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分明是活人的墓穴。
而我,那个曾经捧着《新青年》、向往着光明未来的林清嘉,正被一寸寸地活埋。
老太太的诅咒,仿佛正在这无边的黑暗与死寂中,一点一点地变成现实。
五年,像一场缓慢的、永无尽头的溺水。
督军府这巨大的宅邸,在失去了它唯一的主人后,迅速衰败下去,如同一个被抽干了骨髓的巨人。
昔日煊赫的门庭冷落得只剩下鸟雀聒噪,雕梁画栋蒙上了厚厚的灰尘,朱漆剥落,露出底下朽烂的木色。
回廊空寂,只有我孤零零的脚步声在青砖地上敲出空洞的回响,每一步都踏在时光的灰烬上。
外面世界的天翻地覆,只从偶尔漏进高墙的只言片语中传来。
先是说王督军的旧部树倒猢狲散,接着是北边又换了新的大帅。
再后来,报童嘶哑的叫卖声隐隐传来“新女性”、“破除封建余毒”……这些遥远而陌生的词汇,像投入死水的石子,却连一丝涟漪也未曾在我这口枯井里激起。
只有胸肺间那团日益沉重的阴霾,越来越真实。
起初只是深秋清晨的一两声轻咳,带着江南湿冷的凉意。
渐渐地,咳声越来越密,越来越沉,如同破旧的风箱在胸腔里艰难地拉扯。
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震碎,喉头涌上浓重的腥甜,又被我死死咽回去。
咳完了,指尖总是沾着几点暗红的、触目惊心的印记。
镜子里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窝深陷下去,像两口枯井,映不出半点光亮。
唯有颧骨上,病态地浮着两抹异样的潮红,像残阳最后一点挣扎的余烬。
这具身体,连同这座死气沉沉的宅院,都在无可挽回地走向腐朽。
也好。
我望着窗棂上积落的厚厚尘埃,麻木地想,这世间的光,早就熄灭了。
直到那个阴沉的午后。
连绵的冷雨敲打着残破的瓦檐,滴滴答答,如同更漏,计算着所剩无几的光阴。
我蜷在临窗那张冰冷的藤椅里,裹着厚厚的旧棉袍,却依旧抵挡不住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咳,喉咙里呛满了浓重的血腥气。
我颤抖着摸出手帕捂住嘴,摊开时,刺目的猩红在素白的手帕上洇开一大片,像一朵骤然绽放的、妖异的花。
冰冷的绝望,如同窗外的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