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陈默林文的其他类型小说《结局+番外归零证明陈默林文》,由网络作家“无忧无虑的小花”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殡仪馆的空气,是种混浊的、难以言喻的胶质。消毒水那过分洁净的凛冽气息,像一把生锈的刮刀,蛮横地刮擦着鼻腔内壁,试图掩盖某种更深层、更顽固的存在。那是一种……陈腐的甜腻,若有若无,如同经年累月堆积的灰尘渗入了每一寸墙皮,又像是无数种鲜花强行绽放后迅速衰败腐烂,最终沉淀下来的、令人窒息的余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一团冰冷的、带着绒毛的棉花。我用力吸了口气,试图压下喉咙里翻涌的不适感,却只是让那股混合气味更深地刺进了肺里。“陈默?”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不高,却带着奇特的穿透力,轻易割开了这粘稠的空气。我猛地转身,心脏在胸腔里重重一撞。一个穿着熨帖得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几步之外。他身形瘦削,颧骨略高,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几乎没有弧...
《结局+番外归零证明陈默林文》精彩片段
殡仪馆的空气,是种混浊的、难以言喻的胶质。消毒水那过分洁净的凛冽气息,像一把生锈的刮刀,蛮横地刮擦着鼻腔内壁,试图掩盖某种更深层、更顽固的存在。那是一种……陈腐的甜腻,若有若无,如同经年累月堆积的灰尘渗入了每一寸墙皮,又像是无数种鲜花强行绽放后迅速衰败腐烂,最终沉淀下来的、令人窒息的余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一团冰冷的、带着绒毛的棉花。我用力吸了口气,试图压下喉咙里翻涌的不适感,却只是让那股混合气味更深地刺进了肺里。
“陈默?”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不高,却带着奇特的穿透力,轻易割开了这粘稠的空气。
我猛地转身,心脏在胸腔里重重一撞。一个穿着熨帖得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几步之外。他身形瘦削,颧骨略高,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几乎没有弧度的直线。最令人不安的是他的眼睛,颜色极淡,近乎一种无机质的灰,像蒙着雾的磨砂玻璃,里面空空荡荡,映不出任何东西。他胸前别着的银色名牌在惨白的顶灯下反射出一点冷光:主任·林文。
“是,是我。”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却还是泄露了一丝细微的颤抖。
林主任微微颔首,动作精准得像设定好的机器。“跟我来,熟悉流程。”
他没有多余的话,转身就走,黑色的皮鞋踩在光洁得能照出人影的米色瓷砖地面上,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嗒、嗒”声。那声音在过分空旷的走廊里回响,带着一种冰冷的节奏感。我慌忙跟上,目光掠过走廊两侧。一扇扇厚重的、漆成深褐色的门紧闭着,上面用简洁的白色字体标着功能:“消毒整容间”、“遗体冷藏库”、“第一告别厅”、“第二告别厅”……空气里弥漫的冷气似乎更重了,带着冰柜深处那种特有的金属腥味。
我们停在一扇标着“消毒整容间”的门前。林主任掏出一张门禁卡,无声地划过感应区。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向内滑开。一股更浓烈、更复杂的化学药剂气味扑面而来,混杂着消毒水、某种油脂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的甜腥。房间里光线极亮,惨白一片,所有的墙壁、地面、不锈钢操作台都被擦拭得锃亮,反射着刺眼的光。几个穿着和我一样的淡蓝色连体工装、戴着口罩的人影在忙碌,动作麻利而沉默,像一群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人偶。没有人说话,只有器械偶尔碰撞的冰冷声响。
林主任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目光缓缓扫过室内的一切。他那双灰淡的眼睛最终落在我脸上,像两道没有温度的探照灯。
“陈默,”他的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起伏,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瓷砖上,“记住,在这里,你要知道的第一件事,也是唯一重要的事——”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我的注意力是否足够集中。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死亡,是假的。”
那五个字清晰地敲进我的耳朵里,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又怪异。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假的?死亡是假的?在这充满了死亡具象化的空间里,在消毒水和防腐剂的冰冷气味中,这句断言荒谬得像一个拙劣的、不合时宜的冷笑话。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茫然地看着他。
林主任那张缺乏表情的脸上,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几乎无法捕捉,那绝不是笑意,更像是对某种既定规则的了然,或者是对我此刻惊愕反应的预料之中。他没再解释,仿佛刚才只是告知了一个和“进门要刷卡”一样普通的工作守则。
“具体工作,王师傅会带你。”他侧过身,示意我进去,然后转身离开,那“嗒、嗒”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渐渐被房间里的冰冷器械声吞没。
我被留在了这片刺目的白光和浓重的药剂气味里,林主任那句“死亡是假的”却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来,勒得我有些喘不过气。
三个月,九十多个日夜,足以让最离奇的宣言在日复一日的麻木操作中褪色,被研磨成一种近乎荒诞的、可以忽略的背景噪音。
死亡是假的?
在这三个月里,我触摸过僵冷的皮肤,感受过生命彻底流逝后那种沉重的、毫无弹性的质感。我搬运过在冷柜里冻得如同石块般的躯体,目睹过防腐液注入血管后尸体表面浮现的、极其微弱的青紫色纹路。我协助王师傅整理过遗容,看着那双空洞的、永远不会再睁开的眼睛,用特制的蜡和油彩,试图在冰冷的死亡之上,描摹出一丝虚假的安详。
每一次操作,每一次触碰,每一次鼻腔里充斥的、属于防腐剂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都在无声地、一遍又一遍地向我证明着:死亡,是这里唯一真实的东西。它冰冷、坚硬、不可逆转,是这栋建筑赖以运转的核心逻辑。
林主任那句话?大概只是某种扭曲的入职仪式,或者……一种对行业黑暗面的、病态的自我调侃?我这样告诉自己,强迫自己把那句荒谬的话塞进记忆的角落,用繁重而具体的体力劳动覆盖它。我学会了熟练地操作那些冰冷的器械,记住了各种防腐液的编号和注射剂量,甚至能在王师傅的指点下,独立完成一些基础的遗容整理工作。我成了一个合格的、沉默的“生命终点服务者”,至少在表面上如此。
直到那天下午。
我刚刚完成一具遗体的基础清洁和初步防腐处理。那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士,面容安详,头发被梳理得一丝不苟。我小心翼翼地为她拉上白色的裹尸布,动作尽量轻柔,然后推着运尸车,沿着那条走了无数次的、光洁得反光的走廊,前往三号告别厅。家属预约的时间快到了。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运尸车轱辘摩擦地面的细微声响。隔壁是二号告别厅,门虚掩着一条缝,里面似乎正在进行着什么仪式,隐隐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和低沉的哀乐旋律。
就在我推车经过那扇虚掩的门时,一阵风不知从哪个角落吹来,轻轻地将门缝推开了稍许。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的、职业性的窥探,我的目光下意识地朝里面瞥了一眼。
告别厅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壁灯散发着惨淡的黄光。正前方停着一具覆盖着白色布的遗体。家属围在四周,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主持人正拿着话筒,用低沉而程式化的语调念着悼词。
就在主持人念到“安息”这个词的瞬间,那具覆盖着白布的遗体——确切地说,是白布之下——猛地动了一下!
不是风吹动布料的轻柔飘拂。是剧烈的、突兀的、从内部爆发的动作!覆盖在胸腹部的白布,清晰地向上拱起!幅度之大,甚至让布料的边缘滑落了一些。
我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血液轰的一声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走廊里运尸车轱辘的摩擦声、隔壁的啜泣声、哀乐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我胸腔里那颗疯狂擂动、几乎要炸裂的心脏发出的巨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死死地扒住门框,指甲抠进了冰冷的木纹里,眼睛瞪大到极致,几乎要撕裂眼角。一股无法言喻的、混合着极度恐惧和荒谬感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头顶,让我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我的胃袋猛地收缩,一股酸水涌上喉咙,又被我强行咽了回去,灼烧感一路蔓延到鼻腔。
那拱起的白布下方,轮廓清晰无比——那是一个人试图坐起身的动作!
我认得那动作。我认得那覆盖遗体的白布!三个小时前,是我亲手把它盖上去的!是我亲自为那个编号为“D-347”的中年男性逝者做的初步处理!我记得他微秃的头顶,记得他嘴角那道细小的疤痕!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铁爪,攥紧了我的心脏。我的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几乎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就在我快要瘫软下去的时候,一阵刺耳、单调的电子蜂鸣声骤然撕裂了告别厅里的哀乐和啜泣!
紧接着,一个毫无感情、如同劣质录音机播放的冰冷女声,通过无处不在的壁挂喇叭响彻了整个走廊和相邻的告别厅:
“请注意。今日复活配额已满。请相关家属保持肃静,有序离场。未完成告别流程的家属,请凭预约号至前台登记,择日再来。重复,今日复活配额已满……”
“复活配额”?!
这四个字像四颗烧红的子弹,狠狠凿进我混乱不堪的大脑。我猛地捂住嘴,才没有让那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冲口而出。眼前的一切——那拱起的白布,那冰冷的广播,那瞬间被惊愕和恐惧冻结的家属面孔——都开始剧烈地旋转、扭曲、变形。脚下光洁的地砖仿佛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流沙,要将我吞噬进去。
“复活配额已满”……林主任的话,那句被我刻意遗忘、当成笑话的宣言,带着三个月来积累的所有冰冷细节——那些防腐液的气味、尸体僵冷的触感、冷藏库的寒气——如同决堤的洪水,以百倍千倍的力量轰然冲垮了我所有的理智堤坝。
死亡,是假的!
它不是荒谬的玩笑,不是入职的戏言。它是这个冰冷殡仪馆里,隐藏在最深处、最核心、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运行规则!
就在我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的瞬间,一只冰冷的手,无声无息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触电般地浑身一抖,猛地扭过头。是林主任。他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我身后,那张缺乏表情的脸在走廊惨白的灯光下,像一张僵硬的石膏面具。他灰淡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既没有惊讶,也没有责备,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
“陈默。”他的声音依旧平直,听不出丝毫情绪,“跟我去趟仓库。有东西给你。”
他根本没有解释,没有询问,甚至没有多看一眼二号告别厅里那一片死寂的混乱。他那只搭在我肩上的手微微用力,半推半引地将我,带离了这条冷的可怖的走廊。
仓库在走廊尽头一个不起眼的拐角后面。厚重的铁门打开,一股比消毒整容间浓郁十倍、复杂百倍的化学药剂气味汹涌而出。这气味浓烈到几乎具有实体,像粘稠的、冰冷的胶水,瞬间糊住了我的口鼻。它混合了刺鼻的氨水味、甜腻到令人作呕的福尔马林气息、某种类似腐烂水果的酸败味,还有更多我无法辨识的、辛辣呛人的味道,层层叠叠,争先恐后地钻入我的鼻腔和肺叶。
仓库里堆满了高大的金属货架,上面密密麻麻排列着各种规格的瓶瓶罐罐、桶装液体、密封的箱子。标签上印着冰冷的化学式、编号和警示符号。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悬挂的节能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在冰冷的金属和玻璃容器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
林主任径直走向最里面一个独立的、带锁的金属冷柜。他掏出钥匙串,动作熟练地打开冷柜厚重的门。他从里面取出一个瓶子,转身递给我。
那是一个深褐色的玻璃瓶,大约500毫升容量,瓶身厚重,隔绝了光线。瓶口密封着金属盖和一层厚厚的蜡封。瓶身上贴着一张简单的白色标签。
我下意识地伸出颤抖的手,接了过来。瓶子入手冰凉,沉甸甸的,里面装的好像不是液体,而是凝固的铅块。那股混合着甜腻和刺鼻的复杂气味,正是从这个瓶子里散发出来的,比仓库里的空气更浓缩、更令人窒息。
我的目光落在瓶身的白色标签上。打印的黑色字体清晰而冷漠:
产品名称:N-7型生命体征维持液
成分:保密,详见内部安全手册附录7-C
用途:仅供维持基础生命体征如呼吸、微弱循环
剂量:依个体状态调整标准参考值:50ml/次/12小时
警告:严禁超量使用!过量可能导致不可控神经肌肉活动如抽搐、痉挛及代谢紊乱!
特供:市殡仪中心第三分馆专用
“生…生命体征…维持液?”我的声音干涩嘶哑,像砂纸在摩擦。每一个字念出来,都带着难以置信的寒意。
林主任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那双灰淡的眼睛像两口深井。“D-347的家属,”他平淡地陈述,“投诉了。说告别仪式上,遗体出现了明显的、持续的抽搐。影响了‘最后的体面’。”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瓶子上,没有任何温度。
“你的失误,陈默。上次注射剂量不足,维持液浓度在预期时间前耗尽,导致基础体征活性波动过大,引发了可见的肌肉痉挛。”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失误?剂量不足?维持液耗尽?肌肉痉挛?
那个“坐起来”的动作……那拱起的白布……那根本不是什么“复活”,而是……而是……因为瓶子里这东西的浓度不够了?!
“所以,”林主任的声音像冰锥一样刺穿我的混乱,“下次注射,剂量翻倍。确保在告别仪式期间,维持液浓度足够稳定,避免类似‘体面’问题再次发生。客户体验,是我们服务的核心。”他甚至还微微点了点头,像是在强调一个重要的服务宗旨。
客户体验?核心?在这堆满了“生命体征维持液”的、散发着死亡甜腻气味的仓库里?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深褐色瓶子。标签上“维持基础生命体征”那几个字,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眼睛生疼。隔壁告别厅里那具在哀乐中拱起的白布、那声冰冷的“复活配额已满”的广播……所有的画面和声音在我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地交织、碰撞、尖叫!
原来那些“遗体”……他们从未真正“死”过?他们只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被浸泡在这些粘稠的液体里,像等待维修的机器,等待着那个虚无缥缈的“配额”?而我,我每天在做的工作,不是送别逝者,不是整理遗容……我是在维护一台台处于最低能耗运行状态下的……人形机器?确保他们在家属面前能“体面”地维持那最后一丝虚假的“生命体征”?
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猛地冲上喉咙。我死死咬住牙关,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带动着手臂,让那个装着N-7型维持液的深褐色瓶子在我手中疯狂地晃动。玻璃瓶身撞击着我的指关节,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咔哒”声。
林主任的目光依旧落在我脸上,或者说,落在我因恐惧和恶心而扭曲的脸上。他那双灰淡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不是同情,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评估……一种近乎于观察实验品反应的、冰冷的评估。
“控制好你的情绪,陈默。”他的声音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切开仓库里粘稠的空气,“这只是工作。适应它,或者……”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意味,比任何明确的威胁都更加冰冷刺骨。他朝仓库门口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我可以离开了。
我踉跄着逃出了那个充满致命甜腻气味的仓库。走廊里依旧惨白一片,光洁的地砖反射着顶灯冰冷的光。隔壁二号告别厅的门已经关紧,里面死寂一片,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幕从未发生。
我紧紧攥着那个冰冷的深褐色瓶子,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标签上“仅供维持基础生命体征”那几个字,像有生命的蠕虫,在眼前扭曲、蠕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仓库里那股混合化学药剂的味道,它们顽固地附着在我的鼻腔深处,渗入我的肺部,在我的血液里弥漫开一种冰冷、甜腻的绝望。
工作?
这根本不是什么工作!这是一场精心编织的、规模庞大的亵渎!是对生命终点最彻底的嘲弄!那些躺在告别厅里被哀悼的“逝者”,他们的亲人流下的眼泪,他们献上的鲜花,他们倾诉的哀思……全都是建立在一个巨大而冰冷的谎言之上!
而我,我成了这个谎言链条上,那个负责涂抹润滑剂、确保机器运转顺畅的、肮脏的齿轮!我用这瓶子里粘稠的毒药,维持着那些躯壳最低限度的“活性”,只为了让它们在告别仪式上不会因为“维护不当”而抽搐起来,破坏了“客户体验”!
“客户体验……”我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词,一股带着血腥味的铁锈气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多么讽刺!多么冰冷!
巨大的荒谬感和沉重的负罪感像两块冰冷的巨石,一左一右压在我的胸口,让我每一次吸气都变得无比艰难。胃部还在抽搐,恶心的感觉并未散去。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墙壁的寒气透过薄薄的工装渗入皮肤,却丝毫无法冷却我内心的混乱和灼烧感。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内部通讯器发出了短促而尖锐的震动。我机械地掏出来,屏幕亮起,一条新任务指令跳了出来:
紧急任务:陈默,请立即前往第四冷藏库,处理新接收的遗体(编号:D-352)。要求:即刻注射标准剂量N-7型维持液,确保基础体征稳定。家属预约告别时间:明日09:00。优先级:高。
文字冰冷,不容置疑。
我低下头,目光再次落在手中那深褐色的瓶子上。瓶壁冰凉,沉甸甸的。那里面装的,是维持虚假体征的药剂,也是我亲手递向未知深渊的毒饵。
走廊尽头,通往第四冷藏库的指示灯幽幽地亮着,散发着惨绿色的光。
第四冷藏库。
它位于地下更深一层,需要通过一条更狭窄、灯光更昏暗的备用楼梯。楼梯间弥漫着更浓重的金属腥气和低温防腐剂的味道,墙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空气粘稠得如同冰水混合物。每一步踏在冰冷的金属台阶上,发出的轻微声响都在空旷的空间里被放大、扭曲,像是什么东西在暗中应和。
沉重的气密门无声滑开,一股远比普通冷藏库更凛冽、更纯粹的寒气扑面而来。这里的温度显然被设定得更低。惨白的灯光下,一排排巨大的不锈钢抽屉式冷柜整齐排列,如同蜂巢的金属墓穴,延伸向视线的尽头。每一个抽屉的拉手上都挂着一个冰冷的金属标签,刻着编号。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空气似乎都冻结了,只有制冷系统在遥远的地方发出低沉的、永不停歇的嗡鸣,像大地深处沉睡巨兽的鼾声。
“D-352…” 我低声念着通讯器上的编号,声音在寒雾中凝成白气,迅速消散。目光扫过一排排冰冷的金属标签。D区的柜子在更深处。我推着空置的运尸车,车轮碾过结霜的地面,发出轻微而单调的“嘎吱”声,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终于找到了。D-352的标签在冷雾中泛着金属的光泽。我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冰冷刺肺的空气,试图压下胃里翻腾的不适和脑海中疯狂尖叫的念头。掏出通用门禁卡,划过感应区。冷柜内部传来轻微的机械解锁声。我用力拉开沉重的抽屉。
冰冷的白色雾气瞬间涌出,模糊了视线。雾气散开,一具覆盖着标准白色裹尸布的躯体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金属板上。体型中等,裹尸布勾勒出僵直的轮廓。这就是“D-352”。一个名字、一个编号、一个需要“即刻注射标准剂量N-7型维持液”以“确保基础体征稳定”的……等待复活的“货物”。
客户体验。家属预约。明日09:00。
这些冰冷的词汇像重锤砸在我的神经上。我颤抖着拿出那个深褐色的N-7型生命体征维持液瓶子,瓶身在冷藏库惨白的光线下泛着不祥的幽光。标签上“严禁超量使用”的警告如同诅咒。林主任冰冷的命令在耳边回响:“剂量翻倍。”
为了明天的“体面”,为了不再出现“抽搐”,为了该死的“客户体验”!
一股情绪猛地冲上头顶。说不出那是愤怒,厌恶亦或者是恐惧。我粗暴地掀开裹尸布的一角,露出死者右臂的肘窝。皮肤是死人才有的那种毫无生气的蜡黄和冰冷,触感僵硬。我熟练地找到静脉的位置——虽然这静脉里流淌的早已不是血液,而是维持虚假体征的毒药。
拔出注射器的保护套,针尖在冷光下闪烁着寒芒。我拧开N-7瓶的金属盖,刺鼻的甜腻气味瞬间爆发,压过了冷藏库的寒气,浓烈得令人作呕。我粗暴地将针头插入瓶塞,抽吸那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剂量翻倍。100毫升。足够维持24小时“稳定”的毒药。
冰冷的液体在针管里晃动。我盯着那毫无生气的蜡黄色皮肤,想象着这粘稠的东西注入“尸体”的血管,强行唤醒那最低限度的“基础体征”,只为了在明天的告别厅里,让家属看到一个“安详”的、不会突然抽搐的假象。我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针筒。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死者的脸部。裹尸布只掀开了一部分,露出了下颌和脖颈。那是一张中年男性的脸,五官普通,面色灰败。但就在他微张的、毫无血色的嘴唇缝隙间……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非常微弱,但在冷藏库惨白的灯光下,那一点金属质感的反光,像针尖一样刺入了我的视线。
是什么?金属碎片?牙齿填充物?不……那位置太深了,像是被刻意塞在喉咙深处!而且,那反光……带着一种奇异的、非银非金的暗哑光泽,绝不是常见的金属。
恐惧和一种病态的好奇心疯狂撕扯着我。林主任的警告在脑中尖锐地鸣响。但D-347在告别厅拱起的白布、那冰冷的“配额已满”的广播、还有这该死的N-7液……所有的一切都像疯狂的催化剂,压倒了那点可怜的理智。
去他妈的规则!去他妈的适应!
我几乎是扑了过去,动作粗鲁得完全不像对待“遗体”。冰冷的、僵硬的下颌骨在我的手指下毫无反应。我用颤抖的手指,试图撬开那紧闭的牙关。僵硬!死后的肌肉僵直让这项工作异常艰难。一股冰冷的汗顺着我的额角滑落。
终于,伴随着一声轻微的、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牙关被强行撬开了一条缝隙。那股浓烈的N-7液气味似乎都被我忘在了脑后。我屏住呼吸,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探入那冰冷、毫无湿气的口腔深处。
碰到了!
一个坚硬、冰冷、边缘似乎很锐利的小东西!它被卡在舌根后方,靠近喉咙的位置。我心脏狂跳,指尖用力,小心地将它抠了出来。
东西落入掌心。冰冷,带着口腔深处残留的、令人作呕的、属于死亡本身的冰冷气息。
我摊开手掌,借着冷藏库顶灯惨白的光线看去。
那是一块大约指甲盖大小的薄片。材质极其特殊,非金非铁,呈现出一种深沉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暗蓝色,上面布满了极其细微、肉眼几乎难以辨别的、如同电路板蚀刻般的复杂纹路。刚才的反光,就是它某个角度边缘折射的冷光。
这不是任何我认识的金属!更不可能是死者体内自然存在的东西!它像是一件……精密的造物,一件被强行塞入的东西!
我猛地翻过薄片。另一面相对光滑,但中心位置,清晰地蚀刻着几个极其微小的符号——不是文字,更像某种抽象的几何图形,透着一股冰冷、非人的科技感。而在符号下方,蚀刻着一个同样微小的编号:S-7。
S-7!
这个编号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我混乱的脑海!它和N-7维持液……只差了一个字母!S和N!这绝不是巧合。
N-7是维持假死的毒药……那这个被塞在死者喉咙深处的S-7……是什么?!标记?追踪器?还是……某种更可怕的东西的……钥匙?或者……启动装置?!
这个编号为D-352的男人……他真的是“自然死亡”吗?还是……他是因为知道了什么,或者身上带着这个S-7,才被送到了这里?送到这个用N-7液编织巨大谎言的殡仪馆?!
“嗒…嗒…嗒…”
一阵轻微、规律、却带着刺骨寒意的脚步声,毫无预兆地从冷藏库门口的方向传来!
那声音穿透了制冷机的低鸣,穿透了冻结的空气,像冰锥一样精准地刺入我的耳膜!
林主任?!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让我自己来处理吗?!
巨大的恐慌如同海啸般将我淹没!我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将那块冰冷的S-7金属薄片死死攥在手心!尖锐的边缘瞬间刺痛了我的掌心,但那冰冷的触感反而让我混乱的大脑获得了一丝病态的清醒。
不能让他看见!绝对不能!
我手忙脚乱地将那块深蓝色的金属薄片塞进工装裤最深的口袋里,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压下脸上的惊骇,强迫自己转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脚步声停在冷藏库门口,那惨绿色的指示灯光线勾勒出一个瘦削、笔挺的黑色身影。林主任就站在那里,他灰淡的眼睛在冷藏库的寒雾和惨白灯光下,显得更加无机质,如同两颗冰冷的玻璃珠,毫无波澜地穿透空间,落在我身上,落在我刚刚匆忙盖好、只露出一条手臂的D-352遗体上,落在我手中那支还没来得及注射、还装着翻倍剂量N-7液的注射器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制冷机在深处发出永恒的嗡鸣,以及我自己血液冲上太阳穴的疯狂鼓噪声。
林主任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他看到了我苍白的脸色?看到了我额角未干的冷汗?看到了我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惊骇?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瘦削的身影在冷藏库弥漫的寒雾中若隐若现。我想从他那张缺乏表情的脸上读出哪怕一点信息,可是依旧无用。
死寂。比冷藏库本身的死寂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终于,他微微动了动。目光从我脸上移开,缓缓扫过D-352的冷柜,扫过旁边一排排沉默的金属抽屉,最后,又落回到我身上。
“陈默。”他的声音响起,依旧平直,没有任何起伏“注射完了吗?”
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冻硬的地面上。
我的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攥着注射器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针筒里那暗红色的N-7液在惨白灯光下,像凝固的血。口袋里的S-7薄片紧贴着大腿皮肤,那冰冷的触感和尖锐的边缘带来的刺痛,是此刻唯一能提醒我保持清醒的东西。
我强迫自己迎上他那双灰淡的、毫无生气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才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正要注射,主任。”
“嗯。”林主任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动作精准得如同机器校准。“仔细核对剂量。确保稳定。明天家属的期望值很高。”
他平淡地说着,仿佛只是在交代一件最寻常的工作。没有质问,没有催促,甚至没有走进来检查。
但是,他也没有离开。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门口,用那双磨砂玻璃般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我。注视着我手中那支装着双倍毒药的注射器,注视着我如何将谎言注入那具冰冷的、喉咙深处藏着S-7秘密的躯壳。
冷汗,再次不受控制地沿着我的脊椎滑落。口袋里的金属薄片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神不宁。
在他无声的注视下,我缓缓地、僵硬地转过身,面向D-352那毫无生气的蜡黄色手臂。冰冷的针尖抵住同样冰冷的皮肤。我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像实质的冰锥,刺在我的后背上。
深吸一口气,我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指尖用力。
冰冷的、粘稠的、暗红色的N-7型生命体征维持液,带着双倍的“稳定”承诺,被缓缓推入了死者僵硬的血管。
在这个被谎言和冰冷规则统治的墓穴深处,在“复活配额”的阴影之下,在藏着S-7秘密的死者面前,在身后那双磨砂玻璃般眼睛的无声注视下。
我,亲手完成了这场亵渎。
他知道!他竟然知道S-7!而且,“殡仪馆完了”?!
窗外的凄厉警报声和漫天闪烁的暗红光芒,如同末日降临的序曲,印证着他话语里的恐怖。第四冷藏库的“活性失控”……镇压……这些冰冷的词汇在我脑中疯狂回响,与D-352喉咙深处那冰冷的S-7薄片,与我亲手注入的双倍N-7液,交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绝望之网。
“想活命,就跟我走!现在!马上!”
王师傅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急迫。
跑?跟他走?这个沉默寡言、如同殡仪馆一部分的老工人?他是唯一知道我拿了S-7的人!他是敌是友?这是陷阱吗?林主任冰冷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门板,锁定了我。
但留在这里,绝对是死路一条!S-7薄片在我手中散发着幽蓝的光芒,如同一个精准的定位信标,而窗外那覆盖天际的暗红警报,如同追捕猎物的巨大探照灯!
赌一把!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疑虑和恐惧。我猛地拉开门栓,将门拉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王师傅像一条滑溜的鱼,瞬间挤了进来,反手就将门死死关上、反锁。他背靠着门板,胸膛剧烈起伏,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我,然后目光迅速下移,锁定在我手中那块依旧散发着幽蓝光芒的S-7薄片上。
“关掉它!快!它会引来源场的人!”他嘶哑地低吼,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形。
“源场?”我心头巨震,这又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的词!但我没时间细问。幽蓝的光芒确实像黑夜里的灯塔。我手忙脚乱,试图用手指去按压、去遮挡那发光的符号,但毫无作用。冰冷的蓝光依旧执着地流转着。
“水!或者金属盒子!隔绝信号!”王师傅急得满头大汗,浑浊的目光疯狂地扫视着我简陋的房间。
我冲到厨房,随手抓起一个不锈钢的汤碗,将S-7薄片猛地扣了进去!冰冷的金属接触声响起,幽蓝的光芒瞬间被隔绝在碗内,从缝隙中透出的微光也变得极其暗淡。
几乎就在光芒被隔绝的同一秒!
呜——!!!
一声更加尖锐的警报猛地从窗外轰击而来!声音的来源,似乎……更近了?!不再是仅仅来自殡仪馆方向,而是……仿佛就在楼下街区?!
紧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巨响!汽车防盗器被触发后歇斯底里的尖啸!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低沉的、如同野兽喉间滚动的咆哮声,混杂着人群惊恐到极致的尖叫!
混乱!彻底的混乱爆发了!就在我居住的这栋老旧公寓楼下!
“来不及了!”王师傅脸色煞白,猛地扑到窗边,只掀开窗帘一角向外窥视了一眼,身体便剧烈地颤抖起来,浑浊的眼中只剩下彻底的惊骇。“走!走后门!快!”
他不再解释,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五十多岁的佝偻老人。
我们跌跌撞撞地冲向公寓狭窄的后楼梯。楼梯间弥漫着灰尘和垃圾腐败的气味,声控灯早已坏掉,只有楼下街道透上来的、被扭曲的暗红警报光染成一片血色的微光。混乱的声浪如同实质的潮水,从楼下汹涌扑来,冲击着耳膜。
尖叫声、哭喊声、奔跑声……还有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清晰的……嗬嗬……咕噜……的怪异声响!那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更像是……喉咙被粘稠液体堵塞后挣扎的喘息!
“活性失控……”王师傅拽着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下冲,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蔓延出来了!第四冷藏库的‘东西’跑出来了!它们在转化!”
转化?!
这两个字像冰锥刺入我的大脑!D-352那些冷藏柜里的“维持”者,他们,变成了什么?!
我们冲到一楼后门。王师傅猛地拉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街道!曾经熟悉的、傍晚时分散步的街道!此刻,如同人间地狱!
暗红色的警报光芒疯狂地旋转、闪烁,将一切染上不祥的血色。汽车横七竖八地撞在一起,有的还在燃烧,冒出滚滚黑烟。破碎的玻璃铺满了路面。人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尖叫着奔逃,脸上是极致的惊恐和茫然。
而造成这一切混乱的源头……
是“人”!
或者说,是曾经是人的东西!
它们行动怪异,有的僵硬如同提线木偶,四肢以违反关节的方式扭曲着前进;有的则如同野兽般四肢着地,速度快得惊人!它们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蜡黄或青灰色,上面布满了如同N-7液颜色般的暗红色、正在蠕动的血管纹路!它们的眼睛……空洞,或者翻着眼白,或者……闪烁着一种狂乱的、非人的红光!它们的喉咙里发出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嗬嗬……咕噜……”声,涎水混合着暗红色的粘液从嘴角滴落。
它们扑向奔逃的人群!力量大得可怕!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被一只“东西”猛地扑倒,那“东西”张开嘴,露出变得异常尖利的牙齿,狠狠咬向男人的脖颈!鲜血瞬间喷溅而出!男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身体便剧烈地抽搐起来。更可怕的是,短短几秒钟后,那男人抽搐的身体竟以一种同样扭曲的姿态,僵硬地、摇摇晃晃地重新站了起来!他的眼睛迅速蒙上了一层灰翳,喉咙里也开始发出同样的“嗬嗬”声!
转化!这就是王师傅说的“转化”?!被那些“东西”咬伤或抓伤的人……也会变成它们?!
“别看!跑!”王师傅嘶吼着,声音因恐惧而变调,他死死拽着我,朝着与混乱中心相反的一条狭窄小巷冲去!“别被它们碰到!血!体液!都会传播!”
小巷阴暗潮湿,堆满了垃圾箱和杂物。身后街道的惨叫声、咆哮声、警报声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每一次拐弯,都可能迎面撞上那些游荡的、散发着恶臭的“东西”。我们像两只在捕猎场中亡命奔逃的老鼠。
王师傅对这片区域似乎异常熟悉,带着我在迷宫般的小巷中穿梭。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脚步也有些踉跄,但那只拽着我的手依旧冰冷而有力,如同铁钳。
“王……王师傅……这到底……”我一边跑,一边喘着粗气,巨大的恐惧和无数疑问几乎要将我撕裂。
“闭嘴!活命要紧!”他头也不回地低吼,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阴影角落。“林文,林文和他背后的‘源场’,他们玩脱了!他们以为能控制‘彼岸’的力量,狗屁!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复活!是亵渎!是打开地狱的门!”
彼岸?源场?林文背后的力量?地狱的门?
每一个词都像一颗炸弹在我脑中引爆!殡仪馆的“维持”体系,S-7,N-7,这一切的背后,竟然牵扯着如此庞大而黑暗的未知?!
“S-7……那到底是什么?”我忍不住追问,紧紧攥着口袋里那个扣在汤碗里的薄片,仿佛攥着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王师傅的脚步猛地一顿,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有恐惧,有愤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哀。“钥匙,或者,坐标”他喘息着,声音嘶哑,“‘源场’用来定位和筛选‘合格容器’的东西也是‘彼岸’力量渗透过来的‘锚点’!你激活了它,它就像黑暗里的灯塔,不仅引来了源场的猎犬,也加速了‘门’的不稳定!第四冷藏库的失控,就是因为它!”
我激活了它?!是我引发了这场灾难?!巨大的负罪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现在说这些没用!”王师傅猛地又拽了我一把,力道之大几乎将我胳膊扯脱臼。“走!去‘老地方’!只有那里……也许……也许暂时安全!”
他不再解释,拉着我冲出了狭窄的小巷,来到一条相对宽阔但同样混乱的后街。这里相对偏僻,混乱似乎还没完全蔓延过来,但远处街道的惨叫声和警报声依旧清晰可闻。
王师傅的目标很明确——街对面一栋废弃的旧工厂大楼。黑洞洞的窗户如同骷髅的眼窝,锈迹斑斑的铁门半敞着,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就在这时!
砰!砰!砰!
几声清脆、冰冷、带着金属质感的枪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混乱的喧嚣!枪声来自我们侧后方的一栋居民楼楼顶!
子弹不是射向那些游荡的“活性失控体”,而是精准地打在了我们脚边的地面上!溅起的碎石和尘土打在我的裤腿上!
“站住!目标确认!交出S-7单元!”一个冰冷、毫无感情、如同电子合成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从楼顶传来!
我惊恐地抬头望去。只见楼顶边缘,站着几个穿着全黑色紧身作战服的身影!他们脸上戴着覆盖全脸的、闪烁着微弱红光的战术目镜,手中端着造散发着幽冷金属光泽的步枪!枪口正稳稳地指向我们!他们的动作精准、协调,带着一种非人的、机械般的效率感,与这片混乱血腥的街道格格不入!
源场的猎犬!王师傅说的源场的猎犬!他们真的来了!为了S-7!
“跑!!!”王师傅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猛地将我推向废弃工厂的方向!他自己却因为用力过猛,脚步一个趔趄,慢了一步!
噗嗤!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
王师傅的身体猛地向前一扑!他踉跄了一步,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一支闪烁着幽蓝电弧、造型如同三棱军刺般的金属短矛,深深地贯入了他的左胸!矛尖带着暗红色的血迹,从后背透了出来!短矛的尾部,连接着一条几乎透明的、闪烁着微弱能量的细索,一直延伸向楼顶的方向!
“王师傅!!!”我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王师傅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大,里面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解脱的复杂情绪。鲜血迅速染红了他深色的旧夹克。他努力地抬起头,看向我,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
“进……进去……地……地下……”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从染血的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废弃工厂那黑洞洞的入口。
紧接着,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前栽倒,被那根幽蓝的金属短矛钉在了冰冷肮脏的路面上!
“目标一清除。回收S-7单元。”楼顶那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没有丝毫波澜。
我呆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王师傅,死了?为了救我?被这些源场的“猎犬”像杀一条狗一样轻易地钉死在地上?!
愤怒!如同岩浆般灼热的愤怒,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恐惧和负罪感!烧得我双眼赤红!我死死攥着口袋里的汤碗,隔着冰冷的金属,S-7薄片似乎也在因我的愤怒而微微发烫!
“放下S-7单元!最后一次警告!”冰冷的枪口再次对准了我。
跑!进工厂!王师傅用命换来的机会!
我爆发出全身的力气,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朝着废弃工厂那黑洞洞的大门发足狂奔!身后,枪声再次响起!子弹呼啸着擦过我的耳畔,打在生锈的铁门上,溅起刺眼的火星!
我扑进工厂大门内的黑暗之中,借着惯性向前翻滚。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和那种非人的、冰冷的压迫感紧追而来!源场的猎犬追进来了!
工厂内部空旷而巨大,弥漫着浓重的铁锈、机油和尘埃的味道。巨大的废弃机器如同沉睡的钢铁巨兽,投下狰狞的阴影。只有高处破碎的窗户透进来些许暗红的警报光芒,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我跌跌撞撞地在巨大的机器阴影间穿梭,肺部火烧火燎。王师傅最后的话在脑中回响:“地下,地下。 这废弃工厂有地下室?!
在哪里?!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冰冷、精准、带着死亡的节奏!那闪烁红光的战术目镜如同猎食者的眼睛,在黑暗中搜寻着我的踪迹!
就在我几乎绝望之时,借着高处透下的一缕微光,我瞥见前方一个巨大冲压机床的基座旁,地面上似乎有一块颜色略深的区域!一个被厚重铁锈和油污覆盖、几乎与地面融为一体的方形金属盖板!盖板上,隐约有一个凹陷的拉环!
就是那里!
我扑了过去,用尽吃奶的力气抓住那冰冷的、沾满油污的拉环,拼命向上拽!
嘎吱——!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空旷的厂房里响起,盖板被我猛地拉开,露出一个向下延伸的、黑洞洞的方形入口!一股更加浓重的霉味和金属锈蚀的气息扑面而来!
“发现目标!阻止他!”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身后不远处响起!
来不及犹豫!我纵身跳进那漆黑的入口!
身体在狭窄陡峭的金属梯子上急速下滑!头顶上方,刺目的战术手电光束瞬间扫过洞口!紧接着,是几声急促的枪声!子弹打在洞口边缘,溅起的火星如同死神的狞笑!
我重重地摔落在下方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地向旁边扑开!几乎就在同时!
砰!砰!砰!
子弹如同冰雹般射入洞口,打在我刚才落地的地方,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我蜷缩在入口下方的阴影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上方,脚步声停在了洞口边缘。战术手电的光束如同探照灯,在下方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来回扫射。
这是一个类似地下管廊的空间,比想象中要深。空气污浊,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湿冷泥土的味道。光束扫过的地方,能看到布满锈迹的粗大管道和凝结的水珠。
“目标进入地下废弃维护通道。地形复杂。请求指示。”冰冷的电子音汇报着。
短暂的沉默。只有战术手电光束移动的细微声响和上方隐约传来的混乱声浪。
“收到。封锁入口。小队A、B,进入清缴。务必回收S-7单元。清除所有目击者。”另一个同样冰冷、但似乎权限更高的电子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
清除所有目击者!
我蜷缩在冰冷的阴影里,听着上方传来金属摩擦声,显然他们正在试图扩大入口或者准备下来。手中紧握着那个冰冷的汤碗,里面是散发着灾厄的S-7薄片。王师傅染血的尸体仿佛就在眼前。殡仪馆的冰冷、林主任漠然的眼睛、D-352喉咙深处的反光、告别厅拱起的白布、窗外地狱般的景象……所有的画面在脑海中疯狂闪回。
跑!继续跑!在这黑暗的地下迷宫里!为了王师傅用命换来的这条命!为了揭开这该死的真相!为了……活下去!
我咬紧牙关,不再犹豫,手脚并用地朝着管廊深处那无边的黑暗,亡命爬去。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布满铁锈和未知的死亡之路上。
黑暗。粘稠的、带着铁锈腥味和霉菌腐败气息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沥青,瞬间将我吞没。我手脚并用,在布满滑腻苔藓和尖锐金属碎片的管廊地面上拼命向前爬行。每一次移动都带起刺耳的刮擦声,在狭窄逼仄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如同敲响死亡的丧钟。上方洞口处,战术手电的强光如同跗骨之蛆,在管壁上疯狂扫射,试图捕捉我的踪迹。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和金属靴踩踏在入口边缘的声音,如同催命的鼓点,重重敲在我的神经上。
“目标确认方位。进入通道。小队A左路,小队B右路,包抄清除。”毫无感情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回响。
清除!
这个词像冰锥刺入骨髓。我咬紧牙关,口腔里弥漫着血腥味,将所有的恐惧和疼痛都转化为求生的蛮力。管廊并非笔直,岔路如同蛛网般蔓延。我凭着本能,朝着更幽深、更复杂的方向钻去,只想尽可能拉开距离。
身后的脚步声分开了,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在黑暗中分头游弋。战术手电的光束在错综复杂的管道间切割出诡异的光影。他们显然装备了某种夜视或热成像设备,我的体温在冰冷的管廊里如同黑夜中的火炬!
呼哧…呼哧…我的喘息粗重得如同破旧的风箱,肺部火烧火燎。口袋里,那个扣着S-7薄片的不锈钢汤碗随着我的爬行不断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撞击都提醒着我这灾厄的源头。王师傅染血的尸体、殡仪馆漫天的暗红警报、街道上扭曲的“活性失控体”……地狱般的画面在脑海中疯狂闪回。愤怒,如同冰冷的岩浆,在绝望的深渊底部翻涌。
不能死在这里!不能像王师傅一样,像条狗一样被钉死在冰冷的地上!
就在这时,我拐过一个堆满巨大废弃阀门的转角,前方管廊的尽头,似乎出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微弱光线?不是战术手电的强光,而是一种……幽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稳定的微光?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星,瞬间点燃。我奋力向前爬去。
微光越来越清晰。光源来自一扇厚重的、锈迹斑斑的金属门!门并非完全闭合,留下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挤过的缝隙!那幽冷的光线,正是从门缝中透出来的!更令人心惊的是,这扇门上布满了深深的、狰狞的爪痕!爪痕边缘的金属扭曲翻卷,呈现出一种非人的暴力感!门旁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暗红色的、早已干涸凝固的粘稠污迹,散发着淡淡的、属于N-7液的甜腻腐烂气味!
这里发生过战斗!而且,很可能是“活性失控体”试图闯入!
门缝里透出的光线,是陷阱?还是……王师傅所说的“老地方”?
身后的脚步声和战术手电光束越来越近!冰冷的电子音在空旷的管廊里回荡:“目标接近未知区域。加速拦截!”
没有选择了!
我猛地扑向那扇金属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侧身从那道缝隙中挤了进去!冰冷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金属边缘刮擦着我的肩膀,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挤入门内的瞬间,一股截然不同的、更加冰冷、更加……“洁净”的空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管廊里的污浊霉味。同时,眼前豁然开朗的景象,让我瞬间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身后的追兵,大脑一片空白。
这根本不是什么废弃的维护通道!
这是一个巨大的、被掏空的地下空间!目测至少有一个足球场大小!高度超过十米!头顶是粗糙的、裸露的钢筋混凝土穹顶,如同巨兽的腹腔。而整个空间的中央,是一个巨大得令人心悸的、深不见底的垂直深井!深井边缘环绕着冰冷的金属护栏,井口直径至少有五十米!幽冷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惨白光芒,正是从这深不见底的巨井之中弥漫上来,将整个庞大的地下空间映照得一片惨淡!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围绕巨井的景象!
一排排!一列列!如同蜂巢般密集排列的,是巨大的、透明的……培养舱!
这些培养舱呈圆柱形,高度超过三米,直径约两米,由厚重的、泛着幽蓝光泽的强化玻璃制成。舱体内部充满了淡绿色的、不断冒着细小气泡的粘稠液体。而浸泡在液体中的……
是人!
或者说,是形态各异的“人形”!
有的舱体里,是完整的、紧闭双目的躯体,皮肤苍白,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管线,如同陷入沉睡。有的舱体里,躯体则呈现出恐怖的变异——扭曲的骨骼刺破皮肤,覆盖着非自然的角质层或鳞片,肢体异常增生或萎缩,如同噩梦中的造物!还有一些舱体里,甚至只有漂浮的器官、蠕动的组织,或者……正在缓慢搏动、被人工血管缠绕的……巨大心脏?!
无数粗大的、闪烁着微弱指示灯的管线如同巨树的虬根,从深井的边缘延伸出来,接入每一个培养舱的基座。整个空间充斥着一种低沉、恒定、如同无数心脏同时搏动的嗡鸣声,混合着液体循环的汩汩声,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非人的背景噪音。
实验室!一个规模庞大到超乎想象的、深藏在地下的生物实验室!而那些培养舱里的东西……是“未完成品”?还是……“彼岸”力量尝试塑造的“容器”?!
巨大的震惊和生理性的强烈不适让我胃部剧烈翻搅,几乎要呕吐出来。王师傅所说的“老地方”……竟然是这里?!他和什么人……在监视着这个地狱?!
“发现高能量反应源!发现大规模生物培养设施!目标进入核心试验区!”身后追兵的冰冷电子音瞬间拔高,带着一丝极其罕见的……惊愕?!显然,他们也完全没料到地下会隐藏着如此景象!
“优先级变更!立即清除目标!摧毁S-7单元!阻止信息泄露!重复,摧毁S-7单元!”更高权限的冰冷指令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感响起!
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瞬间在入口处炸响!子弹打在厚重的金属门上,溅起耀眼的火花!他们不再顾忌,开始强攻!
死亡的威胁瞬间将我拉回现实!我连滚带爬地扑向最近一排巨大培养舱的阴影里。子弹呼啸着擦过培养舱冰冷的强化玻璃外壁,留下蛛网般的裂痕!舱内一个长着三只眼睛、覆盖着灰绿色鳞片的扭曲躯体似乎被惊动,猛地抽搐了一下!
我躲在巨大的培养舱基座后面,心脏狂跳。手中的汤碗冰冷依旧。摧毁S-7?他们害怕的不是我,是S-7的信息被这里的人获取?还是……S-7本身在这里会引发更可怕的变化?
“别动!放下手里的东西!”
一个冰冷、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女声,毫无预兆地从我侧上方响起!
我浑身一僵,惊恐地抬头望去。
只见在我藏身的培养舱顶部,一个身影如同幽灵般蹲伏着!她穿着深灰色、带有磨损痕迹的连体工装,外面罩着一件同样破旧的战术背心,脸上覆盖着一个造型狰狞、如同鸟喙般的金属呼吸面罩,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闪烁着冰冷寒光的眼睛!她手中端着一把造型粗犷、枪管粗大、散发着危险蓝光的古怪步枪,枪口稳稳地指向我的头颅!
她是谁?!源场的人?还是……这里的守卫?!
“我不是他们的人!”我嘶哑地喊道,声音因恐惧而变调,指了指入口处正疯狂射击的源场士兵,“他们在追我!要杀我!为了这个!”我下意识地举了举手中扣着汤碗。
鸟喙面罩后的那双眼睛,锐利地扫过我手中的汤碗,又瞥了一眼入口处正在试图切割金属门的源场士兵。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只有一片冰封的警惕和审视。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从入口方向传来!伴随着金属扭曲撕裂的刺耳尖啸!厚重的金属门被某种大威力爆破装置或者能量武器,硬生生炸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硝烟弥漫!几个闪烁着红光的战术目镜在烟尘中显现!源场的猎犬冲进来了!
“开火!清除所有非我方目标!”冰冷的指令如同死神的宣判!
瞬间,密集的能量光束和实体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而来!目标不仅是我,还有那个蹲在培养舱顶端的鸟喙面罩女人!
“该死!”鸟喙面罩女人低骂一声,反应快得惊人!她猛地从培养舱顶跃下,如同灵猫般翻滚落地,手中的古怪步枪同时爆发出沉闷的轰鸣!一道粗大的、带着电弧的蓝色能量束激射而出,瞬间将一个冲在最前面的源场士兵连人带装备轰飞出去,撞在远处的培养舱上,爆开一团焦黑的火花!
战斗瞬间爆发!
鸟喙面罩女人的动作迅猛如鬼魅,借助巨大培养舱的掩护,不断变换位置,手中的能量步枪每一次轰鸣都带着可怕的威力。但源场的士兵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火力网极其密集。能量光束和子弹在巨大的地下空间中疯狂穿梭,打在培养舱的强化玻璃上,留下焦黑的痕迹和蛛网般的裂痕,液体泄漏的警报声凄厉地响起!更多的培养舱内,那些扭曲的“未完成品”开始剧烈地抽搐、撞击着舱壁!
我蜷缩在一个培养舱的基座后面,子弹和能量束在头顶呼啸而过,爆炸的气浪掀起的尘埃和碎片不断落下。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之近!口袋里的汤碗紧贴着身体,S-7薄片似乎也在这混乱的能量场中微微发烫。
“把东西扔过来!”鸟喙面罩女人在一个翻滚躲避的间隙,突然朝着我的方向低吼,她的声音在面罩下显得有些沉闷,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那是‘钥匙’!不能落在‘公司狗’手里!”
钥匙?!又是钥匙!源场要摧毁它,这个女人却要它?!她是敌是友?!
就在我犹豫的瞬间!
噗嗤!
一声能量武器穿透肉体的闷响!
鸟喙面罩女人身体猛地一颤!一道灼热的能量光束擦着她的肋侧飞过,带起一溜血花和烧焦的布料!她闷哼一声,动作明显一滞!
“目标二受创!集火!”源场的电子音冰冷地响起!瞬间,数道火力集中射向她的位置!
生死一线!
“接着!”求生的本能和对源场刻骨的恨意压倒了一切!我猛地将手中那个沉重的、扣着S-7薄片的不锈钢汤碗,朝着鸟喙面罩女人的方向奋力掷出!
汤碗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鸟喙面罩女人眼中寒光一闪,忍着伤痛,一个精准的鱼跃前扑,险之又险地在火力覆盖到之前,将那个翻滚的汤碗牢牢抓在手中!
“到手!‘渡鸦’回收钥匙!”她对着手腕上一个不起眼的装置低吼了一句,声音带着痛楚,却异常坚定。
渡鸦?这是她的代号?
“任务失败!摧毁钥匙!最高优先级!”源场的指令带着一丝气急败坏的扭曲!所有的火力瞬间转移,不再顾忌是否会破坏培养舱,如同暴风骤雨般倾泻向刚刚落地的“渡鸦”!
渡鸦就地翻滚,动作虽然因受伤而略显迟缓,但依旧惊险地躲开了大部分火力。她背靠着一个巨大的培养舱基座,迅速拧开汤碗的盖子,手指探入,精准地捏住了那块散发着灾厄的S-7金属薄片!幽蓝的微光在她指间一闪而逝。
她看也没看,猛地将S-7薄片按向自己战术背心胸口一个不起眼的、同样闪烁着幽蓝微光的圆形凹槽!
咔哒!
一声轻微的、如同锁扣闭合的声音响起!
嗡——!
一股无形的、强大的能量波动以渡鸦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空气仿佛瞬间变得粘稠!她身上那件破旧的战术背心,表面骤然亮起无数道幽蓝色的能量纹路,如同活过来一般!她肋侧的伤口处,幽蓝的光芒闪烁,流血竟然瞬间止住!她那双锐利的眼睛,瞳孔深处仿佛也点燃了两点冰冷的幽蓝火焰!
“源场的狗杂种!”渡鸦的声音透过鸟喙面罩传来,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非人的冰冷和杀意,“尝尝‘彼岸’的反噬吧!”
她猛地抬起手中那造型古怪的步枪,枪口不再是发射能量束,而是瞬间凝聚起一团刺目欲盲的、旋转着的幽蓝色能量漩涡!整个地下空间的嗡鸣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而狂暴!深井之中弥漫的惨白光芒也剧烈地波动起来!
源场的士兵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战术目镜的红光疯狂闪烁!“检测到超高能级反应!规避!立即……”
轰——!!!!
渡鸦扣动了扳机!
一道无法形容其颜色和形态的、纯粹由狂暴幽蓝能量构成的毁灭洪流,如同咆哮的地狱之龙,瞬间吞噬了她面前扇形范围内的一切!
源场的士兵、他们藏身的培养舱基座、甚至后面几排巨大的培养舱……所有的一切,在这股毁灭性的能量洪流面前,如同烈阳下的冰雪,瞬间汽化、湮灭!连一点残渣都没有留下!只有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边缘光滑如同镜面般的恐怖熔融沟壑!沟壑之中,残留的幽蓝能量如同电弧般跳跃闪烁!
毁灭性的能量冲击波将更远处的我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一个培养舱冰冷的基座上!剧痛让我眼前发黑,喉头一甜。我挣扎着抬起头,透过弥漫的硝烟和能量余烬,看到了那个站在毁灭风暴中心的身影。
渡鸦缓缓放下枪口,鸟喙面罩上沾染着灰尘和血迹。她战术背心上的幽蓝纹路正缓缓黯淡下去。她低头,看了一眼胸口那个嵌入了S-7薄片的凹槽,又抬起头,那双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眼睛,穿透弥漫的烟尘,精准地锁定了瘫倒在地、满脸血污和惊骇的我。
地下空间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深井中惨白光芒不安地波动着,以及远处被波及的培养舱发出液体泄漏和警报的凄厉哀鸣。源场的追兵……全灭了。被她……被她和S-7的力量……瞬间抹杀了。
渡鸦迈开脚步,踩着地面滚烫的熔融痕迹和源场士兵湮灭后残留的焦黑印记,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沉重的军靴踏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单调而压迫的“咔、咔”声。她手中的能量步枪低垂着,枪口还残留着丝丝缕缕的幽蓝电弧。那双瞳孔深处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眼睛,透过狰狞的鸟喙面罩,如同来自深渊的凝视,牢牢地锁定着我。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我的心脏。我挣扎着想后退,但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培养舱基座,剧痛从撞击处传来,让我动弹不得。血沫呛在喉咙里,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眼前这个刚刚展示了非人力量的女人,比那些源场的“猎犬”更加可怕!她是谁?她口中的“拾荒者”是什么?她拿走S-7,又会怎么处置我这个“目击者”?
渡鸦在我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她很高,身形挺拔,即使穿着破旧的工装和战术背心,也掩盖不住一股经历过铁与血的凌厉气势。她微微歪着头,鸟喙面罩下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我身上扫视着,从我被汗水、血污和灰尘糊满的脸,到我因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膛,最后落在我空空如也、曾紧握着汤碗的手上。
“陈默。”她突然开口,声音透过面罩,带着金属的嗡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异常清晰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浑身一颤,瞳孔骤缩。她认识我?!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殡仪馆第三分馆,消毒整容间,新来的。”她的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编号D-352的喉咙里,藏着‘钥匙’。林文那条老狗的嗅觉倒是没退化,这么快就放出了猎犬。”
她不仅认识我,还知道D-352!知道S-7在林文那里被称为“钥匙”!她一直在监视殡仪馆?!
“你……你到底是谁?!”我嘶哑地问道,声音因恐惧和疼痛而颤抖。
“你可以叫我‘渡鸦’。”她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恐惧,目光越过我,扫向这片狼藉、如同地狱工坊般的地下空间,那双幽蓝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厌恶,又像是……一种深沉的悲哀。“至于这里……是‘源场’的一个废弃‘苗圃’。用来培育和筛选能承受‘彼岸’低语的‘容器’。”她踢了踢脚边一块从被摧毁的培养舱基座上崩落的、印着残缺“源场”徽记的金属碎片。
苗圃?容器?彼岸的低语?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勾勒出比眼前景象更加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那些培养舱里的东西,都是实验品?为了那个所谓的“彼岸”?
“外面……那些‘东西’……”我艰难地开口,想起街道上扭曲的“活性失控体”,“也是……也是‘源场’干的?”
渡鸦的目光转回我脸上,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是,也不是。源场打开了不该打开的门,窃取了不该窃取的力量。N-7是他们拙劣的模仿品,试图用化学的锁链去束缚‘彼岸’的潮汐。S-7则是他们贪婪的锚点,用来定位和筛选‘合格’的容器,妄图将‘彼岸’的力量导入这些脆弱的躯壳,为他们所用。”她指了指周围那些或完整或扭曲的培养舱。
“结果呢?”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的愤怒,“结果就是失控!是泄露!是转化!第四冷藏库的暴动,只是他们玩火自焚的一个小小缩影!外面那些被转化的怪物,就是他们技术失败的残渣!而像D-352那样体内被植入S-7‘钥匙’的人……”她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要么成为他们可控的‘容器’,要么……就会成为最先被‘彼岸’潮汐扭曲、引爆的炸弹!你给他注射双倍N-7,只是加速了这个过程!”
我如遭雷击!D-352……是我……是我和源场一起……杀了他?还引发了这场灾难?!巨大的负罪感如同冰冷的巨石,瞬间将我压垮。
“那……那王师傅……”我喉咙哽咽。
“老王?”渡鸦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对这个称呼有些意外,随即又恢复了冰冷,“他是‘拾荒者’的眼睛。监视‘源场’的垃圾场,回收可能流出的‘危险品’和……像你这样,意外卷入的‘信息源’。”她俯视着我,鸟喙面罩几乎要碰到我的额头,那双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眼睛仿佛能洞穿我的灵魂,“现在,告诉我,殡仪馆的新人。你,是想成为‘源场’实验室里下一个罐子里的标本?还是想成为外面那些游荡的、没有理智的怪物的一部分?或者……”
她故意拉长了语调,冰冷的声音在地下空间回荡。
“……跟我走,用你这条意外捡来的命,去给那些自以为能玩弄生死的杂种们,制造一点小小的‘麻烦’?”
跟我走?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我脑中炸响。跟她走?这个刚刚用S-7的力量瞬间湮灭了源场士兵、自称“拾荒者”、视人命如草芥的危险女人?这无异于从狼窝跳入虎穴!王师傅的死,源场的追杀,S-7的诡异,眼前这地狱般的实验室……所有的一切都在尖叫着危险!
但……留下呢?
留在这片废墟里?外面是源场更多的追兵和游荡的怪物!留在这里,只会成为下一具冰冷的实验品,或者更糟,成为那些培养舱里蠕动的东西!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我淹没。我看着渡鸦那双燃烧着幽蓝火焰、非人般的眼睛,看着周围培养舱里那些在幽绿液体中沉浮、扭曲的“未完成品”,看着深井中弥漫上来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惨白光芒……
三个月来在殡仪馆积累的冰冷、麻木、恐惧、愤怒……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如同被点燃的炸药,轰然爆发!不是为了正义,不是为了复仇,只是为了那最原始、最卑微的——活下去!像条野狗一样,也要撕咬出一条生路的活下去!
“我跟你走。”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冰冷的决绝。我扶着冰冷的培养舱基座,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站了起来,挺直了脊梁,迎向渡鸦那双深渊般的眼睛。
渡鸦鸟喙面罩下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绝不是笑意,更像是对某种预料之中结果的确认。她没说话,只是朝着深井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被巨大管道阴影覆盖的角落扬了扬下巴。
“跟上。别掉队,也别多问。”
她转身,迈着依旧沉稳的步伐,朝着那个黑暗的角落走去。战术背心上的幽蓝纹路已经完全黯淡,但嵌在胸口凹槽里的S-7薄片,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散发着微弱而冰冷的幽光。
我深吸了一口混合着硝烟、血腥、化学药剂和地下深处冰冷气息的空气,拖着疼痛的身体,踉跄地跟了上去。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可能比死亡更恐怖的深渊边缘。口袋空空,S-7已不在我手中,但它的冰冷和那幽蓝的光芒,仿佛已烙印在我的灵魂深处。
深井的惨白光芒在身后无声地波动着,如同巨兽沉睡的眼睑。这庞大的地下实验室,这片被遗忘的“苗圃”,在渡鸦和我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入管道阴影的瞬间,仿佛被彻底遗弃,只剩下培养舱凄厉的警报声和液体泄漏的滴答声,在为这亵渎生命的造物场,奏响最后的哀歌。
渡鸦的身影没入深井边缘管道投下的浓重阴影,如同被黑暗吞噬。我咬紧牙关,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踉跄着跟上。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硝烟、血腥和地下深处那股非人洁净感的混合气味,刺激得我几欲作呕。
阴影内部并非绝路,而是一个被巨大管道和废弃设备堆叠挤压出的、仅容一人勉强通行的狭窄缝隙。缝隙深处,隐约可见一个更加幽暗的、仿佛人工开凿的方形洞口,里面透出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冷光。洞口边缘,残留着更多那种非人的、狰狞的爪痕和暗红色的干涸污迹。
渡鸦没有丝毫停顿,径直钻了进去。我紧随其后,狭窄的通道挤压着身体,冰冷的金属管道表面凝结的水珠浸湿了单薄的工装,带来刺骨的寒意。通道不长,倾斜向下延伸了十几米,尽头豁然开朗——又是一个小得多的地下空间。
这里更像一个废弃的、被遗忘的维修站或者小型中转站。空间只有半个篮球场大小,中央是一个锈迹斑斑、布满仪表盘的金属控制台。四周墙壁上布满了粗大的、颜色各异的管道接口和早已停止工作的阀门。空气更加冰冷,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臭氧味和某种……类似铁锈混合着陈旧机油的金属腥气。
最引人注目的是空间的尽头。
那里矗立着一扇门。
一扇完全由某种暗沉、非反光的金属铸造而成的门。门呈标准的矩形,严丝合缝地嵌入同样材质的墙壁中,没有任何把手或锁孔。门板表面光滑无比,只有中心位置,蚀刻着一个巨大的、与S-7薄片上完全一致的抽象几何符号,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的幽蓝色光芒。光芒映照下,门板周围的空间似乎都产生了细微的、水波般的扭曲。
“门径。”渡鸦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带着金属面罩的嗡鸣,冰冷而简洁。她站在控制台前,手指在布满灰尘和锈迹的按键上飞快地敲击着,动作精准而熟练,仿佛演练过无数次。她的目光紧紧盯着控制台角落一个勉强还能工作的、闪烁着不稳定绿色波纹的小屏幕。
“目标‘渡鸦’已抵达‘苗圃’次级节点,坐标确认。S-7单元已回收并激活。请求开启‘门径’序列‘渡鸦巢’。”她对着手腕上一个同样不起眼的装置快速说道,声音低沉而急促。
短暂的沉默。只有控制台内部传来细微的、如同垂死挣扎的电流嗡鸣声。
几秒钟后,一个同样冰冷、但带着明显电子干扰杂音的声音从她手腕的装置中传出:“信号确认……干扰严重……坐标锁定……渡鸦,你带了‘尾巴’?能量读数异常!”
渡鸦猛地回头,那双燃烧过幽蓝火焰、此刻已恢复锐利但疲惫的眼睛,如同鹰隼般扫过我,又警惕地望向我们进来的通道口。“一个‘意外’。源场的猎犬在‘苗圃’里报销了。干扰是湮灭炮的残余。别废话,‘巢穴’坐标,快!”
“明白。坐标传输……滋滋……警告!‘夹缝’状态极不稳定!彼岸低语指数……滋滋……飙升!重复,彼岸低语指数异常!接近临界阈值!‘门径’开启风险极高!渡鸦,你确定……”
“传输坐标!立刻!”渡鸦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没有时间了!‘守门人’的信号就在临界点!错过这次,我们可能永远找不到他!”
守门人?又一个完全陌生的词!听起来像是一个关键人物?甚至比S-7还重要?
手腕装置里沉默了几秒,只有滋滋的电流干扰声。最终,一个复杂的坐标序列和一段加密的识别码被传输过来,显示在渡鸦手腕装置的小屏幕上。
“坐标已接收。识别码确认。渡鸦,祝你好运……或者……安息。”那个冰冷的声音最后说道,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漠然。
渡鸦没再回应。她迅速转身,几步跨到那扇散发着幽蓝微光的金属门前。她伸出那只戴着战术手套的手,毫不犹豫地按在了门板中心那个巨大的几何符号上!
嗡——!
一股比之前在实验室里更加强烈、更加凝练的能量波动瞬间以她的手为中心爆发开来!整个小型空间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又被注入了一种粘稠的、带着金属腥味的物质!控制台上那些早已碎裂的屏幕残渣嗡嗡震动起来!墙壁上的管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门板中心那个几何符号骤然亮起!不再是微弱的呼吸,而是爆发出刺目欲盲的幽蓝色光芒!光芒如同活物般在符号的纹路中疯狂流转、汇聚!门板周围的空间扭曲更加剧烈,光线被拉扯、撕裂,形成一道道诡异的、如同破碎镜面般的景象碎片!隐约间,我仿佛看到了旋转的星空、燃烧的城市废墟、蠕动着的巨大生物轮廓……无数混乱、破碎、令人疯狂的画面在扭曲的空间中一闪而逝!
“彼岸的低语……”渡鸦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带着一种压抑的痛苦和极度的警惕,“集中精神!摒除杂念!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是假的!跟着我!一步都不能错!”
她的话音刚落!
一种难以形容的、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声音”,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了我的耳膜,狠狠扎进了我的大脑!
那不是声音!是无数种情绪的极端混合——绝望的哀嚎、狂喜的尖啸、愤怒的咆哮、冰冷的呓语……它们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我的意识深处炸响!混乱的信息碎片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我的思维:扭曲的几何图形、无法理解的符号洪流、血肉剥离的剧痛、坠入深渊的失重感……无数混乱、矛盾、令人疯狂的感觉和画面在脑中疯狂闪现!
我的头剧痛欲裂!眼前发黑,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几乎要瘫软下去!这就是“彼岸的低语”?仅仅是靠近开启的“门径”,就如此恐怖?!
“稳住!”渡鸦的厉喝如同惊雷在我混乱的意识中炸响!她的手依旧死死按在发光的符号上,身体因为承受巨大的压力而微微颤抖,但她站得笔直,如同一根钉入大地的标枪。“看着我的脚!只看着我的脚!跟着我的脚印走!”
她用尽力气嘶吼着,声音在混乱的能量场和疯狂的低语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清晰。
脚印?
我强忍着几乎要撕裂灵魂的痛苦和眩晕,死死地、将全部意志力集中在那一点——渡鸦那双沾满泥污和暗红血迹的沉重军靴!它们牢牢地钉在地面上,正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精确的、如同丈量般的步伐,向前移动!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踏在无形的节点上,靴底与布满灰尘的地面接触,发出轻微却异常稳定的“嗒”声。
嗒。
嗒。
嗒。
这单调、稳定、如同机械钟摆般的脚步声,在这疯狂混乱的空间里,竟成了唯一能锚定我意识的救命稻草!我死死盯着她的脚后跟,用尽全身的力气,强迫自己麻木的、颤抖的双腿抬起、落下,踩在她刚刚踏过的位置上!
一步。
两步。
每踏出一步,那疯狂的低语和混乱的幻象就仿佛被推开了一丝!虽然痛苦依旧剧烈,但至少意识不再像狂风中的落叶般完全失控!渡鸦的脚印,像黑暗大海中唯一的航标!
我们缓慢地、如同在粘稠的沥青中跋涉般,走向那扇光芒越来越盛、空间扭曲越来越剧烈的金属门。门板中心的符号已经亮得无法直视,幽蓝的光芒如同实质的火焰在燃烧!门板本身开始变得模糊、透明!仿佛不再是实体,而是一层剧烈波动的水膜!水膜之后,不再是墙壁,而是一片深邃、混乱、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虚空!那虚空之中,有流动的色彩,有扭曲的光带,有巨大的、如同星云般旋转的阴影!无数破碎的画面在其中沉浮、闪烁!
那就是“夹缝”?!
就在我们距离那波动的“水膜”只有一步之遥时!
轰隆隆——!!!
一阵剧烈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震动猛地传来!整个小型空间如同遭遇了十级地震般疯狂摇晃!头顶的混凝土穹顶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大块大块的碎石和灰尘簌簌落下!墙壁上的管道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几根粗大的管子瞬间崩裂,喷溅出滚烫的蒸汽和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绿色液体!控制台彻底爆出一团火花,彻底熄灭!
“苗圃结构正在崩溃!能量反噬!”渡鸦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快!跳进去!”
她不再维持那精确的步伐,猛地回身,那只没有按在门上的手如同铁钳般抓住了我的胳膊!力量之大,几乎捏碎我的骨头!
“闭眼!深吸气!”
她厉声命令,同时,按在门板符号上的手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向前一推!
嗡——!!!
刺目的幽蓝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那疯狂的低语声在耳边骤然放大到极致!仿佛有亿万只无形的手抓住了我的身体,要将我撕成碎片!
在光芒和混乱吞噬意识的最后一刹那,我按照她的命令,死死闭上了眼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浓烈臭氧和金属腥气的空气!
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传来!我感觉自己像一片被卷入龙卷风的树叶,瞬间被拖离了地面!身体被无形的力量疯狂拉扯、旋转!失重感、剧烈的眩晕感、还有那如同亿万根钢针扎刺灵魂的“低语”瞬间达到了顶峰!
“啊——!!!”
我终于忍不住,在极致的痛苦和混乱中,发出了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惨叫!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瞬间被这狂暴的乱流彻底扑灭。
……
……
冰冷。
刺骨的冰冷,如同浸泡在液态氮中。
意识如同沉在万丈海底的碎片,缓慢地、艰难地向上浮起。
首先恢复的是触觉。身下是坚硬、冰冷、光滑的平面,像某种巨大的金属板。空气是……凝滞的?粘稠的?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臭氧、铁锈、还有某种……类似深海淤泥的、腐败的甜腥味?每一次试图呼吸,都感觉肺部被塞满了冰冷的、带着绒毛的棉花,沉重而艰难。
然后,是听觉。
死寂。
绝对的、令人发狂的死寂。没有风声,没有水声,没有任何生命活动的声音。只有……一种极其低沉、极其恒定、如同巨大机械心脏在遥远地底搏动般的……嗡鸣?不,更像是某种难以理解的、有规律的震动,通过身下的金属板传导过来,细微地震颤着我的骨骼。
最后,是视觉。
我努力地、极其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我的大脑瞬间宕机,一片空白。
没有天空。没有大地。没有熟悉的任何参照物。
头顶,是一片……无法形容的“穹顶”。它并非实体,更像是由无数流动的、粘稠的、散发着微光的暗紫色和墨绿色“云团”构成。这些“云团”缓慢地蠕动、翻滚、互相吞噬,时而凝聚成巨大、扭曲、如同生物内脏般的结构,时而又散开成亿万点如同腐烂萤火虫般的微小光点。光芒极其暗淡,勉强照亮了下方。
而我身下,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由巨大、冰冷、暗沉金属板拼接而成的“平原”。金属板表面光滑如镜,却又布满了难以理解的、如同巨大电路板般的蚀刻纹路,纹路中流淌着极其微弱的、暗红色的光芒,如同凝固的血脉。平原延伸向视线的尽头,消失在粘稠的暗紫色“天幕”之下。
在极远极远的地方,地平线的位置,矗立着一些……东西。它们巨大得超乎想象,轮廓在暗淡的光线下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些扭曲的几何形状——巨大的、倾斜的尖塔?横亘的、如同断裂脊椎骨般的桥梁?又或者……是某种沉眠的、超乎理解的巨大生物的遗骸?它们沉默地矗立着,散发着亘古洪荒般的死寂和压迫感。
更近一些的地方,则散布着一些相对“小”的东西。像小山般堆叠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残骸,扭曲得如同抽象雕塑的巨型管道,还有……一些半埋在金属板地面下的、巨大的、如同虫卵般的玻璃舱体?舱体早已破裂,里面空空如也,只留下粘稠的、早已干涸的暗绿色污迹。
这里……就是“夹缝”?
没有风。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那股腐败的甜腥味无处不在,渗入每一个毛孔。那恒定低沉的嗡鸣/震动是唯一的背景音,单调得令人发疯。光线昏暗、扭曲、带着病态的色彩。一切都巨大、冰冷、非人、死寂。一种深入骨髓的荒凉和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比殡仪馆的冰冷更甚,比地下实验室的诡异更甚!这里……根本就不是人类该存在的地方!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从身边传来,带着压抑的痛苦。
我猛地扭头。
渡鸦就躺在离我不到两米的地方。她蜷缩着身体,鸟喙面罩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污和灰尘。那件战术背心多处破损,露出了下面深色的工装布料。嵌在她胸口凹槽里的S-7薄片,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幽蓝光芒,忽明忽灭。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身体,显然在穿越“门径”的过程中受了不轻的伤。
她也还活着。这大概是这绝望之地唯一的……“好消息”?
“醒……醒了就起来……”渡鸦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嘶哑虚弱,却依旧带着那股冰冷的韧劲。“这里……不能久留……‘夹缝’的‘清道夫’……对活物的气息……很敏感……”
清道夫?又是什么鬼东西?!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尤其是之前撞击的部位,传来钻心的疼痛。每一次动作,都感觉粘稠的空气在挤压着身体。
“我……我们在哪?”我嘶哑地问,声音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渡鸦没有立刻回答。她艰难地撑起身体,动作缓慢而痛苦。她警惕地环顾四周,那双锐利的眼睛透过鸟喙面罩,扫视着这片无边无际的金属荒原和头顶蠕动着的暗紫色天幕。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远处那些巨大、扭曲的阴影轮廓上。
“‘夹缝’的……‘锈蚀平原’边缘……”她喘息着,声音断断续续,“距离‘守门人’最后发出信号的位置……还很远……我们得……穿过这片平原……”
她试图站起来,但身体一晃,又跌坐在地,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鲜血从她战术背心的破损处渗出,染红了身下冰冷的金属板。
“你……”我看着她的伤势,又看了看这片诡异死寂、仿佛没有尽头的金属荒原,一种比之前更深的绝望涌上心头。在这种地方,带着重伤,寻找一个虚无缥缈的“守门人”?这简直是自杀!
渡鸦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她猛地抬起头,那双疲惫却依旧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面罩下传来冰冷而虚弱的声音:“收起你那点可怜的绝望……陈默……在这里……软弱……只会让你死得更快……变成‘夹缝’的养料……或者……‘清道夫’的零食……”
她喘了几口气,挣扎着再次尝试站起,同时伸出那只沾满血污和灰尘的手,指向远处那些巨大的阴影轮廓。
“看到……那些‘残骸’了吗?那下面……有‘拾荒者’留下的临时补给点……有药……有能过滤这里空气的……简陋呼吸器……还有……可能……有代步工具残骸的线索……那是我们……活下去……找到‘守门人’……唯一的希望……”
她的话,像冰冷的鞭子抽打在我麻木的神经上。活下去……唯一的希望……
我低头,看着自己同样沾满血污和灰尘的双手。王师傅倒下的身影,源场士兵冰冷的枪口,培养舱里扭曲的“容器”,还有林主任那双磨砂玻璃般的眼睛……一幕幕闪过。死在这里?像垃圾一样腐烂在这片非人的金属荒原上?
不!
一股混杂着愤怒、不甘和求生欲的蛮力,猛地从我身体深处爆发出来!我咬紧牙关,口腔里再次弥漫开血腥味,用尽全身的力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剧烈的疼痛让我眼前发黑,但我死死地站稳了。
我看向渡鸦,朝她伸出了手。我的手臂同样在颤抖,但我伸得很稳。
“补给点……在哪个方向?”我的声音嘶哑,却不再有之前的恐惧和绝望,只剩下冰冷的、如同金属般的决绝。
渡鸦鸟喙面罩下的眼睛,似乎微微眯了一下,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解读的情绪。她没有拒绝我的手,冰冷而粗糙的手套抓住了我的手腕。借着我那点微不足道的支撑力,她也艰难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胸口嵌着的S-7薄片,幽蓝的光芒似乎随着她的站立,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那边。”她指向荒原深处,一个由巨大断裂金属塔和扭曲管道堆叠而成的、如同怪兽坟场般的巨大阴影。“直线距离……大概……五公里……”
五公里。在这粘稠如胶水的空气中。在这冰冷死寂的金属平原上。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
我抬头,望向那片巨大、扭曲、散发着亘古死寂的阴影。它矗立在昏暗、蠕动的天幕之下,像一座沉默的墓碑,又像一个通往更深地狱的入口。
“走吧。”我深吸了一口那带着腐败甜腥味的粘稠空气,肺部一阵刺痛,声音却异常平静。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有两个伤痕累累、被世界遗弃的人,在这片名为“夹缝”的绝望荒原上,朝着那唯一的、渺茫的生存希望,迈出了第一步。
沉重的军靴和沾满污垢的工装鞋,踏在冰冷光滑的金属板上,发出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
嗒。
嗒。
嗒。
五公里。
在人间,这或许只是一段不算漫长的距离。但在这里,在这片名为“锈蚀平原”的、死寂冰冷的金属荒原上,这五公里,如同跨越生死的天堑。
粘稠的空气像凝固的胶水,每一次呼吸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拉扯着早已火烧火燎的肺部。腐败的甜腥味无孔不入,渗入鼻腔,在舌根留下挥之不去的铁锈与淤泥的苦涩。脚下光滑冰冷的金属板反射着头顶蠕动暗紫色天幕的微光,每一步踏下都发出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嗒”声,在这绝对的死寂中被无限放大,敲打着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渡鸦走在我前方几步。她的步伐沉重而缓慢,每一步都伴随着压抑的喘息。胸口的S-7薄片幽光微弱,如同风中残烛,映照着她战术背心上的暗红血迹和破损处。她受伤很重,穿越“门径”的反噬和之前的枪伤叠加在一起,让这位如同钢铁般的女人也显露出了脆弱。但她依旧挺直着脊背,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无边无际的荒凉和那些巨大、扭曲的阴影。
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全身的骨头都在呻吟,撞击处的剧痛随着每一次移动而加剧。右臂,之前被源场士兵能量束擦过的地方,传来一阵阵诡异的、如同轻微电流窜过的麻痒感,伴随着难以言喻的灼热。我低头看了一眼,工装袖子被烧焦了一个洞,下面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暗红色,隐隐有微弱的、如同毛细血管般的幽蓝纹路在皮下浮现,又迅速隐没。是S-7能量的残留?还是这“夹缝”环境的侵蚀?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脚下单调重复的脚步声和肺部艰难的喘息声标记着流逝。头顶,那片蠕动着的暗紫色“天幕”没有任何变化,只有那些如同腐烂萤火虫般的微小光点在其中明灭不定。远处,那些巨大、扭曲如同史前巨兽遗骸般的阴影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更加迫近。它们沉默地矗立着,散发着亘古洪荒般的死寂和压迫感,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我们的渺小与徒劳。
“还有……多远?”我喘息着问,声音干涩嘶哑。
渡鸦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了侧头,似乎在用某种方式感知距离。“三分之一……最多……”她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带着明显的疲惫和强忍的痛苦。“保持警惕……这片平原……远比你看到的……要‘热闹’……”
她话音刚落!
呜——!!!
一种极其尖锐、如同指甲刮过生锈金属板的、令人头皮炸裂的嘶鸣声,毫无预兆地从我们左前方一片半埋在金属板下的、小山般的金属残骸堆中响起!
声音穿透凝滞的空气,带着一种非人的恶意和饥饿感,瞬间刺入耳膜!
我和渡鸦同时僵住!
渡鸦猛地转身,动作因伤痛而略显迟滞,但那双锐利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寒光!她手中的能量步枪早已抬起,枪口指向声音来源!我的心脏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股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全身!
只见那片锈迹斑斑、堆叠着巨大齿轮、断裂轴承和扭曲管道的残骸堆阴影里,缓缓地、如同液体般,探出了几个……“东西”!
它们的形态难以用语言准确描述!主体像是用各种废弃金属零件——生锈的钢板、断裂的链条、扭曲的螺钉、甚至还有半截破碎的玻璃视窗——强行拼凑、焊接、融合在一起的“人形”!但这些“人形”极其扭曲、不对称,关节以不可能的角度反转,肢体异常增生或短缺。它们的“头部”更是千奇百怪,有的顶着一个布满尖刺的铁桶,有的只有半张锈蚀的金属人脸面具,有的干脆就是一个高速旋转、冒着火星的钻头!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们的“眼睛”!或者说,是代替眼睛的位置——镶嵌在那些破烂金属缝隙中的、散发着浑浊暗黄色光芒的、如同巨大昆虫复眼般的多面体晶体!那光芒充满了原始的、冰冷的饥饿和破坏欲!
“清道夫!”渡鸦的声音冰冷彻骨,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该死……是集群!”
呜——呜——呜——!!!
仿佛响应她的判断,更多的嘶鸣声从残骸堆的各个角落响起!密密麻麻的、形态各异的金属“清道夫”如同潮水般从阴影里涌了出来!它们有的四肢着地,像金属蜘蛛般快速爬行;有的摇摇晃晃,用扭曲的金属肢体支撑着畸形的身体,发出沉重的撞击声;有的甚至如同液体般在金属板的缝隙中流淌、汇聚!它们的数量,至少上百!浑浊的复眼锁定了我们,那尖锐的嘶鸣声汇聚成一股令人疯狂的噪音洪流!
“跑!去那个方向!最大的那堆管道下面!”渡鸦厉声嘶吼,同时,她手中的能量步枪爆发出沉闷的轰鸣!一道粗大的蓝色能量束瞬间射出,精准地轰在冲在最前面一个挥舞着巨大金属钳的“清道夫”身上!
轰!
能量束炸开!那个“清道夫”的上半身瞬间被炸成无数飞溅的、燃烧着的金属碎片!但剩下的下半身依旧凭借着惯性,拖着断裂的管线,朝着我们疯狂扑来!而它身后的同类,对同伴的毁灭毫无反应,甚至踩踏着碎片,更加疯狂地涌上!它们的速度远超我们受伤的身体!
跑?怎么跑?!拖着伤腿的渡鸦,几乎不可能快过这些金属怪物!
绝望瞬间将我淹没!看着那如同金属潮水般涌来的“清道夫”,看着它们闪烁着饥饿黄光的复眼,我甚至能闻到它们身上散发出的浓烈铁锈和劣质机油混合的恶臭!
就在这时!
嗡——!
我右臂那诡异的灼热和麻痒感,如同被瞬间点燃的引信,猛地爆发开来!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而狂暴的力量洪流,如同决堤的冰河,瞬间冲垮了我的理智堤坝!它并非源自我的意志,更像是我体内沉睡的某种东西,被死亡的威胁和极致的恐惧彻底惊醒!
“呃啊——!!!”
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眼前的世界瞬间被一层幽蓝色的光芒覆盖!视线中的一切都变得缓慢、扭曲!那些疯狂扑来的“清道夫”的动作在我眼中如同慢放的胶片!
我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动了!
不是逃跑!而是迎着那金属的死亡潮汐,猛地冲了上去!
速度快得超出了我的理解!双腿爆发出非人的力量,每一次蹬踏在光滑的金属板上,都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我的右臂,那只被能量束擦伤、此刻正爆发出刺目幽蓝光芒的手臂,如同拥有了自己的生命!肌肉和骨骼在皮肤下剧烈蠕动、膨胀!暗红色的皮肤下,无数道幽蓝的纹路如同活过来的血管般疯狂蔓延、凸起!五根手指的指甲瞬间变得漆黑、锐利、如同淬毒的匕首!
“陈默!回来!”渡鸦惊骇欲绝的嘶吼声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但我的意识,已经被那股冰冷狂暴的力量彻底淹没!只剩下最原始的杀戮本能!
嗤啦——!
第一个冲到面前的“清道夫”,挥舞着如同铡刀般的金属手臂砍来!速度在常人眼中快如闪电,但在我此刻的感知里,却慢得可笑!我的右臂如同毒蛇般探出!那漆黑尖锐的指甲,轻而易举地撕裂了它锈蚀的金属外壳,如同热刀切黄油般,深深刺入了它复眼晶体下方的某个核心位置!
滋——!
刺耳的电流短路声响起!那“清道夫”身体猛地一僵,浑浊的复眼黄光瞬间熄灭,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
我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身体以一种违反物理规律的敏捷和力量在金属怪物群中穿梭、腾挪!右臂化作最致命的凶器!每一次挥出,都带起幽蓝的残影,精准地撕裂金属外壳,破坏核心!漆黑尖锐的指甲划过空气,发出撕裂布帛般的尖啸!一个挥舞着链锯的“清道夫”被我硬生生撕成两半!一个试图喷射腐蚀液体的被我捏碎了“喉咙”处的管道!一个如同金属刺猬般撞来的被我单手抓住,狠狠掼在地上,砸成一堆扭曲的废铁!
力量!冰冷、狂暴、源源不绝的力量在我体内奔涌!每一次杀戮都带来一种扭曲的快感!那刺耳的金属撕裂声、能量短路的滋啦声、以及“清道夫”临死前发出的怪异嘶鸣,都成了这血腥交响曲中令人沉醉的音符!我甚至能感觉到被我撕裂的金属残骸中逸散出的、某种微弱的能量流,正被右臂贪婪地吸收、吞噬!手臂上的幽蓝光芒越来越盛,纹路越来越清晰、凸起,仿佛皮肤下包裹的不是血肉,而是某种活着的、饥渴的机械与血肉的混合体!
“停下!陈默!你会失控的!”渡鸦的声音带着惊惧,她一边用能量步枪点射着试图绕过我去攻击她的“清道夫”,一边焦急地嘶吼着,试图唤醒我的意识。
但她的声音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我的意识被那股冰冷狂暴的力量死死压制,沉沦在杀戮的快感和力量膨胀的漩涡中。我就像一台被输入了杀戮指令的机器,高效、冷酷、不知疲倦地摧毁着视野内一切活动的金属目标!
越来越多的“清道夫”变成了地上燃烧、扭曲的废铁。金属碎片和断裂的管线铺满了冰冷的平原地面。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烧焦金属和某种类似劣质机油的恶臭。我的右臂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非人的、覆盖着幽蓝能量纹路和漆黑角质利爪的恐怖凶器!每一次挥动,都带着撕裂空间的威势!
然而,“清道夫”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残骸堆深处,依旧有源源不断的金属怪物涌出!它们似乎被同伴的毁灭彻底激怒,嘶鸣声更加尖锐,攻势更加疯狂!一个体型格外庞大、如同由报废卡车头和巨型齿轮组成的“清道夫”首领,挥舞着如同攻城锤般的金属巨臂,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猛地朝我撞来!其势之猛,仿佛要将我连同脚下的金属板一起碾碎!
就在那金属巨臂带着毁灭的风压即将砸落的瞬间!
嗡——!!!
一股截然不同的、更加宏大、更加冰冷、带着某种秩序感的能量波动,如同无形的巨墙,猛地从我们前进的方向——那堆最大的、如同断裂脊椎骨般横亘的管道阴影深处——横扫而来!
这股能量波动无形无质,却带着无可抗拒的威严!它掠过之处,疯狂嘶鸣的“清道夫”们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动作瞬间僵硬!它们复眼中浑浊的黄光疯狂闪烁、明灭不定,仿佛内部程序遭遇了不可抗拒的干扰!就连那只巨大的“清道夫”首领,砸落的金属巨臂也硬生生停在了离我头顶不足半米的地方,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紧接着!
咻!咻!咻!
三道刺目的、纯净的白色能量光束,如同神罚之矛,精准无比地从管道阴影的深处激射而出!
噗!噗!噗!
光束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那只巨大“清道夫”首领的核心、以及另外两个试图扑向渡鸦的“清道夫”的复眼!没有爆炸,没有烟火!被命中的部位瞬间汽化,只留下边缘光滑、被高温熔融的孔洞!三只最凶悍的“清道夫”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瞬间瘫软下去,变成了一堆彻底死寂的废铁!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我从那狂暴杀戮的沉沦状态中惊醒!那股冰冷狂暴的力量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右臂上刺目的幽蓝光芒和凸起的纹路也如同幻觉般迅速黯淡、平复下去,只留下皮肤下隐隐的灼热感和那一片诡异的暗红色伤痕。剧烈的虚弱感和意识回归后的强烈眩晕瞬间袭来,我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谁?!”渡鸦强撑着身体,能量步枪指向管道阴影深处,声音充满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希望?
管道堆叠形成的巨大阴影一阵蠕动。一个身影,缓缓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的形态……同样令人惊异!
身高接近三米,体型极其魁梧,覆盖着一层厚重、粗粝、如同岩石与金属熔铸而成的暗灰色装甲。装甲表面布满了战斗留下的深刻划痕和焦黑痕迹,线条棱角分明,充满了力量感。它的头部被一个完全密封的、带有十字形观察窗的巨大头盔包裹,观察窗内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五官,只有两点冰冷的、如同寒星般的幽蓝光芒在深处闪烁。头盔顶部,竖立着两根如同天线般的金属犄角。
它的右手,握着一把造型极其夸张的、几乎和它身高等长的巨大武器。武器主体是某种暗沉的合金,枪管粗大得如同炮管,枪身上布满了复杂的能量导管和散热鳍片,枪口还残留着刚才发射后的淡淡白色能量余辉。枪身尾部连接着一条粗大的能量缆线,一直延伸到它背后一个巨大的、如同龟壳般的方形能量背包上。背包表面闪烁着稳定的蓝色指示灯。
它的左手,则是一个巨大的、覆盖着厚重金属指套的机械巨爪,爪尖锋利,闪烁着寒光。
这个巨大的装甲战士,如同从远古神话中走出的泰坦守卫,每一步踏在金属板上,都发出沉重而稳固的“咚!咚!”声。它无视了周围那些依旧僵硬、但复眼黄光疯狂闪烁、似乎正在艰难抵抗某种指令的“清道夫”,径直朝着我和渡鸦走来。头盔内那两点幽蓝的光芒,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我们,带着一种毫无感情的审视。
“检测到未授权生命信号……检测到高浓度‘彼岸’侵蚀残留……检测到……S-7能量标记……”一个冰冷、毫无起伏、如同电子合成、却又带着某种金属摩擦质感的低沉声音,从头盔内部响起。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空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它停在我们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巨大的身躯投下深沉的阴影,将我们完全笼罩。沉重的能量步枪低垂着,但那冰冷的枪口,却仿佛随时可以再次喷吐毁灭的白光。机械巨爪微微抬起,锋利的爪尖闪烁着寒芒。
“说明身份。否则,视为‘夹缝’污染源,予以清除。”冰冷的声音下达了最后的通牒。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清除指令,如同死神的宣判,从那三米高的装甲巨人——“磐石”的头盔中传出。沉重的能量步枪枪口虽然低垂,但那无形的压迫感却如同实质的山峦,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胸口。清除……就像处理那些“清道夫”一样,被那毁灭性的白光汽化?
死亡的寒意瞬间冻结了血液。右臂那刚刚平复下去的灼热和麻痒感,如同被刺激的毒蛇,再次蠢蠢欲动。幽蓝的光芒似乎又要不受控制地亮起。
“编号‘渡鸦’!‘拾荒者’序列!S-7回收者!”渡鸦的声音抢在我失控之前响起,嘶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确认感。她强忍着伤痛,努力挺直身体,指向自己战术背心胸口那个嵌入S-7薄片的凹槽。此刻,那薄片正随着她的呼吸,极其微弱地明灭着幽蓝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证明着她的身份。“目标‘守门人’!最高优先级!请求……‘方舟’庇护!”
她的语速很快,每一个词都像砸在冰冷的金属板上。
“磐石”头盔内那两点幽蓝的光芒,如同扫描仪般,瞬间聚焦在渡鸦胸口的S-7薄片上。光芒闪烁的频率似乎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那冰冷的审视感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尤其在我右臂那片暗红色、隐隐浮现幽蓝纹路的伤痕上多停留了一秒,随即移开。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周围那些僵硬的“清道夫”体内发出细微的、如同电路板短路般的滋滋声,以及远处亘古不变的、低沉的地脉嗡鸣。
“身份识别……部分吻合……”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那金属摩擦的质感似乎缓和了极其细微的一丝?“拾荒者’渡鸦……生命体征……严重受损……S-7单元……能量活性极低……确认……”
它巨大的、覆盖着厚重装甲的头颅微微转动,那两点幽蓝光芒再次扫过我们身后那片狼藉的战场——燃烧扭曲的金属残骸,碎裂的复眼晶体,空气中弥漫的臭氧和焦糊味。
“‘清道夫’集群活动异常……检测到高能级‘彼岸’侵蚀爆发残留……”磐石的声音依旧冰冷,但似乎多了一丝……评估的意味?“你们……引发了‘锈蚀平原’的活性共振?”
“意外遭遇!S-7激活自保协议!”渡鸦立刻回应,语气斩钉截铁,将责任完全推给了S-7,巧妙地避开了我右臂异变的问题。她喘息着,身体晃了一下,显然强撑到了极限。“‘守门人’的信号……就在附近……我们需要进入‘方舟’!立刻!”
磐石那巨大的身躯如同沉默的山岩,伫立不动。头盔内幽蓝的光芒稳定地闪烁着,似乎在高速处理信息,权衡利弊。周围那些僵硬的“清道夫”复眼黄光闪烁的频率越来越快,发出更加尖锐、混乱的滋滋声,仿佛内部的指令正在激烈冲突,随时可能挣脱那股无形的压制,再次扑上来!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跳舞。渡鸦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我的右臂也在微微颤抖,那股冰冷狂暴的力量在恐惧和压抑下蠢蠢欲动。
终于!
“指令更新。”磐石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拾荒者’渡鸦及其……携带物……获得临时‘方舟’访问权限。权限等级:灰烬。时限:至伤势稳定或‘守门人’交接。”
携带物?它显然把我归类为某种物品,而非同伴。灰烬级?最低的权限?但此刻,这冰冷的许可无异于救命稻草!
“目标:‘方舟’入口。跟随。禁止偏离轨迹。禁止触碰任何非授权设施。违反即视为入侵,予以清除。”磐石下达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它那巨大的身躯猛地转了过去,沉重的脚步踏在金属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朝着那堆如同断裂脊椎骨般横亘的巨大管道阴影走去。它甚至没有再看那些依旧僵硬的“清道夫”一眼,仿佛它们只是路边的碎石。
渡鸦立刻示意我跟上。她步履蹒跚,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但眼神中却透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我赶紧上前,试图搀扶她,却被她无声地、带着警告意味地避开了。她不需要怜悯,尤其是在这个冰冷的“磐石”面前。
我们紧跟着那巨大的金属背影,踏入了巨大管道堆叠形成的、更加幽深的阴影之中。光线瞬间黯淡下来,只有磐石背后能量背包上稳定的蓝色指示灯,以及它头盔两侧微弱的轮廓灯,提供着有限的光源。空气中那股腐败的甜腥味被浓烈的铁锈和机油味取代,冰冷刺鼻。
管道巨大得超乎想象,直径超过五米,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如同苔藓般的暗红色锈迹和凝固的黑色油污。它们扭曲缠绕,互相支撑,形成天然的拱顶和通道。磐石对这里的地形异常熟悉,巨大的身躯在狭窄的缝隙间灵活穿梭,沉重的脚步落在布满锈渣和油污的地面,却几乎不发出多余的声音。
走了大约十分钟,前方出现了一面巨大的、由某种暗沉合金铸造的墙壁。墙壁光滑无比,与周围的锈蚀管道形成鲜明对比。墙壁中央,蚀刻着一个与之前“门径”上完全一致的巨大几何符号,但此刻黯淡无光。
磐石走到墙前,伸出那只覆盖着厚重金属指套的机械巨爪。爪尖没有触碰墙壁,而是在距离符号中心约半米的地方悬停。爪尖的金属表面,瞬间亮起一圈极其复杂的、微缩化的幽蓝能量纹路,与S-7薄片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嗡……
一股微弱但清晰的能量波动从爪尖扩散开来,注入墙壁中心的符号。
无声无息地,那面巨大的合金墙壁,从中心符号处开始,如同水波般向四周融化、褪去!露出一个椭圆形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通道入口!通道内部光滑洁净,与外面锈蚀肮脏的环境格格不入。
“进入。”磐石收回巨爪,侧过庞大的身躯,示意我们先行。头盔内那两点幽蓝的光芒,如同冰冷的探照灯,锁定了我们。
渡鸦没有丝毫犹豫,深吸一口气,率先迈入了那片柔和的白光之中。我紧随其后,踏入通道的瞬间,一股温暖、干燥、带着微弱消毒剂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外面世界的冰冷、粘稠和恶臭。仿佛从地狱一步跨入了……某个无菌的避难所?
通道不长,只有十几米。尽头又是一扇门,自动滑开。
门后的景象,让我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空间。穹顶散发着柔和的、如同自然天光般的白色光芒。空间内部异常整洁,甚至可以说是……空旷。地面是光滑的、略微反光的银灰色金属。墙壁是同样的材质,镶嵌着一些不明用途的、闪烁着各色指示灯的控制面板和巨大的显示屏幕。空气中弥漫着恒定的、低沉的设备运行嗡鸣声。
最引人注目的是空间中央。
那里矗立着三个巨大的、约三米高的圆柱形培养舱!与之前地下实验室里那些浸泡着扭曲“容器”的舱体不同,这些培养舱通体由厚重的、泛着淡金色光泽的透明材质制成,内部充满了淡蓝色的、如同液态水晶般的清澈液体。舱体表面连接着密密麻麻、闪烁着柔和光芒的能量导管和数据线缆。
而浸泡在液体中的,是三个……人!
左边舱体内,是一个身材高大、肌肉线条如同古希腊雕塑般完美的金发男子。他双目紧闭,面容安详,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没有任何瑕疵。
右边舱体内,是一个身材窈窕、面容精致得如同精灵般的银发女子。她同样闭着眼睛,长长的银色睫毛覆盖着眼睑,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散发着一种非尘世的美感。
而正中央的舱体内……
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黑发男孩。他蜷缩着身体,漂浮在淡蓝色的液体中,双手抱膝,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只露出柔软的黑发和一小截白皙的后颈。他的身形单薄,在巨大的舱体中显得格外弱小无助。与其他两个舱体不同,连接在这个男孩舱体上的能量导管和数据线缆数量多了一倍不止,而且其中几条粗大的导管内,流淌着的不再是柔和的能量光,而是……一种粘稠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暗紫色物质!那暗紫色物质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令人本能地感到不安和心悸的波动!
“‘方舟’核心维生区。”磐石那冰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响起,打断了我的震惊。它巨大的身躯站在入口处,如同一尊沉默的守卫雕像。“灰烬权限者活动范围:标记区域。禁止靠近维生舱体三米内。禁止触碰任何控制面板。违者,清除。”
它用那只机械巨爪,指了指靠近入口处一小片用暗红色光线在地面上标记出的方形区域,大概只有十平米左右,里面放着几个破旧的、看起来像是从外面捡回来的金属箱子和两张简陋的折叠金属椅。
这就是“灰烬”级权限的待遇?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
渡鸦似乎毫不在意,她几乎是踉跄着走到一张金属椅旁,重重地坐了下去,发出一声如释重负又带着痛楚的叹息。她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鸟喙面罩下的呼吸急促而沉重。
“医疗……箱……”她对着磐石的方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磐石沉默了几秒。它背后那个巨大的能量背包侧面,无声地滑开一个方形小舱门,一个银白色的、印着红色十字标志的金属箱子被某种机械臂推送出来,精准地滑落到渡鸦脚边。
“基础急救物资。使用后废弃物投入指定回收口。”冰冷的声音毫无波澜。
渡鸦立刻挣扎着弯下腰,打开医疗箱。里面是标准的战地急救用品:止血凝胶、消毒喷雾、生物绷带、强效止痛针剂、还有几支标注着复杂化学式的能量补充剂。她动作麻利地拿出消毒喷雾和生物绷带,开始处理自己肋侧那道被能量束灼伤的伤口。她甚至没有避讳我,直接掀开了破损的战术背心和工装,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边缘焦黑,深可见骨,周围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暗紫色,显然还残留着源场能量武器的侵蚀。
消毒喷雾喷在伤口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渡鸦的身体猛地绷紧,却只是咬紧牙关,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没有发出痛呼。她熟练地涂抹止血凝胶,然后用生物绷带快速包扎。整个过程快、狠、准,带着一种对自身痛苦的漠然。
处理完伤口,她又拿起一支强效止痛针剂,毫不犹豫地扎进自己完好的手臂肌肉里。随着药剂推入,她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放松了一些,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只剩下胸口S-7薄片还在微弱地明灭着幽蓝的光芒。
我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右臂那灼热的麻痒感并未消失,反而因为进入这相对“安全”的环境而变得更加清晰。那片暗红色的伤痕下,幽蓝的纹路似乎在皮肤下缓慢地流动,像有生命的小虫。每一次心跳,都仿佛能感受到一股冰冷的、微弱的力量随着血液流经那里。我下意识地用左手捂住右臂,仿佛想压制住这诡异的异变。
“你……”渡鸦闭着眼睛,突然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却多了一丝疲惫后的平静。“手臂……感觉如何?”
我猛地看向她。她依旧闭着眼,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麻……痒……热……像有东西在皮肤下面动……”我如实回答,声音干涩。
“源场能量束的侵蚀残留……混合了S-7的被动逸散……”渡鸦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再加上……你刚才强行引动了‘彼岸’的低阶力量……三者在你体内形成了一种……不稳定的共生或者污染。”
共生?污染?我的心沉了下去。
“会……会怎么样?”我艰难地问。
“不知道。”渡鸦的回答异常干脆,甚至带着一丝冷酷。“可能只是皮肤变异。可能慢慢侵蚀你的神经,让你发疯。可能……某一天突然引爆,把你变成外面那些‘清道夫’的同类……或者更糟的东西。”她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锐利的眸子透过鸟喙面罩看向我,里面没有任何同情,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这就是代价,陈默。接触‘彼岸’的代价。S-7不是玩具,源场的垃圾武器也不是擦伤。想活下去,就得学会控制它,或者……被它控制、吞噬。”
控制?吞噬?我看着自己右臂那片诡异的暗红,感受着皮肤下那冰冷的蠕动感,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变成怪物?像D-352那样?或者更糟?
“磐石……”渡鸦的目光转向那个如同山岩般矗立在入口处的巨大装甲战士。“‘守门人’……他在哪?信号源显示就在‘方舟’内。”
磐石头盔内那两点幽蓝的光芒闪烁了一下,缓缓转向大厅中央那三个巨大的维生舱。它巨大的金属手指,指向了正中央那个蜷缩着身体、浸泡在淡蓝色液体中、连接着流淌暗紫色物质的导管的小男孩。
“信号源……维生舱体……Gamma。”冰冷的声音毫无起伏地宣布。
嗡——!!!
仿佛一道无形的雷霆在我和渡鸦脑中炸响!
那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弱小无助、蜷缩在维生舱里的黑发男孩……就是“守门人”?就是渡鸦口中那个掌握着关键秘密、甚至可能关乎“门径”稳定、让渡鸦不惜冒险穿越高危“夹缝”也要找到的人?!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这怎么可能?!他看起来那么脆弱,那么……需要保护!连接在他舱体上的那些流淌着暗紫色物质的导管,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安波动,那又是什么?!
渡鸦猛地从金属椅上站了起来,动作牵扯到伤口让她倒抽一口冷气,但她完全不顾,锐利的眼睛死死盯住中央那个维生舱,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深沉的、仿佛信仰崩塌般的巨大震动!
“他……他就是‘守门人’?‘磐石’!这不可能!‘守门人’的形态……记录里……”渡鸦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颤抖和失态。
“记录……已过时。”磐石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感。“‘守门人’单元……代号‘零’。当前状态:深度意识沉眠。维生系统……超载运行。‘彼岸’侵蚀指数……临界阈值。外部干预……风险极高。唤醒协议……冻结。”
一连串冰冷的、毫无感情的陈述,如同重锤砸下。
深度沉眠?维生系统超载?侵蚀指数临界?唤醒协议冻结?!
每一个词都指向一个令人绝望的事实:这个名为“零”的男孩“守门人”,正处于一种极其危险、无法唤醒、甚至可能随时崩溃的状态!
渡鸦的身体晃了晃,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坐回金属椅上。鸟喙面罩下传来急促而压抑的喘息。她看着中央那个浸泡在淡蓝色液体中、蜷缩着的弱小身影,看着那些如同毒蛇般缠绕在他维生舱上、流淌着暗紫色物质的导管,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于……绝望的情绪。
所有的计划,所有的牺牲,穿越危险的“门径”,亡命奔逃于“锈蚀平原”,甚至王师傅的死……都是为了找到“守门人”……而现在,找到的,却是一个自身难保、无法唤醒的“沉眠者”?
我们……还有希望吗?
我站在那片灰烬权限的标记区域内,右臂的灼热和麻痒感依旧清晰。看着中央维生舱里那个蜷缩的男孩,看着颓然的渡鸦,看着如同冰冷守卫般矗立的磐石,还有大厅穹顶那柔和却虚假的“天光”……
一股比“锈蚀平原”更深的、名为绝望的寒意,无声地蔓延开来,冻结了这名为“方舟”的避难所里每一寸空气。
绝望的寒意,如同“锈蚀平原”深处永不散去的冰冷,无声地冻结了“方舟”维生区每一寸空气。穹顶柔和虚假的“天光”洒下,却驱不散笼罩在渡鸦身上的沉重阴霾。她瘫坐在冰冷的金属椅上,鸟喙面罩低垂,胸口的S-7薄片光芒微弱得几乎熄灭,仿佛也映照着她内心熄灭的希望之火。
磐石如同一座由金属和冰冷意志浇铸而成的山峦,矗立在入口的阴影中。头盔内两点幽蓝的光芒稳定地扫视着大厅,如同无情的监控探头,将我们这些“灰烬”牢牢锁定在它的视线之内。中央维生舱里,那个代号“零”的黑发男孩依旧蜷缩着,浸泡在淡蓝色的液体中,弱小,无助,却连接着流淌致命暗紫色物质的导管——一个自身难保的“守门人”。
而我,站在那象征卑微权限的暗红标记区域内,右臂的灼热与麻痒感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清晰。那片暗红色的伤痕下,幽蓝的纹路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蔓延,皮肤传来一种紧绷、即将被撑裂的错觉。每一次心跳,都仿佛有一根冰冷的针,顺着血管刺向心脏。源场的侵蚀、S-7的逸散、强行引动“彼岸”低阶力量的后遗症……渡鸦冰冷的预言在我脑中回响:共生?污染?发疯?还是变成怪物?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只有恒定的设备嗡鸣和液体在维生舱中循环的汩汩声,如同为这僵局奏响的单调挽歌。渡鸦的喘息渐渐平复,但那份疲惫和深沉的无力感却挥之不去。她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中央的维生舱,眼神复杂,不再是单纯的绝望,而是多了一种近乎偏执的审视。
“‘磐石’,”渡鸦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探究,“‘零’……他的侵蚀指数临界……具体指征是什么?维生系统超载的原因?‘彼岸’低语对他意识的影响模式?我需要详细数据!”她的语气,像在审问一台机器。
磐石头盔内的幽蓝光芒转向她,冰冷的声音毫无波澜:“权限不足。灰烬级访问者,无权获取‘守门人’单元核心维生数据。建议:保持静默,恢复体力。”
冰冷的拒绝,如同又一盆冰水浇下。渡鸦的手指在金属椅扶手上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但她没有再追问,只是死死地盯着中央维生舱,仿佛要用目光穿透那厚重的淡金色舱壁,看清里面那个男孩身上发生的一切。
就在这时!
一股难以言喻的、尖锐的刺痛感,如同烧红的钢针,猛地从我右臂的伤痕深处刺出!远比之前的麻痒灼热强烈百倍!
“呃啊!”我忍不住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颤,左手死死抓住右臂!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在血肉深处、甚至在骨头缝里……疯狂地钻动、撕扯!
嗡——!
几乎是同时!我右臂那片暗红色的伤痕,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光芒!光芒不再是之前战斗时的覆盖性爆发,而是凝聚成一道道清晰的、如同电路板蚀刻般的复杂纹路,穿透了薄薄的工装布料,清晰地映照出来!那纹路与我口袋里的S-7薄片上的纹路,竟有七八分相似!一股冰冷、狂暴、带着强烈“存在感”的能量波动,不受控制地从我手臂逸散开来!
这突如其来的能量爆发和我的痛呼,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渡鸦猛地转头,锐利的眼睛透过面罩,死死盯住我光芒四射的右臂,眼神中充满了惊骇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明悟?
磐石巨大的身躯瞬间绷紧!沉重的能量步枪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抬起,冰冷的枪口稳稳指向我!头盔内那两点幽蓝光芒骤然变得锐利如刀,爆发出强烈的敌意和警戒红光!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响彻整个维生区!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未授权‘彼岸’侵蚀波动!
警告!源点:灰烬权限者携带物!
威胁等级:Delta!执行清除协议预备!
冰冷的电子合成警报声如同死神的倒计时!磐石的枪口能量开始汇聚,散发出毁灭性的白色光芒!那锁定我的意志,冰冷、精准、毫无转圜余地!它把我彻底判定为需要清除的污染源!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比面对“清道夫”集群时更甚!在这里,在这封闭的“方舟”内,面对这台冰冷的杀戮机器,我根本无处可逃!
“不!等等!”渡鸦猛地站起,不顾肋侧伤口崩裂的剧痛,一步跨到我身前,用身体挡住了磐石那毁灭性的枪口!她张开双臂,如同护雏的母兽,声音因为急切和虚弱而尖锐变形:“不是污染源!是共鸣!是‘钥匙’的共鸣!你看他的手臂纹路!看那能量波动模式!和S-7同源!和‘零’维生舱里那些侵蚀物质的波动频率……有重叠!”
她的话如同石破天惊!
共鸣?同源?和S-7?和“零”维生舱里的暗紫色侵蚀物质?!
我惊骇地低头看向自己光芒刺目的右臂,那幽蓝的蚀刻纹路疯狂闪烁,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钻心的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从我的血肉中“生长”出来!难道……难道我手臂的异变,不仅仅是被动污染,而是……某种与“彼岸”、与S-7、甚至与“零”体内那侵蚀力量产生的……主动共鸣?!
磐石的动作顿住了。枪口汇聚的毁灭白光并未消散,但头盔内那两点锐利的幽蓝光芒,如同高速扫描仪般,瞬间聚焦在我的右臂上,然后又猛地转向中央维生舱——那个连接着流淌暗紫色物质导管的Gamma舱体!
就在磐石扫描的瞬间!
仿佛为了印证渡鸦那惊世骇俗的猜测!
嗡——!!!
一股远比从我手臂逸散出的能量更加强大、更加混乱、带着无尽痛苦和疯狂呓语的恐怖波动,猛地从中央维生舱——Gamma舱体中爆发出来!
整个维生舱剧烈地震颤起来!淡蓝色的维生液体如同沸腾般翻滚、冒泡!连接在舱体上的能量导管和数据线缆疯狂地闪烁、明灭不定!最可怕的是那些输送暗紫色物质的粗大导管——里面粘稠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暗紫色物质,此刻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毒蛇,疯狂地加速流动、膨胀!暗紫色的光芒瞬间压过了维生舱本身的柔光,将整个舱体映照得一片妖异!
而浸泡在液体中的男孩“零”!
他蜷缩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不再是之前沉睡中的无意识动作,而是如同遭受了最残酷的电刑!小小的身体在粘稠的液体中疯狂地扭动、撞击着厚重的舱壁!他那一直深埋在臂弯里的脸,终于抬了起来!
“啊——!!!”
一声凄厉到极致、完全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充满了无尽痛苦和疯狂的尖啸,穿透了维生舱厚重的舱壁,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我和渡鸦的大脑!
那根本不是一个孩子的脸!
或者说,那曾经可能是一个孩子的脸,但现在……已经被恐怖的异变彻底扭曲!
他的五官位置还在,但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半透明的青灰色,下面布满了如同我右臂上一样的、但更加密集、更加凸起、如同活物般蠕动的幽蓝色血管纹路!这些纹路在他的额头、脸颊、脖颈上疯狂蔓延、搏动!他的眼睛……睁开了!但那根本不是人类的眼睛!瞳孔完全消失,只剩下两个燃烧着混乱、疯狂、痛苦火焰的幽蓝色漩涡!漩涡深处,仿佛有无数扭曲的、哀嚎的灵魂在沉浮!
“低语……临界突破!侵蚀失控!‘守门人’单元……崩溃!”磐石冰冷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那是一种系统遭遇超出逻辑框架事件的短暂迟滞!
它巨大的身躯猛地转向中央维生舱!沉重的能量步枪枪口瞬间调转,毁灭性的白光不再指向我,而是锁定了剧烈震颤、内部暗紫色光芒疯狂涌动的Gamma舱体!机械巨爪也同时抬起,爪尖闪烁着危险的能量弧光!
“执行最高优先级协议!遏制侵蚀扩散!保护‘方舟’核心!”磐石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和……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急切?它要摧毁失控的“零”?!
“不!你不能!”渡鸦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她完全不顾自己的伤势,猛地扑向磐石!试图阻止它!但她的力量在磐石面前,如同螳臂当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我右臂那疯狂闪烁的幽蓝纹路,似乎与维生舱内“零”爆发的痛苦波动和暗紫色侵蚀能量,产生了某种诡异的、更深层次的共振!
嗡——!!!
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海啸般的剧痛和混乱信息流,瞬间冲垮了我的意识防线!我的视野瞬间被一片纯粹的、疯狂旋转的幽蓝和暗紫色光芒所吞噬!无数破碎的画面、无法理解的呓语、撕裂灵魂的痛苦……如同亿万根冰锥,狠狠刺入我的大脑!
“呃啊啊啊——!!!”
我发出一声比“零”更加凄厉、更加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不是冲向磐石,也不是冲向渡鸦,而是……直直地扑向那剧烈震颤、散发着毁灭性能量波动的中央维生舱——Gamma舱体!
我的意识在混乱的狂潮中沉浮,只剩下一个被共振强行灌输的、无比清晰的、带着无尽痛苦的意念,如同烙印般刻在我的灵魂深处:
痛!好痛!救我!爸爸!妈妈!好黑!好冷!那些声音……那些影子……它们在吃我!它们在咬我!救我!!!
这是……“零”的意识?!他在向我求救?!那深入骨髓的痛苦和恐惧,如同亲身体验!
“陈默!停下!”渡鸦惊骇欲绝的嘶吼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磐石的毁灭枪口瞬间再次转向我!白色的能量光芒蓄势待发!
但我的身体,在右臂那与“零”痛苦共振的幽蓝光芒驱动下,速度快得超越了极限!如同离弦之箭,瞬间跨越了磐石划定的三米禁区!
在渡鸦绝望的目光和磐石即将发射的毁灭白光中!
我的右手——那只皮肤下幽蓝纹路疯狂凸起、指甲变得漆黑尖锐的手——不受控制地、狠狠地按在了Gamma维生舱那冰冷光滑的淡金色舱壁上!
噗嗤——!
仿佛烧红的烙铁按在了冰面上!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与灼热交织的、带着毁灭与新生矛盾的巨大能量,瞬间以我的手掌和维生舱的接触点为中心,轰然爆发开来!
幽蓝的光芒从我手臂上疯狂涌出,如同活物般顺着维生舱的舱壁蔓延!而维生舱内部沸腾的暗紫色侵蚀能量,也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透过舱壁,涌向我的手掌!
“啊——!!!”
更加凄厉的痛苦惨叫同时从维生舱内和我口中爆发出来!我感觉到自己的右手,不,是整个右臂,仿佛正在被无数疯狂的毒虫啃噬、被极寒与极热交替撕裂、被狂暴的能量洪流撑爆!
维生舱剧烈地震颤达到了顶峰!连接其上的导管纷纷崩裂!暗紫色的粘稠物质如同失控的血液般喷溅在舱壁上!舱内的淡蓝色维生液体瞬间被染成一片妖异的紫黑色!
而“零”那扭曲的、燃烧着幽蓝漩涡的眼睛,透过剧烈波动的液体和疯狂蔓延的幽蓝光芒,死死地“盯”住了我!那眼神中,痛苦依旧,疯狂依旧,但在那混乱的漩涡最深处……似乎……似乎闪过了一丝极其微弱、如同幻觉般的……清明?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连接感?
就在这时!
轰——!!!
一道刺目的、带着绝对秩序和毁灭意志的纯白色能量光束,如同神罚之矛,狠狠地轰击在Gamma维生舱和我接触的位置!
磐石的清除程序……启动了!
毁灭性的白光瞬间吞没了维生舱壁、吞没了我按在上面的右手、吞没了舱内翻腾的紫黑色液体、吞没了“零”那双燃烧着幽蓝漩涡的眼睛!
巨大的爆炸冲击波将我和渡鸦狠狠掀飞出去!
我的世界,在剧痛、白光和意识彻底崩碎的尖啸声中,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
死寂的黑暗。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触觉,甚至没有“我”的概念。意识如同被投入了宇宙诞生之前的绝对虚无,破碎、飘散、即将彻底湮灭。
这就是……清除的终点?被磐石那毁灭的白光彻底汽化?
不。
一点冰冷的、带着尖锐刺痛感的“存在”,如同沉入深海的锚,顽固地拉扯着即将消散的意识碎片。
是右臂。
那只被异变侵蚀、与“零”的痛苦产生共鸣、最终按在维生舱壁上的右臂!它仿佛成了这片虚无中唯一的坐标,唯一的实体!皮肤下,那幽蓝的纹路并未因白光的冲击而熄灭,反而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同活过来的、冰冷的萤火虫群,微弱却执着地搏动着,散发出一种……指引?
紧接着,一种更庞大、更混乱、如同亿万生灵在耳边同时哀嚎痛哭的“声音”——不,是直接作用于意识本源的“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轰然灌入这片虚无!
**痛!好痛!救我!**
**不要走!妈妈!别留下我一个人!**
**黑暗!到处都是黑暗!它们在咬我!在吃我的记忆!**
**冷!好冷!比冰柜里还冷!**
**那些影子……那些低语……它们说我是钥匙……是门……是食物……**
**爸爸……你在哪……我好害怕……**
是“零”的意识碎片!远比之前在共振中感受到的更加混乱、更加破碎、更加……绝望!无数个声音,无数个痛苦的片段,无数个被黑暗啃噬的记忆残渣,如同狂暴的潮汐,瞬间将我那本就破碎的意识卷入其中!
嗡——!
眼前的黑暗被强行撕裂!
但映入“眼”中的,并非熟悉的现实景象,而是一片……光怪陆离、疯狂扭曲的噩梦空间!
这就是“零”的精神世界?“回响之渊”?
天空并非穹顶,而是由无数破碎、旋转、燃烧着的记忆画面构成!有温馨的儿童房瞬间被黑暗吞噬,有模糊的父母笑脸在尖叫中扭曲成怪物,有冰冷的针管刺入幼小的手臂,有巨大的、流淌着暗紫色粘液的培养舱内壁……所有的画面都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边缘锋利,互相重叠、撕裂、燃烧,散发出痛苦和恐惧的焦糊味!
大地则是一片粘稠、不断起伏蠕动的、如同腐烂脑髓般的暗紫色“泥沼”。泥沼中,沉浮着无数半透明的、形态扭曲的“影子”。它们没有固定的形状,时而像哭泣的孩童,时而像狰狞的利爪,时而化作流淌的暗紫色粘液,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疯狂的窃窃私语和贪婪的吮吸声!它们就是啃噬“零”记忆和意识的“噬忆之潮”!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甜腥腐烂味和绝望的寒意。无数混乱、痛苦的意念如同实质的尖针,无差别地刺穿着进入这个空间的一切意识!
我的意识体就悬浮在这片噩梦的上空,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随时会被下方翻涌的“噬忆之潮”吞噬,或被天空中燃烧的记忆碎片切割得粉碎!右臂的幽蓝光芒是我唯一的锚点,但在这狂暴的精神风暴中,也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不定!
“陈默……意识……锚定……”
一个断断续续、仿佛信号不良的冰冷声音,艰难地穿透混乱的意念风暴,传入我的意识。是渡鸦!她的意识体也在这片空间中!距离我不远,同样是一个由微弱光芒勾勒的轮廓,但她的轮廓更加凝实,胸口位置,S-7薄片散发着相对稳定的幽蓝光芒,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勉强抵御着周围疯狂的侵蚀。她似乎也在极力对抗着“回响之渊”的撕扯,努力向我传递信息。
“找到……核心……侵蚀源……在……深渊……底部……镜像……反射……”
她的意念如同破碎的冰片,传递着关键信息。核心侵蚀源在深渊底部?镜像反射?什么镜像?
就在这时!
轰隆!!!
下方的暗紫色“泥沼”猛地剧烈翻腾起来!一个巨大无比的、由无数哀嚎扭曲的影子和粘稠暗紫色物质凝聚而成的“漩涡”骤然形成!漩涡中心,散发出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纯粹的恶意和贪婪!它仿佛是这个精神世界的“心脏”,是“噬忆之潮”的源头!漩涡深处,隐约可见一个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点”——那恐怕就是渡鸦所说的侵蚀核心!
“噬忆之潮”似乎被核心的异动彻底激怒!无数扭曲的影子发出更加尖锐疯狂的嘶鸣,如同蝗虫般脱离泥沼,化作一道道粘稠的暗紫色洪流,朝着我和渡鸦的意识体疯狂扑来!它们的目标很明确——吞噬掉所有外来的、可能干扰核心的意识!
死亡的威胁瞬间降临!比物理世界的枪口更直接!一旦意识在这里被吞噬,就等同于真正的、彻底的消亡!
“守住心神!别被低语污染!”渡鸦的意念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她胸口的S-7光芒骤然增强,形成一圈幽蓝的光晕,暂时逼退了扑向她的暗紫色洪流。但她的光芒也在剧烈波动,显然支撑得极为艰难。
我拼命集中残存的意志力,试图像之前对抗“彼岸低语”那样,将意识集中在右臂的幽蓝光芒上。但那源自“零”的、无穷无尽的痛苦和恐惧,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我的意识防线!右臂的幽蓝光芒虽然顽强,却无法像S-7那样形成有效的防御屏障!几道粘稠的暗紫色影子已经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了我的意识轮廓,冰冷、滑腻、带着贪婪的吮吸感,开始疯狂地撕扯我的意识边缘!剧痛!意识被撕裂的剧痛!
眼前最后的景象,是那深邃黑暗的侵蚀核心,在纯净记忆碎片被剥离的瞬间,爆发出的、混合着无尽愤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的暗紫色光芒!以及……磐石那彻底被污染、崩解的意识结构碎片……
白光。
柔和、稳定、带着微弱设备嗡鸣的白光。
意识如同被海浪冲上岸边的溺水者,沉重、疼痛、灌满了苦涩的海水。
我艰难地掀开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方舟”维生区那熟悉的、散发着柔和虚假天光的穹顶。身下是冰冷光滑的银灰色金属地板。全身的骨头都像被拆开又重新装了回去,每一寸肌肉都在哀嚎。右臂……传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诡异的……平静?之前的灼热、麻痒、蠕动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沉重的、如同套上了金属外壳般的僵硬感。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瞳孔骤缩!
我的右臂……从肩膀到指尖,已经完全变成了……非人的形态!
皮肤呈现出一种暗沉的、如同生锈金属般的青灰色,失去了所有弹性和温度。皮肤表面,布满了清晰凸起、如同电路板蚀刻般的幽蓝色能量纹路,这些纹路如同活物般,极其缓慢地搏动着,散发着冰冷的微光。五根手指变得漆黑、粗壮、关节处覆盖着类似金属的角质层,指尖是锐利如钩的漆黑利爪。整条手臂沉重无比,仿佛灌满了水银,感觉不到血肉,只有冰冷的能量在纹路下流淌。
它不再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它像一件……被强行焊接在我身上的、活着的、冰冷的武器。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从旁边传来。
我猛地扭头。
渡鸦就瘫坐在不远处,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她的鸟喙面罩歪斜着,露出下半张苍白失血、沾满污迹的脸。肋侧的伤口包扎处再次被鲜血染红。她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她胸口的S-7薄片光芒黯淡到了极点,仿佛随时会熄灭。她的眼神疲惫到了极致,却死死地盯着维生区的中央。
中央。
那三个巨大的维生舱。
左边和右边,金发男子和银发女子的舱体依旧平静,淡蓝色的液体中,他们如同沉睡的神祇。
而正中央……Gamma舱体……
厚重的淡金色舱壁,以我手掌按下的位置为中心,布满了蛛网般密集的裂痕!裂痕中残留着焦黑的痕迹和干涸的暗紫色污渍。舱内淡蓝色的维生液体消失了近半,残余的液体浑浊不堪,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败色。连接其上的能量导管和数据线缆大部分断裂、烧焦,垂落下来。那些输送暗紫色物质的粗大导管……彻底干涸、破裂!
舱内。
那个代号“零”的黑发男孩,静静地悬浮在浑浊的液体中。
他不再蜷缩,而是四肢舒展地平躺着。脸上那扭曲的幽蓝血管纹路消失了,皮肤恢复了病态的苍白。那双燃烧着疯狂漩涡的眼睛……闭上了。长长的黑色睫毛覆盖着眼睑,面容呈现出一种近乎圣洁的平静,仿佛只是陷入了更深沉的睡眠。他额头正中心的位置,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针尖般的幽蓝光点,极其微弱地闪烁着,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感。
侵蚀……被遏制了?至少,那恐怖的失控状态消失了!
代价……
我看向自己那条冰冷、沉重、布满幽蓝纹路的金属异化右臂。看向重伤濒危、S-7能量几乎耗尽的渡鸦。看向那布满裂痕、维生系统显然遭受重创的Gamma舱体。
还有……
我的目光移向入口处。
磐石。
那三米高的巨大装甲战士,依旧矗立在原地,如同沉默的山峦。
但它……不动了。
厚重的装甲表面,布满了大片大片诡异的、如同霉菌般蔓延的暗紫色斑痕!这些斑痕如同活物般,在金属表面极其缓慢地蠕动、侵蚀!它背后的巨大能量背包,指示灯完全熄灭,连接枪械的能量缆线也垂落在地。它手中那毁灭性的能量步枪,枪口黯淡无光。最令人心悸的是它头盔内——那两点曾经锐利如刀的幽蓝光芒,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的、毫无生机的黑暗。
它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巨大的身躯微微前倾,保持着最后战斗的姿态,却如同一尊被邪恶力量瞬间石化的远古守卫,失去了所有活力。
清除协议……失败了。逻辑核心……被彻底污染、僵化。
“方舟”维生区内,一片狼藉,一片死寂。只有穹顶柔和虚假的“天光”,依旧冰冷地洒下,照亮着伤痕累累的幸存者,濒临崩溃的“守门人”,以及……那尊被侵蚀石化的守护者。
我们……赢了吗?
看着自己那条冰冷的、非人的手臂,感受着掌心残留的、与“零”意识核心最后接触的冰冷触感,以及脑海中那块被强行撕扯出来的、属于“零”的、温暖阳光草地的纯净记忆碎片……
我无法回答。
(第一次写小说,大家可以多多评论点赞,我会看你们的评论的,你们的点赞和评论都是对我的支持ᜊ·ᴗ·ᜊ)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