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执年中午都是从厂子里回来吃饭的,骑着那辆用了好几年的“飞鸽”牌自行车,一路蹬回家。
厂里没场地设食堂,工人们都自带饭盒,锅炉房是公共的,把早上泡好的米饭和菜一块送过去蒸,中午一人一个饭盒地从锅炉房里取出来,找个树荫底下坐着就能对付一顿。
苏执年不高兴凑合吃一段,家里有老婆孩子在,来回骑车麻烦点也要赶回来吃饭。
一进门,苏执年就闻见饭菜香味,他刚从厂子里回来,衬衫袖子卷着,领口敞了一个扣子,进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就看到陆湛北坐在饭桌旁,立刻乐了。
“哟,湛北也在啊!来来来,正好,咱爷俩中午喝一杯!”
说着,他就兴致勃勃地去厨房翻酒瓶子。
乔燕从灶台那边端着一碗汤出来,眼睛一瞪:“喝什么,你下午不干活啦!”
她话虽这么说,动作却也没停,手脚麻利地把碗放下,又去厨房拿了双干净的筷子给陆湛北。
苏执年嘿嘿一笑,把酒瓶在手里掂了两下,又放回原处,转头冲老婆打圆场:“就一小口,不碍事,行吧?这不女婿来了嘛。”
他那点小心思,乔燕一眼就看穿了,也没再多说,只“哼”了一声,坐回餐桌边继续给大家盛饭。
陆湛北静静地坐着,看着苏家夫妻这一来一回,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滋味。
厨房里炒菜的热气还没散干净,桌上摆着三菜一汤,现在,他就坐在这家人中间,听苏执年喊他“咱爷俩”、听乔燕拿眼神数落丈夫、看苏念乔笑的眼睛弯起来和母亲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不准苏执年拿酒。
他突然觉得——这种日子,是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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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着四方饭桌开始吃饭,苏执年一口青椒炒肉还没咽下去,听见苏念乔说要跟着陆湛北去部队,筷子“啪”地一顿,噎得脸都红了,捂着嗓子咳了好几下,半天才缓过气来,皱着眉,第一句话就是:“不行!”
这话一出口,饭桌上的气氛立马冷了半截。
客厅不大,老式的四方木桌上铺着一块红格子塑料桌布,桌子腿已经有些发黑起皮。
乔燕一愣,赶紧瞥了陆湛北一眼,有点替丈夫捏了把汗,他这口回绝得太快了,万一让人家陆湛北觉得他们看不上他,可不太好。
苏执年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咳了一下,放缓些口气说:“念乔,这事儿你说得太突然了,你从小到大哪出过远门?连你上学,我和你妈都舍不得你住校,你一去部队,我们这心能放得下?”
“爸。”苏念乔轻轻喊了他一声,看着他眼角越发明显的皱纹,心里一软,语气也放低了,“我又不是一个人去,我是跟着陆湛北去,他会照顾我的。”
“我也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既然订婚了我就想去看看那边我能不能适应那边的生活?我也想更加了解他平时生活是什么样子,爸,妈,我是认真想和陆湛额比过好以后的日子的。”
之前就听说过陆湛北是在北方某军区,离家那么远,温度气候截然不同,苏执年眉头松不开:“北边吃食你吃得惯吗?你从小辣都不沾,冬天能冷得进骨头里……你别看你现在一时新鲜,真去了你才知道苦。”
“那我总不能一辈子在家吧,等以后结了婚还住家里么?”
“念乔,”乔燕示意丈夫先别急,这事确实是需要认真商讨的,“你倒是说得容易,那文化馆的工作怎么办?你不是最喜欢跳舞的吗?真去了随军了,是不是就不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