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运行的指示灯,如同恶魔猩红的独眼,在冰冷走廊的尽头无声地闪烁着。
1… 2… 3…
红色的数字,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缓慢而坚定地向上跳动。冰冷的金属轿厢穿透楼板,穿透死寂的空气,带着山雨欲来的沉重威压,朝着这层弥漫着消毒水、血腥气和绝望气息的抢救层而来。
江临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身体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微微颤抖。他赤着脚,脚底的伤口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带来阵阵刺痛,却远不及心头那万分之一。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被钉死般,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隔绝了生死的抢救室大门。每一次隐约从门内传出的、代表着生命搏斗的仪器嗡鸣或指令声,都像重锤狠狠砸在他的神经上。
他手中紧紧攥着那个沉甸甸的牛皮纸档案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冰冷的纸面似乎汲取着他掌心最后一点微弱的温度。袋子里装着林锐拼死送来的、关于沈宏远和LY项目事故的初步证据链。这是武器,是复仇的基石,更是…沈聿白用命换来的、洗刷冤屈的可能!可现在,这一切,在沈聿白生死未卜的残酷现实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巨大的压力、恐惧、愤怒和一丝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的微弱希望,如同无数股疯狂撕扯的乱流,在他胸腔里激烈冲撞!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轰鸣声!
血浆…林锐能及时送到吗?
ECMO…那冰冷的机器,能暂时替代沈聿白早已崩溃的心肺吗?
那个阴毒的、在沈聿白体内种下致命毒素的幕后黑手…沈宏远…他此刻乘坐的电梯,是否正带着最终判决而来?!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的流逝都如同凌迟。
“江总…”林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打破了死寂。他站在江临身侧,同样死死盯着电梯跳动的数字,如同最警惕的猎豹,“人来了。沈宏远…还有他那个心腹阿泰。”
江临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眼中最后一丝软弱被冰冷的、如同淬火寒铁般的恨意取代。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站直身体。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如纸,额角的青紫和脸上的血污让他狼狈不堪,但当他挺直脊背的瞬间,一股属于“星临”之主、属于复仇者的凌厉气势,如同出鞘的利剑,瞬间撕裂了周围的绝望氛围!
他不再看抢救室的门。他的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死死钉在了走廊尽头那扇正在缓缓打开的电梯门上。
“叮——”
清脆的电子音在死寂的走廊里响起,如同敲响了战鼓。
厚重的金属电梯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沈宏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依旧穿着那身剪裁考究的深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扫过走廊,精准地落在江临身上。那眼神深处,是深不见底的冰冷、掌控一切的漠然,以及一丝…如同看跳梁小丑般的、毫不掩饰的嘲弄。
他身后,如同沉默的影子,站着神情冷肃、眼神锐利的阿泰。
沈宏远迈步走出电梯,锃亮的皮鞋踩在冰冷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带来沉重的威压。他径直走向江临,无视了江临眼中那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恨意,也无视了江临身后如临大敌的林锐。
“江总。”沈宏远在江临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深更半夜,闹出这么大动静。看来,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命还挺硬?”
他刻意加重了“命还挺硬”四个字,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残忍和试探。
江临的拳头在身侧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楚,却不及沈宏远话语中那冰冷恶毒的万分之一!他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杀意,迎视着沈宏远的目光,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淬了冰碴的寒意:“托沈董事长的福,聿白他…暂时还活着。怎么?沈董事长是觉得…自己下的毒还不够分量?亲自来…补一刀?”
“下毒?”沈宏远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笑话的惊讶和不解,随即化为冰冷的讥诮,“江临,你失心疯了吗?还是被刺激得开始胡言乱语了?聿白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怎么可能害他?”他向前一步,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倒是你!江临!你扪心自问!聿白今晚变成这样,是谁造成的?!”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怒意和毫不掩饰的指责,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
“是你!带着恨意归来,恶意收购沈氏核心资产!当众羞辱他,逼他签下卖身契!是你!在他放下所有尊严来找你的时候,将他像垃圾一样掼摔在地!辱骂他!看着他吐血昏迷!是你!江临!是你亲手把他送进了鬼门关!现在,你还想倒打一耙,污蔑我这个痛失爱子的父亲?!”
沈宏远的质问,如同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在江临最深的伤口上!巨大的冤屈和无法辩解的悔恨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沸腾!江临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眼中翻涌着痛苦和暴怒的火焰!
“你放屁!”江临猛地踏前一步,几乎与沈宏远面贴面,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对方那冰冷的、毫无破绽的脸,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沈宏远!收起你这副假仁假义的嘴脸!五年前!是你用烟头烫他!逼他跟我分手!是你用我妈的命威胁他!逼他替你掩盖LY项目的重大事故!今晚!也是你!怕事情败露!怕他撑不住说出真相!给他下了那种阴毒的神经毒素!想让他彻底闭嘴!死无对证!!”
江临猛地举起手中那个沉甸甸的档案袋,如同举起血淋淋的罪证,声音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证据!就在这里!沈宏远!你跑不了!”
沈宏远看着江临手中扬起的档案袋,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快如闪电的阴鸷,但脸上却依旧波澜不惊,甚至嘴角勾起一抹更加冰冷的嘲讽弧度:“证据?呵…江临,你以为凭你几句疯话,和一个不知道装了什么的破袋子,就能往我沈宏远头上泼脏水?就能洗脱你逼死我儿子的罪责?!”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同冰锥般刺向抢救室紧闭的大门,声音陡然带上了一种痛心疾首的悲愤:
“聿白!我的儿子!你睁开眼看看!看看这个你曾经掏心掏肺对待的人!看看他现在这副狰狞的嘴脸!他不仅害了你!还要在你生死未卜的时候,污蔑你的父亲!往你沈家的门楣上泼粪!其心可诛!!”
“你——!!”江临被沈宏远这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的无耻行径彻底激怒!巨大的愤怒和杀意冲垮了最后的理智!他猛地挥起拳头,带着一股同归于尽般的狂暴气势,狠狠砸向沈宏远那张道貌岸然的脸!
“江总!冷静!”林锐大惊失色,猛地扑上来想要阻拦!
“放肆!”阿泰如同鬼魅般从沈宏远身后闪出!速度更快!他铁钳般的大手精准而狠厉地一把抓住了江临挥出的手腕!巨大的力量如同铁箍般瞬间锁死!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直取江临的咽喉!
眼看一场血腥的肉搏就要在抢救室门口爆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哐当!!!”
一声巨大的、仿佛金属重物砸落在地的沉闷巨响,猛地从抢救室内传来!那声音如此巨大,如此突兀,瞬间压过了走廊里所有的争执和怒吼!
紧接着!
一阵刺耳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金属摩擦扭曲般的尖锐警报声,混合着仪器失控的疯狂蜂鸣,如同地狱的丧钟,毫无征兆地在抢救室内轰然炸响!穿透了厚重的隔音门板,清晰地、疯狂地灌入走廊里每一个人的耳中!
“嗡——呜——!!!”
“嘀嘀嘀嘀嘀——!!!”
那声音,充满了失控的、毁灭性的不祥预兆!
江临挥出的拳头瞬间僵在半空!阿泰锁喉的动作也猛地顿住!
林锐和沈宏远的动作同时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瞬间死死钉在了那扇紧闭的抢救室大门上!巨大的、冰冷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巨手,瞬间攫住了每一个人的心脏!
里面…发生了什么?!
那失控的警报…意味着什么?!
“聿白——!!”江临第一个反应过来!巨大的恐慌让他爆发出非人的力量!他猛地挣脱阿泰的钳制,不顾一切地扑向抢救室大门!用身体疯狂地撞击着那冰冷的金属!“开门!开门啊!!里面怎么了?!秦肃!!回答我!!”
沈宏远脸上的冰冷和嘲弄也在这一刻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掩饰的惊愕和…一丝极其隐蔽的、如同计划被打乱般的阴沉!他死死盯着那扇疯狂鸣响警报的大门,眼神剧烈地闪烁!
抢救室的门纹丝不动!只有那如同索命魔音般的失控警报,还在疯狂地、持续不断地嘶鸣着!仿佛宣告着某种无法挽回的…灾难性崩溃!
“砰!砰!砰!”江临如同疯魔,用尽全身力气撞击着大门,嘶吼声混合着失控的警报,在走廊里形成一曲绝望的交响!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混乱和恐惧达到顶点时——
“嗤——!”
伴随着气压释放的声响,抢救室厚重的自动门,猛地向内滑开了一道缝隙!
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浑身溅满暗红色血点、戴着溅满血雾的护目镜和口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是秦肃的助手!他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和慌乱,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尖锐变调,朝着外面嘶喊:
“快!ECMO膜肺…膜肺破了!大范围血浆渗漏!!回路压力崩溃!病人…病人大出血!止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