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半,救护车凄厉的尖叫撕开了城市沉睡的寂静,也撕开了我们家那层勉强维持的、薄如蝉翼的平静。
惨白的车灯,像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粗暴地捅进我家那扇摇摇欲坠的单元门,把楼道里剥落的墙皮和角落里堆积的尘埃照得无所遁形。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刺鼻的消毒水味儿,混杂着一股若有若无、仿佛陈年霉烂纸牌的酸腐气息。
担架床的轮子碾过坑洼的水泥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我妈躺在上面,瘦得只剩下一把嶙峋的骨头,被宽大的病号服包裹着,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枯叶。
她脸色灰败,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凸起,如同一具蒙着灰布的骷髅。
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伴随着胸腔深处拉风箱般的嘶鸣,带着一种命悬一线的挣扎。
然而,即使在这样剧烈的痛苦和颠簸中,她那只枯瘦如柴、布满褐色老年斑的手,却像被某种深入骨髓的本能驱使着,五指无意识地、神经质地反复搓捻着担架边缘粗糙的帆布。
那动作,熟练得让人心头发冷——活脱脱就是在摸一张无形的麻将牌,在绝望的深渊里,还在本能地寻找着那虚幻的“自摸”。
“快!
氧气!
动作快!”
医护人员急促地吼着,手忙脚乱地推着担架车。
混乱的光影和刺耳的噪音中,一道沉默而沉重的身影像礁石般矗立在角落的阴影里。
那是我哥,赵磊。
他像一尊被风霜过早侵蚀的石像,宽厚的肩膀微微佝偻着,仿佛压着千钧重担。
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还残留着刚从工厂车间带回来的油污,汗水在那层污渍上冲刷出几道沟壑,像干涸土地上龟裂的缝隙。
他粗糙的手死死攥着担架床冰冷的金属栏杆,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蜿蜒暴起的青筋清晰可见,每一次我妈痛苦的抽搐,都让他手臂上的肌肉跟着剧烈地绷紧一下。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担架上那个枯槁的身影,里面翻涌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刻骨的痛楚,还有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无声的愤怒。
那种愤怒沉甸甸的,压得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
他嘴唇紧抿成一条生硬的直线,下颌绷得死紧,仿佛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咬碎牙关,阻止那些即将喷薄而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