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多小时的时间眨眼而过，深秋的天黑得早，此刻，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乔予茉低头整理着刚刚记录的笔记，月色从咖啡厅的落地窗漫进室内，将她拢进斑驳的光影里。
秦成瑾凝视着她恬静的侧脸，女人白皙柔嫩的脸颊上流动着闪烁的明暗，睫毛轻颤时像两片沾露的鸦羽。
那确实是张让人移不开眼的面容。
圆润的杏眸盛着半泓秋水，眼尾却藏着道锋利的折角，像是春水凝成的薄霜。
鼻梁的弧度带着点英气的嶙峋，偏又被丰润的唇珠中和成柔软的模样。
乔予茉放下手中的笔，抬头时脖颈拉出优美的曲线。
长发掠过她瓷白的面颊，顺着豆绿色的大衣垂落至胸前，像是青砖地上蜿蜒未干的水墨。
秦成瑾的目光和她不期然间对上，他看到她柔雾般的眸子里沉着星火，右眼尾缀着的小痣，像是仕女图上不慎滴落的印泥。
他突然回想起和她的初见。
·
若要问京城一中2013届的学生们，谁最不可能暗恋，那么回答一定是秦成瑾。
秦成瑾此人，人如其名，怀瑾握瑜，君子如玉。
但严苛的家教和竞争激烈的家族环境，让他从小便过于早慧，养成了成熟稳重、不苟言笑的性子。
小大人一样的他，永远都是京城大院里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幼年时期的秦成瑾，还没有学会如何温柔体贴地对待他人，时常绷着一张面无表情的严肃小脸。
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态度，使得很多想要主动和他结交朋友的小孩子们，都纷纷望而却步。
所以，从小到大他身边的朋友不多，除了关系较好的几个堂兄妹之外，就剩下交流颇深、走动频繁的一些世家子弟。
克己复礼、循规蹈矩了十几年的秦成瑾，原本以为，自己会像大部分的家族继承人一样。
成年后顺理成章地接手公司，再娶一个家世相当的妻子相敬如宾，然后就这样，按照早已安排好的既定轨迹走完一生。
直到一个女孩不经意间入了他的眼。
·
九月初的天气还带着沉闷的暑气，燥热的晨风将蝉蜕的空壳吹得掠过树梢，柏油马路被太阳炙烤得格外烫人。
京城一中2013届的学生们刚刚升入高中，正准备参加学校举办的新生开学典礼。
礼堂边的紫藤花还滴着晨露，秦成瑾拿着装有新生签到表的文件夹，推开了大门。
这是他身为新一任学生会会长的职责，登记新生们的考勤情况。
就算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他也还是十分严谨地，将衬衣扣子扣到了最上面的一颗。
刺眼的阳光穿透了百年礼堂的彩绘玻璃，被切割成菱形的光斑，落在少年熨烫妥帖的白衬衫上。
“抱歉让一下——”清泉般的嗓音夹裹着茉莉花香撞进耳膜时，秦成瑾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一片温软的触感擦过。
在钢笔坠落地面的清脆声响中，他看见少女翻飞的校服衣角，衣摆处沾着碎金似的光。
礼堂穹顶漏下的光柱中浮尘飞舞，她弯腰时露出的后颈，比精致的大理石浮雕还要白上三分。
“不好意思啊同学，”少女捡起掉落的钢笔抬起头，语气中满是歉意，“你的钢笔还给你。”
秦成瑾撞进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他注意到她的右眼尾有一颗小痣，随着眨眼的动作，在彩绘玻璃的光点中明明灭灭。
声音突然卡住，秦成瑾接过钢笔时，触碰到对方泛着热意的指尖，喉头不由得滚动了一下。
但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少女就指着签到表上高一三班的位置，杏眼弯成月牙：“我是高一三班的乔予茉。”
墨水的味道和茉莉花香交织在一起，在密闭空间内逐渐发酵。
秦成瑾垂眸掩住瞳孔的颤动，抚平有些发皱的签到表，在乔予茉的名字下面打了一个勾。
他此时仿佛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如同礼堂内老旧的座钟，齿轮咬合声震得胸腔发麻。
“谢谢你啦同学。”少女笑着朝他挥挥手，转身时带起的风含着一缕茉莉花的清甜。
秦成瑾不由自主地捻动着指尖，盯着那页纸，在心中默念她的名字。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她的班级和姓名。
少年合上摊开的文件夹，封面烫金的校名突然变得灼人，像是少女眼尾那颗嫣红的痣。
他抬头望向玻璃窗外的紫藤花廊，解开衬衣最上方的那颗纽扣。
原来窗间洒落的光晕，真的会落在某人眼底变成星河。
·
自礼堂那次的惊鸿一瞥后，从此秦成瑾就对乔予茉上了心。
从小克己复礼、循规蹈矩的他不懂得暗恋的具体滋味，只每次偶遇时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
乔予茉是三班的学生，而秦成瑾是一班的班长，他不能时时刻刻都看见她。
在一次下课期间，身为班长的秦成瑾，拿着班主任的教辅资料送去办公室。
途经三班时眼睛下意识地往教室里一瞥，却发现乔予茉，和秦家世交的周家继承人周惊宴靠得很近。
两人皆容貌出众，且动作间举止十分亲密，少女脸上是怎么也藏不住的羞涩笑意。
而少年注视着她的目光温柔又缱绻，气氛里透出一股外人插足不了的亲昵。
看到这一幕，他的心一瞬间停滞了半秒，随即涌上一股不可言说的酸意。
于是秦成瑾假装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给班主任送完资料后，就借着世家子弟们聚会的名义主动找上周惊宴，说话时无意中问起乔予茉。
他自然地开口问道：“惊宴，我今天看见一位女生跟你走得很近，她是你的朋友吗？”
周惊宴先是微微一愣，随后脸上绽开一抹肆意又灿烂的笑容：“朋友？算是吧。”
“逃晚自习时总喜欢追着我不放的小古板一个，人挺有意思的。”
闻言，秦成瑾不禁攥紧了拳头，面上却仍是一片云淡风轻，像是不经意地提议道：“既然她是你的朋友，那么可以把她带到宴会上一起玩。”
周惊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主意似得，他的眼睛一亮，唇角的弧度又上扬了几分。
然后手臂搭上秦成瑾的肩：“行啊兄弟，你这个主意不错，到时候我把她带过来，顺便介绍你们认识。”
秦成瑾攥得发白的手指放松了些许，他依旧面无表情，只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