奖金犹不足,告贷于王校长门下。
)”一个个名字,不再是符号,而是一个个被绝望浸透、在父亲笔尖获得短暂喘息的生命。
一列列数字,冰冷如墓碑的基石,垒砌成父亲一生自觉背负的十字架。
它们不是记录,而是判决,一张由他亲手书写、将自己钉在道德祭坛上的判决书。
指尖抚过粗糙的纸页,仿佛抚过父亲脊背上被生活重负磨出的、深可见骨的沟壑。
昏黄灯下,父亲佝偻伏案的剪影骤然清晰:眉头紧锁如磐石,神情肃穆如苦行僧在誊写救世经文,每一笔落下,都带着灵魂被抽丝剥茧的沉重——那一刻,我冷酷地自以为洞悉了父亲沉默一生的真相:父爱,不过是披着温情外衣的精明算计,一本用冰冷数字构筑的、名为“恩情”的牢笼。
记忆的堤坝被账簿猛烈冲决,裹挟着腥风血雨的旧时光咆哮而至。
父亲,小镇中学的数学老师,一手粉笔灰,两袖清风寒。
在我童稚的眼中,他是一座沉默、威严、终年云雾缭绕、拒人千里的孤峰。
那个天漏了般的夏日暴雨,至今仍在记忆的深渊里轰鸣,如同末日崩塌的前奏。
洪水如黄龙,吞噬桥梁,撕裂道路。
父亲得知林冬生被困对岸,沉默地披上那件千疮百孔的旧雨衣,抓起拐杖(那时它还只是备用),像一尊沉默的石像,推开家门,踏入滔天的雨幕。
母亲凄切的呼唤被风雨撕碎:“水鬼索命啊!
去不得!”
父亲只回以一个磐石般坚定的侧影,声音低沉却斩钉截铁:“我是他的先生。”
他瞥向我,眼神复杂:“守好你娘。”
那平淡四字,重如泰山,砸在我懵懂的心上。
鬼使神差,我抓起破蓑衣,像一只被命运驱赶的幼兽,踉跄着扑入狂暴的雨帘。
天地混沌,雨水如鞭,抽得皮肉生疼。
山路泥泞如油。
父亲并不伟岸的后背在雨幕中时隐时现,如同怒海中的孤舟,背上紧紧吸附着瘦小的林冬生。
我深一脚浅一脚紧随,冰冷的泥浆灌满破鞋,刺骨锥心。
父亲的后背湿透冰冷,紧贴我脸颊,那混合着汗酸、雨水、泥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般的男性气息,粗暴地烙印在我最初的感官记忆里,成为父亲最原始、最粗粝的注脚。
陡峭转弯处,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