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昏睡了多久,耳边传来低沉的絮语声。
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像是被砂纸磨过:“……朕已查清了……”我费力地掀起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萧逸憔悴的面容渐渐清晰。
“柳儿!”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却在触到我的皮肤时触电般松开,他颤抖的指尖上沾着脓血。
“朕错了……”他喉结滚动,从袖中掏出一封泛黄的信笺。
“当年你偷偷送出的十二封求救信,全被赵家截了……虞国那些传言……”他声音哽住,“是他们买通商队散布的……”我望着他猩红的眼睛,忽然想笑。
多讽刺啊,当年在虞国地牢受刑时我没哭,被老可汗用烛油烫得皮开肉绽时我没哭,现在真相大白,我却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萧逸。”
我打断他急切地解释,“太医没告诉你吗?”
我努力让声音平稳些,“这毒……已经侵入心脉了。”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仿佛被冰封。
“不可能!”
他突然暴起,将案几上的药碗扫落在地,“庸医!
都是庸医!”
瓷片飞溅中,他像困兽般在殿内踱步,“朕已悬赏天下名医,苗疆的巫蛊,西域的奇药……”他说着突然跪在榻前,我感受到温热的液体浸透纱布。
接下来的日子像场荒诞的梦。
太医院的典籍被翻得七零八落,江湖术士在宫门外排成长龙。
有个南疆来的巫医说要“以毒攻毒”,萧逸就真的让人捉来上百只毒蜘蛛。
有个老道说需要“千年雪莲”,他当即派八百铁骑奔赴天山。
五月初八,他罢朝一日,抱着我去御花园看牡丹。
新栽的魏紫开得正好,他指着花丛如数家珍:“这是酒醉杨妃,这是璎珞宝珠……”声音轻柔得像在哄稚子。
“等你好起来……”他忽然收紧手臂,“朕带你去洛阳。”
话音未落,他自己先僵住了。
我们都心知肚明,没有“以后”了。
长安城里都在传我的“好命”,茶楼说书人编出才子佳人的戏本。
萧逸的宠爱,几乎到了令人心惊的地步。
每日天不亮,他便亲自盯着宫人熬药,连药引都要亲手挑过。
有一回药童错将三钱黄连放成了五钱,他当场踹翻了药炉,吓得整个太医院跪了整整一日。
后来我每回喝药,他都要先尝一口,苦得皱眉却还哄我:“不苦的,柳儿乖。”
他命人将椒房殿的墙壁都嵌上暖玉,生怕我畏寒。
窗棂上挂满金铃,风一吹就叮当作响——“这样你躺着也能听个趣儿。”
他这样说时,正跪在榻前为我溃烂的双足换药,玄色龙袍逶迤在地,沾了脓血也不在意。
最轰动朝野的是那日早朝。
有言官上书说我“妖媚祸主”,他当场掀了龙案,将奏折砸在那人脸上。
“朕的柳儿若要祸国,三年前就该让虞国的铁骑踏平长安!”
直到那日午后,一个宫女慌慌张张闯进来。
“皇上!
真妃娘娘晕倒了,太医诊出……诊出有喜了!”
萧逸的手悬在半空,指节发白。
殿外传来赵玉真贴身嬷嬷的哭喊:“皇上!
娘娘见红了,一直喊着您的名讳啊!”
我望着窗棂上晃动的光影,忽然觉得疲惫至极:“去吧。”
“柳儿……”他嗓音发紧,“朕很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