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督军府选上,让我去做督军的填房。
要么嫁,要么死。
我不敢反抗,也无力反抗。
我脚踝上那圈淤紫,在昏黄的灯下泛着乌沉沉的死气。
阿妈的手粗糙得像砂纸,沾着浓稠刺鼻的药膏,每一次揉捏都像是钝刀子割进骨头缝里。
我死死咬住下唇,舌尖尝到一丝腥甜,硬生生把喉咙里翻滚的呜咽咽了回去。
眼泪是没用的东西,在这深宅大院里,女人的眼泪和汗水一样,廉价得引不起半点涟漪。
“小姐,忍忍,再忍忍就过去了……”阿妈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认命的疲惫。
“王督军府上派来的婆子可说了,新太太……这脚,得再收收,才衬得起那金线绣的凤头履。”
新太太。
这三个字像冰冷的铁蒺藜,狠狠扎进我的心口。
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江南春夜,空气里浮动着潮湿的花香,本该是温软的,此刻却闷得人喘不过气。
窗纸上映着院子里石榴树狰狞的枝影,像一只只鬼爪,无声地撕扯着这片看似安宁的囚笼。
阿妈的手劲忽然加重,钻心的疼猛地攫住了我,眼前阵阵发黑,脚骨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我猛地抽回脚,缩进冰冷的被褥深处,蜷成一团。
“不裹了!”
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横竖是填房,还要这劳什子三寸金莲给谁看!”
阿妈的手僵在半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痛楚,最终也只是长长叹了口气,默默收拾起散乱的药膏和布条。
昏暗中,她佝偻的背影融进墙角的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我闭上眼,指尖死死抠进掌心,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翻涌起另一幅画面:阳光泼洒在操场上,青草的气息蓬勃而自由。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肩头落着细碎的金色光点,隔着攒动的人群望过来,眼神清亮得像雨后初晴的天。
他递过来一本簇新的《新青年》,书页间夹着一张小小的、墨迹淋漓的字条:“清嘉,这书里……有光。”
那时的风,似乎也是带着香气的,是草木拔节生长的味道,是墨香混着年轻血液滚烫的气息。
而不是如今这深宅里陈年的霉味、药膏的浊气,还有那无处不在、令人窒息的、等待被“嫁出去”的腐朽气息。
我闭上眼,眼泪无声滑落,跌进枕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