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李水香江冰玉的其他类型小说《好孕美人深诱,绝嗣男主欲罢不能李水香江冰玉全文+番茄》,由网络作家“七七叶”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滴!20257号生子系统绑定宿主江冰玉,绑定后,宿主需按照系统安排做任务,不支持解绑,不接受反悔。每完成一个任务,实现宿主一个愿望。我是生子系统,宿主您的主线任务是生子,所以本系统会无偿提供生子道具若干。生子丸生女丸龙凤丸三胎丸,性别随机三胎丸,性别指定……做任务时,可能会用到一些辅助道具,这部分道具是有偿提供的。香体丸,100积分美声丸,100积分紧致丸,100积分水润丸,100积分柔软丸,100积分才艺丸,100积分文采斐然丸,100积分伪装真容丸,100积分入梦丸,100积分武艺超群丸,100积分……获取积分方式:每完成一个任务,可以随机获得100-1000不等的积分。“那我现在没有积分呗?”江冰玉问。没有呢。不过,宿主是初来...
《好孕美人深诱,绝嗣男主欲罢不能李水香江冰玉全文+番茄》精彩片段
滴!20257号生子系统绑定宿主江冰玉,绑定后,宿主需按照系统安排做任务,不支持解绑,不接受反悔。
每完成一个任务,实现宿主一个愿望。
我是生子系统,宿主您的主线任务是生子,所以本系统会无偿提供生子道具若干。
生子丸
生女丸
龙凤丸
三胎丸,性别随机
三胎丸,性别指定
……
做任务时,可能会用到一些辅助道具,这部分道具是有偿提供的。
香体丸,100积分
美声丸,100积分
紧致丸,100积分
水润丸,100积分
柔软丸,100积分
才艺丸,100积分
文采斐然丸,100积分
伪装真容丸,100积分
入梦丸,100积分
武艺超群丸,100积分
……
获取积分方式:每完成一个任务,可以随机获得100-1000不等的积分。
“那我现在没有积分呗?”江冰玉问。
没有呢。
不过,宿主是初来乍到的新人,可以预支100积分。
宿主,现在要预支吗?
江冰玉想了想,摆手,“算了,算了。”
100积分,聊胜于无。
再说她有灵力护体,说不定压根就用不上道具呢。
好呢!宿主,需要预支积分的时候,可随时召唤阿福呢!
噔噔噔!宿主,不要觉得阿福小气,阿福可是为你争取到了史上最值新手礼物呢!
话音落,一枚精致小巧的铜镜落入江冰玉掌心。
宿主,你手里拿的是最强辅助道具:容貌调整器,使用期限是永久,要花费整整一万积分才能兑换呢!超昂贵的,这个新手礼物是不是很值!
明亮的镜面映出一张脏兮兮染着血迹的脸蛋。
“啊!照妖镜!”江冰玉差点将铜镜扔出去。
宿主,那是你,现在的你。
江冰玉瞪大眼睛凑近,确认镜中人就是自己后,松了口气,把铜镜收好,拍了拍胸口。
系统继续道:
你已经融入原主的身体,接受了原主的记忆,那么下面我来介绍一下本次任务的男主,你得跟他生宝宝才算完成任务。
闻言江冰玉小脸绯红,“行了,说吧。”
第一个任务,绝嗣男主:梁国太子,齐昊苍,年龄二十三岁,未娶太子妃,未定亲,后院无侍妾,无子嗣。
齐昊苍乃中宫嫡子,他幼年便被立为太子,皇帝和皇后,还有皇后母家都对他寄予厚望。
齐昊苍从出生起就肩负重任,他不负所望,自幼天资过人,聪明好学,性子沉稳,进退有度,甚得圣心。
就这样,齐昊苍成长为德才兼备,谦和有礼的储君,十岁旁听朝议,十六岁接触政务,若日后,他能顺利继位,那大梁的江山还能稳固百年。
“后来他没继承皇位?”江冰玉问。
是的,两年后,齐昊苍还是没有子嗣,被怀疑没有生育能力,朝臣屡次上奏,请皇帝废太子,立新储君。
皇帝也担心这个问题,怕太子绝嗣,影响江山稳固,便找了一个缘由,废黜太子,另立子嗣众多的三皇子英王做太子。
江冰玉嘴角抽了抽,“就因为英王子嗣多,就选他做储君,让他继承皇位?这选择储君的方式挺儿戏啊。”
阿福在系统空间哗哗地翻资料,点点头。
反正大梁史书上是这么记载的。
在安乐稳定的环境中长久生活的人会丧失对危险的判断力,他们会认为当前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两百年的和平安逸,让皇帝和朝臣以为大梁江山永固,换谁登上皇位,都能继续大梁的安定繁荣。
可现实是,不合格的君主会让国家遭受灭顶之灾。
英王继位前,表现得很规矩,登上皇位后,才暴露真实面目。
他骄奢淫逸,好大喜功,将大梁二百年江山几代人积攒下的财富完全耗尽,发动数场战争,使得百姓饱受战乱之苦,颠沛流离,食不饱腹。
此后,大梁陷入无尽的战乱中,不到二十年就灭国了。
“那齐昊苍呢?他的命运如何?”
齐昊苍被废黜后,贬为庶人,被派去守皇陵了。
一年后突然性情大变,疯癫失常,很快就暴毙而亡。
“嗯,有问题……暴毙……估计是被人下药毒死了。”
此刻,江冰玉的小脸脏兮兮的,一双潋滟杏眸便显得格外明亮,她点头,“好,他的信息我都记下了。我的任务就是为他生下子嗣呗?”
宿主,这是你的主线任务,还有一个副线任务需要你完成。
你不能凭空出现,需要借助原主的身体和身份做任务。
作为报答,你必须完成原主的临终遗愿,这就是你的副线任务。
江冰玉颔首,“应该的,那这位原主的临终遗愿是?”
“我死得好冤啊……”这时,原主的残魂脱离身体,化成鬼影在江冰玉眼前晃悠。
江冰玉毛骨悚然,但还是强装镇静。
原主残魂道:“我自知容貌过盛,又地位卑微,恐招来灾祸,处处谨小慎微,深居简出,甚少以真面目示人,没想到还是突遭横祸,因此丧命。若有来世,我宁愿长着一张丑脸,也不要这副招惹事端的容貌!”
江冰玉沉吟,“呃……我觉得错的不是你的好容貌。”
“还有,我的任务是帮你实现你的遗愿,我建议你还是想好了再说,万一我真信了,给你实现了呢?”
原主残魂飘了一下,“你说的对!错不在我的容貌,方才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取消。”
“李水香忌惮我的美貌,怕我抢了她太子通房的位置,那我就让她希望落空,白忙活一场。”
“她想要登上高位,我就要让她跌落泥潭。”
“我的遗愿是,成为太子的女人,登上高位,让欺负的我人匍匐于我的脚下,性命捏在我的手里。”
“我再不要谨小慎微地活着,我要利用我的优势,获得更大的权势,登上更高的位置。”
江冰玉将原主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问,“是这些吗?”
“是这些。”原主残魂确认。
“好,我记住了,我会帮你完成了。”
咻!
原主残魂化作一缕轻烟,随风消散了。
深夜风凉,江冰玉看着轻烟消散的方向,拢了拢衣服,“先干点什么呢?”
去勾引太子!系统抢答。
江冰玉抬手,用手指头指着自己那张灰扑扑脏兮兮的脸,
“我用现在这副模样去勾引太子吗?”
是不太合适哈系统尴尬地笑出声。
江冰玉眼眸微闪,幽幽道:“这张脸倒是适合去干另外一件事。”
江冰玉去了李水香的住处。
因着管家父亲的照顾,李水香独自一人住一个房间,她还没睡,窗子透出微弱的灯光。
李水香刚杀了人,表面虽镇定,可心里却慌得厉害。
摇曳的烛火,晃动的光影,簌簌的风声,都让她心惊胆战,惶惶然不得安睡。
“不要自己吓自己,人死如灯灭,她已经死了,死得透透的。”李水香不断念叨着,让自己安心。
江冰玉躲在窗下,头发披散下来,以发覆面。
冷掉的血混着尘土凝结在蓬乱的长发上,破碎的长裙沾满泥泞。
非常像鬼。
她举双手,指甲在窗户纸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响。
“嗬嗬嗬嗬嗬”
她发出诡异的笑声。
“谁?谁在外面?”李水香瞬间瞳孔放大,头发根都竖起来了,嘭地一下从床上跳起来。
她满眼惊恐,脸色煞白,仔细分辨,却发现外面只有瑟瑟风声。
“没事没事,她活着的时候是个废物,死了也是个废物,没本事变成鬼来找我的。”
李水香捂住胸口大喘气。
就在情绪稍微平静的时候,忽地一下窗子打开又闭上,一股浓烈的带着湿冷血腥气的阴风猛然袭入屋子。
灯灭了,李水香瞬间陷入黑暗之中。
冷气扑在她脸上,她感觉自己的皮肤瞬间变得又脆又硬,像一个易碎的外壳,惊恐不安的灵魂几乎要脱壳而出。
心脏仿佛骤然失血,力气尽失,人几乎要昏厥。
“嗬嗬嗬嗬嗬”低沉的诡异的笑声再度响起,钻进她耳朵。
“嘭!”
一道阴影陡然扑到窗子上,窗子被震得抖动起来,窗户纸哗啦哗啦响。
那阴影分明是女子的身形,
她来了!一定是她来了!
“啊——”李水香捂住耳朵,发出尖锐爆鸣。
“嗬嗬嗬嗬嗬”阴笑阵阵。
李水香闭紧双眼,捂住耳朵,缩在墙壁和床的夹缝处,瑟瑟发抖。
“我在做梦……快醒!快醒!”她疯狂摇晃脑袋。
此刻,周遭突然变得邪异起来。
李水香听不到外面的风声,可窗子却疯狂地开合。
“砰——砰——砰”
可过了几秒,忽地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空气凝固,周遭是死一般的沉寂。
李水香紧闭的双眼感受到一片微弱的橙黄光亮,耳边能听到灯芯的噼啪声。
一切如常,刚才阴森的鬼笑和诡异的风就像是从没出现过。
李水香不禁疑惑起来。
难道刚才发生的一切真的是自己的幻觉?
可是那冰冷的风和阴森的笑声那么真实……
又等了几秒,李水香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是自己的房间,镜台、绣墩、脸盆架、樟木箱,皆摆放整齐,分毫未差。
窗子也好好地关着。
橙黄的灯火亮度不高,却能给人带来十足的安全感。
“呼——”
李水香抹掉额头的冷汗,“真的是幻觉,是我自己想多了,活着是个废物,死了就有本事了?她死了也是个废物鬼,根本没胆子来找我。”
惊恐消失,她脸上浮现出阴鸷表情,嘴角微翘,显得有些阴冷和得意。
忽地,她眼前一黑,一头混着尘土和鲜血,散发着浓重血腥味的浓密长发将她的脑袋罩住。
李水香陡然一惊,吓得手指扭曲,瞪大双眼,本能地抬头,顺着头发往上看。
仰头,正对上一双血红的眼睛,那双眼睛在浓密长发笼罩的黑暗密闭空间里显得格外亮。
她记得那双眼睛,是那个小绣娘的眼睛!
她,她真得变成鬼了!
“呃——呃”李水香刚想呼救,就被一双冷得像冰块的手紧紧掐住脖子。
“噗通”,她两眼一翻,软软地瘫在地上。
巨大的恐惧和憋闷的窒息感让她直接昏死过去。
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李水香,江冰玉露出满意的笑容,伸手将披散的头发拂开,别向耳后,然后从床上跳下来。
方才,她趁着李水香缩在墙角紧闭双眼的工夫,从窗子爬进来,站在床上“装神弄鬼”。
她死了吗?
江冰玉俯身探鼻息,“没死,她只是被吓晕了。”
要补一板砖吗?
“不用。”
“原主的遗愿是让她跌落泥潭,拿捏她的性命,不是直接弄死她。”
“再说了,我现在占用了原主的身体,在别人的眼里,原主还没死呢,我没有她害原主的证据,现在下杀手,只会给我自己惹麻烦,对主线任务不利。”
“暂且留下她的小命吧,阿福你放心,日后,我定会让她认罪伏法的。”
江冰玉将头发稍微整理一下,拢于脑后挽成了一个髻,又在李水香的软缎裙子上踩了踩,将鞋底擦干净。
悄悄打开窗子看外面没人,她便从窗子翻了出去,快步消失在浓墨夜色中。
江冰玉先是回到住处,取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低等绣娘住的下人房是六人一间,其他五人都已沉沉睡去,没看到她。
她躲到一个无人角落里给自己疗伤。
做小修士时,她幸运地修炼出木水火三种灵力,虽然微弱,但能做些小事。
木系灵力有治愈伤痛的作用,江冰玉默念口诀,片刻后,一股温润如暖泉的力量在她的四肢百骸流淌。
她的指尖闪烁了几下微弱的绿色光芒,就像夏夜草丛中一闪而过的萤火虫。
过了一会,头顶的红肿大包消失了,脸颊的淤青散去了,身上的疼痛感也消失了。
“呼——”江冰玉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水系灵力有洗涤污秽的作用,可以用它来清除一身灰尘。
江冰玉默念口诀,可她等了半天,水系灵力都没有出现。
算了,还是去水房洗洗吧。
江冰玉去了冷水房。
这个时候已经没人值守了,她用火系灵力将水烧暖,洗了一个舒服澡。
洗澡的时候,江冰玉第一次看清楚原主的容颜。
清亮的温水像一个镜面,映出一张精致漂亮的小脸。
杏眸柔美,墨瞳凝波,琼鼻微翘,唇色浅粉柔软,如初绽的樱花瓣。
皮肤是冷白皮,天生的好头发,浓密顺滑,如墨似缎。
这副好颜色放在修真界也是排得上数的,难怪李水香心生杀意,非得毁了原主不可。
不过原主的容颜出众,身材却很平庸,繁重的绣活还让她的手指长出老茧。
原主在绣房是被管事嬷嬷欺负的对象,长期受苛待,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所以十六岁了身材还没长起来。
四肢纤长,曲线平缓,像幼童。
没事哒,没事哒,都能调。阿福念叨着。
江冰玉洗干净后,换上了太子府绣娘的专属衣服。
太子府内的仆人是分等级的,衣服也分出三六九等。
江冰玉是卖身入府的,又是低等绣娘,只能穿青色棉布衣裳。
上衣下裙,样式简单,连个花样和绣纹都没有,配上她清丽的容颜,倒是有一份清纯质朴的美感。
原主故意遮掩真实容颜,所以留着厚厚的刘海,长度到鼻子中间,能将风华最盛的眼睛遮挡严实。
江冰玉将厚厚的刘海掀起来,用两枚小巧的木质双股簪固定于两侧鬓角,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漂亮的眼眸。
又把满头青丝编成一条长辫子,垂于腰际。
宿主,要去见男主了吗?快四更天了,到齐昊苍起床的时间了。
不过,宿主你只是一个低等小绣娘,身份低微,根本没有机会伺候男主呢。
好在本系统查到,大梁朝廷的早朝是每三日一次,今日正好是早朝的日子。
齐昊苍日常都是从太子府东门进出,宿主你可以藏身于东门附近,来个守株待兔。
宿主你还可以使用容貌调整器,将你现在的容貌和身体调整得更为精致美艳,妖娆多姿,让齐昊苍对你一见倾心,为你神魂颠倒。
阿福兀自说着自己的安排,江冰玉眼眸含笑。
“你想得倒好,那我问你,我一个低等小绣娘,四更天不去绣房,在东门守着做什么?”
……阿福哑然。
江冰玉笑笑道:“我已经想好了。”
“我本就打算尽快找个机会近距离接触齐昊苍的,一是用我的木系灵力查探他身体的情况,看他是否有隐疾,是否被下毒?二是了解他的喜好,做到投其所好。”
“所以,今日这个能够偶遇的机会,我不能错过。”
偶遇?
“是的,偶遇。”
绣房负责太子朝服维护、缝补和常服绣制等工作。
所用丝线极其珍贵,要每晚送到内务库房存放,每日早上开工前再从库房取出。
这个起早贪黑的工作一直都是原主在做。
存放丝线的库房在太子府的东南角,绣房在西北角,路上会经过东门。
可以早点去内务库房领丝线,在回程的时候“偶遇”齐昊苍出门。
届时,她手里刚领的丝线,会是她一个小绣娘四更天出现在东门的最合理的证据。
“阿福,你能获知齐昊苍的行踪吗?”江冰玉问。
现在是深秋,天挺冷的,凌晨北风萧瑟,她可不想一直猫在墙根傻等着。
齐昊苍的行踪我是能够获知的,其他的人就不行了……
“有齐昊苍的就行了。”江冰玉道。
可以呢。
过了一会,齐昊苍起床了,宿主,现在出发吗?
“我这边收拾好了,现在就去内务库房领取丝线,回程正好能赶上他出门。”江冰玉已经计算好时间了。
四更天,夜正深,天色暗如泼墨,湿冷雾气带着丝丝寒意,沉缓地蠕动。
这个时辰,府里的杂役已经开始劳作,洒扫、挑水、烧火、喂马。
他们重复着熟练的动作,沉默无声,像无数道影子。
江冰玉快步走到库房,库房有人值守。
那人将丝线取出,记录在册后,交给江冰玉。
丝线放在一沉重的木质提盒中。
江冰玉胳膊细弱,费力地拎着提盒,快步往东门方向走。
根据系统汇报,齐昊苍已经收拾妥当,从主院往东门走了,她走得快些才能“正好”遇见他。
双手被重物坠着,身子歪斜,步子有些踉跄。
宿主,不用灵力吗?阿福问。
江冰玉咬牙道:“不用,我一个瘦弱的小姑娘拎着沉重提盒健步如飞会让人生疑。”
待走到东门附近,江冰玉的身子已经出了一层薄汗,脸颊泛红,耳边的碎发、浓密的睫毛被雾气和薄汗打湿。
整个人湿漉漉的,带着清冽的水气,像仙林深处的小鹿误入尘世。
此时,浓墨般的天色被稀释,天边泛出一线灰白。
雾气氤氲,一片朦胧,江冰玉抬眸,看见前方出现两抹颜色,越来越近。
先是羊角灯柔和的鹅黄,鹅黄之后是一抹亮眼的赤色。
那抹赤色便是齐昊苍。
赤色衮龙袍是大梁储君才能穿的,织金流光,熔金淬火,如他的身份和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出现便是耀眼的存在。
可是,这个位置有多耀眼就有多危险。
齐昊苍头戴乌纱翼善冠,冠上金丝累制二龙戏珠纹样,龙身镶嵌蓝红宝石,在金光闪闪的龙身中,泛出幽幽冷光。
华美玄冠下,是一张俊逸英气的脸。
眉如远山含黛,浓淡得宜,斜飞入鬓。
一双凤目清亮如星,眼尾微微上挑,自带矜贵和疏离。
鼻梁高挺如峰,唇薄色淡,下颌线条优美,轮廓分明但不瘦削锋利。
身形修长挺拔,如竹似玉,仪态端庄,气度清贵,贵气天成。
他步子略快,袍角被风带起,两名随侍太监一前一后,前面的打灯笼照路,后面的神色匆匆地跟着。
两人皆跟不上他的步子,弓着身子,一路小跑着。
跟在齐昊苍身后的小太监一脸心疼,小声嘀咕,“爷昨个批奏章到半夜,睡了还不到两个时辰就起身了,长此以往,身体哪吃得消啊……”
“小李子,慎言。”齐昊苍脚步一顿,微侧首,眼眸向后一瞥,低声斥道。
太子府不是密不透风,你不知道墙壁之后藏着谁的耳朵,你无意间说的话又会被谁传了出去。
皇帝好不容易让他习政,将地方政务和不涉及皇权核心的政务奏章交给他批阅,他便是不眠不休也要完成。
若是刚才小李子的话被人听到,传到有心之人的耳朵里,那他大概率会被说成懒怠,不够勤勉,还会被人揣测是否对皇帝心怀怨念。
或者说他身体不够强健,精力不济,难当大任。
想到这,齐昊苍忽地冷笑一下。
皇帝有二十九个孩子,其中皇子十八名。
与齐昊苍年龄相近的皇子有五名,与他年龄相差不到十岁的皇子有七名。
这两年,丽妃、荣妃等年轻宠妃的皇子也长起来了。
身在皇家,又是皇子,谁能对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不动心呢?即使皇子不动心,他的母妃,他母妃背后的家族会不动心吗?
他的那些好皇兄好皇弟,人前兄友弟恭,人后皆是虎视眈眈。
皇后母家接连犯事,连遭申饬,日渐式微,而那几个宠妃的家族新人辈出,迅速崛起。
这两年几大家族盯着他,无数双眼睛、无数只耳朵在寻着他的错处,现在的他如履薄冰,在前朝后宫的日子愈发难过。
今年皇宫中又新添了几个怀有身孕的嫔妃,这让皇帝觉得他的身体仍在鼎盛之时,对太子的态度晦暗不明起来。
这习政之事,还是皇后向皇帝求了好几次才求来的,若是让皇帝知道自己身边的人对此多有怨言,皇帝怕是要对自己心生不满了。
小李子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用手扇嘴巴,“奴才该死,奴才说错话了,请爷责罚。”
作势要跪下。
齐昊苍眉心微皱,“起来,以后这样的话不要说。”
语止,冷眸斜撇,眸光淡淡地落在小李子脸上。
小李子打了一个哆嗦,“奴才,奴才记得了。”
“好了,赶时间,快走吧。”齐昊苍语气平缓,脚步却快。
大梁朝廷三日一朝,今日是早朝的日子,需在五更前抵达宫门侯朝。
昨日批奏章太晚,他身体疲乏,晚起了一刻钟,时间是够的,只是不能耽误。
一行人离江冰玉越来越近。
你打算怎么办?阿福问。
江冰玉眉心微皱,思忖一瞬,指尖一点,一抹极淡的绿色光芒向齐昊苍的方向飞去,落在他经过的一株石榴树上。
这颗石榴树枝繁叶茂,是太子府初建之时,皇后亲手栽种的。
可惜,数年过去,这石榴树跟太子一样,没开过花,自然是一颗果子也结不出来。
绿色光芒隐入石榴树的枝叶里,石榴树好像瞬间生出了灵性,满树枝叶轻轻地摇摆了几下。
急行中的齐昊苍感受一丝微弱的阻力,这阻力好似来自左袖,他还未来得及分辨,就听到一道极轻微的破裂声。
“嗤啦”,声音短促而干脆。
齐昊苍瞥了一眼左侧的石榴树,一条树枝被风吹得垂下来,枝条末梢正明晃晃地勾着他的左袖上的绣纹。
急中生乱,他顿住脚步。
小李子赶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树枝拿掉。
待看清楚情况后,小李子急得声音都变得尖利了,“哎呀,脱线了,这可如何是好?”
衮龙袍袖口有海水江崖章纹,用金线和孔雀羽线绣制而成。
孔雀羽线昂贵而脆弱,被树枝一勾,章纹脱线,华贵平整的绣纹上出现瑕疵,几缕细细的丝线突兀地冒出来,像精致秀美的花园中突然长出了凌乱的野草。
若是现在回去换新衣,便不能按时赶到宫门。
太子早朝迟到,必会以东宫失仪,懈于勤政之名被言官参奏,被皇帝申饬。
可若是不回去换衣,袖口绣纹脱线明显,会被宫内纠仪太监看到,并记录下来呈送给皇帝御览。
即使纠仪太监顾忌太子的颜面,未当场指出,其他皇子和大臣也会看到,参他一个仪容不整,怠惰修身,大不敬之罪。
左右为难,齐昊苍的眉头微蹙,片刻后,道:“小李子,你不必跟着我了,你立刻回去取件新衣,然后让张五驾车,你们直接到宫门外找我,告诉张五,务必在五更前抵达宫门。”
张五是府里驾驭技术最好的马夫。
在宫门外换衣,总好过迟到或者仪容不整,而被言官当庭弹劾,被皇帝当众训斥。
“奴才遵命,奴才这就去!”
小李子瞬间明白主子的意思,忙不迭应道,事态紧急,他撒腿就跑。
齐昊苍微冷的眸光凝聚在勾住他的那株石榴树上,他不信鬼神之说,可方才之事,还是让他心中生出一丝不安,隐隐感觉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婢子叩见太子殿下,婢子是绣房的绣娘,殿下的袖口有些不平整,可否让婢子为殿下整理?”
江冰玉放下提盒,低头碎步,礼仪周全地拜于齐昊苍面前。
齐昊苍正要离开,闻言,停下脚步,眼眸微眯,略带警惕地打量面前垂首跪拜的女子。
羊角灯的鹅黄灯光照出女子的身形。
穿青色布衣,纤弱单薄,头沉沉地低着,一头青丝结成长辫垂于腰际,泛着微光,像蜿蜒的黑绸。
女子的声音清冽如泉水,不卑不亢,没有一丝谄媚和讨好的意味。
她的双手叠放于膝前,指甲修剪的短而圆润,指节略微凸起,虎口的新旧针疤重叠,形成一小片浅黄的糙痕。
针疤之外的皮肤却是瓷白的,与衣服暗青的颜色形成鲜明对比。
从细节看,像是有本事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的声音微冷,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奴婢偷听主子的话,窥视主子,可是大不敬的重罪。
女子仍是低着头,淡淡然道:“婢子斗胆猜的。”
“婢子在绣房负责殿下常服绣制和缝补,婢子知道这常服上的章绣所用之线极金贵,经不得钩挂剐蹭。”
“方才树枝钩到殿下袖口处,必然会对章绣造成一定的损坏。”
“婢子能否看看殿下袖口,若是轻微损坏,婢子即刻就能修补好。”
女子单薄的身子一动不动,柔弱的声线没有畏惧和颤抖,反而透出一丝自信。
“那你便来看看,孤只给你三息的时间。”
言毕,齐昊苍墨眸微眯,薄唇轻抿,将左袖伸向江冰玉。
江冰玉起身,头仍是压得低低的。
齐昊苍身材颀长,比她要高大许多,根本看不到她的脸。
阿福在系统空间里挠头,“宿主,不抬头吗?不让他看清楚你这张闭月羞花的脸吗?”
江冰玉不理它,只认真地看男子袖口的章纹。
海水江崖章纹繁复华美,锦绣灿烂,可惜被边缘处的一小段脱线破坏了图案的美感和完整性。
还有几根丝线被树枝勾得断了线,像枯草一般支棱着。
齐昊苍刚要发问,就听女子的声音如潺潺流水,平缓地流淌而来。
“殿下,这章绣有轻微损坏,再给婢子三息的时间,婢子定能将它恢复如初。”
“好,那孤就再给你三息的时间。”齐昊苍没有片刻犹豫。
时间虽紧,可这几息的工夫还是耽误得起的。
再说了,小李子送衣服的路上充满变数,现在有机会当场解决这个难题,自然要试一试。
江冰玉未多言,从提盒中取出一枚弯头绣针。
只见她手指翻飞,动作熟练麻利,不过几下,就将那截跳脱的丝线勾回底布,袖口的海水江崖章纹图案完整,看不出一点脱线的痕迹。
旁边提着羊角灯照亮的小太监啧啧称奇。
齐昊苍清冷的凤眸闪过一丝惊艳,没想到这个小绣娘手艺了得,难怪她敢毛遂自荐。
视线又落到小绣娘青色布衣上,齐昊苍记得,这是府里最低等级的奴婢穿的衣服。
男子的深潭般的墨眸泛起一丝波澜。
江冰玉手上动作未停,她将弯头绣针放回提盒,取出一枚细尖绣花针、小剪刀和一小束孔雀羽线。
先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将扯断的几根丝线剪掉,再用细尖绣花针穿了一丝孔雀羽线,在断线处补绣了几针。
她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手指的力度很轻,如羽毛拂过袖口,如果不是亲眼看着,齐昊苍都感觉不到正有人为自己修补衣服。
“殿下,婢子整理好了。”江冰玉收起工具,低着头退后几步。
齐昊苍垂眸看袖口,袖口上的海水江崖章纹真的精美如初,看不出一点破损的痕迹。
“果然恢复如初,你的技术很好。”对有本事的人,齐昊苍从不吝啬夸奖,“你想要什么赏赐?”
这时,旁边提着羊角灯的随侍太监小忠子低声提醒,“爷,车还在门外候着呢,再不走就真来不及了。”
齐昊苍点头,“那赏赐的事,等孤回来再说。”
说罢,他抬腿便走,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看江冰玉。
见小绣娘低着头,规矩地站着,恭送他离开,安静本分得离谱,齐昊苍嘴角向上牵动了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婢子姓江,名冰玉。”小绣娘的声音不急不缓,平淡无波,没有一丝兴奋和欣喜。
技艺精湛,又能安守本分。
齐昊苍对这个小绣娘生出一丝好感。
无关风月,只是主对仆的赏识。
齐昊苍从袖口暗袋中取出一枚小荷包,“江冰玉,孤这有一个荷包,用得久了,磨损得厉害,若你能将它修补好,那孤便再送你一份大礼。”
这个荷包,他曾问过绣房的管事嬷嬷,那嬷嬷说绣房技艺有限,无法完美修复,他怕经过一番折腾后,这荷包会磨损得更厉害,便作罢了。
方才,他看江冰玉三两下就将脱线断丝的章纹补好时,便想好了。
若是这个小绣娘能将他的荷包补好,他便让这个小绣娘做府里绣房的管事。
齐昊苍给小忠子一个眼神,小忠子赶忙接过荷包,送到江冰玉面前。
江冰玉接过荷包,细细看了几眼,“婢子尽力。”
她的声音仍是平缓的,没有一点起伏。
不知为什么,听到她平稳绵长的声音,齐昊苍竟觉得安心,忽然无来由地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小绣娘生出一丝信任。
“好,那孤等你的好消息。”齐昊苍墨眸微眯,看清小绣娘的身形。
孱孱弱弱的,好像一股风就能刮倒。
他未再说什么,转身快步离开。
江冰玉听不到脚步声后,这才抬头,看向齐昊苍离开的方向。
看出什么了吗?阿福着急地问。
它刚才看到江冰玉的指下有极淡弱的绿光忽闪,定是她在补绣的时候,用了灵力了。
“是看出了点东西,齐昊苍应该是被人下了蛊虫了。”江冰玉眉心微蹙。
方才补绣的时候,她的手指接触到齐昊苍的袖口,然后释放灵力,让自己的木系灵力探入男子的身体,查探他的身体情况。
灵力渗入齐昊苍的四肢百骸,一路畅通无阻,直到心包络处,遇到阻碍,继而发现异常。
那心包络处竟被人下了蛊虫。
江冰玉刚来这个小世界,对这里的蛊虫种类不太了解。
她将蛊虫信息给阿福,让阿福去查蛊虫种类。
阿福可是系统,系统查这些东西,肯定比她自己找,要来得准确又快速。
很快,阿福传来信息。
根据宿主的描述,那个蛊虫应该是绝情蛊,现在蛊虫在初期,中蛊者只是对男女私情没有感觉,蛊虫长到中期,中蛊者会对父母亲人绝情断义,蛊虫长到后期,中蛊者会失去所有感觉、感受,对所有人和物失去耐心,狠辣无情,形如疯癫。
“初期对男女之情无感,后期形如疯癫……原来如此,看来,齐昊苍种种不寻常的表现都是这蛊虫作怪。”江冰玉一下子明白过来。
能解吗?阿福最关心这个问题。
只要解了齐昊苍的蛊毒,那他就会对女子感兴趣了,凭宿主的美貌,定能入他的眼。
那不就能很顺利地完成主线任务了吗?
想到任务完成后的丰厚奖励,阿福秒变星星眼,还忍不住吸了一下口水。
江冰玉只能听到阿福的声音,看不到阿福此刻垂涎欲滴的贪婪模样。
她点头,“还好,这蛊虫尚幼,我的灵力微弱,对付它倒是足够了。”
再跟齐昊苍接触几次,她便能除掉那只蛊虫。
宿主,齐昊苍说他回府后会见你,你要不现在调整一下容貌身体?
江冰玉眼眸微眯,想了片刻。
因为一些原因,原主对主院的情况是有些了解的。
这太子府的主院便是齐昊苍的住处,主院里由春夏秋冬四个大丫鬟管事。
这四个大丫鬟身份不一般,她们都是皇后娘娘精挑细选派来服侍太子的。
原主跟秋枝比较熟,其他三个大丫鬟她还没见过。
“先回绣房,然后找机会去主院。”江冰玉抬起提盒,艰难地向绣房的方向走去。
江冰玉拎着提盒回到绣房。
此时,绣房中已经有低等绣娘在做开工前的准备工作了。
焚七宝避蠹香驱邪,悬挂八面八卦铜镜镇煞。
进绣房之前,江冰玉就将头发两侧的双股簪取了下来,跟原主一样,用厚厚的刘海挡住她的上半张脸。
“江冰玉,你取个丝线怎么磨磨蹭蹭的,现在才回来?五更就要开工了,若是耽误了开工,小心嬷嬷扒了你的皮!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丝线整理好?”
一个青衣小绣娘叉着腰瞪着眼斥道。
原主不会阿谀奉承,也不拿月银孝敬管事嬷嬷,所以她不得嬷嬷喜欢。
再加上她从不主动与人交好,所以在绣房好几年都没交上什么好朋友。
其他绣娘见嬷嬷不待见她,便有恃无恐地欺负她,排挤她。
没人愿意干的活都是她在干,她还要随时承受这些小绣娘的咒骂和怨气,活在绣房最底层。
原主在绣房的生活跟前世江冰玉在宗门的生活真是天差地别。
在宗门时,江冰玉的资质最差,可宗门里的弟子都醉心修炼,根本没人欺负她,不守门时,她还能悠哉悠哉去地秘典阁看经书。
江冰玉垂眸,攥紧了拳头又松开。
她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好日子没了……
一颗心骤然变得灰暗潮湿。
不过很快,她眼眸闪亮,重燃斗志。
掌门、长老、师姐师妹、师兄师弟,你们等着,我定会完成所有任务,成为修真界第一强者,重返十年前,带领宗门躲过十年后的魔教浩劫!
为了宗门,为了最纯最优质的灵根,为了数不清的灵宝、灵药、灵兽……
有了目标后的江冰玉感觉自己什么都忍得下。
她压下一口气,漠然地从横眉立目的小绣娘身边走过,像往常一样一言不发,默默承受。
“哼,整天连句话都不说,跟个哑巴似得。”那小绣娘翻了一个白眼,忙去了。
啧,没完没了了?
有事说事,怎么还人身攻击上了?
不说话,不还嘴,还成了我的错处了?
江冰玉瞥了那小绣娘一眼,不过有厚厚的刘海遮挡,对方看不见她凌厉的眼神。
她指尖一动,火系灵力凝成一个小红光点,落在那个小绣娘的衣襟上。
青色的衣襟被烧穿,留下了一点黑色焦痕。
开工前,会有嬷嬷检查绣娘仪容,这点焦痕足够给她一次不大不小的惩戒。
江冰玉整理好丝线后,便到了开工的时辰。
所有绣娘站成一排,等待管事嬷嬷检查。
管事嬷嬷姓赵,今年不过三十几岁,是从宫里绣房出来的,不苟言笑,目光锐利,时刻将规矩挂在嘴上,其实私底下吃拿卡要全沾。
此时,她手里握着一把紫檀戒尺,戒尺抬起,便是要打人了。
赵嬷嬷阴着脸,踱着步子。
绣娘的头发、饰物、衣服、指甲、手指……一一查过。
走到江冰玉面前的时候,她眉头皱得厉害。
赵嬷嬷抬起戒尺,指着江冰玉额前厚厚的刘海,嫌恶地啧了一声。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头发都要梳起来,你就是不听,算了,今天没什么急活,你去擦地吧,把绣房里里外外都擦一遍,不擦完不许吃饭。”
赵嬷嬷不喜欢江冰玉这个小绣娘,觉得江冰玉没有眼力劲,又不懂随大流。
若是这个小姑娘跟别人学学,时不时地从月银中拿出一两银子孝敬自己,她也不会被苛待。
要不是这江冰玉刺绣技术天下无双,很多急活难活只有她能做,赵嬷嬷早就将她撵出绣房了。
江冰玉闷嗯一声,表示服从安排。
她接收了原主的所有记忆,清楚原主在绣房的处境,对赵嬷嬷对自己的苛刻态度也不觉意外。
赵嬷嬷又走了几步,正好检查到方才训斥江冰玉的小绣娘面前。
“你这衣服是怎么弄的?这么大一块污渍,伸出手来。”
“嬷嬷,这不是污渍,这是……这是,婢子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小绣娘吓得脸煞白,她低头,用手摸了摸,才发现衣襟上的黑点不是污渍,是被火烧焦了的印迹。
不过这话她不能说,绣房最忌讳火了,她怕嬷嬷认为她私带火种。
小绣娘欲哭无泪,只能伸出手承受责罚。
“啪、啪、啪”戒尺拍打手掌,清脆的声音在绣房内回响。
又过了一会,赵嬷嬷检查完所有绣娘后,下令开工。
绣娘各就各位,有序地坐在各自的绣架前,开始做今日的绣活。
江冰玉被赵嬷嬷罚去擦地,独自一人拎着水桶,拿着抹布,一点一点地擦着绣房的金砖墁地。
宿主,你不是要去主院看看吗?快想办法啊!
“不用着急,机会很快就来了。”
江冰玉安抚完阿福,就听到绣房门外传来脚步声。
一个小丫鬟噔噔噔地跑进来,对赵嬷嬷道:“秋枝姑娘让绣房把上个月给姑娘们新制的秋装送去。”
姑娘们指的是主院二等以上的丫鬟们。
主院二等以上的丫鬟有八位,送她们的衣服可不是轻松的活计。
赵嬷嬷瞥了低头擦地的江冰玉一眼,“你去送。”
江冰玉闷嗯一声,她清楚这种重活向来是原主在干的。
上个月主院姑娘们的衣服每人两套,共制十六套,江冰玉将主院丫鬟们的衣服包好,放在檀木扁担上。
她挑着扁担,跟着小丫鬟去了主院。
一进住院门,秋枝便迎了上来。
“绣房的,跟我走吧。”她眉眼端肃,淡淡的语气透着一丝严厉。
秋枝带着江冰玉进了耳房,将门关上。
耳房内干净整洁,空无一人。
秋枝低声问江冰玉,“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江冰玉拿出一个小包袱,打开小包袱,里面有四个香囊,两个扇坠,四双男子的袜子还有两套男子寝衣。
看着这些男子贴身绣品,秋枝严肃的眉眼流露出一丝轻松。
太子殿下的常服和鞋帽等由绣房制作,贴身的这些小物件是由她们四个大丫鬟做。
秋枝她负责府里的账务,平日忙得不行,再加上她绣活一般,便总寻思着将自己负责的太子绣活偷偷地交给别人做。
几个月前,她特意去绣房转了一圈,正看见江冰玉在绣衮龙服上团龙的眼睛。
飞针走线,细密如织,绣纹藏暗,触之如生。
秋枝将江冰玉记在心里,又跟绣房的赵嬷嬷问了一下她的情况。
得知这个技艺精湛的小绣娘只是被卖进府里的低等绣娘,人木讷寡言,无依无靠后,秋枝便动了心思。
一次,江冰玉给主院送绣品,秋枝便拉她进耳房,跟她说了自己的意思。
秋枝的意思是,让江冰玉替她做绣活,材料由她提供,每个月给二两银子做酬劳。
低等绣娘的月银是一两银子,每月还要上交三百文的工具磨损费,实际到手只有几百文钱,二两银子对原主来说,属于巨额收入了。
原主想也不想地答应了,此后,她便偷偷地替秋枝做绣活,每月的今日,便是两人交接绣品的日子。
秋枝会找个理由,让绣房送大件绣品去主院,每次这种重活都是原主干,所以原主会将私做的绣品藏在包袱中,送给秋枝。
秋枝将绣品细细检查一遍,针脚密实,绣纹平整精致,图案符合规矩,没有一点逾矩之处。
她彻底放心,从袖口取出二两银子塞到江冰玉手里,“这个月的酬劳,你收好了。对了,小江,你想来主院吗?”
如果这个小绣娘在主院做事的话,每个月就不用这么折腾了。
正好主院有一个粗使丫鬟到年龄了,要放出去嫁人。
如果小绣娘想来主院的话,她可以想办法将人调进来。
江冰玉点头,“秋枝姑娘,我愿意,劳烦您了。”
“好,那你回去等我的信。”秋枝轻笑起来,可是她的五官过于冷硬,笑意未给她增加半分温柔暖意。
“嗯。”江冰玉低着头轻声应答。
秋枝将江冰玉送出主院。
阿福的声音在头脑里响起,宿主,你来主院的目的是?
“我想看看近身服侍齐昊苍的女子都长什么样子。”江冰玉边走边说。
可是你只见了秋枝一人,呃,还有一个带路的小丫鬟。
“方才我在进院和出院的路上偷偷看过了。”
“春夏秋冬四人的模样我都知道了,现在可以用容貌调整器了。”江冰玉道。
原主每次来主院,只低着头跟着秋枝走,目不斜视,所以她不知道其他大丫鬟的长相。
而江冰玉进院后,左瞟瞟右看看的,很快就将四个大丫鬟的长相都看清楚了。
大丫鬟的服饰打扮与普通丫鬟不同,一水的红绫袄配青缎背心,黛绿马面裙,腰侧挂精巧小荷包,头戴银簪,耳戴琉璃坠,所以极好辨认。
春夏秋冬四个大丫鬟长相各异,风格相似。
皆是眉目端凝,仪态如松,沉静周正,无柔媚之态,不苟言笑,似时刻谨守分寸。
很难想象,这四个大丫鬟原是皇后挑出来给太子做侍妾的。
齐昊苍中了蛊毒,对男女之事无一点兴趣,所以这四人就成了他的贴身大丫鬟。
你想怎么调整呢?阿福问。
江冰玉心里已经规划好了,“这张脸很好看,只做微调就行,身材需要大改。”
“眼尾上挑一点,添一丝妩媚,鼻头圆润一些,增一分娇憨,嘴唇再饱满些,呈现桃心状。”
“身高长两寸,再长二十斤肉,均匀长在全身各处。”
原主是小骨架,这样触感肉肉的又不显胖。
“胸部和臀部饱满些,都要蜜桃形。”
“大小……”江冰玉回想齐昊苍手的大小。
嗯……太大了不好,会坠得她背痛。
“就以他的手掌握上后还有些许盈余为标准。”
江冰玉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一切为了任务嘛,她不觉得害羞。
阿福则是小脸飞红,快速输入数据,很快容貌调整器的镜面出现一个肤如凝脂,玲珑妩媚的大美人。
脸是原主的脸,但是比原主要妖娆多姿数倍。
江冰玉眼睛一亮,“对,就是这样,但是我现在不能立马变成这样,会让人怀疑的。”
宿主放心,调整期限为一个月,一个月内你会慢慢变化的,不会引起周围人的怀疑。
“那就好,不过两日之后就是齐昊苍选通房的日子,改变太慢也不合适。”
她思索片刻,果断道:“这样吧,调整进度,先变化百分之三十,后面的在一个月内完成。”
原主本来就是一个无人注意的小绣娘,又总是遮挡自己的真实容颜,即使现在就变化百分之三十也无人会发现。
好!
倏地,江冰玉觉得自己气血丰盈,神完气足,身体舒服很多。
手腕胖了一圈,仍是堪堪一握,可是握上去软软的,滑滑的,让人不舍得松手。
她的腰细细的,胸部和臀部鼓起来,身体呈现出自然的曲线,有些女人味了。
江冰玉很满意,嘴角上翘。
她继续往绣房走,快到绣房门口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江冰玉眯眸细看,这人正是害死原主的人,管家之女李水香。
李水香应该是来绣房看原主到底死没死的。
江冰玉故意走到李水香身后,也不说话,就低着头默默站着。
李水香使劲伸着头往绣房里看,寻找江冰玉的身影,找了半天都找不到,心里一阵一阵地发慌,身上都是冷汗。
“她不在这,她真的死了吧,昨天那个脏东西到底是人还是鬼?难道真的是鬼?”
她不敢再回忆昨夜的恐怖情形,含糊起来。
“不,她肯定死了!昨夜是我做的噩梦!”李水香掐紧自己的虎口,用疼痛坚定自己的信念。
她是要当太子通房的,以后还要入宫为妃的,攀爬的每一步都要踩着人往上走,手上会沾染更多鲜血,谋算更多人,她的心理必须强大,承受能力不能如此脆弱。
那个貌美的小绣娘肯定死了,世上也没有鬼神之说,所谓的厉鬼是心虚之人的妄念,所谓的报应是无能之人的祈愿。
李水香眸光寒冽起来,冷哼一声,干脆利落地转身,正好与默然伫立,黑发遮脸的江冰玉面对面。
“啊——”李水香被吓得魂都飞走了,当即捂住耳朵,紧闭双眼,蹲在地上发出尖利嚎叫。
“嘁”江冰玉撇撇嘴,没管她,飘然走进绣房。
回到绣房后,她继续擦地,擦了半天,总感觉有人在盯着她看。
江冰玉透过眼前的刘海四处打量,发现躲在窗外的一双眼睛。
偷看她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水香。
李水香从骤然惊吓中缓过劲后,想了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又从门口往绣房里看,寻找那个小绣娘的身影。
果然被她找到了,那个小绣娘正在擦地。
此时天已大亮,天气晴好,绣房开着窗取自然日光照亮。
淡白日光下,那小绣娘的影子投在地上,清晰可见。
试问,鬼怎么会擦地?鬼怎么会有影子?
意识到自己被人欺骗了,李水香气不打一处来。
她便绕到了窗后,默默监视江冰玉,想找到她的错处,也想找个机会再害她。
江冰玉明白对方的心理。
害人这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害一次不成,就会害第二次。
招数会一次比一次狠,心肠会一次比一次毒。
离太子选通房还有两天时间,她可不想将时间浪费在与李水香周旋上。
宿主,齐昊苍回府了。阿福道。
江冰玉让阿福时时汇报齐昊苍的行踪,阿福便兢兢业业,事无巨细地向她汇报。
大到齐昊苍去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小到齐昊苍吃了什么点心,喝了几口茶,何时出虚恭。
听到系统的声音,江冰玉瞬间有了主意。
齐昊苍给她的荷包还揣在她的胸襟里。
江冰玉擦了几下地,然后装作无意地将荷包掉落出来。
而后,她又貌似慌张地抬头四处张望,见无人注意她,这才飞快地捡起荷包,鬼鬼祟祟地揣回自己的胸襟。
你在干嘛?
“钓鱼。”
鱼会上钩吗?
“此刻她害我的心达到顶点,她不会错过任何细节,也不会放过任何机会。”
“加之,她轻视我,轻视和傲慢会让她过于相信自己的判断。”
“现在齐昊苍在哪?”
他刚入东门,正往主院的方向走。
这戏要他在场才有用,江冰玉咬唇,暗暗琢磨。
“江冰玉,你去库房取两匹云锦,两匹织金缎。”赵嬷嬷颐指气使,用手指头指着江冰玉说道。
这属于瞌睡的时候有人递枕头了。
“是”江冰玉立刻将抹布水桶都放回水房,擦干净手,快步走出绣房。
绣房到库房之间有几条路,其中有一条可以经过主院,江冰玉选择走这条路。
她快步走着,李水香在她几米外悄悄地跟着。
李水香一边注意着前方小绣娘的动向,一边琢磨,方才从小绣娘怀里掉出来的荷包是什么来历,看着有些眼熟。
忽地,她眼睛一亮,她想起来了,那个荷包她曾在太子殿下身上见过。
那是太子殿下的荷包!
好啊,这个小绣娘胆大包天,竟敢偷太子殿下的贴身之物!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主院附近,巧的是,齐昊苍已走到主院门前。
李水香抬头便看到太子清俊挺拔的身影。
她灵光一闪。
真是天助我也,这事得当着太子的面揭穿才好!
她娇俏的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杀意。
江冰玉也看到了齐昊苍的身影。
现在天光大亮,赤红衮龙袍上团龙威严,淡白秋光如融化的银浆滑过衣袍,随男子的步履漾出冷冽金辉。
男子玉面生辉,轮廓清雅,墨眸深邃,薄唇微抿。
情绪收敛于胸,猜不出喜乐,举手投足自带天家的贵气和风骨。
江冰玉感觉身后之人的步子急躁起来,快到她能听见绣鞋踩过石板而发出的哒哒脚步声。
她略一思忖,沉沉低下头,飞速从袖口暗袋取出两枚绿檀木双股簪,簪藏于手心,借用轻抚头发的动作,将厚厚的刘海分成左右两份,固定于耳后。
双股簪呈墨绿色,饰于乌黑柔顺的发间,一点都不显眼,质朴且符合身份。
整张小脸露了出来,圆润洁白的额头,花朵般的脸蛋,在清冷的秋日下泛出柔光。
距离越来越近,与太子一行相距不到三米,江冰玉停下脚步,恭敬肃立于路边。
倏地,一抹娇俏的浅黄色身影飞速跃出,站于江冰玉身前。
女子盈盈下拜,发间的攒米珠蝴蝶发饰轻轻抖动,振翅欲飞,婉转如黄鹂的娇柔嗓音骤然响起。
“太子殿下,婢子有下情禀告。”
随侍太子左右的小忠子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扭着眉头看李水香。
齐昊苍却眉眼未动,神色淡然。
他顿住,墨眸微垂,瞥向那抹纤弱的淡黄身影。
“她是谁?”
齐昊苍问小忠子,他只记得自己院里的几个丫鬟,府里的其他丫鬟,他不认得,亦不记得。
小忠子躬身堆笑,“这婢子姓李,在珍宝斋当差。”
略一顿,他声音压低,“她是李管家的女儿。”
李管家当差还算稳当妥帖,升任太子府管家这几年,未出差错,想来他的女儿也不是不知分寸,骄纵妄为的。
许是真有什么要紧事禀告。
“何事?”齐昊苍的声音清润,就如被打磨的极圆润却没有温度的冷玉。
李水香心尖一颤,两颊泛红,这是太子殿下第一次单独对她说话。
她下巴微抬,露出小半张脸,细眉秀目,倒是清秀可人。
“婢子李水香告发绣房江姓绣娘品行不端,偷盗太子殿下贴身之物,其行为违反府规,更触犯了大梁律法,该处以极刑,求主子明察!”
她略有心机地将自己的闺名报了出来。
至于小绣娘的名字,她可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个小绣娘姓江。
说完,她侧首,目光瞥向站在自己身后的江冰玉。
这一瞥,倒让她自己心一沉,倒吸一口冷气。
她垂眸,掩下眸中阴沉,狠狠咬牙,心中暗骂,没想到这木头般愚讷的小蹄子有如此心机,竟在太子面前将头发梳了上去,露出芙蓉般出尘绝艳的脸颊,这不摆明了要勾引太子殿下吗?
李水香心中掠过一丝慌乱,屏住呼吸,小心地瞥着齐昊苍的脸色,生怕他被小绣娘狐狸精似的脸蛋勾了去。
好在太子殿下凤眸沉沉,没有一丝波动。
李水香暂时松了一口气,恨恨地想着,那小绣娘长得再美又有何用?她偷了太子之物,证据确凿,一会事情败露,她难逃一死。
一个死人,拿什么跟自己争?
想到这,李水香彻底安定下来,想到一会这小绣娘就要被处死了,她心中慌乱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兴奋与雀跃。
李水香的动作明显,众人的目光因她的明确示意而落在江冰玉身上。
江冰玉不徐不疾,向右侧挪了几步,然后小步向前,与李水香并肩,屈膝下跪。
“不知李姑娘告发的人是不是我?”她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一点诧然和慌乱。
齐昊苍认出这个声音,就是凌晨为他绣补袖口章纹的小绣娘。
他眉头微蹙,虽然只见过一面,但他觉得这小绣娘沉稳可靠,不像偷盗财物之人。
江冰玉俯身叩拜,起身后,声音轻柔而从容。
“婢子虽出身寒微,却从未生过不轨之心,没拿过别人一针一线,更不会偷盗太子殿下的贴身之物,婢子不怕查,只望殿下还婢子清白。”
话毕,周遭有片刻的静默。
这次,江冰玉有意露出小半张脸,仅这小半张脸的明艳,便让众人短暂地失神。
谁也没想到,太子府里还藏着如此绝色之人。
青丝如墨,肌肤胜雪,眼眸微垂,看不到她的眼眸,却能看到漂亮的睫毛轻轻扇动,弧度如春日新柳,浓密如夏日蒲葵,绒密得让人想用指尖轻拂。
之下是弧度优美的琼鼻,线条微翘,鼻头小巧而圆润,带些许钝感,元气十足,娇憨可亲。
樱唇饱满,唇峰清晰,唇角微微上翘,灵动而甜美。
纤直脖颈舒展流畅,如春日新抽的花朵茎秆,挺拔轻盈。
她的青春饱满,明艳耀眼让沉暗的青色粗布衣也轻盈飘逸起来。
小忠子吸了一口气,眼睛黏在江冰玉脸上,话却是对李水香说的,“李,李姑娘,你说的是她?你确定吗?”
李水香注意到忠公公的态度,暗暗咬牙,深呼吸了一下,才道:
“回忠公公,婢子说的就是她!江绣娘,你偷了太子殿下的贴身之物,这是我亲眼所见!当着太子殿下的面,你也敢撒谎吗?”
李水香抬起手,直指江冰玉。
这个动作带着怒气,极唐突,吓了众人一跳。
齐昊苍不动声色地收回眸光,清了清嗓子。
他对男女之情没兴趣,不代表他分不清美丑。
他承认这个小绣娘容貌出众,可他不是贪色之人,若小绣娘真的偷盗了府内财物,他必将她法办,不会留情。
“小忠子,偷盗之事并不难查,你就照章办事吧。”齐昊苍墨眸微眯,发了话。
“奴才遵命。”小忠子领命,他转身对李水香道:“李姑娘说江绣娘偷盗太子殿下贴身之物,可有证据?”
李水香抬头,秀丽的眼眸熠熠生辉,嘴角上翘,态度笃定。
“忠公公,她偷了太子殿下的荷包,现在荷包就在她身上!忠公公叫人一搜便知。”
话音落,江冰玉便直接从胸襟中拿出荷包,双手捧着,“李姑娘看清楚了,可是这枚荷包?”
李水香细看两眼,“就是这枚荷包,婢子见太子殿下佩戴过这枚荷包。”
随即她冷哼一声,“江绣娘,你方才信誓旦旦,说你自己是清白的,现在自知逃不过太子殿下慧眼,主动交代了?”
其他人不知事情原委,看着江冰玉,神情各异,有惋惜的,有不屑的,有事不关己只看戏的。
齐昊苍则淡淡呼出一口气,眉眼松动,似有放松之感。
小忠子暗暗注意齐昊苍的细微变化,而后对李水香道:
“李姑娘,这枚荷包是太子殿下给江绣娘,让其修补的。”
“什么?”李水江猛地抬头,惊愕地看着小忠子。
就在此时,一道沉稳女声冷然响起。
“李姑娘,这事你一不跟嬷嬷禀报,二不跟管家禀告,没调查清楚就直接拦住太子殿下,没头没脑地胡说一通,你这么做合规矩吗?”
秋枝从众人之后施施然走出,她礼仪周全地给太子行礼,而后冷眼看着李水香。
李水香头脑一时发昏,捏着自己的大腿,疼痛让自己清醒。
方才忠公公亲口说的话不会有假,看来那荷包真是太子殿下交给江绣娘的……她心中生出惶恐,自己太鲁莽了,只想着除掉江绣娘,旁的都没仔细考虑……
怎么办,怎么办?
李水香语塞,心里的真实想法不能说出来,只是低着头,手指攥紧,惶然不已。
秋枝冷嗤一声,别过脸去,神情恭肃地对齐昊苍欠身一福,道:
“爷,早上的事婢子听李公公讲了,婢子觉得这江绣娘绣工了得,该给赏赐的,谁知她奖赏还未拿到手,还被人给诬陷了。”
她瞥了李水香一眼,“偷盗皇家之物可不是小罪名,这可是判处斩首或绞刑的重罪,李姑娘未经核实,就轻飘飘地给人扣了一个这么大的罪名,不知道的还以为江绣娘与你有私仇,你急于除之而后快呢。”
李水香被说中心事,冷汗涔涔。
秋枝又向齐昊苍道:
“爷,江绣娘今日有功,却因此平白无故地被人冤枉,受了惊吓,婢子觉得只给金玉赏赐是不够的,不如调她来主院做个二等丫鬟,既提了身份,体面光彩,又能让下面的人知道,咱们太子府是论功行赏,心明眼亮的,断不会因几句胡话而是非不分,残害忠良。”
今晨,齐昊苍走得急,未让人通知小李子一声。
一路疾驰,到宫门后,他让小忠子留守宫外,小李子着急忙慌地赶过来后,听小忠子说了事情原委。
秋枝是皇后派过来的大丫鬟,早上的那一番折腾瞒不过她,本想等太子回院子后,再问小李子他们的,没想到太子还未进院,就被不知哪来的莽撞人给拦住了。
秋枝在外旁观片刻,见李水香告发之人是绣娘江冰玉,顿感不妙。
若是江冰玉被罚走了,她的绣活谁来做?
那费眼费手费时间的活计,她可不想干。
秋枝便在一旁留心听着,顺便将小李子叫过来,问清楚了早上那番折腾是怎么回事。
听到小忠子说荷包是太子交给江冰玉的,秋枝长吁一口气,彻底放心了。
她眼眸一抬,便有了主意,这不正是调江冰玉来主院的好机会吗?
遂上前向齐昊苍进言。
齐昊苍略沉吟,他本想提拔那小绣娘做绣房管事的,她的绣艺精湛,在绣房才能尽情发挥,若是调去干别的,怕是要埋没一手好绣工了。
不知秋枝是不是看穿了主子的心思,她趋步向前,低声道:
“爷,小江绣娘现在还是绣房最低等的绣娘,可见绣房并不重视她的技艺,估摸她在绣房的日子不好过。若只给她银钱金玉等赏赐,婢子怕有人会眼红心热,起了贪念。这小江绣娘看上去是个性子软的,婢子怕她护不住您的赏赐。”
“到那时,您的赏赐于小江绣娘来说,不一定是好事。”
秋枝是皇后娘娘宫中出来的,又比齐昊苍年长几岁,说话向来以利益晓之,比较直白。
齐昊苍是惜才之人,清冷凤眸看向默然而立的江冰玉,想起她补绣海水江崖章纹时的专注之姿,眸光变得柔和。
他眼眸微抬,清朗开口。
“江绣娘绣艺非凡,是难得一见的能人,寻常赏赐难以表达孤对有才能之人的赏识,今日起,便升其为二等丫鬟,在主院伺候,另赏其白银十两,绢布两匹。”
说完,齐昊苍便准备回主院。
小忠子为难,“爷,那告发江绣娘的人如何处置?”
齐昊苍眼眸微厉,“搬弄是非之人,按府规处罚。”
“太,太子殿下……婢子,婢子冤枉……”李水香膝盖一软,差点瘫坐在地。
府规,搬弄是非、造谣生事者,掌嘴十,罚一年月钱,罚去果蔬园子干粗活一个月。
李水香涕泗横流,瑟瑟发抖,她不要被掌嘴,不想去干粗活啊!
李管家闻讯赶来,听了齐昊苍的话后,赶忙上前,躬身行礼,满面惭愧。
“太子殿下恕罪,小女不懂事,冲撞了太子殿下,都怪老奴平日管教不严。”
“太子殿下放心,老奴必会按照府规,重重惩罚这不懂事的孽女,让她长长记性,再不敢犯!”
齐昊苍点头,神色稍缓,“想来是府里事务繁忙,李管家分身乏术,无暇顾及家事。孤知道你向来公私分明,之后的事便交由你做吧。”
说罢,他回了主院。
李管家松了一口气,拖着腿软的李水香去戒律堂领罚。
江冰玉则在主院一个三等丫鬟的带领下,回绣房取自己的物品。
江冰玉被升为主院二等丫鬟的事,早已传到绣房。
绣房中人都惊讶不已,嬷嬷和绣娘们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绣房最低等的江冰玉能一朝飞上枝头,成了体面风光的主院丫鬟。
人一进门,嬷嬷和绣娘就笑容满面,极热络地围上来,待看清江冰玉那张脸后,众人惊呆片刻,此时,大家心思各异,不能言说。
须臾静默后,便是嘘长问短,满口恭维,从前的排挤、欺负、鄙夷仿佛从没发生过。
江冰玉未与她们虚与委蛇,淡淡应下几句,便回下人房收拾行李去了。
人走后,绣房内先是沉寂片刻,而后一道声音愤愤响起。
“江冰玉她是装的吧?看她平日不声不响的,原来心机这么重!”
“她一直留着厚厚的刘海遮脸,为得就是这一遭吧?”有人问。
“哪一遭?”新分来的小绣娘年纪尚幼,听不懂她们的话。
有人翻了一个白眼,“哪一遭?用美色勾引人那遭呗!”
“哼,她使劲折腾一番也只是进了主院做二等丫鬟,连个通房都混不上。”
“太子不好美色,定然不会将她放在眼里。”
有人冷嗤,“姐姐是没看清现实吗?人家现在已经进了主院了,还是太子殿下亲口说的。”
“那可不一定,我听说她是大丫鬟秋枝极力推荐的,秋枝是皇后娘娘赏的人,太子不管内务,自然是听秋枝姑娘的。”
……
江冰玉有灵力加持,耳力惊人。
她还未走远,所以绣房内的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们也是欺辱原主的人,你打算如何报复她们?阿福问。
“什么也不做,我只要一直往前走就行了。”
“我本是绣房最低等,她们人人都可欺我,看不起我,陡然之间,一切都变了,我的身份比她们高,日子过得比她们好,她们心里不知有多煎熬多难受。”
那她们会一直嫉恨你的。
“只要我一直往前走,往上走,地位足够高,让她们穷极一生也无法企及,她们的嫉恨便会转为羡慕、佩服。”
“再者,报复也是有成本的,我现在只是一个二等丫鬟,我能干什么?报复这些人会耗掉我所有精力,可我现在只想把精力放在攻略主线任务上。”
“待登上高位,手握权力那日,对付她们,岂不是易如反掌?”
嘎——阿福懵呆片刻。
宿主的想法是对的,它能理解,可是它隐隐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到底什么地方不对劲呢?阿福的CPU嗡嗡响,最后也没想出来。
江冰玉进了主院,秋枝浅笑着,带她去住处。
二等丫鬟住在后罩房,四人一间,房间狭窄矮小,却窗明几净,雕花窗,青石板铺地,还有木柜、桌椅等简单的家具,比下人房强很多。
这个时辰,其他人都在当差,房间内空无一人。
秋枝打开门,带江冰玉进房间,悄声道:“没想到调你来主院的事情这么顺利,我已经跟太子殿下请示过了,给你安排一个轻松的差事。”
江冰玉眨了眨水润眼眸,诚惶诚恐,“秋枝姐姐,这样不好吧……”
秋枝淡笑,“我还没说完,日后我们几个的绣活可就都交给你了。”
“我们几个”指的是春夏秋冬四个一等大丫鬟。
江冰玉自然明了,忙不迭点头。
“秋枝姐姐对婢子照拂有加,今日又帮了婢子大忙,姐姐的恩情,冰玉结草衔环,永生难忘。您和姐姐们放心,那些绣活婢子会做得尽善尽美,不会出一丝差错。”
秋枝看她眼睛亮晶晶湿漉漉的,一副认真模样实在是真诚可爱。
抬手拂过她的鬓间,道:“以后不要留刘海了,像这样把脸露出来,多好看啊!”
江冰玉戴的绿檀木双股簪是几个月前秋枝送给原主的,她告诉原主,奴婢遇见太子,得露出全脸,若是以发遮面,有隐藏真容,伺机行刺的嫌疑。
这是原主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的礼物,所以时时带在身边。
秋枝从没问过原主遮挡真容的原因,不过清透如她,在看到江冰玉明艳脸蛋的那一刻,便心下明了。
对一个地位卑微,没有依仗的小绣娘来说,出众的容貌是一把夺命利刃。
秋枝继续道:“太子殿下说了,让你去书房做事,你先收拾,一会去书房找忠公公,他会告诉你具体做什么。”
秋枝离开后,江冰玉抱着自己那寒酸的小包袱,开始细细打量房间。
房间内四张床,一张靠门的床是空着的。
其他三张床寝具齐全,都是有人住的。
根据原主的记忆,主院内二等丫鬟只有四名,现在她被升为二等丫鬟,那现在是五名二等丫鬟了?
可是这房间的空床是怎么回事,原本住在这床的二等丫鬟调去哪里了?
江冰玉问阿福,阿福的回复是,史书怎么会记载一个小丫鬟的生平?除非她刺杀过当朝皇帝。
算了,不用将所有事都弄得清清楚楚。
江冰玉放下这个小小的疑问,打开包袱开始收拾。
她的私人物品极少,白布袜、抹胸、中衣,一点零碎的东西,还有一个放赏银月钱的带锁木匣子。
床边有一个松木矮柜,江冰玉将东西一股脑地塞了进去。
这时,一个三等小丫鬟敲了敲门,将寝具和二等丫鬟的衣服送了进来,还有两匹浅色细绢布。
“秋枝姐姐说,这两匹细绢布是太子殿下的赏赐,绢布轻盈透气,光滑柔软,姑娘可以留着做衣裳穿。”
小丫鬟将东西放下后,便离开了。
江冰玉将床铺好,而后换上二等丫鬟的衣服。
太子府的二等丫鬟穿对襟袄,马面裙,皆是浅色细布衣所制,节庆时可穿素色丝绸衣裙。
亦可佩戴银镯、银簪、银耳坠,发间可饰小巧的米珠珠花,浅色小绢花等。
江冰玉没有银饰绢花之物,便将头发包裹成小圆髻,覆盖暗色网巾,发间系一条青色丝带,两枚小巧的墨绿色双股簪饰于两鬓,再换上浅绿对襟袄,米白马面裙。
她皮肤瓷白,眼眸明亮,简单的一番梳洗妆饰便清新如竹,澈亮如溪。
江冰玉收拾妥当后,起身去书房。
书房在东耳房。
太子书房宽敞明亮,入室便闻到浅浅的木香和书香,一排排紫檀木书柜,高大沉穆,经史子集,应有尽有,皆分类而放。
小忠子正低头在雕螭龙纹紫檀木书案前整理笔墨,见江冰玉来了,道:“以后,这整理笔墨书籍之事,便是你的差事了。”
小忠子又问,“你识字吗?”
江冰玉点头,“进绣房第一年,学了一百来个字。”
她们太子府的绣娘,常用的字是要认识的,否则会认错绣纹图案。
皇家绣纹,出一点差错就是僭越大罪,要砍头的。
小忠子点头,“够了,常用的字都认识就好,要是不认识书名,你可没办法整理归位。”
他招手让江冰玉过去,仔细地讲她将要接手的差事。
差事很简单,打扫书房、整理书籍笔墨、太子爷在的时候端茶倒水、听候吩咐。
而在太子身侧伺候笔墨,整理奏章之事,皆由小忠子来做。
“爷只喝雪岭青,活泉水烧沸冲泡,焖盖片刻,开盖晾至微温,手背触碰杯壁感觉温热但不烫便是微温,记住了吗?”
小忠子表情严肃,“主子的事,即便是喝茶喝水这种小事,也不能轻怠了,更不能出差错。”
江冰玉眉头微蹙,眼眸澄明,显得格外认真。
她点头,道:“忠公公,您的话婢子都记下了,这个道理婢子省得,太子殿下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与朝堂、天下息息相关,那太子殿下的小事,于天下来说就是大事。再说了,咱们是太子府的人,身家性命皆系于殿下一身,更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侍奉,万不可疏忽大意。”
小忠子频频点头,“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
他向绣房赵嬷嬷打听过,嬷嬷说江冰玉不善言辞,孤僻离群,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绣工。
本来他还担心江冰玉笨嘴拙舌,不会侍奉太子殿下呢,现在看来,这江姑娘还算机灵。
小忠子回想凌晨补衣之事,那时,江姑娘没有一丝怯懦和慌张,言行沉稳,举止妥帖,想来那赵嬷嬷是故意说坏话呢。
还好太子殿下听了秋枝的建议,将人给调来主院了,否则这江姑娘不就是明珠蒙尘,可惜了吗?
小忠子带江冰玉在书房转了几圈,跟她详细地讲书籍该如何整理,这太子府的笔墨纸砚有什么特别之处,还有太子的作息时间。
“爷午后要小憩,未时来书房处理政务,你留在这,把我教你的都记熟了,千万别在爷面前出差错。”
“嗯!公公放心,婢子都记下了。”江冰玉乖巧点头。
未时,齐昊苍来书房处理政务,批阅奏章,小忠子随侍在侧。
江冰玉按照小忠子教得方法,沏了一杯雪岭青,而后,安静守在门边,听候差遣。
齐昊苍进门后,淡淡看了江冰玉一眼,之后便端坐于书案前,专心办公。
房间内只有奏章翻动声和毛笔书写的刷刷声。
秋阳漫卷,光影交织,静默的空间中时间过得极快。
就这样过了一个时辰,齐昊苍才放下笔,眼眸酸涩,脖子连带肩膀也酸痛起来,他挺胸抬头,目光脱离奏章,休息片刻。
眸光淡淡一扫,便看到规矩站立于书房门侧的江冰玉。
她微微垂首,暖阳从窗棂漫进来,给她完美的五官勾勒出浅浅的金边,瓷白的肌肤被秋阳的浅金浸染,散发出蜜糖般的琥珀光。
清新的浅绿短袄,将她衬得如新叶初展,鲜嫩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她不发出一点声音,只乖巧地站着,动作不换一下,连呼吸都是压抑的,轻轻的缓缓的,安静本分得离谱。
齐昊苍想起晨时,她恭送自己离开时的乖巧模样,与现在如出一辙。
“还习惯吗?”他淡淡开口。
女子好像没想到自己会被主子问话,肩膀微微颤抖一下,很快,她反应过来,神态沉稳,规矩行礼,轻声道:
“回殿下,秋枝姐姐为婢子安排妥当,忠公公教导耐心细致,婢子很习惯。”
齐昊苍揉了揉脖颈,向后一靠,微抬凤眸,清润的目光落在女子身上。
“秋枝知你绣工精湛,想将我这院里的绣活都交给你做,你可愿意?”
江冰玉点头,“婢子愿意。”
齐昊苍颔首,“孤也知你手艺好,若只在书房做杂事就可惜了,日后孤来时,你也不用在那干守着了,孤这有小忠子伺候,你做你的绣活就好。”
“嗯?”这明显在女子意料之外,她猛地抬头,一双杏眸如星子坠湖,带着茫然和诧异撞进齐昊苍眼里。
齐昊苍心头一颤,心跳差点乱了节奏。
他甚少见到这种表情,母后持重端庄,胸有沟壑,遇到任何事都镇定自若,好似那些意外也在她的计划之中。
他的生活起居由母后一手安排,身边伺候的人,从公公到大丫鬟都是母后一手调教的。
他们跟母后一个性子,规矩有礼,行事妥帖,做任何事都游刃有余,谨慎周全。
而这个小绣娘,是他自己选择的第一人。
她的性子和行事风格跟母后安排的那些人有共同之处,又有不同之处,倒是有点意思。
凌晨一见,她毛遂自荐,对上不卑不亢,沉静笃定。
被人冤枉时,亦是从容不迫,无一丝慌乱之色。
现在,她是因何而茫然诧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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