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梦中常惊醒,说听见有人在她耳边念账册字,一字一字,念到她疯。
我未说话,只是跪在坟前,把那卷半页未完的账册抄了一遍。
字迹稳,一笔不歪。
我在最末页写上:“此账由折柳代记。”
我不是账房,不识大字,可我记得他教我如何执笔时说:“字要写直。
你若偏,他若看见了,会心疼。”
他怕我写歪,如今,我要把他的冤,一笔一划。
王府来人问我:“你可愿继其志,进册堂、洗冤案、书旧账?”
我答:“冤案,不止这桩。”
“我不只替他记账,我还要替他讨债。”
9.王忠,是跪着死的。
他嘴里塞着的是陈砚那本账册的残页,末行“冤”字未干,纸上血迹斑驳。
他死前最后一句话,是对着一只柴犬说的:“狗都能吃香喝辣,我怎么就不能?”
我没亲眼见他死,只听说他临刑前跪了一夜,膝骨碎裂,血水渗进牢里。
人说他是“替主犯事”的忠仆,可我知道,他是拿“主”当狗的人。
陆妈妈吊死在井边。
手里攥着的,是我娘那张绣图的一角残灰。
眼珠翻白,舌头老长,死时身下的瓷盏碎成了九瓣。
有人说她是疯了。
我不信。
我觉得她是怕了。
怕那图烧了之后,还会在梦里缝她的命。
柳笑烟没死。
但她废了。
她每天对着铜镜化妆,说今日要进王府献舞;却永远跳不出《洛水沉香》的第一步。
我知道她为何跳不出来。
因为她那双脚的脚骨,是我用绣鞋里的两根金针穿断的。
她们都得了报应。
可陈砚不会回来了。
我回到后院井边,把他的骨片、血衣、我缝过的残线一并置于灰釜。
香灰落下那一刻,我没有祈愿,也没有落泪。
我只是轻声念了一句:“陈砚,你放心。”
“我已经不是妓子了。”
我只是坐了很久。
雪很静,落在我袖上,落在他旧衣上。
旁人都说我报了仇,可以从良了。
可我知道,仇不是一刀一命那么简单。
我还没给他把话说完。
那句“以后别再跪了”,他只说了一半,就咽了气。
我欠他的,不是一句“我替你活下去”。
是每一个晚上他想说却没说完的名字,每一个被他藏进账页又来不及写出的证据。
他来不及活成一个人,我得替他活下去。
不是活成花,是活成一把针。
一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