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千千万万被视为蝼蚁的人,依然鲜活的心跳。
黎明时分,我看见蒙恬骑着马巡视工地,他的羊皮氅在风中猎猎作响,像面破旧却依然飘扬的旗帜。
某个民夫突然摔倒,他立刻翻身下马,扶起那人,还从怀里掏出块干粮递过去。
周围的民夫们看着这一幕,眼里闪过我从未见过的光,那不是恐惧,而是希望。
我摸了摸腰间的玉珏,“受命于天”的刻纹在晨光中显得有些刺眼。
或许蒙恬是对的,真正的强大,不是用恐惧筑起高墙,而是让人心甘情愿地为你筑起城墙。
而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光了——在嬴政的眼里,在赵高的眼里,甚至在我自己的眼里。
转身离开时,我听见身后传来少年的笑声——那个断腿的少年,正用蒙恬的铜哨吹出不成调的曲子。
哨音混在风声里,却显得格外清亮,像初春的第一声雁鸣,刺破了漫长的寒冬。
或许,在这钢铁与血肉的长城之下,还有些东西,是永远无法被摧毁的。
3青铜兽首烛台上,十六支牛油烛正滋滋燃烧,蜡泪凝结成蜿蜒的白蛇,顺着雕龙刻凤的烛台底座爬向地砖。
我跪在丹陛之下,膝盖隔着玄色朝服仍能触到石砖的冷硬。
抬头望去,嬴政的十二旒冕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晃动,翡翠珠串后那双眼睛,像极了渭水冰面下蛰伏的鳄鱼。
“李斯。”
他的声音裹着鼎中烹煮的椒艾香气砸下来,我注意到他按在青铜龙纹案几上的右手,拇指正一下下摩挲着案角——这是他惯有的小动作,每当斟酌言辞时,指尖便会无意识地寻找坚硬之物。
“六国已灭,天下初定。
你且说说,如何治理这万里江山?”
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三个月前在函谷关外,我亲眼看见他用同样的眼神凝视着六国地图,指尖划过楚国疆域时,指甲盖都因用力而泛白。
此刻这双眼睛里跳动的,是征服者的火焰,亦是守业者的狐疑。
“陛下,”我解开腰间玉珏,任由它坠在阶前发出清越声响,“周室衰微,诸侯混战,皆因分封制尾大不掉。
今陛下神武,荡平六合,当废分封,立郡县。
车同轨,书同文,统一度量衡。
如此,地方官吏皆由陛下任免,财赋兵甲尽归朝廷,方能永绝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