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夜深,李瑾瑜毫无离意,反命人送来锦衾,似欲留宿医馆。
“李瑾瑜,公务不忙吗?”
我试探开口。
“若忙,你无需时时守我,我自能应付。”
他背对我,未应声。
我深吸一口气,自后环住他腰身,强压情绪,挤出一句软语。
“夫君?”
他身躯一僵。
昔日,我常以此戏他。
他初时面赤如霞,后则淡然处之。
“你唤我何?”
他转过身,昏灯下神色莫辨。
“呃…”未及我答,他猛地将我拥入怀,声音低沉压抑:“还以为你弃我而去…我绝不让你失望。”
这是何意?
我未从他言语中回神,他瞥了眼信笺,披上外袍离去,称府中有急务,明日再探。
无需多想,必是去安抚赵婉清。
我寻来信鸽,将两年遭遇书于信,尽数寄予父母。
收到回音,我满意归榻,却见一不速之客。
“赵婉清?”
李瑾瑜未寻她,她怎独现于此?
见我入内,她慌忙起身。
“芷儿…”此称一出,我已猜她来意。
她欲言又止,踌躇取出药方,未如上次般铺陈。
“实则,我患了肝疾。”
一次比一次危言耸听。
我险些失笑。
“然后?”
我既已联络家人。
父母回信,言我表兄正于故土,已命他速来。
此刻无需与赵婉清虚与委蛇。
她未料我毫无动容,仍硬着头皮道:“下月初一便要开膛疗疾,医官称生机不足一成。”
她苦笑。
若非记忆尽复,如此演技,我恐仍信她虚言。
“其实…我一直瞒你一事。”
“我心慕李瑾瑜已久!”
她说此话时,目无波澜。
她真心悦他?
抑或仅喜践我于足下?
她絮叨述说如何倾心李瑾瑜,我失忆两年,她如何煎熬挣扎。
皆是老伎俩,我毫无兴致。
直到她一句,猛将我拉回。
“你可否…将李瑾瑜让与我?”
纵如此,我仍被她惊住。
她忙解释。
“莫误会。”
“我只盼他伴我,至我入医馆。”
“可好?”
她抬头,眼角泪光闪烁,恰似我若拒之,泪便滚落。
“自然。”
我执她手:“你若殁,我都不知如何独活……”真殁了,我必鸣鼓庆贺。
她欣喜拥我。
我佯装未见,铜镜中她得逞之色。
她前脚离去,我表兄沈泽便至。
一袭青袍,衣冠整肃,此刻却喘息立于门前,似被鬼魅追赶。
“哥哥,你这是…?”
他箭步上前,紧紧抱我。
“姑母皆告知我了。”
片刻,他自觉失态,轻咳松手,转言道:“咱家怎出了你这痴情种?”
确实。
两年前,我确有些痴情,否则怎会信李瑾瑜虚言。
“沈泽!
我已如此,你还取笑…”我指着头上纱布,佯装嗔怨。
他面色骤沉,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
“签了吧,早该了结。”
是收回李瑾瑜田产的契书。
签下后,父母以我名投于他处的资财尽数收回。
“我查过,他近来田赋流动甚巨,绝无此资偿还,唯有卖田。”
“此物,本不属他。”
沈泽执契书,冷静如常。
他甫离书院,便被富商聘为新商铺的掌簿,两年前已是主事,难为他还亲理此小案。
我凝视契上数额。
商铺初立,此资对他,恰如釜底抽薪。
我提笔签就,想到自此与李瑾瑜再无牵连,心头轻若浮云。
一切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