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匹著名的乌骓马,手中长戈上下翻飞,每一次挥击都带下一片血肉。
我看见他胸前的护心镜已被砍出缺口,露出里面暗红色的软甲,那是他儿媳亲手缝制的,绣着密密麻麻的“平安”二字。
一支箭矢擦着我耳际飞过,尾羽扫过脸颊时,我突然想起咸阳宫里的编钟——此刻战场上的金铁之音,与宫宴上的雅乐并无不同,只是前者奏的是生离死别,后者唱的是太平盛世。
李信的身影在不远处闪过,他的大旗已断成两截,正被楚军的步卒追赶,甲胄上的漆片剥落,露出底下斑驳的旧伤。
黄昏时分,残军终于退到涡水河畔。
王翦坐在一块被炮火熏黑的巨石上,任由军医为他包扎手臂的伤口。
他看着对岸燃烧的营寨,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
我跪在他面前,喉间腥甜难抑:“老将军,是我……是我误判了敌情。”
他抬手止住我,指尖的血滴在我衣襟上,绽开朵暗红的花。
“不怪你,”他的声音沙哑如磨损的竹简,“陛下要的是速胜,是彰显大秦威德的捷报,而我们……”他顿了顿,望向天际最后一抹晚霞,那颜色像极了楚地的丹砂,“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罢了。”
夜幕降临,河面上漂满尸体,像秋天的落叶般顺着水流打转。
我摸出怀中的密诏,火光中,嬴政的字迹依然凌厉如刀:“李信果勇,当可大用。
若王翦怯战,可换蒙恬代之。”
纸页在风中簌簌作响,我想起出发前嬴政拍着我肩膀说的话:“长卿,你当为朕的眼睛。”
王翦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溅在密诏上,将“天命所归”四个字染成暗红。
我慌忙扶住他,触到他后背嶙峋的骨骼,像触到一段即将风化的枯木。
远处传来楚人的号角声,悠长而苍凉,像在为这场屠杀送行。
“知道为何楚人总也杀不尽么?”
王翦忽然轻笑,手指蘸着自己的血,在石头上画了个歪扭的“楚”字,“因为他们的根扎在泥土里,在《诗》《书》里,在每一个能歌善舞的巫祝身上。
你烧了竹简,却烧不掉他们的魂。”
我望着他画出的“楚”字,血痕正在夜色中渐渐干涸,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河风带来远处的童谣,隐约是楚人悼念战死英灵的《国殇》。
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