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冲进西街茶棚时,正见疤脸举着火折子要往怀里的契纸凑。
茶棚里的人哄地散开,有两个抄起条凳要拦她。
苏蘅矮身躲过,反手拽过桌上的茶壶砸过去,滚烫的茶水泼在疤脸脸上,他惨叫着松开手,泛黄的契纸“啪”地落在泥地上。
苏蘅扑过去攥住契纸,后背却被条凳砸得生疼。
她咬着牙翻身,把契纸护在胸口,正看见疤脸抹了把脸上的水,从怀里摸出把短刀。
“都住手!”
一声断喝惊得茶棚里的麻雀扑棱棱乱飞。
王典史带着衙役破门而入,腰刀出鞘的寒光映得疤脸脸色发白。
苏蘅借着这空档爬起来,低头查看怀里的契纸,柒拾贰号,张屠户的手印,四至写着“东抵柳河,西至老槐”,和李大娘家的田产分毫不差。
“带回去审。”王典史冲衙役使了个眼色,又转头看向苏蘅,目光落在她后背渗出的血渍上,“你这丫头,命比纸还薄,偏要往刀刃上撞。”
苏蘅扯了扯沾血的外袍,把契纸小心收进怀里:“纸能烧,理不能烧。”她顿了顿,又道,“吴典吏的船到了码头,张文应该已经去报王大人了。”
王典史的眉峰一挑:“你倒是算得准。”
算得准么?
苏蘅摸着怀里的契纸,想起今早蹲在灶房喝稀粥时,听见两个衙役闲聊:“吴典吏的船要提前?
听说刘大福往他船上塞了二十箱新茶。“新茶?
她当时就觉得不对,漕运最忌客货混装,除非那“新茶”里装的根本不是茶叶。
等她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天已经擦黑了。
赵小梅正蹲在灶前热饭,见她进门,慌忙扑过来要掀她外袍:“苏姐姐你后背伤得重不重?
我让李大娘熬了金疮药,“
“先看这个。”苏蘅取出从户房樟木箱里顺出来的换契记录,借着灶火翻页,“去年八月换契,刘大福交了柒拾叁号的新契,可旧契呢?
按理说旧契该存档,这里却写着’虫蛀销毁‘。“她指着记录上的墨迹,”你看,’毁‘字的墨色比前面浅,像是后来添的。“
赵小梅凑过来看,发梢扫过苏蘅手背:“真的!
这行字的纸纹都皱了,像是被水浸过又晒干的。“
苏蘅的指尖一顿。
她突然想起下午在户房,老张头说吴典吏拿她儿子的漕运名额威胁,可漕运的名额归州府管,吴典吏不过是个押运的典吏,哪来的权力?
除非。。。她翻出李大娘家的旧契,对着月光比对,果然,两张契纸的纸纹走向一模一样,连边角的虫蛀痕迹都分毫不差。
“刘大福不是换了契号,是换了契纸。”苏蘅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他把李大娘的柒拾贰号契纸,和自己柒拾叁号的换了。
旧契存档时,他买通典吏把’柒拾贰‘改成’柒拾叁‘,又伪造了张屠户的手印,这样一来,李大娘的契就成了无主的废纸。“
赵小梅听得目瞪口呆:“那要怎么拆穿他?”
“找张屠户的手印原件。”苏蘅把契纸收进木匣,“他十年前卖猪肉时,给肉铺写过欠据,那上面的手印没被拓过。
只要比对,就能看出哪个是真的。“
正说着,窗外传来三声轻叩。
苏蘅吹灭灶火,摸到床头的匕首藏在袖中,才拉开门栓。
张文抱着个布包闪进来,额角沾着草屑,显然是从后墙翻进来的:“刘大福的手下在北门外的破庙碰头,我跟了一路,他们说‘等月亮爬过西墙,就把该说的话咽进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