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头盖脸就是指责。
仿佛她此刻坐在手术室门口,苍白得像一缕游魂,只是又一次任性妄为的“闹脾气”。
林晚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仿佛每一个细微的移动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目光终于对上了沈砚的脸。
他身上的外套肩头被雨水打湿了一片深色,发梢也带着湿意,几缕黑发凌乱地贴在饱满的额角。
那张英俊的脸上,此刻眉头紧锁,薄唇抿成一条不悦的直线,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她此刻狼狈虚弱的影子,但那眼神深处,却只有浓重的不解和……厌烦。
是的,厌烦。
像看一个甩不掉的麻烦。
林晚看着他,看了很久。
久到沈砚被她这种死水般的凝视看得有些不自在,眉头皱得更紧,刚想再次开口质问——林晚却突然动了。
她极其缓慢地,伸出那只苍白的手,探进宽大的病号服口袋。
指尖触碰到一张薄而韧的纸张。
她将它拿了出来,动作轻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是那张孕检单。
曾经被她视若珍宝,在车里反复摩挲,承载了她所有卑微希望和温暖的纸。
此刻,它在她指间显得那样轻飘,那样脆弱。
沈砚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那张纸上。
当他看清上面“宫内早孕”的字样和那个模糊的孕囊影像时,他脸上的不耐瞬间凝固了。
一丝极快的、难以言喻的惊愕掠过他深潭般的眼眸,但很快,又被一种更深的、混杂着烦躁和不信的情绪覆盖。
“这……”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发紧,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质问,“你……怀孕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为什么不早说?”
为什么不早说?
林晚听着他这迟来的、带着指责意味的问话,看着他眼中那点来不及掩饰的惊愕和随之而来的、更深的不耐烦,心底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终于彻底熄灭了。
一股奇异的、冰冷的平静感,如同深海的寒流,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取代了所有的痛苦和绝望。
那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彻底抽离。
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用力地向上弯起。
那是一个真正的笑容,弧度很大,甚至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只是那双眼睛,空洞得吓人,里面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一丝温度,只有一片望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