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着墨字的纸,纸张的下沿被雨滴迅速洇开。
“……身份确认文件……遗体处理授权……需要签字。”
笔杆冰凉的触感塞进他沾满泥水的手里。
江回绵缓缓抬起头。
视野里一片猩红和扭曲的光晕,棚壁上强射灯的光芒如同无数根探照灯的光柱,直直刺向他。
在那片强光中心,警官的脸孔模糊、晃动,唯有那双眼睛,透出一种等待流程完成的职业冷漠。
他颤抖的手,如同不是他自己的东西,僵硬地握住那支笔。
笔尖悬在纸张姓名栏那一大块空白处上方,微微哆嗦着,划不出一个清晰的起始点。
纸上的铅字印得清清楚楚——“亲属/监护人确认签名:____________________”。
雨水顺着他的手腕滑落,滴在姓名栏旁边的空白处,晕开一小团深色的湿痕。
许裴安。
他在哪儿?
这具躺在冰冷担架上、盖着塑料布的东西……真的是他吗?
那个会弹冰冷彻骨的曲调,却说咖啡可能没有日子苦的青年?
那个在暴雨天台上问他坠落会不会变成星星的疯子?
那个靠在他肩上,说要成为照着他那颗星的……人?
现实像冰锥一样凿进心脏最深处。
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视线死死锁定在那个等待签名的横线上。
那不是一个位置,而是一个巨大的、正在吞噬一切的黑色豁口。
笔尖最终带着决绝的沉重落下,在纸上划拉出僵硬的、不成形的墨迹。
每一笔都拉得极其艰难,歪歪扭扭,如同在泥沼中用残肢刻下的符号。
三个字写得支离破碎,几乎辨认不出原本的形态,被雨水和不知名体液迅速糊开。
最后一个笔画拖拽完成。
墨迹像是凝固的焦油,带着冰冷的吸附感。
他松手,那支笔“啪嗒”一声掉入泥水中。
冰凉的指印覆盖在了墨迹未干的签名上,混合着泥泞,形成一个混沌模糊的印记。
一个无法辩驳的、亲手缔结的契约。
警官面无表情地收回纸笔,迅速放入防水文件夹内。
“相关处理后事安排和警方后续需要……请联系户籍地或暂住地管理部门……后续会有专人与您对接。”
警官的声音平板无波,如同播放录好的磁带,“节哀。”
“节哀”二字像两根冰冷的铁钉,直直钉进江回绵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