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擂鼓,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摸向床头的搪瓷缸,里面没水,只有半杯隔夜的红薯粥,结着层白生生的皮。
他挣扎着下炕,扶着墙往灶房走。
月光从破窗户照进来,照见灶台上裂着缝的铁锅,照见米缸里那点见底的米,照见咸菜坛上的白毛。
他前儿个摔碎的老瓷碗还在地上,碎片闪着冷光,像一地的星星。
李铁柱扶着灶台慢慢蹲下,手碰到了个硬邦邦的东西。
他摸出来,是个玻璃瓶子,瓶身上的标签早被蹭掉了,只隐约能看见“敌敌畏”三个字。
这是去年灭蚜虫剩下的,他藏在灶台底下,忘了扔。
月光透过瓶子,在地上投出个绿色的光斑。
李铁柱盯着那光斑,耳边响起秀兰临终前的话:“铁柱,等向阳成家,咱就去看海。”
可现在,向阳的婚礼请柬在镇邮局积灰,而他连去取的力气都没有。
他拧开瓶盖,农药的气味冲得他眯起眼。
那气味是呛的,却让他想起秀兰走的那天——医院的消毒水味,监护仪的滴答声,还有儿子红着眼眶说:“爸,要不……拔了吧。”
李铁柱把瓶子凑到嘴边,突然听见窗外有动静。
他猛地抬头,月光里,一只灰雀扑棱棱飞过,撞在窗棂上,又扑腾着飞走了。
他放下瓶子,手心里全是汗。
墙上的挂钟“当”地响了一声,已是后半夜两点。
李铁柱盯着敌敌畏的瓶子,又看了看秀兰的遗像。
照片里的她穿着红棉袄,笑得那么甜,好像在说:“铁柱,再等等。”
他伸手摸了摸遗像的边框,指尖触到秀兰的脸,凉丝丝的。
突然,他想起妞妞送来的窝窝,还在桌子上。
他走过去,掰开一个,玉米面的香气混着月光,漫进鼻腔。
“再吃一口吧。”
他对自己说,“就一口。”
窝窝的甜香在嘴里散开时,李铁柱听见远处传来鸡鸣。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突然想起村东头的河坝,那里有他和秀兰当年约会的破木船,船缝里还藏着半块秀兰塞给他的糖,都放了十来年了,不知道还在不在。
他把敌敌畏的瓶子重新塞回灶台底下,摸黑找出那双麻绳绑的黑布鞋。
明天,他想,明天去镇邮局取请柬。
就算儿子嫌他丢人,他也得去,不为别的,就为秀兰那句“等向阳成家,咱就去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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