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溯溪八岁那年,母亲张氏因谋逆大罪被废,她虽未被牵连处死,却被囚禁在深宫最偏远的霜华殿,无人问津。
但她从不自怨自艾。
她知道,在这深宫之中,软弱只会被吞噬。于是她开始疯狂地学习——权谋、兵法、毒术、琴棋书画,甚至暗中观察朝堂动向,揣摩帝王心术。她的眼神,从稚嫩到冰冷,再到深不可测。
十二岁时,她已能不动声色地让一个欺辱她的宫女“意外”坠井。
十五岁时,她的美貌已如淬毒的刀——肌肤胜雪,凤眸含煞,红唇似血,一颦一笑皆能让人心生惧意。可她的野心,比她的美貌更锋利。
“这皇位,迟早是我的。”
——直到十八岁,她终于等到了机会。
按照年痕帝国的规矩,所有皇子皇女必须在成年时进入天夜森林,寻找契约兽,缔结血契,获得妖兽的本命能力与武器。唯有最强者,才能继承帝位。
出发那夜,暴雨倾盆。
其他皇子皇女身边皆有精锐护卫,唯独萧溯溪孤身一人。她冷笑一声,披上黑色长袍,踏入森林深处。
雨水顺着她的发丝滑落,她步伐沉稳,眼神锐利如刀。
走了许久,她仍未找到合适的契约兽。直到——
她发现了一个山洞。
洞内干燥温暖,与外界的狂风暴雨截然不同。她缓步走入,忽然,脚步一顿。
——一只小小的白虎,正蜷缩在角落酣睡。
雪白的毛发,粉嫩的肉垫,小小的身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可爱得让人心尖发颤。
萧溯溪怔了一瞬。
她从未见过如此……萌的妖兽。
她下意识地走近,伸手想触碰。
——“唰!”
白虎猛然睁眼,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杀意迸发!
萧溯溪指尖一顿。
白虎低吼着后退,眼神警惕而凶狠,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来撕碎她的喉咙。
萧溯溪眯了眯眼,缓缓收回手,后退一步。
“呵……倒是凶得很。”
她轻笑一声,眼底却闪过一丝兴味。
——这小东西,有点意思。
山洞内,雨声渐歇,只剩下滴答的水声在石壁上敲出回响。
萧溯溪没有动。
白虎也没有动。
一人一兽,在昏暗的光线中无声对峙。
萧溯溪的指尖仍悬在半空,她缓缓收回手,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怕我?”她轻声道,嗓音低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白虎的耳朵微微抖动,金色的瞳孔死死盯着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声。
萧溯溪不急。
她慢条斯理地解下腰间的水囊,拧开盖子,倒了些清水在掌心,而后缓缓蹲下身,将手递向白虎。
“渴了么?”她问。
白虎的鼻尖微微耸动,显然嗅到了水的味道,但它仍旧警惕,甚至往后退了半步。
萧溯溪也不恼,只是将水轻轻洒在地上,而后收回手,姿态从容地站起身,退到山洞的另一侧。
“我不碰你。”她淡淡道,“但外面雨大,我们各占一边,互不打扰,如何?”
白虎盯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半晌,它终于稍稍放松,重新趴伏下来,但那双金色的眼睛仍旧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仿佛随时准备暴起攻击。
萧溯溪倚靠在石壁上,抱臂而立,目光却始终落在白虎身上。
——这小东西,警惕性倒是极高。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它。
白虎的毛发雪白无瑕,体型虽小,但四肢修长有力,显然并非普通妖兽。尤其是那双眼睛……
冷冽、锋利,甚至带着一丝睥睨众生的傲慢。
萧溯溪忽然笑了。
“你该不会……是故意装成幼崽,引人上钩的吧?”
白虎的耳朵倏地竖起,瞳孔骤然收缩!
萧溯溪笑意更深。
“看来我猜对了。”
白虎猛地站起身,浑身毛发炸开,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咆哮。
萧溯溪却依旧从容,甚至缓步朝它走去。
“别紧张。”她轻声道,“我对你没有恶意。”
“相反……”
她微微俯身,与白虎平视,眼底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光芒。
“——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白虎抬起头,金色的瞳孔里翻涌着冰冷的戒备。
那不是单纯的敌意,而是历经万年岁月后,刻入骨髓的不信任。
——它不信任任何人。
萧溯溪读懂了它的眼神。
她忽然觉得有趣。
“看来,你被背叛过?”她轻声问,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
白虎的耳朵微微抖动,没有回应,但眼中的寒意更甚。
萧溯溪不以为意,反而缓缓蹲下身,与它平视。
“巧了。”她唇角微勾,眼底却是一片冷寂,“我也一样。”
白虎盯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萧溯溪也不急,只是慢条斯理地从袖中取出一枚精致的玉牌——那是年痕帝国皇族的象征,上面刻着她的名字。
“看清楚了。”她将玉牌翻转,露出背面一道深深的裂痕,“这是八岁那年,我父皇亲手摔碎的。”
白虎的视线落在玉牌上,眼神微动。
萧溯溪轻笑一声,指尖轻轻摩挲着那道裂痕。
“他当着我的面,把它摔在地上,说——‘你不配’。”
她的语气平静,仿佛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白虎的尾巴轻轻摆动了一下,眼中的警惕似乎松动了一瞬。
萧溯溪捕捉到了它的变化,继续道:
“所以,我理解你的不信任。”
“但……”
她忽然抬眸,直视白虎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我们合作,如何?”
白虎眯起眼,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咕噜声,像是在思考她的话。
萧溯溪知道,它在权衡利弊。
于是她缓缓伸出手,掌心向上,悬在半空。
“我需要力量,登上皇位。”她坦然道,“而你……想必也有自己的目的。”
“与其互相防备,不如各取所需。”
白虎盯着她的手,沉默良久。
终于——
它缓缓抬起前爪,轻轻搭在她的掌心。
萧溯溪笑了。
“成交。”
——这一瞬,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白虎的爪子轻轻搭在萧溯溪掌心,却又很快收回,金色的瞳孔里依旧带着审视。
它没有释放契约灵台。
——这意味着,它虽然答应合作,但并未真正臣服。
萧溯溪挑了挑眉,却也不恼,只是收回手,唇角微勾。
“不急。”她淡淡道,“我们有的是时间。”
说罢,她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山洞另一侧,倚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闭目养神。
白虎盯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终究没有动作,只是重新蜷缩回角落,继续假寐。
……
夜渐深,雨势渐歇。
洞外偶尔传来几声狼嗥,凄厉而凶狠,仿佛在黑暗中窥伺着猎物。
萧溯溪并未完全睡着,她始终保持着警惕,手指轻轻摩挲着袖中的匕首。
——这森林里,最危险的从来不是妖兽,而是人心。
忽然,她察觉到一丝异样。
狼嗥声越来越近,几乎就在洞口徘徊,可奇怪的是……
没有一只狼敢真正靠近。
萧溯溪缓缓睁开眼,眸光冷冽。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到洞口隐约有几双幽绿的眼睛闪烁,可那些狼只是焦躁地低吼,爪子不安地刨着地面,却始终不敢踏入山洞半步。
——它们在畏惧什么?
她侧眸,看向角落里的白虎。
小白虎仍旧闭着眼,似乎睡得安稳,可它的耳朵却微微竖起,尾巴尖轻轻摆动,显然并未真正沉睡。
萧溯溪眯了眯眼,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轻声道:
“看来……你的威慑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强。”
白虎没有回应,只是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萧溯溪低笑一声,不再多言,只是重新靠回石壁,但这一次,她的唇角微微上扬。
——有意思。
一只伪装成幼崽的上古凶兽,连狼群都不敢靠近……
她这次,真是捡到宝了。
天光微亮时,萧溯溪睁开了眼。
洞外的雨已经停了,森林里弥漫着潮湿的雾气,草木的清香混着泥土的气息涌入山洞。她舒展了下筋骨,转头看向角落——
小白虎已经醒了,正蹲坐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金色的眸子冷冷地望向洞外,仿佛在审视这片属于它的领地。
萧溯溪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饿了么?”她问。
白虎瞥了她一眼,没搭理。
萧溯溪也不在意,径直朝洞口走去。
“走吧,去找点吃的。”
她刚迈出两步,忽然感觉肩头一沉——
小白虎轻盈地跃了上来,稳稳蹲坐在她的肩头,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扫过她的脖颈,带着一丝微痒的触感。
萧溯溪侧眸,对上它倨傲的眼神。
“考虑这么久,是怕我下毒?”她似笑非笑。
白虎冷哼一声,别过头去,爪子却悄悄收紧,勾住了她的衣襟。
——勉强同意,但绝不承认依赖。
萧溯溪低笑,抬手揉了揉它的脑袋,在白虎炸毛前及时收手,迈步走入晨雾中。
……
森林深处,溪水潺潺。
萧溯溪蹲在溪边,指尖轻点水面,一圈涟漪荡开,几条银鱼受惊般游窜。她手腕一翻,袖中匕首疾射而出,精准地贯穿鱼身。
“唰——”
水花溅起,匕首带着银鱼回到她手中。
白虎盯着那条还在挣扎的鱼,耳朵竖了竖,显然有些意外她的身手。
萧溯溪将鱼递到它面前。
“尝尝?”
白虎嫌弃地撇开头,尾巴不耐烦地甩了甩。
——生食?它才不屑。
萧溯溪挑眉,也不勉强,自顾自生了火,将鱼架在火上烤。很快,香气弥漫开来。
白虎的鼻子动了动,眼神不自觉地往火堆瞟。
萧溯溪假装没看见,慢条斯理地撕下一块鱼肉,放入口中。
“嗯,不错。”
白虎:“……”
它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一跃而下,叼走整条烤鱼,三两下吞入腹中,而后优雅地舔了舔爪子,仿佛刚才那个抢食的家伙不是它。
萧溯溪忍笑,故意叹气:“看来明天得多抓几条。”
白虎瞥她一眼,忽然转身窜入草丛,片刻后叼回一只肥硕的野兔,丢在她脚边。
——礼尚往来。
萧溯溪终于笑出声。
“合作愉快,小家伙。”
白虎傲娇地昂起头,尾巴却悄悄缠上她的手腕,像是一个无声的认可。
晨光穿过树梢,落在这一人一兽身上,仿佛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七日后,天夜森林外围。
年痕帝国的皇族子嗣陆续归来,每个人身边都跟随着威猛的契约兽——
三皇子身后匍匐着一头鬃毛如火的雄狮,利爪在地面划出深深的沟壑;五皇女的契约兽是一只通体银白的九尾狐,每走一步都带着蛊惑人心的妖异;就连最不起眼的十二皇子,都驯服了一头足有两人高的黑纹巨虎,咆哮声震得树叶簌簌而落。
萧溯溪是最后一个出现的。
她缓步走出森林,肩上蹲着一只雪团子似的小白虎,正懒洋洋地打着哈欠,粉嫩的爪子扒拉着她的衣领,看起来毫无威胁。
场面静了一瞬。
随即,爆发出刺耳的哄笑。
“哈哈哈!萧溯溪,你这带回来的是什么?宠物猫吗?”三皇子讥讽地指着她肩头的小家伙。
五皇女掩唇轻笑:“哎呀,长公主该不会是找不到契约兽,随便抓了只野猫充数吧?”
十二皇子更是夸张地拍了拍自家黑纹巨虎的脑袋:“小可怜,待会比斗时可别被我家‘烈风’一口吞了!”
白虎眯了眯眼,尾巴尖不耐烦地甩了甩,但并未发作,只是用爪子扒拉了下萧溯溪的耳垂,仿佛在说——
“聒噪,杀了?”
萧溯溪抬手揉了揉它的脑袋,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急什么?”她低声道,“待会有的是机会……让他们闭嘴。”
她抬眸扫过众人,眼神平静得可怕。
“笑够了?”她轻声道,“那就回宫吧。”
——毕竟,猎物总是死于话多。
队伍启程,嘲弄声依旧不断。
没人注意到,那只“人畜无害”的小白虎,金色的瞳孔深处,正闪过一丝猩红的光。
皇帝下令休整三日,让皇族子嗣与契约兽“磨合感情”。
其他皇子皇女忙得焦头烂额——
三皇子整日与火鬃雄狮搏斗驯服,被烧焦了半截袖子;五皇女对着九尾狐又哄又骗,试图让它配合自己修炼幻术;十二皇子更是狼狈,他那头黑纹巨虎野性难驯,一爪子拍碎了三张檀木桌,闹得满宫鸡飞狗跳。
而萧溯溪的偏殿,却是一片岁月静好。
庭院里,小白虎懒洋洋地趴在石桌上晒太阳,雪白的毛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光,尾巴尖偶尔悠闲地摆动两下。
萧溯溪坐在一旁,指尖轻抚琴弦,悠扬的曲调如流水般倾泻而出。偶尔抬眸瞥一眼那团毛茸茸的身影,唇角微勾。
——他们谁也没提“磨合”二字。
侍女们躲在廊下窃窃私语。
“长公主怎么一点都不急?三殿下他们可都在拼命修炼呢……”
“那只小猫似的契约兽,怕是连擂台都跳不上去吧?”
话音未落,小白虎忽然掀开眼皮,金色的瞳孔冷冷扫向廊柱。
“喵呜。”
它故意软绵绵地叫了一声,吓得侍女们捂嘴偷笑,更觉得它毫无威胁。
萧溯溪指尖一顿,琴音戛然而止。
“调皮。”她轻斥一声,却毫无责备之意,反而从袖中取出一块精致的鱼干,随手抛过去。
小白虎凌空跃起,精准叼住,落地时连一片花瓣都没惊动。
——行云流水,哪有半分孱弱之态?
夕阳西下,萧溯溪铺开宣纸作画。
笔锋凌厉,勾勒出的却不是山水花鸟,而是一只踏碎山河的巨兽——雪鬃飞扬,利爪如刃,金色的瞳孔俯瞰众生,仿佛随时会破纸而出。
小白虎跳上桌案,歪头看了看画,突然伸爪按在未干的墨迹上。
“啪!”
一朵小梅花印在巨兽额头,生生添了几分滑稽。
萧溯溪挑眉:“不满意?”
小白虎甩了甩爪子上的墨,跳回石桌,背对着她趴下,尾巴却悄悄缠上她的手腕。
——“画得还行,但本尊更威风。”
萧溯溪低笑,提笔在画角题字:
“家有凶兽,善撒娇。”
夜风拂过,卷起画纸一角。
小白虎的耳朵动了动,假装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