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快要落山时回到小院，院中树下不知何时摆上一盘松子糕。
踉跄走去，被什么绊了一下，我心中又是一紧，拿小锄头挖开那片土。
白布包着的，不是别的，正是徐府全部现银家财。
牢里昏暗，味道难闻，我花费大把银子买通看守之人，才得以与他见上一面。
我已认不出徐如的样子，人早已瘦得脱相。
他眼睛灰白，说话有些费力：“我说了，是我杀了阮家灭口，全都是我做的，我是宦官走狗……我是…宦官…走狗……”那不作不休的气势在见到我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你怎么来了？”
垂下的手忍不住发颤，双手紧紧绞着衣袖，“你这是在做什么？”
“为一个死人逞英雄吗？”
我声音很轻，他的声音却很低，也很沉，缓缓道：“你怎知我不是宦官门下的一条狗？
你怎知不是呢？
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心下一紧，笃定他在骗我，只道：“那你如愿得到那滔天的权势了吗？”
徐如沉默了下，神色掩在这暗牢中，眼眸深处像隐匿着一团雾，浓重且隐秘。
眼看他伤痕累累，我忍不住要哭出来。
他不应，我声音有些哽咽，问他：“我不要那死人的名声了，你告诉我，该如何救你出去？”
又是片刻沉默，喉头似是滞了下，最终他笑了，笑得有些苦，声音有些哑：“绝无可能，你当我是为了那阮夕烛？
你走吧，我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我气得险些砸了食盒，又有些心疼，递了进去，“你多吃些，我明日再来看你。”
正要走，身后传来徐如低低啜泣，“自己留着银子，去岭南找张娘子吧，别再来了。”
我赌着气，顿了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二日，正往诏狱走，只见街上好些人往一处走，我跟着去瞧。
男子乱发下一双凤眼，双腿被锁链绞着。
“是诚王！”
刑台上那人笑得癫狂，嘴里不清不楚骂了皇帝，骂了太子，又骂了徐如。
“徐如！
你当你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他朱家向来不忠不义……气量……狭小……”眨眼间，刀起刀落，我吓得捂住了嘴，周围百姓议论纷纷。
半晌，我才缓过神来，跌跌撞撞往诏狱跑。
门前的锦衣卫我认得，是徐如曾经的下属。
他惨白的脸上扬起簌簌的泪，牢里唯一的窗子照射进一缕阳光，衬得地上的尸体脸色更加苍白。
“你告诉我，为什么？
徐如是有苦衷啊！
他不是诚王的人，他告诉过我，我信他的啊。”
双腿瘫软在地，对面忍住眼泪，仿若给我一个交代，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是皇上。”
我很快脱了力，顺着大牢铁门一点一点跪了下去，断断续续抽泣着。
喉间哽着千言万语，他蹲在我身旁，掩面失声痛哭起来，有些语无伦次：“姑娘，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从他破碎的话语之中拼凑出了原委。
徐如以身入局，奉陛下及东宫令，假意投靠诚王，将其反杀。
朝堂之上徐如据理力争，说起阮家小姐当年不过十来岁，做不得那般不顾黎庶之事，然陛下多疑，怀疑徐如早已投靠宦官门下，唯恐其颠覆朝堂。
对昔日忠臣严刑拷打，对外声称阮家清白，当年之事是徐如杀人灭口，遂赐死。
我愣住了，眼泪大颗砸落，徐如，那日你言之凿凿说自己不过是宦官走狗，何尝不是对陛下失望，对朝堂失望呢？
我懂你，我懂你，简直荒唐至极。
好一个昏君。
徐如对他推心置腹，而他，只因一丝疑心，就弃了他？
他不该被如此对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