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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发表时间: 2025-05-21

刘大福撞破后窗的那个夜里,苏蘅在炭盆前守了半宿。

她将散落在地的文书一张张烘得半干,又用细针挑开被烛火烧焦的纸边,那半片写着“漕运”的纸角始终压在《唐律疏议》下,墨痕在月光里泛着青黑,像条蛰伏的蛇。

“苏典吏这两日总往西市跑。”次日卯时三刻,张文蹲在县衙偏院的槐树下剥毛豆,眼尾扫过正往怀里揣布包的苏蘅,“昨日在老胡头的笔墨铺待了一个时辰,今日又买了三斤松烟墨。”

苏蘅脚步微顿,回头时眉梢挑得像把小刀:“张典吏眼尖得很。”

张文把剥好的毛豆倒进陶盆,盆底立刻传来“叮叮”两响,是两枚带铜锈的钱。

“刘记粮行上个月从扬州进了批新纸,染了茶渍充旧。”他压低声音,指甲叩了叩陶盆,“我托在码头扛包的表弟问了,船家说那批纸是走漕运过来的,船号。。。。。。”

“打住。”苏蘅迅速扫了眼四周,见无人靠近,才从布包里摸出半块染着墨渍的碎布,“这是刘大福护院刀鞘上的,老胡头认了,是他上个月卖给刘府账房的特制松烟墨,掺了三成胶,”她捏起碎布对着光,纤维里果然凝着细小的胶粒,“账房先生若用这墨写田契,墨迹三天才干,可刘乡绅的清册上,‘水旱减免’四个字的墨色前深后浅,分明是分两次填的。”

张文的喉结动了动。

他跟着苏蘅查案月余,早惯了她把文书当碎瓷片拼,可每次看她指尖抚过纸纹,像摸得出每道褶皱里的鬼,总还是起鸡皮疙瘩。

“今早我去了趟城南义仓。”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刘记捐米的收据存根在这儿,三十石的存根有五张,可县学的捐册上记了五十石。更妙的是。。。。。。”他抖开油布,露出叠泛黄的地契,“刘府的田契是十年前从陈老头手里买的,可陈老头的孙子说,当年他祖父是拿地契抵了赌债,根本没按红契过税,这三百六十顷地,有一百顷根本没入官册。”

苏蘅的瞳孔骤然缩紧。

她抓起地契对着窗,纸背的骑缝印果然模糊得像团雾。

“好个刘大福,偷田契、改捐册、吃空饷,倒把自己扮成乐善好施的乡绅。”她指尖重重敲在“漕运”那半片纸角上,“偏生还扯进漕运,他当这县衙是他刘家祠堂?”

“王大人升堂了。”外头传来衙役的吆喝。

苏蘅迅速把地契、收据、碎布全塞进檀木匣,又将《唐律疏议》往怀里一揣。

张文刚要跟上去,她突然转身:“你留在这儿,把刘记粮行近三年的进米账抄三份,记得用官印封了。”

公堂上的檀木案几擦得发亮,王知县的惊堂木拍得震天响。

“刘大福!”他指着苏蘅捧上的檀木匣,“这是苏典吏查了七日的证据,你还有什么话说?”

跪在堂下的刘大福早没了当日的嚣张,锦袍皱得像咸菜干,额角还挂着道血痕,想来是逃跑时撞在墙上的。

“青天大老爷!”他突然磕得额头通红,“这都是苏典吏栽赃!小的虽有些田产,可每年捐米修桥,哪敢贪税银?”

“栽赃?”苏蘅向前一步,从匣里抽出田契,“刘乡绅的田契用的是扬州漕运的新纸,可十年前扬州纸还没进咱们青阳县,这纸纹顺得能照见人影,倒比陈老头当年的典妻文书还新。”她又抖出捐米收据,“刘记粮行的存根写三十石,县学捐册写五十石,存根上的墨是松烟胶墨,捐册上的是普通烟墨,老胡头说,刘府账房上月刚买了十斤胶墨,您猜是做什么用的?”

刘大福的脸白得像纸。

他身后的乡绅里有人小声嘀咕:“苏典吏年纪轻轻,倒比老账房还精。”

“还有这地契。”苏蘅举起陈老头孙子的证词,“陈家人说,当年是拿地契抵了赌债,根本没立红契,可刘府的地契上,官印倒是盖得齐整。王大人您瞧,这印泥的颜色比十年前的旧档浅了三分,怕是掺了水?”

王知县的手指重重按在案上。

他翻着苏蘅递来的旧档,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传陈老头的孙子上堂!”他一拍惊堂木,“再传老胡头、义仓的管账!”

堂外突然响起喧哗。

赵小梅挤开人群冲进来,怀里抱着个破布包:“苏姐姐!西市卖菜的张婶说,她见过刘府的护院夜里往义仓运米,这是她藏了三年的记账本!”

布包摊开,泛黄的草纸本上歪歪扭扭记着:“八月十五,护院李三拉走二十石米九月初九,李三又拉走十五石”。。。。。。日期正好对应捐册上“善士刘公捐米五十石”的记录。

刘大福突然瘫在地上。

他盯着那草纸本,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

“退堂!”王知县的声音里带着颤,“刘大福暂押大牢,三日后再审!”

衙役上来锁人时,刘大福突然抬头,目光像把淬毒的刀:“苏典吏好手段。。。。。。可这青阳县,不是你能翻云覆雨的地方。”

苏蘅没理他。

她低头整理文书,余光瞥见人群里有个灰衣人转过脸去,那身影有些眼熟,像前日在漕运码头见过的船工。

退堂后,张文抱着抄好的粮行账册追上来:“我让人去码头查了,刘记那批纸确实是漕运船带的,船号‘顺兴七号’。。。。。。”

苏蘅的手指轻轻抚过《唐律疏议》里的半片纸角。

夜风卷着槐叶扑进来,吹得账册哗哗翻页,停在“漕运亏空”那一篇。

她望着远处渐暗的天色,突然笑了,这把火,怕是要烧到漕运码头去了。

三日后的公堂比前日更挤,廊下站满了扛锄头的庄稼汉和提菜篮的妇人,连门槛外的青石板都被踩得发亮。

王知县的惊堂木刚拍下,刘大福便被衙役架着跪上堂,锦袍换了件簇新的玄色贡缎,嘴角还挂着抹冷笑:“大人,小的昨夜得了信,京里周大人的门生今早便到,”

“传张婶。”苏蘅的声音像块冷铁,打断了他的话。

廊下挤进来个裹蓝布头巾的妇人,手里攥着个油乎乎的布包。

她先给王知县磕了个头,又转向苏蘅:“苏典吏前日夜里来我菜摊,说要替咱老百姓出口气。。。。。。”她抖开布包,露出本边角卷毛的草纸本,“这是我藏在腌菜坛里三年的账,刘府护院李三每月十五、初一准来拉米,说是捐给义仓,可义仓的米缸从来没满过!”

刘大福的冷笑僵在脸上。

他盯着那账本,喉结动了动,突然拔高声音:“她个卖菜的懂什么?定是被苏典吏哄着作伪证!”

“传陈阿牛。”苏蘅仿佛没听见,指尖叩了叩案上的地契,“陈老头的孙子。”

穿粗布短打的青年跨上堂,腰板挺得笔直:“小人祖父临终前拉着我手说,当年是欠了刘府五十两赌债,拿地契抵了,根本没去衙门过红契。”他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这是祖父藏在房梁上的借据,写得明明白白‘地契暂押,待银钱两清归还’,可刘府拿了地契就占了田,还伪造红契!”

王知县接过借据对光一照,纸背的折痕与刘府地契的骑缝印严丝合缝。

他抬眼时,目光已不再游移:“传老胡头。”

卖笔墨的老头颤巍巍走上前,手里举着块松烟墨:“刘府账房上月来买了十斤这种墨,掺三成胶的。小的特意记了账,”他掏出个牛皮纸包的账册,“苏典吏前日拿了块染墨的碎布来问,小人一瞧就认出来,这是刘府护院刀鞘上蹭的!”

“够了!”刘大福突然吼起来,额角青筋暴起,“你们当青阳县没王法了?我刘某人每年捐米修桥,结交的都是州府大人,”

“那刘乡绅不妨说说,这捐米的收据存根为何和义仓的账对不上?”苏蘅猛地翻开檀木匣,将三十石的存根和五十石的捐册拍在案上,“老胡头的墨、张婶的账、陈阿牛的借据,哪样不是你亲手留下的?”她向前一步,目光像把淬了冰的刀,“你以为买通几个船工走漕运夹带私货,就能把脏事全埋了?可这公堂的门,从来向百姓开着。”

堂下突然爆发出一阵哄闹。

卖豆腐的周老汉举着破碗挤进来:“我儿子去年被刘府护院打断腿,说是踩了他家的地,可那地根本没入官册!”挑水的李二柱跟着喊:“我帮刘府运粮,他少给我三吊钱,说捐米的善名能抵工钱!”

刘大福的玄色锦袍被冷汗浸透,瘫在地上像团烂泥。

王知县的惊堂木重重拍下:“刘大福,人证物证俱在,你可还有话说?”

“我。。。。。。我认。”刘大福突然哭嚎起来,“那些地契是假的,捐米是吃空饷,漕运的纸。。。。。。是帮扬州的陈员外带的私货。。。。。。”他抬头时,脸上的肥肉直颤,“可周大人的门生真快到了,你们不能,”

“押入大牢,待州府来提。”王知县打断他,转头看向苏蘅时,目光里多了几分敬畏,“苏典吏,辛苦你了。”

退堂时,日头正毒。

苏蘅站在廊下整理文书,掌心沁出薄汗。

她望着衙役押着刘大福走远,那玄色背影渐渐缩成个黑点,耳旁却回响起前日公堂上那个灰衣船工的身影,漕运、扬州、陈员外,这些线头还攥在她手里,远没到收网的时候。

“苏典吏!”张文抱着卷账册跑过来,额角沾着草屑,“我让码头的兄弟盯着‘顺兴七号’,船主说那批纸确实是刘大福托陈员外走的私漕,还说。。。。。。”他突然顿住,侧耳听了听,“你听,马蹄声?”

苏蘅猛地抬头。

远处官道腾起一片黄尘,急促的马蹄声像擂在人心上的鼓,越来越近。

她手指迅速抚过檀木匣的铜锁,将刘大福的供状、地契、账本一一收进夹层。

风掀起她的衣袖,露出腕间淡青的血管,那是熬夜抄卷时压出的印子,此刻随着心跳一下下跳动。

马蹄声撞破县衙的朱漆大门时,苏蘅已将所有证据锁进库房。

她望着尘头里跃下的玄衣骑士,喉间泛起一丝腥甜,但这次,她没再退后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