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电话挂断的那一刻斐敬川就意识到我一定还在酒店里。
他不顾一切想要冲进去,却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陈婉月拖住脚步。
“敬川!
你疯了吗?
你要去干什么!”
“祝凉意!
你今天有没有见过祝凉意!”
陈婉月脸色霎时一白,经他提醒才想起来自己派人把我锁在了酒店。
“你见过!
她来了对不对!
她在哪!
她出来没有!”
陈婉月被斐敬川阴沉的气压吓得直哆嗦,她忙不迭的点头指了指六楼的房间。
登时斐敬川就要跑又被陈婉月拖了回去:“别去!
你别去!
消防队一会儿就来了你要去送死吗?”
斐敬川着急大吼:“等消防队来她就死了!”
“你疯了吗斐敬川!
她害死了你哥!
她还一直缠着你!
你要为一个杀人犯把自己命赌进去吗?”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平地炸开,陈婉月被斐敬川的眼神盯得直发抖。
“我哥不是她害死的,而且是我一直不要脸缠着她。”
“我哥能把她救回来,我也能。”
陈婉月彻底说不出话了,她瞳孔颤抖,眼睁睁看着斐敬川奔进火场。
老天这次眷顾保佑,斐敬川把我背出来的时候所有人哭做一团。
而他也筋疲力尽直直昏了过去。
我比他苏醒的要早些,隔着玻璃把斐敬川的侧脸描摹一遍,我扭身去了墓园。
我向斐夕年坦诚我的错误,他在天有灵,估计也觉得我是个扫把星。
我不敢想若是斐敬川真死在那张火里,我这条命要怎么一分两半才能偿还。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得走?”
我摩挲过黑白照片,看着斐夕年的眼睛。
“好像只有我走了,你们所有人才能好好的。”
“夕年,我至今都没想明白我到底喜不喜欢你,所以我给不了小川答案。”
“或者你把你弟弟托付给我本身就是个错误。”
我低低笑起来,满目悲哀。
“答应你的我做到了,放我走吧,好不好?”
从斐敬川用自杀这种极端方法逼我跟他在一起时,就注定我们之间大错特错。
我是杀人犯,是不知感激的罪人,是死皮赖脸纠缠着斐家的狗皮膏药。
可我也想好好活着。
回到医院后听说斐敬川已经醒了,到处发了疯一样找我。
我快步赶过去时医生已经给他注射的镇定剂,此时坐在床上看起来恹恹的。
他的目光缓缓缓缓落在我身上,一动不动,没有说话,猝然落下一滴泪。
“是我害了你,对吗?”
斐敬川眼眶通红。
“是我可恶又任性,是我任意妄为,把你逼得宁愿死去都不想再留在我身边是吗?”
他语调快速又破碎,不住的忏悔。
“我一次一次惹你生气,欺负你羞辱你,你受够我了我认,怎么报复我我也认,但是不要寻死,好不好?”
“求求你活着,好不好?”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面庞滚落下来,我从未见过不可一世的斐敬川如此无助过。
几息沉默之中,我涩声开口。
“你想听我的答案吗?”
我对上他发红的眼眶老实开口:“我不知道。”
不是敷衍,不是逃避,而是真的不知道。
看斐敬川喝酒飙车时候的担心是真的,听他花花新闻不断的难过是真的,可我一直等待着承诺到期那一天就立刻抽身离开也是真的。
我笑着俯身,眼泪滚滚落下,却执拗去擦斐敬川的眼泪。
“我比你年长几岁,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大人。”
“甚至有时候我看着你的脸都在恍惚,我到底有没有爱上你,还是隔着你在怀念另一个个人,甚至渐渐的,我连自己到底有没有爱过你哥都不知道。”
我无时无刻不在愧疚和煎熬,希望时间倒流。
要是我当年狠下心当年没答应斐敬川的表白,是不是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可我不敢赌啊,我怕他冲动,怕他走极端,怕斐夕年对我失望。
“你总埋怨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爱,但我若是真给了,你敢要吗?”
我问完之后又替他回答。
“你不敢。”
因为这份感情中间横亘着一条无私奉献的生命,就注定满是污秽和猜忌,会让你怀疑每一次我的给予是不是都不够纯粹。
斐敬川别开头,把脸埋在手心呜咽。
“我对你太坏了,是不是?”
我平稳的声线在说完这句话后支离破碎,仰起头努力把眼泪忍回去却无济于事。
我和斐敬川不约而同哭泣又沉默,他好像已经预料到这是一生一次的谈话,却依然想挣扎。
“你答应我哥要守着我一辈子了,可你还是要走,对不对?”
“二十三岁。”
我回答他。
“我答应你哥陪着你到二十三岁,他希望我和你能成为亲人,但你做不到,我好像也做不到。”
我不要和你情天恨海。
我们也做不到相濡以沫。
于是只能别离。
斐敬川听懂了,他静静坐着,有风掀起天蓝色窗帘,是少有的寂静时刻。
等夕阳悬地,橘色满天,我起身准备离开时,他突然问:“如果先遇见你的是我,如果我哥没死,那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
没有人能给斐敬川答案,包括我。
飞翔的机翼把我带去柏林继续治病,斐敬川则南下回了斐家老宅。
我不知道这次自己面对怎么样的未来,或许病情恢复,又或许恶化,我都交给天意。
我和斐敬川没有相拥,互相惦念,奔赴离别,永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