纷纷后退。
“好……好个金石大家……”她笑得浑身颤抖,几乎站立不住,手指死死抠着那冰冷的绳索勒痕,指甲几乎要折断,“好一个……视金石如性命的……赵德甫(赵明诚字)!
你跑得……真是……比金石落地……还要快啊!”
笑声戛然而止。
她猛地抬起头,望向城墙上那片被沉沉夜幕笼罩的垛口,脸上再无一丝表情,只有一种被彻底冰封的、近乎死寂的平静。
寒风卷起她散乱的鬓发,露出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额头。
那曾经在赌书泼茶时闪耀着金石之光的眼眸,此刻深不见底,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洞悉了某种残酷真相后的荒芜。
<—池阳诀别—建康终究是守不住的。
赵明诚那夜缒城而逃的
行径,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彻底抽碎了李清照心中对“患难与共”的最后一丝幻想。
朝廷的责难文书很快抵达,赵明诚被罢官。
夫妻二人带着沉重的文物,在兵荒马乱中仓皇沿长江西行,前往相对平静的江西。
一路颠沛流离,风声鹤唳。
行至池阳(今安徽贵池),已是建炎三年(1129年)的盛夏。
酷暑难当,江水蒸腾着热气,岸边垂柳的叶子都蔫蔫地打着卷。
赵明诚接到新的旨意,命他即刻赶赴湖州(今浙江湖州)上任。
“清照,”赵明诚站在临时租住的小院中,眉头紧锁,眼神闪烁,刻意回避着李清照的目光。
他指着堆满了半个院子的箱箧、卷轴、囊匣,声音干涩而急促,“圣命难违,我需轻装简从,火速赶往湖州赴任。
这些……这些金石古器,是我们半生心血所系,更是华夏文脉所在!
你……你带着它们,随后乘船慢行。”
李清照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冰窟。
建康城墙上那条冰冷绳索的触感,瞬间又回到了指尖。
她看着眼前这个形容憔悴、眼神里只剩下对官职的渴望和对身后之物无限眷恋的男人,只觉得无比陌生。
她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刀刃般的锋利:“明诚,此去湖州,路途亦非坦途。
若……若途中遭遇兵乱,情势危急,这些重物,我当如何处置?
何者为先?
何者可弃?”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赵明诚,像要穿透他的皮囊,看清那颗心如今到底装着什么。
赵明诚身体微微一震,仿佛被这直白的问题刺中了。
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李清照,而是近乎贪婪地、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痴迷,扫视着那些承载着他毕生梦想的箱箧。
他快步走到一只硕大的樟木箱前,那里面装着他视若拱璧的蔡襄《进谢御赐诗卷》、米芾《蜀素帖》等无价墨宝。
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一遍遍抚摸着冰冷的箱盖,如同抚摸情人的肌肤。
沉默在灼热的空气中蔓延,只有江风掠过柳梢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船工号子。
良久,赵明诚才像终于下定了某种残酷的决心,声音嘶哑而沉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必不得已……先弃辎重,次衣被,次书册卷轴
,次古器……”他的手指,终于离开了那冰冷的樟木箱,却带着无尽的留恋,转而指向旁边几只形制更为古拙、体积也相对较小的紫檀木箱,那里面是三代鼎彝、秦汉印玺、石刻碑版拓本,是他“金石”事业的核心与灵魂。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独所谓宗器者,可自负抱,与身俱存亡!
切记!
勿忘之!”
(出自李清照《金石录后序》原文)“与身俱存亡”!
五个字,如同五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李清照的心上!
她眼前猛地一黑,几乎站立不稳,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滚烫的廊柱。
指尖传来的灼痛,远不及心口那瞬间被掏空、被冰封的剧痛万分之一!
她明白了。
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在他赵明诚的天平上,她李清照这个活生生的人,这个与他结发二十余载、赌书泼茶、共历患难的妻子,其重量,竟不如这些冰冷的铜器、石刻、纸帛!
她的存在价值,仅仅在于做一个移动的、必要时需与这些“宗器”一同毁灭的容器!
一个守护神物的殉葬品!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没有愤怒的质问,没有歇斯底里的哭喊。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脸色白得像池阳江畔新刷的粉墙。
盛夏的烈日晒得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四肢百骸都冻僵了。
她看着赵明诚匆匆交代完毕,甚至不敢再看她一眼,便如同逃离瘟疫般,带着几个仆从仓皇登上了驶往湖州的小船。
船桨破开浑浊的江水,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蒸腾的水汽里。
院子里只剩下她,和满地的、沉重得足以压垮任何脊梁的“宗器”。
李清照慢慢地、慢慢地蹲下身,指尖触碰到那只装着商周青铜重器的紫檀木箱。
箱体冰冷坚硬,一如赵明诚最后那决绝的命令。
她没有流泪,只是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对着箱子,也对着这空荡荡的院子、对着这烽火连天的破碎山河,低低地、一字一顿地吐出两个字:“好。
我……记下了。”
—金石南渡—赵明诚的船影消失在浩渺烟波中不过月余,湖州的噩耗便如同淬了毒的利箭,狠狠钉入李清照的世界——赵明诚途中染
上疟疾,抵达湖州不久便一病不起,最终在当年八月溘然长逝。
临终前,他挣扎着写下绝笔诗,字迹歪斜,满纸凄惶,再无半分当年新婚赌书时的意气风发。
李清照接到报丧信时,正押着那几大船沉重的文物,在赣江的激流险滩中艰难上行。
船身剧烈颠簸,舱内箱箧相互碰撞,发出沉闷而令人心惊的声响。
她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站在摇晃的甲板上,脚下是浑浊湍急的江水,头顶是铅灰色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天空。
没有恸哭失声,没有晕厥倒地。
她只是久久地伫立着,任由江风吹乱她早已夹杂了银丝的鬓发,吹得那身素色衣裙猎猎作响。
信纸在她指间被攥得死紧,边缘几乎要碎裂开来。
最终,她松开手,任凭那载着死讯的纸片被狂风卷入浊浪,瞬间吞噬不见。
她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
目光扫过船舱里那些在颠簸中呻吟的箱笼——那些他视为性命、命令她与之共存亡的“宗器”。
“掉头,”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却异常清晰,穿透了风声和水声,“顺流,去洪州(今南昌)。”
那里,有赵明诚的妹夫李擢在兵部任职,或许能提供短暂的庇护。
然而,命运似乎铁了心要将这“与身俱存亡”的誓言推向极致。
他们刚在洪州安顿下来,喘息未定,隆祐太后仓皇南逃至洪州的消息传来,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瞬间引爆了这座本已人心惶惶的城池。
金兵精锐骑兵追踪而至的流言如同瘟疫般扩散,城内秩序彻底崩溃。
溃兵、乱民、盗匪……形形色色的人化作贪婪的洪流,疯狂地冲击着任何可能藏有财物的宅邸。
李清照寄居的宅院亦未能幸免。
喊杀声、哭嚎声、砸门破户的巨响在院墙外此起彼伏。
她指挥着仅剩的几个忠仆,将最核心的几箱“宗器”——三代鼎彝、秦汉印玺、蔡襄米芾等人的墨宝真迹——死命地拖入后宅一间不起眼的柴房。
仓促间,她瞥见墙角一只巨大的、用来腌菜的粗陶瓮。
“搬开!
快!”
她厉声喝道,声音因紧张而尖利。
仆人们七手八脚挪开沉重的陶瓮,露出下面潮湿的泥地。
李清照毫不犹豫,亲手拿起铁锹,发疯似的向下挖掘。
泥土混着她的汗
水,甚至是指尖磨破渗出的血水。
一个浅坑迅速成型。
“放下去!”
她喘息着命令。
沉重的紫檀木箱被艰难地推入坑中,溅起泥点。
她跪在坑边,将那些最珍贵的卷轴、册页,用层层油布紧紧包裹,再塞入箱子的缝隙。
最后,她颤抖着手,从怀中摸出那枚新婚赌书赢来的羊脂白玉佩——赵家世代相传的信物——紧紧贴在冰冷的青铜鼎腹上,仿佛在进行某种无声的诀别。
“填土!
快!”
泥土迅速回填,掩盖了一切痕迹。
那只巨大的腌菜瓮被重新挪回原位。
几乎就在柴房门被重新关上的瞬间,前院传来轰然巨响和大门被撞破的喧嚣!
凶神恶煞的乱兵冲了进来……当这场洗劫终于平息,李清照从藏身的角落爬出来,发髻散乱,衣衫褴褛,脸上沾满尘土和泪痕的沟壑。
宅院如同被狂风肆虐过,一片狼藉。
她踉跄着扑向柴房,挪开那只粗陶瓮,双手疯狂地扒开那层还带着她体温和血痕的浮土。
当紫檀木箱的一角重新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时,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断裂,整个人脱力般瘫软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失声痛哭。
这哭声不再是悲恸,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混杂着无尽疲惫与疯狂执念的宣泄。
她抱紧那只冰冷的箱子,如同抱着一块浮木,在灭顶的洪流中挣扎求生。
箱体冰冷坚硬,硌得她生疼,却奇异地带来一丝残酷的慰藉——她守住了。
以几乎粉身碎骨的代价,守住了他赋予她的“使命”,也守住了她自己。
—晚节惊雷—岁月在兵荒马乱、辗转流徙中艰难地爬行。
绍兴二年(1132年),饱经风霜的李清照,终于拖着病体,带着仅存的、不足原先十之二三却依旧价值连城的金石书画,抵达了南宋朝廷暂时的栖身之地——临安(今杭州)。
此时的她,早已不是当年汴京城里那个赌书泼茶、意气飞扬的少女,也不是建康城头那个抚绳冷笑、心如死灰的弃妇。
她只是一个被命运反复捶打、形容枯槁、只想寻一处安稳角落整理亡夫遗著《金石录》的老妪。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她携带重宝抵达临安的消息不胫而走,如同一块肥肉投入饿狼环伺的丛林。
其中,觊觎之心最为炽烈、手段也最为巧妙
的,是一个叫张汝舟的小官吏。
此人极善钻营,更精于伪装。
他先是摆出一副谦谦君子、醉心学问的模样,频频登门,对李清照嘘寒问暖,对《金石录》的编纂表现出极大的“热忱”和“敬意”。
他巧舌如簧,言辞恳切,描绘着一个安稳晚年、共同守护文化瑰宝的虚幻图景。
孤独、疲惫、以及对“完成明诚遗志”的执念,让心力交瘁的李清照在恍惚中,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应允了这门亲事。
婚后的真相当头棒喝!
张汝舟的温文尔雅瞬间剥落,露出豺狼本相。
他迫不及待地逼迫李清照交出所有文物珍藏,意图变卖换取巨资,作为自己向上攀爬的垫脚石。
李清照的断然拒绝,换来的是日复一日的辱骂、精神折磨和变本加厉的勒索。
那是一个闷热的夏夜,空气中弥漫着临安城特有的、被西湖水汽蒸腾出的腐朽甜腻气息。
张汝舟再次索要未果,恼羞成怒,竟将李清照呕心沥血整理了大半的《金石录》手稿狠狠摔在地上,泛黄的纸页散落一地。
“老虔婆!”
他面目狰狞,指着李清照的鼻子破口大骂,“守着那些死物当饭吃吗?
我娶你,是看得起你!
别不识抬举!
你一个二嫁的妇人,还有什么脸面谈‘气节’?
赶紧把东西交出来!
否则……”他眼中闪过赤裸裸的威胁和恶意。
李清照没有去看地上散落的书稿。
她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眸在昏暗的灯光下,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井底,沉寂了数十年的地火,终于被这最后的羞辱点燃、轰然喷发!
她猛地站起身,瘦小的身躯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她没有尖叫,没有哭诉,只是用一种冰冷到极致、也清晰到极致的声音,一字一顿地砸向张汝舟:“我李清照,今日休夫!”
张汝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刺耳的狂笑:“休夫?
哈哈哈!
老东西失心疯了吧?
你告我?
按大宋律,妻告夫,无论曲直,先徒二年!
你想清楚!
去坐两年大牢,还是乖乖把东西……”他的话被李清照接下来的动作硬生生掐断。
李清照没有理会他的狂吠,她转身,动作快得不像一个年近半百、病痛缠身的老妇。
她从妆台最底层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用油布
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解开布包,里面是几份泛黄但字迹清晰的文书——那是张汝舟当年为谋官职,行贿受贿、虚报举数(科举考试次数)的铁证!
她竟在婚后,凭借过人的敏锐和心计,不动声色地收集了这些足以置他于死地的证据!
张汝舟脸上的狂笑瞬间冻结,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恐和死灰般的惨白。
他像见了鬼一样指着李清照:“你……你……”李清照看也不看他,紧紧攥着那几张轻飘飘却重逾千钧的纸,如同握着一柄淬了剧毒的匕首,头也不回地冲出家门,决绝地奔向临安府衙那象征着森严法度的黑漆大门!
她要用自己的牢狱之灾,换这个豺狼的彻底毁灭!
—御前献宝—李清照以“妻告夫”的“大不韪”之举,撼动了整个临安城。
尽管代价惨重——她果真被判入狱,身陷囹圄——但张汝舟的罪恶行径亦被彻底揭露,最终被削职流放。
在翰林学士綦崇礼等敬重其才学品格的故友极力斡旋下,李清照在狱中度过惊心动魄的九天后,终获释放。
出狱那天,细雨霏霏。
临安府衙那扇沉重的黑漆大门在她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那九日九夜的阴冷、绝望和耻辱。
她站在湿漉漉的青石台阶上,单薄的身影在雨中显得伶仃而脆弱。
没有亲人迎接,没有故友相候。
只有冰冷的雨丝,无休无止地落在她花白的头发和洗得发白的旧衣上。
她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雨水顺着她布满皱纹的眼角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那曾经在金石文字间纵横捭阖、在命运重压下咬牙苦撑的脊梁,此刻在凄风冷雨中微微佝偻着,仿佛再也承受不起一丝重量。
然而,当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那处已经破败不堪、徒留四壁的临时居所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墙角——那里,几只历经劫难、伤痕累累的箱箧依旧静静地堆放着。
里面是她用血泪、尊严乃至自由为代价,守护下来的最后一批金石书画,是赵明诚口中需“与身俱存亡”的“宗器”,更是她半生颠沛流离的见证。
她缓缓走过去,枯瘦的手指拂过冰冷的箱盖。
指尖的触感,让她想起了建康城墙上那条绳索的勒痕,想起了池阳江边赵明诚那绝情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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