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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后,我被太子揽入怀宋知鸢宋知雪前文+后续

林序初 著

其他类型连载

“不好了,侯府表小姐投河了。”一声惊呼划破长空,原本喜庆的迎亲现场瞬间沸腾起来。宋知鸢睁开眼,看着身上的大红嫁衣,眸光震颤。她重生了,重生在与平曲侯罗向恒成亲当天?上辈子花轿临门,罗向恒正要请她出轿,忽闻表妹李婉晴投河,直接丢下她奔过去。后来她才知,原来罗向恒与李婉晴青梅竹马,早有婚约。然后......想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宋知鸢心头一紧,撩开轿帘,大步走出去。婢女画屏微惊:“小姐,姑爷还未踢轿,按规矩你不能......”“事急从权。”宋知鸢打断她,脚步匆匆。前世她就是惊骇错愕之下慢了一步,以至于后续步步慢。这辈子不会了。河边距离侯府不远,此时已经围了许多人。李婉晴早已被婢女救上来,躺在地上,面色灰白,毫无生气。周遭一片哭哭啼啼。...

主角:宋知鸢宋知雪   更新:2025-06-27 17: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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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宋知鸢宋知雪的其他类型小说《退婚后,我被太子揽入怀宋知鸢宋知雪前文+后续》,由网络作家“林序初”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不好了,侯府表小姐投河了。”一声惊呼划破长空,原本喜庆的迎亲现场瞬间沸腾起来。宋知鸢睁开眼,看着身上的大红嫁衣,眸光震颤。她重生了,重生在与平曲侯罗向恒成亲当天?上辈子花轿临门,罗向恒正要请她出轿,忽闻表妹李婉晴投河,直接丢下她奔过去。后来她才知,原来罗向恒与李婉晴青梅竹马,早有婚约。然后......想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宋知鸢心头一紧,撩开轿帘,大步走出去。婢女画屏微惊:“小姐,姑爷还未踢轿,按规矩你不能......”“事急从权。”宋知鸢打断她,脚步匆匆。前世她就是惊骇错愕之下慢了一步,以至于后续步步慢。这辈子不会了。河边距离侯府不远,此时已经围了许多人。李婉晴早已被婢女救上来,躺在地上,面色灰白,毫无生气。周遭一片哭哭啼啼。...

《退婚后,我被太子揽入怀宋知鸢宋知雪前文+后续》精彩片段




“不好了,侯府表小姐投河了。”

一声惊呼划破长空,原本喜庆的迎亲现场瞬间沸腾起来。

宋知鸢睁开眼,看着身上的大红嫁衣,眸光震颤。

她重生了,重生在与平曲侯罗向恒成亲当天?

上辈子花轿临门,罗向恒正要请她出轿,忽闻表妹李婉晴投河,直接丢下她奔过去。

后来她才知,原来罗向恒与李婉晴青梅竹马,早有婚约。

然后......

想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宋知鸢心头一紧,撩开轿帘,大步走出去。

婢女画屏微惊:“小姐,姑爷还未踢轿,按规矩你不能......”

“事急从权。”

宋知鸢打断她,脚步匆匆。

前世她就是惊骇错愕之下慢了一步,以至于后续步步慢。这辈子不会了。

河边距离侯府不远,此时已经围了许多人。

李婉晴早已被婢女救上来,躺在地上,面色灰白,毫无生气。

周遭一片哭哭啼啼。

侯府老夫人王氏差点厥过去:“婉晴,我的婉晴啊,你怎么这么傻。快,来人,把婉晴抬回府里去。”

“且慢!”宋知鸢急切上前,“老夫人,不可。”

王氏顿住,瞬间蹙眉:“有何不可,人命关天,莫非你担心婉晴出事,给你大喜之日平添晦气!”

宋知鸢摇头:“老夫人误会了。知鸢虽非医者,也看过些医书,稍稍学了点皮毛。

“晕厥之人,情况不明,最忌胡乱搬动。尤其表姑娘乃溺水,不知口鼻及体内是否有河水残留。

“若搬动致使水渍呛入肺腑,那该如何是好?”

此话一出,人群中有略懂医理的纷纷点头。

宋知鸢眸底暗光闪烁。

王氏想把事情压在侯府?她偏不。

她就要闹开,能闹多大就闹多大!

宋知鸢当即转身吩咐下人:“快去请大夫,表姑娘刚刚落水,应当还有救。”

旁边守着李婉晴的婢女忙道:“婢子已经托人去叫药华堂的陈大夫了。小姐体弱,素来是他看的,他最了解小姐的情况。”

呦,还特意指明人呢。呵呵。

宋知鸢怒瞪:“都什么时候了,又不是寻常看病。这是救命,自然是哪家最近请哪家。最好多请几个,群策群力。”

多请几个......

李婉晴身体微僵,眼睫几不可察地抖了抖。

宋知鸢却又望向失了魂的罗向恒:“也请侯爷拿了名帖去请太医。

“大夫救急,但太医医术更好。若有旁的情况,他们更妥当。

“侯爷,人命关天,莫呆愣着了,救命要紧!”

罗向恒被这声暴喝拉回神智,连连应是:“你说得对。我......我这就让人去请太医。”

大夫,太医......

李婉晴心脏紧缩,再不能装下去,当机立断发出一句轻声嘤咛,呛咳着幽幽转醒。

“表妹,你没事了!”

罗向恒大喜,下意识就想抱住她,幸而王氏眼疾手快,先他一步将李婉晴揽入怀中。

“好孩子,幸亏你醒了,不然让姨母怎么办。”

宋知鸢眼珠转动,轻轻一叹:“表姑娘吉人天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只是不知表姑娘遭受了什么大委屈,竟在今日做出这等傻事。”

众人目露疑窦。

对。

一个寄居在侯府的表姑娘,怎么偏选在表兄大婚之日寻死,这不是故意搅乱婚事嘛。

李婉晴大哭失声,连连摇头,就是不答。

王氏一个劲道:“好了好了,不管什么事都有姨母在呢,姨母总会帮你的。走,咱们先回府。”

这话是安慰,也是保证。但宋知鸢怎容得了他们回府?

她悄悄挡住王氏去路,直接将李婉晴的婢女揪出来:“你是表姑娘的婢女,当知道缘由,说,怎么回事!”

李婉晴斥道:“红玉,不能说,莫为难表哥。”

红玉却咬牙扑通跪下来:“小姐,恕奴婢不能听你的。你处处为侯府着想,可你怎么办!

“老夫人,侯爷。小姐心里苦,她也是没办法才会做傻事。”

红玉大哭失声:“自我家老爷去后,太太身体就不大好。每逢老爷忌日,都要去寺里住一两个月。

“一来休养,沾些佛光;二来为老爷诵经。侯爷是知道的。

“侯爷悔婚再娶之事发生的突然,太太在寺庙里,本不知道。

“小姐碍于她的身体,也不敢贸然告之。原想找个合适的时机,缓缓再说。

“哪晓得淮阳老家先得了讯,写信质问太太,还说李家族中没有被退婚休弃的姑娘,言语中对小姐多有指摘。

“太太......太太受不得这般刺激,当场吐血晕死过去。寺里来人说,太太恐怕是不行了。”

短短几句话,信息巨大,全场哗然。

就是现在。

宋知鸢满面惊讶:“什么叫悔婚再娶?悔谁的婚,再娶谁?莫非......你是说侯爷与李家姑娘早有婚盟!“

她身形摇晃,不敢置信:“侯爷,你明明已有婚约,为何不早说,还来求娶我!”

众人:!!!

哦吼~

已定婚约,瞒而不报,这不是骗婚吗!




无数异样目光袭来,罗向恒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李婉晴哭着道:“不怪表哥的。宋姑娘,正月底,你在万佛寺不慎落水,被表哥所救。

“这本是善心之举,哪知竟让你名节有损,闹出满城风雨。

“表哥若不娶你,叫你怎么办?事已至此,又何必再提我们的婚约,让你难堪呢。”

宋知鸢眯眼。

好聪明的说辞,既认了“早有婚约”的事实,让罗家反驳不得,又巧妙点出罗宋两家亲事的由来,为罗向恒“正名”。

结合原委,还是罗向恒的错吗?

他不过好心救人,何错之有?

李婉晴更是无妄之灾,属实冤屈。那就只剩自己了。

落水虽非她故意,事情却因她而起。

果然众人纷纷看向她。

宋知鸢一脸讶异:“李姑娘的意思是罗侯爷为了我委屈你?

“明明有婚约,明明知道你母亲身体不好受不得刺激。

“明明晓得悔婚可能对你造成的影响,仍旧坚持要救我,哪怕......”

宋知鸢深深看了罗向恒一眼:“李姑娘与侯爷乃是姨表兄妹,听闻两家关系亲厚。

“既然早有婚约,想来更是青梅竹马。

“这等情谊何其深重,而我与侯爷素不相识,宋罗两家更无私交。

“我宋知鸢何德何能,让侯爷为我牺牲至此!”

她的语气饱含感激,却又莫名让众人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为一个陌生人牺牲至亲,合理吗?

老夫人哀叹着上前握住宋知鸢的手:“此事怨我。

“当时你深陷流言,向恒左右为难,本是不愿的。

“是我说救人救到底,不能因为救你反而害了你,那便是我罗家之过。

“我本想着向恒与婉晴的婚事只是长辈口头之说,未正式换庚帖立婚书,不曾刻意外传,尚有回旋余地。

“我多备一份嫁妆,再细心给婉晴寻个可靠良人便好。如此也算两全。”

罗向恒连连颔首:“对。两厢权衡,我才做此决定。我实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这话倒也勉强说得通。

宋知鸢却摇头:“老夫人一片苦心,知鸢在此多谢。但此事委实不妥。

“你们认为两家婚事不曾刻意外传就好办。可曾想过罗李两家本就有亲,来往过密。

“青梅竹马之谊,平日言行举止会不漏分毫?

“左右四邻,至交亲朋,乃至家中仆婢下人,就没有眼明心亮的?

“更何况自父丧过后,这几年李姑娘与母亲还日常居住在侯府!”

直接戳穿破绽。

罗向恒嘴巴一张一翕,“我......我”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宋知鸢接着道:“侯爷男子汉大丈夫,哪怕悔婚,也该肩负起责任。

“最起码要亲自与李氏长辈友好协商,得到他们的首肯与谅解。

“而今事情闹成这样,让李姑娘如何做人?

“偏侯爷还说全是为了我,又叫我如何自处!”

众人纷纷点头。

李姑娘无错,宋姑娘一无所知,又何错之有呢?

这平曲侯,要不是办糊涂事,何至于此。啧,堂堂男子汉大丈夫,退婚都退不明白。半分担当都无。

罗向恒与王氏脸色再变。

李婉晴身子跟着晃了晃,她只求顺利进门,没想令侯府难看。

一咬牙,她站出来:“是我不好,我怕贸然告知母亲会引发母亲病情。是我提议缓一缓,寻个合适的时机。一切都怪我。

“是我害了表哥,害了宋姑娘,也害了母亲。我该死。姨母,你为何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了干净,姨母!”

一声声姨母,哽咽着哭倒在王氏怀里。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尤其至得这般境地,她仍护着自家、为自家辩驳,王氏如何能不心疼。

更何况如今居于寺庙命在旦夕的人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啊!

王氏悲痛不已。

见她们又开始叽叽歪歪,宋知鸢再度将婢女揪出来。

“寺里来人到底怎么说的,李家太太如今是个什么情形,大夫可曾看过?”

婢女抽泣着:“看过的。大夫说太太气血上涌,观脉相已是强弩之末。但大夫又说,世间未必没有奇迹。

“太太此番诱发病情,症结在心。若能去除她的心结,或许会有转机。”

去除心结......

这是什么意思,宋知鸢了然,王氏又如何会不明白。

王氏犹豫着,内心挣扎。

李婉晴踉跄着站起来:“宋姑娘花轿已至,吉时将过。表哥的婚仪不能再拖了。

“还请表哥带宋姑娘入府完婚吧。至于婉晴,婉晴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若母亲真......婉晴绝不会让她带着羞辱与骂名走。”

语中死志尽显。

王氏大骇:“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罗向恒更是身形摇晃:“怎么会......什么羞辱骂名,哪里又有什么羞辱骂名!”

李婉晴闭目流泪。

婢女十分机灵,跪行两步,将信呈给王氏:“老夫人,是李家族里。

“族老们说你与太太姐妹情深,老爷在世时还是侯爷的老师,自四岁起教导侯爷,视如亲子。

“当年老侯爷去世,罗家只剩孤儿寡母,庶出叔伯欲争夺爵位,是老爷出面逼退他们,又四处奔波,为侯爷求来承爵圣旨。

“他们说有此等情谊,若不是小姐犯了大错,侯府绝不会退婚。

“他们还说小姐有辱李家门楣,要将小姐剔出家族。

“太太哪里受得了,这才......”

婢女忽然一个转身,冲宋知鸢跪下:“宋姑娘,求你给我家小姐一条活路吧。求你救救小姐。”

咚咚咚,一下又一下,干脆利落,无一丝迟疑。

瞬间额头鲜血直流,触目惊心。




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宋知鸢双手紧握。

借婢女之口说出自家对罗家的恩义,又将她“绑架”起来。

李家是罗家的施恩方,她却是罗家的受恩方。

就这么点要求,她怎能不应!

上辈子他们就是这么逼她的,甚至恐筹码不够,还让她背上一条“人命”。

宋知鸢眼中利光闪过,张大嘴巴疑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要如何救你家小姐?”

“奴婢......奴婢......”

婢女嗫嚅着,具体如何,她的身份是不便开口的。

李婉晴拉住她:“别磕了,不要为难宋姑娘。”

刚从生死关头走一遭,她此刻面色惨白,身形摇晃,仿佛风一吹就会倒,让人瞧了无比怜惜。

罗向恒哪能不心疼,抬手便对宋知鸢行大礼:“宋姑娘,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婉晴去死。事已至此,我必须对她负责,望你允婉晴进门。”

王氏将手中信件揉成一团,张了张嘴,最终没有阻止。

宋知鸢却摇头:“万万不可。”

语气坚定,言辞干脆。

众人皆惊,不曾料到她居然拒绝,开始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婢女更是气愤:“若不是你,我家太太何至于命悬一线,我家小姐又何至于没有活路。

“你......你居然还不许我家小姐进门!”

宋知鸢仍旧摇头:“敢问,李姑娘进门是妻还是妾?”

婢女哑然。

罗向恒嗫嚅着,一时也没了主意。

反倒是宋知鸢大方直言:“罗李两家关系亲密,哪有让表妹为妾的道理。

“如此,侯爷让老夫人往后还怎么与李家太太姐妹相处?”

大周朝妾室地位低下,妾室娘家是不能称亲戚的。

“已故李老爷还是侯爷的老师,更曾帮助侯爷袭爵。既是恩师,又为恩人。以他女儿为妾,岂非不仁不义?”

罗向恒被怼得哑口无言,却也更为疑惑:“可是如果婉晴不为妾,莫非你愿意......”

让她为妾,做梦!

宋知鸢心中冷哼,直接打断他:“侯爷,你我是正经立过婚书,且在衙门过档的。

“婚书上写的是妻,万没有贬妻为妾的道理。

“我朝律例,贬妻为妾者,罢黜所有官职与功名,徒三年。”

罗向恒脸色一白,将未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宋知鸢微微偏头,神情苦涩,“更何况,当日侯府上门提亲,是以妻求娶。若早知是妾,宋家怎会答应!”

宋家的咬音特意重了两分。

众人恍然。

宋家乃书香大族,清贵自持。祖上进士及第者众,更曾出过帝师。

已故宋老太爷还是两朝元老,先帝时便深得圣心,陛下登基仍旧圣宠不衰,令其为太子太傅。

他的嫡长孙女,如何能与人为妾!

人群中不知谁高声一喊:“不如平妻吧。”

罗向恒如醍醐灌顶:“对,平妻。宋姑娘,你跟婉晴都是妻,谁都不用做妾。”

众人点头,都觉得这办法不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案。

李婉晴心下微松。

不料宋知鸢再度回绝:“不可!”

她看向人群:“这位郎君一片好心,想出个两全的主意。但请恕知鸢直言,郎君恐怕不太了解我朝的妻妾制度。”

宋知鸢抬头挺胸,声音铿锵有力:“前朝却有平妻,但最初只存于部分商户,律法上与良妾等同。

“王朝末年,天下纷乱,礼制崩坏,纳平妻者增多。

“这才逐渐演变成不论大小,名分称呼也都一样,却是一直被人抨击背俗违礼的。

“至得如今,我朝律例中并无平妻二字。”

没有可以娶平妻的规定,也没有不能娶的规定,算是两可之间,若一定要娶也是行的。

但只要没有律例写明,宋知鸢就能当它不存在。

做妾不可取,平妻就行吗?

前世她未能及时反应,王氏将李婉晴抬入侯府救治,婚仪继续。

次日,李婉晴“病危”,事情才闹起来。

可是洞房已成,她哭着要收拾东西回家。侯府自然不肯。

偏偏那么巧李太太从寺院被接回来,双方拉扯间,不知谁撞倒了抬人的藤椅。

李太太摔落在地,病情加重,没多久一命呜呼。

她本就受罗家“救命大恩”,瞬间又成了“凶手”。

流言席卷,诟病谩骂不绝,生父继母恨不得将她献祭以全名声,哪里会为她做主。

她再也无资格提和离,被困在侯府,活在“赎罪补偿”当中,被当做吸血包、大冤种。

明为“平妻”,实则连妾都不如。

宋知鸢眼眶湿润,她扫了圈乌泱泱看热闹的人群,双手握拳给自己打气。

恩与义是面好旗帜,别人能举,她也能举。

这辈子,她不但要退婚,还要退得清清白白,声誉无损,叫侯府与生父继母都哑口无言。

不就是演戏吗,谁不会呢。

她满面关切,上前握住李婉晴的手:“与侯爷定亲后,我曾了解过侯府亲眷,以便预备见面礼。

“别的不知,却知你父亲是庆和元年二甲传胪,官至翰林。书香之家,想来李姑娘也是幼承庭训的。

“祖父曾言,平妻当废,不规矩无以成方圆。妻妾不明,乃乱家之始。

“这个道理我明白,李姑娘又怎会不懂?因此这个提议想必李姑娘也是不会应的。对吧?”

李婉晴:......

话到这个份上,要她怎么答!

婢女急得哭出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家小姐便只有死路一条吗?”

李婉晴双唇紧抿,悲戚落泪:“或许这就是我的命。我不怪谁,只怪造化弄人。我一个人去了,总好过大家都进退不得。

“我也可证明清白,得个刚烈之名,不牵连族中姐妹,李家族老们也不会再有置喙,母亲就不必再受指责与诘问。”

说罢,直接取下金钗朝脖颈刺去。




电光火石之际,宋知鸢敏锐出手。

金钗划破皮肤,在李婉晴脖颈留下刺目血痕。

但好在抢夺及时,未造成大祸。

将金钗扔掉,宋知鸢叹道:“李姑娘,你气性怎么这般大。这投河刺颈的事,往后可别干了。

“我话还未说完呢,你怎知没有其他办法?”

李婉晴摇头:“为妾不行,平妻不可,如今已成死局,还能有什么办法!”

“非也。看似无解,实则有解。”

宋知鸢笑起来,那笑容莫名让李婉晴与王氏罗向恒都有些心慌不安。

果然,下一瞬她便道:“侯爷,若没有我,你应该早已娶李姑娘进门。

“既然一切因我而起,不如也由我结束。知鸢在此恳请与侯爷解除婚约!”

一句话,石破天惊。满场寂静,惊讶不已。

李婉晴瞪大眼睛,王氏不敢置信。

罗向恒更是面色大骇,急切出声:“不可!”

“你我未曾拜堂,按照我朝礼制便是婚事未成,婚书可以取回,有何不可?”

罗向恒脸色难看:“虽未拜堂,但花轿已经临门,怎能......”

“那又如何?”宋知鸢打断他,“我们的婚事全因一场意外,本就不该存在。

“既然是错误,就要及时更正,怎能因花轿临门便将错就错,致使祸果变大,无法收场?”

罗向恒咬牙:“天下哪有花轿临门还退婚的,这让宋姑娘往后如何做人?”

古往今来确实没有花轿临门还主动退婚的,但有一二被退婚的,与此间情形不同,下场都极为凄惨。

因而这条路常人不会贸然去走。

无论王氏还是罗向恒,皆是仗着这点,料定宋知鸢只能认命,才敢肖想“两全其美”。

宋知鸢轻笑:“古来没有,那我便做第一人!”

“侯爷,你入水救我已经对我有大恩。

“我怎能让救命恩人陷入两难境地,又怎能让李姑娘因我遭受无妄之灾。

“我的名声重要,李姑娘的名声就不重要?李家太太的性命也不重要吗?

“祖父曾教我妻妾之别,更教我做人之道。他告诉我,人活于世,最重要是其心要正,要仰无愧于天,俯不怍于地。

“他教我读书通达、识字明理;教我怜悯弱小、善心助人;教我胸怀坦荡、坚韧不屈......

“却唯独不曾教我可以因一己之私毁人清誉、伤害无辜;更不曾教我可以胁迫恩人,背信弃义。

“此乃恩将仇报之举。”

宋知鸢言辞坚定,目光如炬。

背信弃义,恩将仇报更像一把尖刀,直刺罗向恒心扉。

他对李家所为,岂非正应了这八个字吗?

罗向恒面色大变,身形摇晃,却仍旧咬着牙:“可你当初落水,我......”

宋知鸢及时打断他,“落水非我所愿,被侯爷所救也属一时情急。彼时天气虽已转暖,到底存了几分寒意。

“我穿的虽不如冬日厚实也有薄袄,侯爷又恪守礼节,多有君子之举。我们清清白白,坦坦荡荡,何惧流言!

“当日是父亲见侯府提亲颇有诚意,见我也到了婚嫁之龄,认为落水相救或许是月老牵线才点头应允。

“若早知......”

宋知鸢叹息一声,接着道:“罢了,这些不必再提。总归这世间女子名节虽重,为人道义更重。

“人活在世,总要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不能陷侯爷于不义,更不能让李姑娘为我受累。

“祖父这辈子声名清正,如梅傲雪,到死赢来的都是满堂赞誉。

“我若这么做,岂非给他抹黑?

“武者有气节,文人有风骨。知鸢自幼受祖父教养长大,自然也想承继他老人家的遗风。

“日后九泉之下相见,也能堂堂正正站到他面前,告诉他,知鸢立身自正,无愧于心,没有辜负他的教导。”

好一番激昂之言,语调平缓却气势如虹,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一字一句,宛如击打在众人心间的战鼓洪钟,振聋发聩。

众人齐齐看向宋知鸢,惊讶中带着几分赞叹与欣赏。

“说得好!宋姑娘虽为女子,却也让我们瞧见了铮铮铁骨,不愧是宋太傅的孙女。”

“好一个坦坦荡荡,何惧流言。宋姑娘放心,我等非不明黑白之辈。若他日有不明原委者借此攻讦宋姑娘,我等愿为宋姑娘澄清!”

“侯爷,你就答应吧。宋姑娘都能有此等大义风度,你何苦纠缠。干脆点,总好过大家都煎熬。”

众人呼声渐高,侯府被架上去,哪容得了罗向恒说不呢?

他张着嘴,仿佛失声般,发不出一个字来。

宋知鸢可不想跟他继续磨叽:“我愿成全侯爷与李姑娘,也请侯爷成全我心中道义,成全我宋家风骨!”

罗向恒心头一颤。

这话一出,再不答应岂不成了逼宋知鸢舍弃道义,碾碎宋知鸢的风骨?

以大夏朝文人墨客对风骨的追求,这么做无异于被千夫所指。

宋知鸢嘴角勾笑,直接拿起喜扇塞到李婉晴手里。

“李姑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若出事,让李太太怎么办?往后别再干傻事了。多想想你母亲。

“此番叫你因我受累,是我之过,如今我将侯爷还给李姑娘了。

“李姑娘可以与侯爷尽快完婚,将这个好消息告知李家太太。知鸢盼她吉人天相,早日康复。”

说完,宋知鸢潇洒转身,吩咐随行陪嫁之人:“回府!”

此前就悄悄让胡伯去租附近车马行的马车,如今早已等候在侧。

眼见宋知鸢上车,事情完全脱离掌控,李婉晴面色大白,偷觑着王氏与罗向恒阴沉的面色,身体摇摇欲坠。

她咬牙心一横,闭上眼晕死过去。

“李姑娘,李姑娘怎么了!”

“快,大夫呢,快让大夫瞧瞧。”

......

人群再度纷乱。

宋知鸢勾唇,露出讥笑。

驾!

胡伯当机立断,鞭子一挥,马车迅速驶离。




临街某别院二层阁楼。

这里地势居高,视野开阔,身着蟒纹锦袍的男子倚窗坐在轮椅上,将面前闹剧尽收眼底。

他近年身体不好,长期养病,今日难得起意出宫散心,还备了份贺礼。

本想等大婚时让小柱子送过去,为新嫁娘做个脸面,也不枉宋太傅教导一场。

谁知竟看了出“好戏”。

他怔怔望向宋知鸢方才站立之处,耳边回荡着她的激昂之言。

女子略显纤弱的身躯并不高大,却如雪松般坚韧笔挺。

恍惚间他好似又看到了记忆中那个如山峰般巍峨的伟岸身影。

小柱子不由感慨:“宋姑娘气度不凡。”

男子点头,咳嗽了两声:“本以为太傅故去,宋家风骨恐难再现。没想到......”

他感慨着,嘴角浮现浅浅笑意:“宋姑娘比她爹强,太傅后继有人矣。不过......”

神色转瞬又沉下来,目光在侯府几人间逡巡,冷冷道:“查查罗家。”

小柱子躬身:“是。”

******

不远处另一间酒楼。

一个女子双目瞪圆,神色惊骇,连呼吸都快了两拍。

她死死握着拳头,咬紧牙关。

丫头更是目瞪口呆:“大小姐好生厉害,她竟......竟敢直接退婚?”

女子眸光闪了闪,退婚?

不。这门亲事是她为宋知鸢精挑细选,用心设计,怎么能让对方轻易退婚!

女子转身:“走,回家!这么大的事要快些告诉父亲才行。”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哪是宋知鸢说退婚就退婚,她必须阻止,尽最大努力去阻止!

******

马车往前行驶,离得远了,画屏终于松了口气,开始骂骂咧咧。

“什么臭男人!亏得小姐聪明,应对及时,辩驳得体。

“不然就他们刚才那副情意绵绵的模样,真要被裹挟着答应他们,入了侯府,还不知生出多少幺蛾子呢。”

宋知鸢轻啧,小丫头年纪不大,看得挺准。

上辈子可不就是如此,幺蛾子何止多,简直日日都是幺蛾场。

画屏偷偷掀起窗帘一角往外看:“小姐,好多人,一直跟着我们。”

宋知鸢淡定自若,眼中甚至有几分笑意:“看热闹的罢了,想看我能不能顺利回家呢。随他们去。”

人多才好啊。声势越大,瞩目越强,传播越广。

正中她的下怀。

画屏却顿住了:“能不能顺利回家?”

宋知鸢神色闪烁:“我自作主张退婚,你觉得父亲母亲会同意吗?”

“为什么不同意?这又不是小姐的错,分明是侯府有心算计。老爷太太疼爱小姐,总不会眼睁睁看着小姐被欺负!”

宋知鸢嘴角苦笑。疼她?上辈子她也是这么认为的,可结果呢?

她以为的父疼母爱皆是表象,是祖父威慑、舅舅利诱下的表象。

祖父已死,舅舅出京不到一年,他们就开始暗地里算计。

等舅舅长久不见归来,音讯全无,生死不知,他们的真面目更是暴露无遗。

宋知鸢深吸口气,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她很清楚自己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但她已经有了对策,心中并不慌乱。

******

宋府。

宋知雪哭着跪求宋钰文与刘氏:“女儿本是舍不得长姐,想去送送她,哪知......

“求父亲母亲将长姐接回来吧。哪怕侯府大姑娘是宫中婕妤,陛下新宠,他们也不能这么折辱人。

“什么皇妃姻亲,若要用长姐去换,那么不要也罢。

“全是心机之辈,不过是见祖父已逝,欺负我宋家不如从前罢了。”

短短几句话,看似为宋知鸢抱不平,实则轻松点出关窍。

宋家不如从前,皇妃姻亲。

这两句正中宋钰文痛点。刘氏更是脸色黑沉。

宋知雪觑了他们一眼,继续道:“寻常女子退婚,恐会受人诟病,影响家声风评及姐妹亲事。

“但女儿瞧着长姐今日应对极好,赞誉颇多,应当无碍的。因而恳请父亲母亲将长姐接回来吧。”

刘氏好似受到点拨,严厉呵斥:“你懂什么,这么大的事哪能凭猜想,你说无碍就无碍?”

她看向宋钰文:“老爷,事关重大,咱们需为家族大局考虑。宋家何时出过退婚的姑娘。老爷!”

宋钰文涨红着脸:“平曲侯......平曲侯府欺人太甚!”

他气得浑身发抖,突然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来人,快扶老爷回房间。”

刘氏微微顿了下,瞬间福灵心至,迅速做出应对。

她一边安置宋钰文,一边训斥宋知雪:“这里没你的事,滚一边去,闭上你的嘴!”

接着紧急唤了心腹管事孟婆子过来耳语吩咐。

宋知雪被呵斥,瑟缩着退至角落,降低存在感,内心轻嗤。

不愧是她虚伪的父亲,只需晕过去,府中自然是刘氏做主。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可片叶不沾身。

她侧目看着孟婆子离去的身影,握紧双拳。

孟婆子,如今就看你的战斗力了,你可别太没用啊!

******

马车来到永安巷。

宋府是早年先帝亲赐宅邸,白墙青瓦,门头一块洒金牌匾,上书四个大字“积学储宝”,乃先帝御笔。

此刻宋府大门紧闭,唯有门前两座石狮子威武庄严。

画屏扶着宋知鸢下马车,上前敲门。

咚咚咚,无人应答。砰砰砰,敲逐渐变成砸,仍旧无人应答。

画屏蹙眉。

这么大的敲门声,门房都是死的吗!

忽然想到宋知鸢在马车上说的话,她脸色微变。

砰砰砰......

敲得更厉害了,一声高过一声。

“快开门,大小姐回府了!”

好一会儿,门内终于传来动静。

吱呀——

沉重的大门开启一条缝,骂骂咧咧响起:“吵什么吵!

“呦,是画屏啊,你不是跟着大小姐陪嫁去侯府了吗,怎么回来了?”

一个人影钻出来。孟婆子,刘氏的得力心腹。

宋知鸢双眼微眯。

出面的人竟然是她。很好,可以顺势断刘氏一臂。




侯府那边闹出偌大动静,宋家岂会一无所知?

画屏翻了个白眼,三言两语将事情说清楚,催促道:“赶紧把门打开,大小姐等着呢!”

孟婆子并不照办,反倒伸手指着画屏骂:“你怎么伺候大小姐的。大小姐年轻不懂事,你就不会劝着点。

“哪有嫁出去的姑娘大婚当天回来的道理。这在民间叫摆回头轿。

“回头轿古往今来都是什么人坐?无外乎是伤风败俗之辈被夫家嫌弃退回来。”

画屏怒目:“放屁,大小姐的情况跟那些人怎么一样!大小姐......”

“画屏!”

宋知鸢出声呵住她,看向孟婆子:“孟妈妈,我非是坐侯府花轿回来,坐的乃马车,与回头轿无关。”

因自身问题被夫家退回者,是用花轿送还的。

孟婆子看了眼马车,愣了一瞬,转眼恢复如常:“大小姐,无论花轿还是马车,总归都是出嫁当日退婚回家,差不多的。”

好硬的一张嘴,这是想咬死了回头轿啊。

不这么做,刘氏怎么“师出有名”?

宋知鸢简直气笑:“看来孟妈妈是打定主意不肯开门,不让我回家了?”

孟婆子不慌不忙,对宋知鸢恭敬行礼,“大小姐,不是老奴为难你,实在是这门进不得。

“大小姐年轻不知回头轿的厉害。这天下间不论谁家姐妹摆了回头轿,族中所有未出嫁的姑娘只怕都没法嫁了。

“宋家世代清名,关系到族中姑娘声誉,老爷太太自当以大局为重。

“老奴若让大小姐进了门,回头轿便是板上钉钉;若不进门,就还有余地。

“此事既是误会,大小姐同侯爷说清楚就好。

“夫妇一体,合该齐心协力,一起解决问题,而不是动不动退婚。大小姐以为呢?”

画屏惊呆了:“都到这个地步了,你居然还要赶大小姐去侯府?”

孟婆子不以为然:“这怎么是赶呢。大小姐是侯府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过去的,往后侯府就是大小姐的家。”

画屏还要再怼,宋知鸢再次呵住她,直视孟婆子,问出关键:“这是孟妈妈的意思,还是父亲母亲的意思?”

孟婆子自然不会“出卖”主子,避重就轻:“不管谁的意思,大小姐只说是不是这个理?”

宋知鸢不答,再问:“那还请孟妈妈指点,我此番回侯府当如何做。

“自退一步为妾;逼迫侯爷背信弃义,以李姑娘为妾;亦或接受平妻之议?”

孟婆子低眉:“大小姐折煞老奴了,老奴一个下人,哪敢指点大小姐。”

不愧是刘氏得力干将,在言语上半点把柄都不留。

宋知鸢看着沉重的府门,没有说话。

耳边议论之声不断传来。

多是欣赏宋知鸢,认为宋府行事迂腐过分,不知变通的;却也有被“家族大局”之话说服,表示理解的。

孟婆子上前一步:“大小姐若不好自己回去,不如老奴派人去请侯府的人来。”

若有侯府来请,也算给宋知鸢台阶下。

可如此一来,她之前所有的激昂之言就都白费了。

不,不只白费,那些言辞,字字句句都会成为日后他人刺向她的尖刀。

画屏心脏收紧,下意识握住宋知鸢的手:“小姐......”

宋知鸢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微笑以示安慰,转而看向虚掩的大门,屈膝跪拜。

“知鸢叩谢父亲母亲养育之恩。父亲母亲的顾虑知鸢明白了,自不会让二老为难。

“只是再回侯府亦是不能。逼迫恩人、伤害无辜之事,知鸢做不得,还望父亲母亲理解。

“如今处境,知鸢思来想去,唯有一法。”

什么办法?

众人好奇起来。

宋知鸢昂首:“母亲在世时极受外祖疼爱,出嫁曾给予十里红妆。

“后来母亲因生我亡故,祖父做主,按我朝律例,将这笔私产留给我。

“我出嫁之际,你们同我说,一部分给我做嫁妆,一部分存于宋家。

“若他日我与侯爷鹣鲽情深,再送还于我;若有何变故,也可给我留作退路。

“彼时知鸢还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如今才知父亲母亲良苦用心。”

前后好几个母亲,听上去绕,实则清楚。

前面说的是生母,后面说的是继母。

有人恍然:“我记起来了。宋府先夫人朱氏出自惠裕伯府。”

“老惠裕伯一子一女。儿子还是京城有名的小财神,不论什么买卖,到他手里总能财源滚滚。”

“我也想起来了。你们之前不是说宋姑娘出嫁的场面大吗。跟她母亲当年相比差得远了。

“朱夫人那会儿可是惊动全城,嫁妆抬了一天一夜都没抬完。”

“按我朝律例,出嫁女亡故,嫁妆私产归亲生儿女。哎呦,没想到这宋姑娘还是个金娃娃啊!”

宋知鸢低头憋了憋情绪,再抬眸已是眼眶泛红,鼻子微酸。

“如今女儿走投无路,特向父亲母亲禀明,想将这份私产全部捐献给朝廷,以求朝廷准允知鸢入住慈云观修行。”

慈云观是何处?我朝已故皇帝无所出后妃的安置之所。

明面上是修行,遵守出家人的规矩,却得皇家允许,也能偶尔在民间走动。

尤其常年资助慈幼局,多有行善济民之举,颇有声望。

这可跟别的寺院庵堂不同,宋知鸢若能去,非但不会被诟病,还能提高身价,为家族增光。

好聪明的抉择!只是捐献所有资产......

那可是一笔不菲的钱财啊!

众人惊愕当场。

孟婆子更是双瞳震颤,脸色顷刻煞白,她颤抖着声音:“大小姐,你......”

现在想退?迟了!

宋知鸢打断她:“孟妈妈,若我不能进门,不知可否让画屏与胡伯去我院中取下母亲的嫁妆单子。

“如此若要捐献,也好清算。”

清......清算!

孟婆子身形摇晃,眼前一黑,险些栽下去。




宋知鸢忽然又站起来,转身就走。

孟婆子更惊了,下意识拦住:“大小姐去哪?”

“自是去京兆府衙门。”

孟婆子既惊慌又狐疑:“去衙门作甚?”

宋知鸢勾唇:“我方才忘了,衙门也有母亲嫁妆单子的备份。

“而且我无品级无诰命,是没有面见皇家资格的,若想捐献资产求入慈云观,还需请衙门转达。”

孟婆子:......!!!

苍天啊,大小姐怎么会这么猛!

她觉得天都要塌了。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门扉大开。

刘氏气呼呼冲出来,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好你个老货,凭你也敢请大小姐走!”

紧接着又是一脚:“我让你来问问大小姐刚出嫁怎么就回府了,你倒好,直接不许大小姐进门!”

宋知鸢撇嘴,终于舍得露面了,果然打蛇还需打七寸。

她上前,委屈巴巴行礼:“母亲。”

刚开口,刘氏便一脸心疼地抱住她:“我的儿,你可受大委屈了。

“你不知道,听闻有人来报你出嫁就回府,你爹立时就晕了。”

晕了?

宋知鸢眨眼,嘴角抽了抽,配合着露出焦急之色:“父亲可有碍?”

“大夫瞧过,说是气血上涌,急火攻心,并无大碍,醒来就好。可是......”

刘氏以帕擦泪,继续道:“你说谁家听了回头轿不吓人的。老爷这一倒,我哪还顾得上其他。

“只能先救老爷,让奴才来同你问清楚。

“若是有什么误会,可不能轻易进门坐实回头轿,否则岂非害了你,也害了宋家。

“谁知这老货怎么理解的,竟然......”

刘氏咬牙,恶狠狠瞪向孟婆子,握紧宋知鸢的手:“走,跟母亲回家。”

宋知鸢岿然不动,只红着眼问:“原来竟是孟妈妈会错意。”

“当然。”刘氏斩钉截铁,“鸢姐儿,你莫听她的。她一个奴才知道什么,见识短,眼界窄。

“你是为道义退婚,就算传出去,别人也只会赞我宋家风骨,夸我宋家姑娘好教养。如何就进不得门?

“你千万不可因她几句话就生了自责自愧之心。慈云观再好,又怎是你一个姑娘家能去的。

“你才十六岁,难道真让你青灯古佛一辈子吗?”

刘氏捂着心口:“鸢姐儿,你这是想剜了我跟你父亲的心啊。”

宋知鸢也盈盈哭起来:“母亲,是我的错。我见出面的人是孟妈妈,孟妈妈又是你身边第一人,我......

“我想着她哪来这么大的胆子自作主张,便以为是你和父亲的命令。”

此话一出,刘氏脸色微变,“身边第一人”五个字更让她无法轻易下台。

她偷偷瞧了眼人群,一狠心再次将孟婆子踹出去。

“从前见她是个好的,办事也利索得体,怎料她今日把事情弄成这样。

“你放心,回头我就罚她,替你出了这口气。”

只是罚她?

宋知鸢哪里肯,幽幽瞧了孟婆子一眼:“从前只听别家有奴大欺主的。不料我们家也有。”

奴大欺主?

这罪名对比刘氏轻巧的办事不力可上升了好几个台阶。

画屏也机灵,立时上前啐孟妈妈一口:“亏你还是太太身边得力管事呢。白费了太太以往对你的信任。

“我看你就是仗着跟太太多年的情分,念着太太心慈不忍发作你,才敢这般嚣张。

“今日是揪着老爷太太一句话大做文章、为难主子。明日还不知怎么样呢!”

“画屏!”宋知鸢出声呵斥住她,“到底是母亲身边的人,不可造次。”

一次又一次强调“身边人”,人群再度喧嚷。

“慈不掌家,奴大欺主留不得。”

“还以为是宋家闭门,怎知竟是奴才自作主张。这种刁奴就该办了。”

“打死了事,仁善点,发卖了都是轻的。”

......

字字句句传来,孟婆子浑身泛冷,哆嗦不停。

她下意识抬头看宋知鸢,但见她双目锃亮,似笑非笑,好似活阎王。

扑通,孟婆子跪下来,拼命磕头:“大小姐饶命。

“大小姐,老奴错了。老奴再也不敢了,请再给老奴一次机会。”

宋知鸢垂眸拉了拉刘氏:“母亲,不如算了吧。

“毕竟是跟了你二十几年的人,我只不过受点委屈,也没怎么样。”

刘氏脸色又青又白,若她是生母还罢了,偏偏她是继母。

宋知鸢越这么说,她越不能轻拿轻放。

刘氏心一横咬牙道:“来人,把她押下去,明日就送走发卖。”

发卖!

孟婆子惊骇不已,以头抢地:“夫人饶命,老奴错了!”

说着跪行上前想拉刘氏的裙角,刘氏一脚踹出去:“都是死的吗,还不赶紧押下去!”

冷冷眼神扫过,孟婆子浑身打了个哆嗦,被强行拉下去,唯余凄厉叫喊越飘越远。

刘氏松了口气,这才又来安抚宋知鸢:“不论跟我多少年都是奴才,我与你父亲都舍不得你委屈,凭她也配。

“好了,这里风大,家中你父亲还等着呢,咱们进府吧。”

刘氏虽是继母,也占着母字。

收拾一个奴才还行,与刘氏直接对上,于己是不利的。

这点宋知鸢很清楚,所以目的达到,她见好就收,乖乖进门。

先去正院见过宋钰文。

事情结束,一切尘埃落定,他也终于恰到好处的醒过来,抱着宋知鸢又是一通心疼安抚。

等戏做足了,宋知鸢这才脱身回到自己的葳蕤院。

她前脚刚走,后脚刘氏屋里就传来暴怒嘶吼。

“果真不是省油的灯!”

刘氏低声咒骂着,咬牙切齿。

春兰小心翼翼上前询问:“太太,当真要把孟妈妈卖了吗?”

刘氏瞪她一眼:“众目睽睽之下,我话都说出去了,不卖,让别人知道怎么看我?”

春兰缩了缩脖子不敢回答。

半晌,刘氏冷静下来,语气也缓和了些:“先送走,送远点!”

这便是只打发掉了。虽然失了主子宠,丢了差事,风光不再,却也比不知卖到哪个腌臜地方要强。

春兰稍稍松了口气,刚要退出去,刘氏又叫住她:“二小姐那边敲打过了吗?”

“敲打过了。太太放心,二小姐最是乖顺,不会乱说话。”

刘氏轻嗯了一声。

宋知雪一个小小庶女,她自认还拿捏的住,就算对方不乖,她也有的是办法对付。

只要宋知雪不胡乱开口,她跟宋知鸢的说辞就能完美圆过去。

因此虽然目的没达到,局面倒也不算差。

可是打发孟婆子,是实实在在断她一臂。

尤其是在那么多人面前逼她发作自己的心腹,折了她的面子,也损了她的威望。

刘氏越想越心堵,眼中利光闪过,

啪,又一个茶盏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芳菲苑。

宋知雪自然是“乖顺”的。

她一介庶女,没有母族后台,又不得父亲宠爱,不乖顺怎么在刘氏手底下讨生活?

她坐在庭院里,看着葳蕤院的方向怔怔出神,脸色阴沉着,心里情绪翻涌,焦躁烦闷。

林姨娘拿着件外衣过来给她披上:“怎么在这里吹风。”

察觉她视线方向,顿了下又道:“大小姐这婚事闹的......哎,不过也好,花轿临门时知晓,总好过日后和离。

“我本想着你与大小姐同岁,等她出阁就该你了。如今发生这档子事,府中短时间内恐怕不会议亲。

“好在你年岁不算大,缓缓也可。

“有大小姐的前车之鉴在,亲事急不得,到时候我寻机会与你父亲好好说,再求求太太,定给你挑个好人家。

“不求富贵权势,只求人品端方,家世清白。”

宋知雪垂眸,身子半歪,投进林氏怀里。

她不是林氏真正的女儿,而是三年前穿过来的。

彼时原身被嫡母责罚遣去了庄子上,很是吃了些苦,生病后高热不退,醒过来就是她了。

她与林氏是半路母女,但相处数年,感情并非作假。

林氏对她的好,她心里清楚,某些想法却不赞同。

求父亲求太太?父亲只关心自己的利益,对宋知鸢都只做乖面子,何况是她。

太太就更不必说了,没把她卖了就偷着乐吧,能指望这俩给她挑什么好亲事?

退一万步,真选到人品端方,家世清白的又如何?

能保证给予她男女平等的尊重与自主吗?

不能。

在这个时代,三妻四妾乃属平常。无论嫁谁,结果都一样。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往高处走!

她不只是穿越,还是穿书,熟知剧情,占尽优势。

多好的机会,凭什么不能搏一个远大前程!

她不要一辈子仰望别人,她要做被别人仰望的存在。

宋知雪攥紧手心,看着前方灯火通明的葳蕤院,眸光深沉。

书中,平曲侯府不过一门路人甲,戏份很少。

但她记得很清楚,里面提过侯府算计皇商范家的嫡女,隐瞒已有婚约之事,闹出偌大风波。

可那明明是在大婚第二日。

怎么如今范家女换成宋知鸢,发展就不一样了呢?

是书中细节遗漏,还是......女主的主角光环?

宋知雪心头一梗,眉宇蹙起,神色晦暗不明。

******

翌日。

因宋钰文刘氏免了请安,宋知鸢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画屏上前伺候,宋知鸢一边梳洗一边问:“昨夜侯府后来如何?”

“胡伯一直让人盯着。小姐离开后,李姑娘晕倒。好在大夫瞧过并无大碍。

“罗家表示既然与李家婚事再续,一切照旧,这个好消息就该早点告诉李家太太。

“侯府老夫人命罗向恒连夜去往寺院。

“今日一早接了李太太回府,不但请了诸多大夫,还求了太医来看诊,忙前忙后,很是用心。”

宋知鸢嗯了一声,心神松快,如释重负。

这辈子没有她,无论“意外”还是“有心”,李太太都不必再摔倒。后续病情如何,也都跟她无关了。

她再也不用背负人命枷锁。

只是不知李婉晴与罗向恒又会如何发展,前世他们这会儿已经拜堂了,如今没了她这个大冤种,竟是提都不提。

呵。

梳妆好走出去,宋知鸢就看到外间桌上满满当当的礼品盒子,不等发问,画屏就主动解释起来。

“小姐,这些都是东宫送来的,说是太子殿下听闻了你的事,特意遣人来问候。。”

宋知鸢心念一动:“怎不叫醒我?”

“内监没让,说小姐疲累便该好好休息,不必打扰。老爷太太便也没坚持。”

宋知鸢仔细查看着,礼物都较寻常,并无稀奇之处,重要的是这份用意。

有太子表态,太子赞同她的选择,肯定她的风骨,旁人还能说什么?

宋知鸢嘴角弯起,难掩高兴。

画屏一边摆膳布菜一边继续说:“自从太子送了东西来,老爷太太别提多高兴。

“哦,对了,二小姐还亲自过来恭贺,坐了会儿,似乎是想等小姐醒。

“但小姐一直未醒,她久等不到,便先回去了。”

二小姐,宋知雪?

宋知鸢眉宇一皱,笑容落下来。

画屏狐疑:“小姐怎么了?”

“无事。”

宋知鸢深吸口气,心情有些复杂。

前世她陷入泥沼,生父继母落井下石,宋知雪是没有的,但也不曾施以援手。

若说之前是因为她一介庶女,没有能力。

后来呢?她入了燕王府,成为侧妃,又扶为正妃,一路高歌,风光无两,却仍旧袖手旁观。

若是旁人便罢了,可偏偏是宋知雪。

宋知雪在府中宛如透明人,刘氏对她不上心。

芳菲苑经常不是缺这个就是缺那个,都是宋知鸢看不过眼,明里暗里帮扶。

做这些事宋知鸢从没想过回报,但自己落难后对方无动于衷,难免让人心寒。

罢了,这辈子她没有入侯府,一切未曾发生,倒也不必太记恨,撤去优待,往后只当是面子情姐妹便好。

当然前提是她要先弄清楚一些事,一些她上辈子死得太早没来得及查清之事,确定这些事中没有宋知雪的影子。

宋知鸢眼底寒光闪了闪又压下来,笑着岔开话题:“还有其他的吗?”

画屏又道:“有,老爷说小姐与侯府婚事已退,按理嫁妆也该拿回来。

“但侯府正处忙乱之际,人命关天,此刻上门不太好,因而让奴婢告诉大小姐,他决定过几日再说。”

宋知鸢点头,没有意义,反倒觉得正中下怀。

画屏却不太高兴:“那些嫁妆数目不小,放在侯府会不会......”

宋知鸢噗嗤笑出来:“傻子。嫁妆都是有单子的。侯府有一份,宋家留一份,衙门另存一份。

“一针一线,清清楚楚。而且我妆台抬进去都没开封呢。

“侯府只需还要脸,就不敢妄动。他若真动了,那我就能大做文章。

“何况与其我们自己拿回来,不如他们亲自给我送回来。

“你瞧着吧,过几日说不定就有惊喜呢。”

宋知鸢眼珠转了转,指向卧房:“我床头妆奁里有封信,你让胡伯跑一趟惠裕伯府,交给付叔。

“到时候我请你看出好戏!”

付叔名唤付文清,是宋知鸢舅舅——惠裕伯朱万松的得力干将。

朱万松不在时,便是他帮忙打理伯府产业。

罗家那一家子,无能、贪婪、狠毒、卑劣,可谓占全了。

当然还有愚蠢。

宋知鸢眼睛微眯。

某个愚蠢之人,可以拉出来用一用了。




惠裕伯府名下有家锦绣坊,坐落于京城最繁华的长宁街,往日里都是付文清主理。

宋知鸢过来的时候,罗向容正气急败坏怒骂:“这匹浮光锦,我两月前就与宋知鸢说好的,凭什么不让我拿走!”

付文清陪着笑脸:“不是不让姑娘拿走,姑娘只需给了钱,自可拿去。”

“你什么意思!以往我拿东西可没要过钱。是你主子自己说的,侯府取用,花费都可免除。怎么,你不认账?”

刚巧宋知鸢进门,罗向容直接将她拉过来:“宋知鸢,你自己说这话是不是你应的!”

宋知鸢张着嘴,似是有些难以开口,楼上等着的贵客已经不耐烦移步下来,语气中带着讥嘲。

“真是好笑。我头回见有人白拿东西这么理直气壮的。

“宋知鸢从前是你哥哥未过门的妻子,念着身份对你们家帮扶通融几分,是她良善大度。

“如今她跟你哥哥都退婚了,凭什么再让你白拿?”

罗向容哑然,下意识瞪向来人,欲要骂出口的话瞬间咽了回去。

无他,那人是赵大将军之女赵令仪,脾气直爽,家世强硬,惹不起。

赵令仪轻嗤一声,催促道:“赶紧的,你要是不要。你不要我们还排着队呢!”

她往身后一指,楼上女客纷纷附和。

宋知鸢歪头看着已经坐满整个二楼休息堂的人,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嘴角。

浮光锦以在日光照射下光彩动摇闻名天下,此乃南越至宝。

除每年献上一些作为贡品供皇室所用外,民间有价无市。

但她舅舅喜好云游,走南闯北时结识了南越高层,打通两边贸易关系,每年也能得一两匹。

不枉她先前让付叔叔悄悄将消息透出去。

罗向容没料到店里居然这么多人,脸色精彩纷呈。

见她不说话,贵女们蹙起眉来:“你到底买不买。好歹是个侯府,难道这点钱也拿不出来?

“过阵子就是端华长公主的花宴,我们都还等着这个做衣服呢。”

越没什么越在意什么。

罗向容哪能听别人说她拿不出钱,脸色瞬间青了。

尤其还提到长公主花宴,她要浮光锦不也是为了花宴上一鸣惊人吗?

罗向容狠狠瞪了说话的女郎一眼,咬牙:“我买!谁说我侯府买不起。

“不就是浮光锦吗,我们能差这点钱!”

她一把从付文清手中抢过浮光锦:“我先拿回去,你记侯府账上,稍后我让府里送钱过来。”

赵令仪嗤笑:“锦绣坊从不赊账,尤其还是浮光锦。你是京里长大的,我不信你不知道这个规矩。

“若不是有规矩在,你以为大家凭什么等你先决定?概因付掌柜说你先定的,需先问过你。

“罗向容,你要是不想守规矩,那我们也没必要守了。”

其他贵女也笑起来:“既然买得起,直接给现银就好了。记什么账。”

罗向容面色阴沉,进退两难。

偏偏身边婢女还很不识趣,扯着她的衣角耳语:“小姐,咱们回去吧。

“浮光锦一匹值千金,太贵了,如今侯府......”

还没说完,罗向容锐利眼神扫过去,婢女吓得闭了嘴,不敢再言。

罗向容抱紧浮光锦,怎么都舍不得撒手。

她连衣服款式都想好了,不买怎么行。

而且就这么调头离去,她面子往哪搁!

赵令仪猛翻白眼:“行了,放下吧。买不起我们买。”

“不行,浮光锦我等了这么久,我今日一定要拿到。”

罗向容梗着脖子对峙,只说狠话,钱是半点不提。

气氛僵持,宋知鸢瞅着局势差不多了,挺身站出来:“锦绣坊开门做生意,来者皆贵客。

“大家莫要吵闹伤了和气。

“舅舅生性不羁,至今不曾娶妻,膝下无子嗣。因而惠裕伯府如今只他一个主子。

“他不在时,便唯有我这个外甥女稍稍帮他看一看产业。

“不知诸位今日可否容我充当个小东家说几句话?”

众人点头:“你说。”

宋知鸢看向罗向容:“当日罗宋两家定亲,舅舅听闻后来信吩咐,既是亲戚,就不必吝啬。

“侯府若有所需,只要他店里有的,取用一些也无妨。都是自家人,不用谈钱。

“可如今却不太合适。”

她轻叹一声:“一匹浮光锦而已,侯府自是买得起。

“罗姑娘不过是一时忘记两家亲事已退,身上没带够银票罢了。是不是?”

现成的借口,罗向容哪会不应,连连点头:“就是,我不过是身上没带这么多银子。”

宋知鸢轻笑:“罗家于我有恩。哪怕婚约不在,恩情还在。救命之恩,千金难抵。

“锦绣坊若是我的,直接赠予罗姑娘又何妨。可这毕竟是伯府产业。

“舅舅虽疼我,我却不能仗着舅舅的疼爱,肆意拿他的东西去还我的恩情。

“到底我姓宋而不姓朱。

“这样吧。付叔,罗姑娘身上银子不够,这匹浮光锦的钱我替她出。”

宋知鸢接过画屏递来的银票:“付叔可莫说不要。

“最近好几家店铺的账面都不太对得上,舅舅勒令你整改的事我是知道的。

“这等时候,便是我,也该先算清楚,免得乱了账。”

付文清这才接了。

罗向容松了口气,欢欢喜喜抱住浮光锦,还不忘睨宋知鸢一眼,好似在说:算你识相。

其他人就有些失望了。

宋知鸢又道:“付叔,锦绣坊是做生意的,贵客满意最重要。

“今儿闹成这样,属实是我之过。我出个主意,你看好不好。

“浮光锦难得,锦绣坊只有一匹,给了罗姑娘便不能再给诸位了。

“但店中还有雨丝锦、月华锦,哪怕比不得浮光锦,也都是上品珍品。

“各位可以任选一匹,我同样出资赠予大家,大家以为如何?

“当然我知道能过来抢购浮光锦的,自是不差这点钱。

“可到底是因着我们让诸位白等这么久,合该我们赔偿大家的损失。

“还望大家不要推辞,给我们一个弥补的机会。”

这话说得好听,众人纷纷点头:“宋姑娘大气,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罗向容愣了愣,神色微动,嘴巴刚张开还没发出声,赵令仪便再度出言讥讽。

“怎么,你拿了浮光锦不够,莫不是还想再拿雨丝锦、月华锦吧?”

更有贵女附和:“要不干脆把整个锦绣坊送你得了!”

心思被揭穿,罗向容脸色垮下来,强硬道:“我可没说这话。哼!”

她愤愤跺脚,抱着心爱的浮光锦,转身离去。

宋知鸢看了眼她的背影,又看向已经围了一圈的人群,以及对面茶楼的招牌,嘴角轻轻勾起。




玉壶春。

京都首屈一指的茶楼,声名斐然。

这里茶品多样,点心精致,但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说书。

别家茶楼无外乎才子佳人、妖鬼志怪,此处还有各类“真实事迹”改编。

除涉及皇室时会有所取舍外,其余公侯将相,无所顾忌。

似宋知鸢与罗向恒的退婚场面,闹得那样大,早被搬上说书台。

这几日的说书几乎场场爆满,正热闹呢,就让人亲眼瞧见了后续。

茶楼人头攒动,兴奋不已。

离了锦绣坊,宋知鸢低调进入预定好的茶楼厢房,看向等候多时的胡伯:“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胡伯笑着点头,将宋知鸢引到窗口,藏在窗后,只巧妙地打开一条窗缝往外看。

“什么罗二姑娘没带够钱,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宋姑娘维护罗家面子找的托词,亏罗二姑娘好意思应。”

“罗二姑娘拿东西应当不是一次两次了,就没给过钱。不说罗宋两家现在已经退亲,就是亲事仍在也没有这般处事的。”

“若是因救命之恩,宋家早就给了丰厚谢礼,罗家还这般......是不是有点过了?”

宋知鸢垂眸。

人性就是如此。

她若无表示,会被抨击不知感恩;可罗家要得太多,态度理所应当,就成了挟恩图报。

她就是要以此为支点,撬掉救命之恩这顶帽子。

一个蓝衣青年叹着气,神神秘秘道:“这救命之恩......其实......有件事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欲语还休,更勾起人的探知欲。

众人齐齐哄抬:“快说快说,这救命之恩怎么了?”

蓝衣青年拗不过,这才开口:“我前阵子去了趟万佛寺。

“那会儿有关宋姑娘被罗侯爷所救的流言不是很大吗?我就好奇问了寺里的人。

“寺里知情的告诉我,听闻动静他们就赶了过去。

“刚好瞧见罗侯爷游到宋姑娘身边。宋姑娘的婢女也在水中,距离宋姑娘约莫一丈之距。

“主持说她那婢女是个善水的,之前还入水抓了两条银鱼上来呢。

“因临时去给宋姑娘取披风,回来时罗侯爷已经先一步跳下去,她这才慢了些许。若不然......哎。”

又是一声叹息。

众人恍然:“这么说来,宋姑娘未必需要罗侯爷救。一丈之距而已,没有罗侯爷,婢女也能将宋姑娘救上来吧。”

旁边,当事婢女画屏气得哼了哼鼻子,怒气甚大。

宋知鸢轻轻拍打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蓝衣青年又道:“人命关天,事态紧急,罗侯爷入水时也算不到这些,哪能顾虑周全。”

另一青衣女郎轻嗤:“救人是事态紧急,那后来的流言呢?你们不觉得那会儿流言起得太快太猛了些吗?

“宋姑娘穿着薄袄,衣服并不轻薄。事急从权,情有可原。

“我大夏民风开放,百姓知理明义,并不似前朝那般迂腐,不辨是非。又不是私相授受,何至于闹成那个样子!

“而且......”

青衣女郎话锋一转:“宋姑娘那日曾说,宋家同意亲事并非因流言,而是因侯府诚意。

“可见宋姑娘并不因流言自苦,也不需要侯府以求娶为由‘拯救’自己。

“可侯府从始至终一副为了宋姑娘做出巨大牺牲的架势,甚至为此摒弃表妹,致使李太太病重。”

语毕,全场静默片刻,瞬间骚乱起来。

这事情不对,有古怪!

宋知鸢看向胡伯,胡伯点头。

宋知鸢便知,那一唱一和的男女是自己人了,倒是配合得不错。

“侯府莫不是故意的吧?可他们图什么?”

“宋家自宋太傅去后就渐渐没落。宋大人才干平平,蒙父祖之恩,提到四品,却只是个闲差,并非要职。”

“你们忘了宋姑娘生母遗留的嫁妆私产?若娶了宋姑娘,这些便都是侯府的。”

“还有宋姑娘的舅舅。小伯爷出手阔绰又疼爱宋姑娘,侯府还愁没有源源不断的钱财?”

“可罗家好歹是个侯爵,祖上是跟太祖打天下的。罗大姑娘最近刚被册封婕妤。就为这点银钱设局?”

众人狐疑,信的,不信的,差不多对半分。

就在此时,对面厢房传来男子声音:“不然。平曲侯祖上确实曾与太祖征战天下,但出身草莽,家世底蕴不足。

“幸得这一代军功积累,攒了不少家底。

“可惜二三代皆庸碌,只知吃喝玩乐,纨绔风流,闹出许多荒唐事。侯府产业几乎被他们耗去七八成。

“第四代,也就是上一代平曲侯略好一些,没那么荒唐,但才能不足,不善经营。

“侯府传到罗向恒这辈,可说是只剩空壳了,也就不知根底的外人瞧着光鲜。

“至于罗婕妤......”

他轻轻一笑,“宫中立足不易,恐怕需要侯府资助银钱的地方更多。”

短短几句话,嗓音清越,如玉石鸣,好似春风拂面,却又带着几分磁性,不自觉吸引着众人目光。

宋知鸢一愣,心中微动,转头眼神询问胡伯,胡伯摇头:“不是我们安排的。”

若不是他们安排,那是谁,竟知道的如此清楚。

宋知鸢大感讶异,她稍微挪了挪身子,想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些。

可对面厢房纱窗紧闭,瞧不见面容,唯有窗纸上映照出的那一抹剪影。

便是如此却仍可见坐姿端正,举手投足间隐隐透着优雅贵气。

宋知鸢敛眉:这般气度,又知道侯府诸多内幕,此人身份恐怕不简单。

就在她疑惑之际,忽然对面窗户微开。

她直直对上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眸子,明亮如星、清澈若水、深邃似潭。

好漂亮的眼睛!

宋知鸢愣了片刻,回过神来,窗户再度关上了。

下方人声越发嘈杂,不知是谁高呼一嗓子。

“我想起来了。当初是不是还传出一个消息,宋姑娘被救起时,曾说她是被人从背后推入水的?”

蓝衣青年点头:“寺院的人提及宋姑娘确实说过这话。因寻不到凭证,宋家也不好大意宣扬。”

“啊!不......不会也是侯府吧!”

“你是说侯府做局,设计落水,设计求娶?侯府......侯府好生卑鄙!”

轰。

这一句宛如晴天惊雷,又如巨石投水,茶楼立时沸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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