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酒店阳台,看着远处河内旧城的灯光,回忆着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他记得新阳村那个倒在稻田边高烧抽搐的婴儿;记得镇上第一笔药品结账时送来的两只老母鸡;记得第一次与清澜在雨夜巡村时,她递给他的那碗姜汤;记得第一次站上镇委会会议室里,满堂的质疑目光。
那些记忆,如一盏盏灯,在他心底点亮,又温暖,又沉重。
就在会议结束后,他收到一封匿名信。
信纸是老式草纸,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一段话:“阿蒙先生,我们村现在已经有干净的水,有自己的诊所,还有三位年轻村医。
小明今年考上了医大,说要像你一样回来服务乡亲。
大家都说,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可我知道,你是从我们当中走出去的。”
署名很简单:石溪村 全体村民看完这封信,他一言未发,只默默收起,放入他行李箱中,那是唯一一封不进档案、不入新闻的信,却是他心中最贵重的奖章。
回到胡志明市后,清澜已经在家等他,厨房飘着莲子汤的香味。
她已怀孕七个月,挺着肚子却仍习惯性地写项目报告。
阿蒙走进厨房,她抬头笑道:“你刚在电视上讲‘治理官’,要小心人家给你贴‘清流’标签。”
阿蒙搂着她,轻声说:“我不要当‘清流’,我要当河道。”
她靠在他肩上:“那我就是堤坝,我们一起护住方向。”
那一晚,他们没有讨论制度,也没有谈改革,只说起孩子的名字。
清澜说:“若是女孩,就叫‘明澜’——光明的水波。”
阿蒙说:“若是男孩,就叫‘吴启阳’——启,是开启新光的意思。”
她笑了,说:“不论是谁,他都有两个时代做父母。”
深夜,吴阿蒙在书桌前,拿出一本旧本子。
他写下了一封从未寄出的信:致我前世未完的自己:你曾一身才华,困于无用的虚室;你曾满口理论,缺一条真正的河岸去走。
如今,我替你走了这条路。
走得艰难,也走得踏实。
这世的我,无需再在权力边缘观望;我有了一双手,一张嘴,一身清白;也有了一个,愿为我挡雨的她。
你若能看到今日的我,请你安心。
——吴阿蒙(1998年·秋·河内)写完后,他将信纸烧了,火光一寸寸腾起,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