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A1阅读网!手机版

荡歌小说 > 其他类型 > 不是太子吗?跪在我罗裙边干什么江无瑟江玉靖前文+后续

不是太子吗?跪在我罗裙边干什么江无瑟江玉靖前文+后续

水调长歌 著

其他类型连载

五品官家的小庶女江无瑟代替嫡姐嫁给安郡王做续弦。人人都说她是好福气,一个丑女,能有幸入郡王府,她该跪下来谢嫡姐才是。但只有江无瑟知道,该跪下来感恩戴德的人是她嫡姐。不是她。毕竟,江无瑟的“福气”,是用一条命换来的。大婚夜,比她爹年纪还大的安郡王拉着她的手说会怜她爱她,但才嫁过去不到一年,她就被安郡王那娇弱无力的美妾用白绫勒死在了寝宫。死得悄无声息又没有波澜。而推她入火坑的嫡姐却转身凤冠霞帔地嫁到了太子府,成了万人艳羡的侧妃,风光无限。害了她,还要诬赖她与旁人有染,让她过不了黄泉路上的忘川河。江无瑟做了十年的恶鬼,旁观了人世间十年,看着仇人们踩着她的血步步高升,她滔天的恨意成了平静的湖水。然后偶然的一天,她睁开了眼,时光回到了十一年前...

主角:江无瑟江玉靖   更新:2025-06-21 23:46:00

继续看书
分享到:

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

男女主角分别是江无瑟江玉靖的其他类型小说《不是太子吗?跪在我罗裙边干什么江无瑟江玉靖前文+后续》,由网络作家“水调长歌”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五品官家的小庶女江无瑟代替嫡姐嫁给安郡王做续弦。人人都说她是好福气,一个丑女,能有幸入郡王府,她该跪下来谢嫡姐才是。但只有江无瑟知道,该跪下来感恩戴德的人是她嫡姐。不是她。毕竟,江无瑟的“福气”,是用一条命换来的。大婚夜,比她爹年纪还大的安郡王拉着她的手说会怜她爱她,但才嫁过去不到一年,她就被安郡王那娇弱无力的美妾用白绫勒死在了寝宫。死得悄无声息又没有波澜。而推她入火坑的嫡姐却转身凤冠霞帔地嫁到了太子府,成了万人艳羡的侧妃,风光无限。害了她,还要诬赖她与旁人有染,让她过不了黄泉路上的忘川河。江无瑟做了十年的恶鬼,旁观了人世间十年,看着仇人们踩着她的血步步高升,她滔天的恨意成了平静的湖水。然后偶然的一天,她睁开了眼,时光回到了十一年前...

《不是太子吗?跪在我罗裙边干什么江无瑟江玉靖前文+后续》精彩片段


五品官家的小庶女江无瑟代替嫡姐嫁给安郡王做续弦。

人人都说她是好福气,一个丑女,能有幸入郡王府,她该跪下来谢嫡姐才是。

但只有江无瑟知道,该跪下来感恩戴德的人是她嫡姐。

不是她。

毕竟,江无瑟的“福气”,是用一条命换来的。

大婚夜,比她爹年纪还大的安郡王拉着她的手说会怜她爱她,但才嫁过去不到一年,她就被安郡王那娇弱无力的美妾用白绫勒死在了寝宫。

死得悄无声息又没有波澜。

而推她入火坑的嫡姐却转身凤冠霞帔地嫁到了太子府,成了万人艳羡的侧妃,风光无限。

害了她,还要诬赖她与旁人有染,让她过不了黄泉路上的忘川河。

江无瑟做了十年的恶鬼,旁观了人世间十年,看着仇人们踩着她的血步步高升,她滔天的恨意成了平静的湖水。

然后偶然的一天,她睁开了眼,时光回到了十一年前。

她嫁去安郡王府的前夕。

“秋娟,要不咱们回去吧……”睁开了眼的江无瑟听着院门外主仆的对话,想了很久才想起来这一幕是前世的哪一年。

这时她十五岁。

她的嫡姐江玉靖因为父亲江荣酒后无德,冲撞了安郡王,为求自保,小官江荣打算把自己的嫡女江玉靖嫁过去当续弦。

江玉靖如花似玉的年纪,又生得一副好皮囊,自然不愿嫁给死了三任妻子的安郡王做妻,她有着更远大的抱负。

但父命难违,她不得不嫁。

于是在丫鬟的撺掇下,她便把主意打到了江无瑟,这个常年在江家是透明人的身上。

重生之后的江无瑟想起自己上一世的愚笨,差点笑出了声。

当了十年鬼,做人的时光已经很陌生了。

她都要忘了人原来是有七情六欲的。

而门外江玉靖的丫鬟还在劝道:“哎哟我的好姑娘,咱们都行了九十九步了,不差这最后一哆嗦了!”

“您要是在这个节骨眼里心软,那后天嫁到安王府的就是您了呀!五姑娘能替您出嫁,可是天大的造化!”

江玉靖的脸色微变,秋娟又道,“说句大不敬的话,就五姑娘的长相和出身,她能代替您嫁到安王府是她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啊。”

江玉靖颔首:“确实如此。”

安郡王府再怎么也是郡王府,是他们小官末流不敢肖想的存在,能有朝一日嫁到这样的勋贵之家做主母,确实是江无瑟那个庶女走了大运。

秋娟:“是咱们姑娘心善,才给她谋了这条出路,不然按照老爷的性子,将来指不定会给她说个穷酸读书人,然后在乡下过完下半辈子……”

自小就被人叫作“丑女”的江无瑟摸着右脸上的胎记,面无表情地想,既然说得这么冠冕堂皇,那这个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想来为奴为婢的丫鬟能嫁到郡王府,那确实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闻言,江玉靖缓缓点了下头,“是这个道理。”

她吐出了一口浊气,找回了一点坚定的感觉,“她帮我解忧,我自会做到答应她的事,如此也不算是负她,只是互帮互助罢了。”

江无瑟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前世是因为什么答应了江玉靖地替嫁。

哦,为了那个弟弟。

为了那个踏在自己尸骨上享乐的弟弟。

真是难以想象,前世的自己竟然会为了这样那样的人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跳进了火葬场。

真是愚不可及。

重新做了人的江无瑟情不自禁地微笑了起来。

既然时光已然重来,那她的恨就有宣泄的口子。

她要让所有对不起她的人都跪在她的脚下忏悔!

江无瑟的心情很好,好到都懒得跟自己那好姐姐玩苦情戏了,于是她直接上前一步拉开院门,脸上露出一副惊恐害怕的神色来,“是,是谁在外面?”

做鬼的十年,她看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而伪装,是做人最要紧的技能。

江玉靖听到声音后立即道,“五妹妹,是我。”

见到年轻稚嫩的江玉靖,想到对方一年后成为太子侧妃的风光无限,江无瑟扶着门框虚弱地低下了头,隐藏好了自己眼里的恨意:“大姐姐,救,救救我…”

一旁的丫鬟提着灯笼往江无瑟的身上照去,赫然发现了她额头的伤,主仆二人被这模样骇得后退半步,吓道:“五姑娘,您怎么了?!”

江无瑟幽幽道:“院里太黑,门外一直有声音,我以为是黄皮子又过来偷我吃的,便出来赶它,结果不承想竟摔了一跤……”

“这些家丁护院一个个的都懒出天了,你院里有黄皮子也不管,哼!明天我就告诉母亲,请她叫些人来,好好地把你这院收拾一下。”江玉靖当即说道。

闻言,江无瑟感动的一下便哭了出来:“大姐姐,你,你真好,这满院的人就你和母亲对我最好了,嫁去安郡王府这般金玉良缘都让给我不说,还时不时过来看我……”

江玉靖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看着流了一额头血的江无瑟,心想真是个蠢出天际的女人,时不时过来看你当然是怕你跑了,毕竟整个江家就你这么一个庶女。

你跑了,那她们上哪里去找个替死鬼来?

江玉靖强压下心虚,面上还是温温和和的模样,柔声哄道:“妹妹这是说什么傻话?你我是血脉至亲,替你谋前程做打算,本就是我这个做姐姐应该做的。”

额头上还在滴着鲜血的江无瑟听到这话之后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泛着青白的手死死地拽住江玉靖的手臂,看上去十分可怖,发自肺腑地感叹道:“大姐姐,你真好。”

好在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恶毒。

上辈子你欠我的,这辈子你可都要还干净了才行。

江无瑟说这话的时候江府偏院门口的竹灯正好被风一吹,摇曳着晃得一旁的桂花树树影婆娑,宛如阴鬼现世。

江玉靖被江无瑟话说得心里发毛,正想说点什么将这人打发了,却又冷不丁地看见庶妹忽然仰头一笑,对着她道:

“但大姐姐,我心里实在是有点怕,我听说…安郡王的三任王妃,一个溺死荷塘,一个悬梁,还有个活活吓疯了呢……”

江无瑟抖了起来,明明是最惶恐不安的眼神,但又像极了坟地里爬出来的艳鬼,瞳仁黑得透不进光:

“大姐姐,你说…你说我嫁过去之后会不会也死了啊?”


闻言,一向看不起自己这个奇丑无比庶妹的江玉靖顿时打了个寒战,指尖冰凉。

——当然会死!

她就是听到了消息,知道了那安郡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后才闹着父亲母亲,以死相逼,不肯嫁过去。

不然下一个死的就是她。

她还这么年轻,有如此美貌与才华,她应该嫁到最显赫的门第里才对,而不是嫁给一个逼死了三任郡王妃,比她爹的年纪还要大的糟老头子!

“你在说什么话?!安郡王府高门显贵,不日你便要嫁过去做正妃了,这江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多少人羡慕你嫉妒你,你岂不知?”

险些被人拆穿的江玉靖鬓间步摇乱颤,厉声呵斥道,“你若是不愿嫁就趁早说,别拿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来恶意揣测,来日传出去了,阖府上上下下都要跟着你倒霉!”

一旁的丫鬟见状也不满地帮腔道:“是啊五姑娘,您是不知道,为了说服老爷和夫人将这门婚事让给你,咱们姑娘可是在书房里跪了两个多时辰呢。”

多冠冕堂皇啊。

江无瑟听了这话之后缓慢地垂下头,任由额头的血滴落在青砖上。

原来前世的她就是为了这一番话感激涕零,然后心甘情愿地跳了火海?

真是愚不可耐啊。

重来一次,她终于听出了这话外的刀锋——这哪里是“让”,分明是“推”。

推她入了火葬场,还要让她感恩戴德。

她们真是好算计,好计策。

想到这里江无瑟的眼里再度续满了泪,声音里充满了最真挚的感动,“大姐姐,你对我太好了。”

“姐姐的大恩……”她缓缓抬眼,眸中淬着鬼火般的幽光,定定地看着江玉靖,笑容满面道,“妹妹定会,千倍偿还。”

话音刚落,院门灰墙上的树影突然晃了晃,像是有什么无形之物掠过。

“……”被人千恩万谢的江玉靖心虚又不自然地抽回手,面色微微发烫,忙不迭转移话题,“五妹妹说的这是什么傻话…时、时候不早了,妹妹早些歇息,明日还要试穿嫁衣……”

看着主仆二人匆匆离去的背影,江无瑟指尖抚过右颊胎记——这一世的她,可不再是前世那个被几句“为了江家的将来为了江家的门楣为你弟弟着想”就哄得团团转的蠢货了。

她太迫不及待地想要手刃仇人了。

***

回到屋里,江无瑟见到了上一世惨死在嫡母手下的丫鬟霜月。

可怜的小丫鬟还不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近了,还在欢天喜地地帮江无瑟做着绣帕。

江无瑟见状走了过去,伸手一把将那帕子夺下,然后丢在了地上,冷冷道:“我要逃婚。”

霜月闻言吓了一跳,又见江无瑟的额头上血流不止,顿时跳了起来,“姑娘你额头……”

霜月自小与江无瑟一起长大,自然知道江无瑟在江家受的欺负,以为这次也是如此,当即眼泪便出来了,“太欺负人了…姑娘你都要出嫁了,他们还这样对你……”

还专门伤在脸上。

若是出嫁时留了疤,到时候去夫家了她家姑娘又要平白遭受多少冷眼。

江家的这些人对她家姑娘也太……

正想着,霜月就听见江无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道:“是啊,他们都这样对我了我还要听他们的话嫁去安郡王府。”

霜月听出了她话里的自嘲,忙安慰道:“姑娘,您可不能因为跟她们怄气就这样想,成亲是咱们女子的第二次投胎。”

“待姑娘嫁到郡王府,做了郡王妃,江家的这些人姑娘就再也不用怕了!”

闻言,江无瑟很奇怪地看着自己的丫鬟,看着无比坚信自己成亲之后就可以脱离苦海的丫鬟,江无瑟忽然明白过来自己上一世的时候为什么会死得那么理所应当了。

因为曾经的她也同霜月一样,认为女子的出路只有嫁人。

但嫁人真的就是这世上最好最值得的那一条路吗?

江无瑟想到自己的真实身份,心中不禁问到自己,上一世的自己被江家这些人有意无意地教导、束缚、欺压,为的就是想要让她安分守己,做个贤良淑德的女子。

人人都说女子一定要温柔、善良、善解人意才行,她信以为真,在嫁去安郡王府后被安郡王百般羞辱她都以笑脸相对。

她以为她的温柔、善解人意与忍耐可以换得夫君的回心转意,结果没多久安郡王就厌弃了这样无趣的她。

于是她又听了嫡母的话大度地为自己的夫君纳了几房娇美的妾室,以为这样夫君便会念着她的好,给她体面。

但事实是后来妾室都爬到了她的头上她的嫡母还在劝她忍让,让她不要得罪了郡王爷的爱妾。

呵呵,说什么是为了她好,不过是怕她得罪了安郡王之后连累到了江家人。

她的生死又有谁会在意呢?

“既然都要嫁人,我为什么一定要嫁安郡王呢?”江无瑟对着跳动的烛光情不自禁地问道。

做鬼的十年她看遍了这人世间的风风雨雨,已然知晓后世的发展,既然如此,她何不利用这一点为自己活一次呢?

“姑、姑娘?”

她家姑娘失心疯了?

霜月不懂江无瑟在说什么,以为江无瑟是伤着了头,开始说胡话了,于是便想去找夫人,“奴婢,奴婢这就去找夫人,请夫人为姑娘请大夫!”

江无瑟闻言一把拉住了即将要跑开的丫鬟,“别去了,去了也没用。”

前世的霜月就是这样急匆匆地去找了江家的主母,结果因为夜半三更惊扰了已睡下的夫人,被打了二十板子。

天一天比一天凉,挨了打的霜月甚至都没有撑到江无瑟出嫁的那一天就病死在了下人房里,然后被江家的人拉去了乱葬岗埋了。

以前江无瑟不懂,为什么江家的人已经让她去了地狱还不肯放过自己的丫鬟。

后来作了鬼,她明白了,原来人心这个东西就是不能直视。

江家的人要她永永远远地被钉在铭记江家大恩的柱子上,所以知晓太多故事的霜月,死,自然成为早晚的事。

好算计好手段,她记下了。

母家如此“爱护”她,她若是没有回馈,那可太说不过去了。


这世上或许只有霜月是真心关心她的,听到她这么说了之后霜月焦急道,“可姑娘您的伤……!”

霜月还是想去找人,但江无瑟却满不在意道,“这些都不重要,我现在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你附耳过来。”

霜月见江无瑟面色严肃,只好把请大夫的事情放到一边,立即附耳过去,但听完江无瑟的话后她的面色顿时就有些迟疑了:“姑娘,这,这能行吗?”

江无瑟想起自己做鬼时所见所闻,微笑道:“当然。”

只是一个郡王而已。

这世上比郡王有权有势的多的是,她要让江玉靖所有的算盘都逐一落空。

霜月自是相信自家姑娘聪慧无双,足智多谋,但这事牵连太大,万一一个弄不好,毁了姑娘的大好姻缘不说,还……

正想着,霜月便听见江无瑟冷静道,“你若是怕了也没有关系。”

毕竟要和安郡王府以及江家作对,霜月一个丫鬟怕了也正常,她不会苛责霜月,她记得霜月的好,所以她会把霜月的卖身契还她,放对方出府。

若是将来她的抱负得以实现,她会给霜月更多。

“姑娘您误会了,我没有怕!”霜月急忙给江无瑟跪下,发誓道,“姑娘的吩咐我一定会办到,只是姑娘……您真的想好了吗…真不嫁给郡王爷?”

江无瑟也不意外霜月会说出这样的话,毕竟在世人眼中,对于她这个丑女来说,这确实也是一段金玉良缘了。

“安郡王前面的三任妻子各有各的死法,而我家世寒薄,相貌堪堪,嫁过去后等着我的恐怕只有死路一条。”江无瑟道。

霜月不知道这府里弯弯绕绕的门道,还真心以为老爷和夫人疼爱她家姑娘,许了一桩上好姻缘给江无瑟。

听到江无瑟如此说后霜月的一张小脸顿时惨白,不知道在怕什么,身体都发起抖来了,“可,可当时夫人不是这样说的啊……”

那日夫人破天荒地带着大姑娘屈尊降贵地来了这偏院,施舍又怜悯地说要禀明祖宗,把庶女江无瑟记到自己名下,“从此以后,你便不是江家庶女,而是嫡女了。”

上一世的江无瑟听到嫡母如此说后顿时热泪盈眶,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嫁去安郡王府的事。

真像一条狗,主人给一块肉就巴巴地去冲锋陷阵,丝毫没有想过为什么这破天的富贵会落在她这个江家名不见经传的庶女身上。

“她不那样说怎么会骗得我入火坑呢?”江无瑟道,“从小到大,我因为身份和相貌被江家里里外外多少人欺辱,夫人可曾问过一句?如此倒是好了,这么好的婚事不给大姐姐,偏给我,你说,这里面有鬼吗?”

霜月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眼泪又流了出来。

她本就是打小与江无瑟一起长大的丫鬟,忠心耿耿,把江无瑟看得比命还要重要,听到江无瑟这么说了以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急忙询问道:“那姑娘…我们该怎么办啊?”

看着霜月稚嫩的脸庞,想起前世霜月咽气时攥着她袖口的模样。

十四岁的小姑娘,正是最年轻的时候,双手却比冬日的枯枝还要冷。

江无瑟的指甲扣入了手心,她对霜月道:“霜月你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

这一世,她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闻言,霜月跪在地上,红着眼睛对江无瑟道:“姑娘,我的好姑娘,若您有个三长两短,霜月也绝不独活!”

这话江无瑟自然相信,她在这世上在意的人,信任的人不多,霜月便是其中一个。

“别说丧气话,我自有打算,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江无瑟低声道。

***

第二日一大早江无瑟就去给嫡母陈氏请安,并说了自己想出府买点胭脂水粉的事。

她马上就是要出阁的人,去采买一点东西理所应当。

陈氏自然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阻拦,甚至还把戏做足了,关切道,“你素来淡雅,如今要成婚了,确实该去买点胭脂水粉,不过今日晚些时候还要试嫁妆,可得早些回来才是。”

江无瑟低眉顺眼道是。

再看江无瑟身上那件已经有些开线了的衣服,陈氏这位仁慈的主母便让自己陪嫁婆子赖妈妈抱了一匹丝光布来,“你在娘家待着的时间不多了,趁着你还在,可得给你做几身好衣服才是。”

说得这么好听,但丝光布中看不中用,穿在身上还没麻衣舒服,只是图个面子,应应景罢了。

“五姑娘,这布可是夫人压箱底的东西,连大姑娘前些日子要,夫人都没舍得给呢。”赖妈妈道。

江无瑟听后自然是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收下布道:“母亲对我的好,女儿都一一记在心头,将来一定会好好报答母亲。”

前世的时候江无瑟不知道陈氏的真面目,真把这匹布当成了宝贝,舍不得穿,舍不得用。

后来听说嫡姐定亲后才咬牙放到对方的添妆里,结果却被对方好一顿的羞辱。

重活一世,她可没这么好骗了。

***

“好了,你我母女一场,就别说这些场面话了。”陈氏喝了口茶,被捧得飘飘然,只觉自己是这世上最大度最仁慈的主母。

再看江无瑟脸上那刺眼又丑陋的胎记,心里顿时犯起一阵恶心,打发人道:“不是要忙着出门吗?这就收拾了去吧。你如今是江家嫡女,出门在外可不要丢了江家的脸,若是银钱不够,为母我这还有些体己钱,只是你上面还有几个不成气候的……”

话还没说完,江无瑟便立即跪了下去哭道:“多谢母亲体恤,女儿即将要出阁了,没得道理多用家里的钱。”

陈氏听后满意道:“既如此,你便……”

“母亲不用给女儿多了,只给一百两便是,女儿一定省着些花。”江无瑟紧接着道。

她知道自己这样是定然要不到钱的,但是就是听着陈氏的话觉得恶心。

“……”陈氏也没有想到江无瑟能如此直白,倏然听到后半截话,她险些没有绷住自己脸上端庄的表情。

她很想骂上几句江无瑟,最好再给她两耳光,可话是自己先开口说的,现在再反口说不给那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想到这里陈氏顿时笑得就有些咬牙,但她到底多年善于伪装,便道:“省不省的也不是你这个要出阁的姑娘家想的事,家中虽是不富裕,但老爷说了,一切开销先紧着你。家里就是再没钱,你父亲,你哥哥弟弟们也不会亏待了你。”

话里话外就是说因为江无瑟一人累得父兄辛苦。

以往的时候江无瑟早就跪在地上忙说自己不敢了,但今日的江无瑟听后只憨笑一声,一派天真无邪道:“我就知道父兄们待我是极好的。”

“……”陈氏心中冷笑,多看江无瑟两眼都烦,但要让她从自己口袋里面掏银子出来是万万不可能的。

她虽有些狐疑江无瑟今日的伶牙俐齿,但看着对方那张老实巴交又唯唯诺诺的脸,还是没多想,只道,“好了,家里有家里的规矩,你出门购置,一切开销皆记在府里的账上便是。”

江无瑟便眼含泪光地看着陈氏,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样,“多、多谢母亲。”

她就猜到陈氏不会给她现银而是让她记账,既然如此,那可就别怪她了。


从陈氏那出来后江无瑟回房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带着丫鬟霜月套了牛车出门去了。

因为她在府里不受人待见,所以无论是陈氏也好还是江玉靖也好,都没有安排人去盯梢,这也方便了江无瑟行事。

“姑娘,到了。”到了地方之后霜月扶着江无瑟从车上下来。

车夫是府里的长工,身上事多,江无瑟没得理由让人家在这里干等着自己,且她要做的事也不方便让人看见,于是下车之后便对车夫说让对方先回去。

车夫晓得江无瑟在府里不受待见,本来就没有打算等她,听了这话也乐得偷个清闲,笑着应下之后就赶着车回去了,途中却又拐了个弯,去了赌场。

江无瑟自然知道车夫好赌的事,但她不在意这些,她抬头看着刘家铺子的招牌,想起自己做鬼时听到的话认识的人,勾了勾嘴角,然后带着霜月进了店铺。

今日大约是来得早,店里没多少人,唯二两个在看首饰的妇人也正在结账,打算走了,所以江无瑟一进去刚空闲下来的小二便立即迎了上来。

见到衣着打扮分外朴实的江无瑟,店小二明白这是个清廉家的小姐,榨不出什么油水,但也没有在脸上露出不喜的神色,依旧客气道:“姑娘是自己瞧瞧还是我给介绍介绍?”

江无瑟的目光在刘家铺子柜台上一众精美的首饰上掠过,对店小二微微一笑,道:“我找你们家十二小姐。”

店小二正欲回绝说自家十二小姐不在,却又听见江无瑟冷不丁道:“我能治你家小姐的恶疾。”

刘家十二小姐本行二,上头原有个哥哥,奈何三岁时不幸夭折。

刘家夫妻为让独女有多福之气,便让二姑娘改为行十二,成人之后于去岁招赘留在家中,但新婚之后刘十二姑娘却突患恶疾,卧床不起,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因是独女,且爱女未有子嗣,刘家夫妻怕此事传出之后会让眼热的旁亲惦记自家财产,于是便将此消息层层封锁。

只称老夫人旧疾犯了,刘十二小姐塌前奉孝,又秘密重金求医。

店小二是刘家义子,自然知道此事,但他不知道江无瑟是如何知道的,正犹豫之间,账房帘后忽然传来一道苍老又威严的声音道:“姑娘可是在开玩笑?”

江无瑟见店中无人,便直白道:“自然,我虽不会医术,但你家十二姑娘也用不着名医。”

“为何?”

“因为她中的是毒。”

此话一出,帘后茶杯骤然被摔倒在地,发出了清脆的一声。

片刻之后一个两鬓白发的中年方脸男子从内屋快步走出,皱着眉头道:“你说什么?”

江无瑟做鬼的时候和刘家十二小姐一起回来过,自然认得这男子。

她微微欠身,行了一礼,“江无瑟见过刘老爷。”

刘老爷无心听江无瑟的客套话,只一心在自己爱女中毒的事上,他忙问道,“你刚才说我女儿是中毒!?”

不可能!

刘家十二姑娘这病来得蹊跷又突然,刘老爷商场厮杀多年,不是没见过下贱的手段,最开始也曾怀疑过是中毒。

但刘家小姐平日里深居简出,身边使用的丫鬟婆子都是信得过去的人,偶尔出门上香也有夫人与管事们陪同,且病倒之后刘家找了多位名医来看都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只说是从娘胎里带的恶疾。

他夫人听闻此事之后直接晕倒过去,醒来后便吃斋念佛,祈求老天,宁可用自己的性命换爱女康健。

江无瑟道:“不错,正是中毒。令爱是否病倒之后身形一日比一日消瘦,食量减退,呕吐不止,且胸口发闷,舌苔发黄,脱发不止?”

被江无瑟说中了的刘老爷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不显,只盯着江无瑟看,语气不善:“你是如何知道的?”

这本就是家中秘事,江无瑟看着也是一个养在闺中的女子,她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莫不是自己家里出了内鬼?

“我师云游在外,多年前曾在江州受过刘老爷恩惠,此次听闻刘老爷爱女病后,骤然想起两年前曾有人托家师制得一方秘药,服后其症其形犹如令爱今日之状,家师怕有人对恩人之女心怀不轨,特写信于我,叫我带着解药来救令爱。”江无瑟半真半假地说道。

刘家十二姑娘中毒是真,但这个所谓的师傅不过是江无瑟用以抬高自己身价的筹码,世上本就没有此人。

若说非说有,那无非就是江无瑟做鬼的那十年里的所见所闻罢了。

刘家老爷生性乐善好施,游道名医他确实是有接触不少,自然也不会怀疑江无瑟的话,听完之后刘老爷略微沉思一番之后便对江无瑟行礼道:“如此,姑娘师徒二人便是我刘家的恩人了。”

江无瑟摆手道:“待我救下令爱之后刘老爷再谢不迟。”

得知自己女儿有救之后刘老爷当即便让店小二套车回府。

在刘家见到病榻之上昏迷不醒的刘家十二小姐后江无瑟心想,做鬼的时候这刘十二小姐倒也不曾说谎,确实是一个难得的美人,哪怕一脸病容也难抵美色。

“烦请刘老爷让下人将这屋里的门窗都大大打开,没有新鲜的气,令爱只会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江无瑟道。

刘老爷有些犹豫,因为先前的大夫都说十二小姐乃是娘胎里带的弱症,须得静养精养,不可受风寒。

见刘老爷犹豫,江无瑟也不多言,转身就要走。

她要的是刘家的信任,若是没有这一份独一无二的信任,就算是她把刘家小姐救回来了也没什么用处。

眼看着江无瑟就要走了,跟着一起来的店小二忙道:“小姐留步!”

又转头对刘老爷道,“义父,试试吧,再这样下去的话萱姐姐恐怕真的会不行了……”

想到危在旦夕的爱女,刘老爷深呼吸一口气,让人照办。

于是江无瑟又让人准备好热水,然后退到一边,刘老爷虽然不解,但又怕江无瑟不高兴了,只能一一照做,结果下一刻,她便看见江无瑟从自己发髻中取出一根银钗对着昏迷之中的刘十二小姐的胸口猛地一下扎了下去。

“住手!”刘老爷以为江无瑟要杀自己爱女,一个暴起便要冲过去与江无瑟拼命。

却不承想这刚将这话说出口,被银钗刺入自己胸口的刘十二小姐竟然“哇”的一声,从嘴里吐出来一大口黑血来。

然后下一瞬悠悠地睁开了眼,真的醒了过来。


见到爱女醒来,一向沉稳内敛的刘老爷当即眼含热泪,失态不已地拉住自己女儿的手,哽咽道:“萱娘,你叫为父,为父好伤心……”

“父、父亲…”

控制着自己手心力道的江无瑟压根没有时间去理会这对险些经过生死别离父女,她屏住呼吸,按住刘十二的心口,然后用干净的帕子捂住,忽然道:“十二姑娘今年芳龄几何?”

刘十二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下意识地答道,“十六岁…啊!”

趁着对方说话的工夫,江无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小心翼翼又不耽搁地将银钗快速地从心口拔了出来,同时也叫人去拿了上好的金疮药过来为十二姑娘敷上。

做完了这些她才松了一口气,对刘老爷道:“令爱已无大碍了,她中的是闭息丸,此药本是大夫们为有的需刮骨疗伤的病人所服用的方子,不算毒药,但坏就坏在令爱吃的这药里多加了一味草药,名‘离魄’。”

纵然是见多识广的刘老爷也没有听过这药名,皱眉道:“这是什么毒药?”

江无瑟回忆起自己做鬼时听到的信息:“其实本质上都是治病救人的良药,只是混在一起却会成了世上罕见的毒药,患者服下之后身体嗜睡之症会一日比一日严重,脉象初与常人无异,待过十日便会绵软无力,又过十日便会若有若无,此时人也会陷入昏睡之中,如令爱一般。”

这也就是为什么刘十二姑娘前前后后看了那么多大夫都没有找到病因的缘故。

闭息丸本就少见,离魄更是难得,知晓二者能合在一起制成的药的大夫几乎没有。

要不是江无瑟当鬼的时候认识了同样做鬼的刘十二姑娘,她也不会知道此等隐秘的事。

她还知道是谁下的这毒…

刘老爷是何等人物,之前不知道自己爱女是被人投毒,如今已然知晓,再看自己爱女虚弱的神色,隐约有了怀疑的对象,但又不愿意相信,于是问江无瑟:“依江姑娘之见…我家女儿是怎么中的这毒?”

江无瑟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微微一笑,道:“此毒有异香,发出的味道与西域香囊有些类似,投入温水中又会变至无色无味,让人难以觉察,但服后口腹之中会有余香绵延数个时辰。”

话还没有说完刘家十二姑娘已经听懂了。

到底是当年一起做过鬼的朋友,虽然如今这刘十二姑娘并不认识江无瑟,但她观江无瑟面相,总觉得有些熟悉,便道:“…多谢江姑娘救命之恩,来日若江姑娘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刘家必定竭尽所能。”

江无瑟也不客套,直接道:“自然,我救你当然就是想与你做些交易的。”

刘十二胸口还敷着药,一动身子便扯着疼:“正合我意。”

做鬼的时候刘十二同江无瑟说起过自己中的这毒,其实很好解,对着心口扎一刀就能醒,但此招太险,且她昏迷只是如常人无异,脉象也只是虚弱,谁能想到中毒哪里去?

就算想到了也想不到叫醒她的法子会如此粗暴。

世人都说讳疾忌医,但医者的顾虑其实并不比患者少。

刘十二就是遭了这里面的门道,年纪轻轻就骤然离世。

她死后刘老夫人跟着就去了,刘老爷短短数日,接连失女丧偶,心力交瘁,丧事之后便一病不起。

远在江州的赘婿方泽接到消息之后匆匆赶回,奔波数日,最后还是没有见到爱妻的最后一面,还来不及伤心,又送走了岳父岳母,实在是可怜可叹。

但只有江无瑟知道,整个刘家谁才是真的可怜,真的可叹。

所以当刘十二挣扎着起身谢江无瑟的时候,江无瑟才会说:“你不必谢我,我跟你只是做做交易,旁的事你自己看开点就好。”

能招到夫婿,成为刘家商行继承人的刘十二姑娘当然不是什么蠢人,她知道江无瑟这句话是在提醒她,于是虚弱的她便笑道:“放心,都是差点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有什么事不能看开?”

说着便让自己父亲的义子刘子路送江无瑟出门。

刘子路十分感激江无瑟对自己长姐的救命之恩,出门的时候听到江无瑟说想在他店铺里记两笔账,提些许现银,这种事大户人家的管事账房经常做,有的手里不宽裕的小姐,公子哥也有事会这般,刘子路不觉得意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如此,得到了钱以及刘家的信赖和合作机会之后的江无瑟心情大好。

从刘家出来,一路都是提心吊胆的霜月心有余悸道:“姑娘,你方才吓死我了…”

江无瑟笑笑不说话,只是问霜月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霜月天生了一张老实巴交的脸,谁对她都不会起防备之心,故而让她去办事最是合适。听到江无瑟的问话,霜月严肃地点点头,“姑娘,我已经打听好了,郡王爷家的管事婆子今日在白家布行选布。”

江无瑟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一面小镜子,看着自己右颊脸庞上那团暗红色的花瓣斑痕从颧骨蔓延至耳后,十分满意。

因为这个胎记,前世今生她不知道被多少人明里暗里地嫌弃笑话。

人人都说她是丑姑娘,七岁孩童也会笑她七老八十了都嫁不出去,为此,前世敏感自卑的她总习惯用厚厚的脂粉遮着。

可死过一次之后她却觉得自己脸上这团像凝固了的血生得实在是极妙了——她嫡姐江玉靖每次瞥见它时,那端庄雅正的脸上总藏不住嫌恶之色,变脸之快,可比戏台子上的精彩多了。

“走吧。”江无瑟道。

***

到了白家布行,果然一进去江无瑟就看见了眉头长了颗痣,身形胖乎乎的王婆子。

做鬼的时候江无瑟因为怨恨跟了郡王府的人不少的时日,认得王婆子,知道对方是个什么品性,所以进去之后她装作不认识对方的样子,只跟店家说话。

后面趁着店家不注意的时候用袖子里的匕首划破了正在看的布,然后故作惊讶道,“这布怎么破了?”

店家果然皱着眉头去看,与她理论了起来。

且说那王婆子,她身为郡王府家的管事婆子,里里外外都很体面,到哪里去旁人都要敬她三分,她也习惯了如此。

今日她得空,来布行给自己娘家即将要出嫁的侄女买身行头,正在跟老板讲价的工夫忽然听见旁边的女子声音哽咽道:“你的意思是我讹你了?”

王婆子马上转头去看,只见一个左脸上长着红色胎记,奇丑无比,娇弱但又十分上不得台面的女子,一个劲地在那说什么“我没有你胡说”。

再一听才知道原来是她们正在看的布破了个口子,小二认为是被那女子划破的,正在同她理论。

这种事王婆子也不屑地多看,只是正要转身的时候冷不丁地听到对方的丫鬟委屈道:“你,你竟然这般信口雌黄,我们家姑娘可是关口巷礼部员外郎,江荣江大人嫡出的姑娘!”

王婆子心想如今这京城真是当官的多起来了,一个从五品没有什么实权的员外郎家的丫鬟小姐都……哎不对!

礼部员外郎江荣江大人不是前不久才跟她家的郡王爷结亲了吗?!

王婆子扭头死盯着江无瑟那张带着胎记的脸,不置可否。

不对不对,那日江荣来郡王府赔礼说亲的时候,说的就是将自己嫡出的女儿嫁给郡王爷…还说什么虽然以江家的家世配不上郡王爷,但他的嫡女相貌品行出众,所谓英雄当配美人儿,万望郡王爷不嫌弃江家式微,结两姓之好。

郡王爷当时喝得正高兴,再听江荣如此奉承如此迎合自己,心下大悦,于是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了。

但现在忽然跳出来一个丑姑娘说自己才是江家嫡女,难不成她家郡王爷要娶此等丑女回府?!

简直是岂有此理!!


早就计划好一切的江无瑟站在白家布行内,一面假装和店家掰扯,一面不动声色地看着一旁早已心急如焚的王婆子。

这是一个阳谋,她知道护主心切又狗腿子的王婆定然会不顾一切地往里跳。

果不其然,原本还在看热闹的王婆子大约是被霜月的那声“嫡女”终于叫醒了神。

刹那间,主导着这场游戏的江无瑟看见王婆子的脸色由疑惑转为震惊,其中还夹杂着丝丝愤怒,心中顿时不自禁的冷笑连连。

其实江玉靖也好,陈氏也好,包括她那个便宜老爹打的不就是让她替嫁,然后生米煮成熟饭的主意吗?

所有人都笃定向老大这般的姿色定然嫁不到一个好夫婿,能嫁到安郡王府,她只有跪下来谢恩的份儿。

哪有那个聪慧与机智去辨别安郡王府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

江家有个才学品貌出众的嫡女一事并不是什么秘密,江玉靖确实有几分姿色,读的几年书也不错。

但能在京城这遍地都是名门闺秀的地方混出几分名气,想也知道陈氏砸了多少钱为这个宝贝闺女造势。

陈氏年轻的时候也是为新高骄傲的主,此生最风光的事便是嫁了位新晋进士江荣,只可惜他的这位夫婿碌碌无为了,二十年才刚刚混了一个五品的小官。

眼看着曾经那些不如自己的同窗姐妹如今一个个都得了诰命,又或是富甲一方,善忮的陈氏心里恨得牙痒痒。

女人这辈子第二次的投胎她已经定了型,没有什么可辩驳的空间了。

两个儿子也成不了大器,同那个没用的爹一样,只有自己的女儿江玉靖打小就聪明伶俐,聪慧可爱。

陈氏不能也不愿意让自己培养了这么久的女儿嫁进安郡王府那个吃人的虎狼窝去。

安郡王府不是不好,只是比起荣华富贵,她女儿的命更加重要。

毕竟她要想当诰命夫人,总得让女儿活着去给她挣才行。

所以陈氏知道自己那老不死的夫君为了攀荣富贵,三杯酒一下肚,便昏了头,主动对安郡王说要与安郡王结两姓联姻时气的甚至想用鸩酒把这老东西给毒死。

可江蓉再不争气也是朝廷命官真这么把人给弄死了自己也不好交代,所以陈氏才带着江玉靖在江荣面前好好地哭闹了一番。

甚至拍着胸脯向江荣,保证自己会将女儿嫁到比安郡王府更高的门第去。

一番好说歹说的劝说之下才说服了江荣让江无瑟替嫁的事。

一个五品小官的嫡女当然不够资格给堂堂郡王做郡王妃,但贪财好色的安郡王一听到江家嫡女貌美如花,当即便点头答应了。

为的就是江玉靖的美貌。

至于她江无瑟?

很清楚这些事的江无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胎记,一脸微笑。

至于她江无瑟这样的丑女又怎么会入郡王爷的眼呢?

可怜安郡王爷满心以为下面的人阿谀奉承,给自己找了个美人儿,结果却是狸猫换太子,江玉靖变成江无瑟。

到时候亲成了,堂也拜了,安郡王就算是再不满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毕竟江家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到底是哪个女儿,只说是嫡女。

而江无瑟也确确实实被记在了陈氏的名下,法理上确实是江家嫡女,就算是安郡王告到了御前此事也不占理。

至于被耍了之后的郡王爷心中的怨气要如何发泄,发泄到谁的头上,江家的人可是根本就不在意呢。

上一世贪财好色的安郡王就是在这上面跌了跟头,心里记恨了许久,连带着对江无瑟这个江家人也记恨上了,任由府中的人蹉跎她至死也没有正眼看过她。

她死了的消息传回江家之后,甚至江荣为了不得罪安郡王,还主动让人做了证据说江无瑟少年时被拐,跌入湖中,心智不全,与一乞丐有染,死后若是葬在安郡王的祖坟里太有辱斯文。

如此识大体,让安郡王非常满意,于是便就坡下驴的表示愿与江无瑟和离。

江荣答应了,又退一步说其女无德,让郡王爷写封休书便是。

于是死了不过三天的江无瑟在得了休书之后便被江荣安排的人连夜拉到了乱葬岗。

用一卷破席子裹了便算了结了江无瑟这一生。

而做尽了所有坏事的江家回头还到处给人哭诉自己这个女儿有多让娘家不省心,安郡王府也说自己娶了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有多可怜。

这让江无瑟如何不恨如何不恼呢?

——人人都成了受害者,全成了她的不是。

明明她江无瑟才是最无辜的人,结果这群伪善人却叫她这个最无辜的人丢了一条命,事后这些人还要给她泼脏水。

真是可笑。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错就错江家也好,安郡王府也好,都是那么的该死,而她知道这件事知道得太晚。

江家的人不是每次都很喜欢说能嫁到郡王府是福气吗?现在她就给江玉靖一个机会,让江玉靖好好珍惜一下这嫁入高门的“福气”。

“这位姑娘,你,你…是江家的嫡女?”王婆子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于是上前一步,有些急切地问道江无瑟。

虽然话听着很客气,但表情却有些凶狠,只是她隐藏得很好,很难让人发现,“你真是江家嫡女??不、不对,我怎么听外面人说江家的嫡出姑娘品貌出众?”

说完还上下打量了一下江无瑟。

同样护主心切的霜月当即就大声嚷嚷道:“这位妈妈,你这是什么话!”

“难不成我家姑娘还骗人?我们江家的人还不知道嫡女是谁吗?用得到你这个外人来质疑??”

被霜月这么一闹让店里其他人也跟着看了过来,看着王婆子那样子明显觉得滑稽可笑。

确实,人家自己家里人还不知道谁是嫡女谁是庶女吗?当着别人的面这么质问对方是不是嫡女,能让人给好脸色了才怪。


自觉失言了的王婆子想说点什么挽救,却被江无瑟制止了。

一切都按计划来的江无瑟对着王婆子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闪过一丝嘲讽,但面上却叫人看不出任何异样:

“这位妈妈好生奇怪,问的是什么话?难不成我们江家只有一个女儿?只有一个嫡女??是,我脸上这胎记是打娘胎里带来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难不成就因为这胎记还要怀恨在心?否认自己是江家人?还是我们江家就因为我这胎记,就不认得我是江家的人了?”

闻言,王婆子也越发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漏洞。

她虽在郡王府有些体面,但毕竟只是个下人,江无瑟再丑再没有相貌,那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女。

她还有一个当奴才的,哪里敢对礼部员外郎家的嫡庶之事妄加评论?

想到这里,生怕江无瑟真跟她去计较的王婆子便讨好地笑了笑,道:“嗨,让江姑娘见笑了,婆子我刚刚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呀?真是该打该打。”

又道:“姑娘心善,可怜可怜婆子我年纪大了,说话糊涂,千万莫与我计较。是了是了,江大人确实不止一个女儿呢……只是嫡女名声在外,今天听到了,心中好奇,这才上来问了一嘴,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话虽然说得好听,但一想到自家郡王爷有可能会娶这么个丑女进门,王婆子脸上的笑都要维持不住了。

听了这话之后的江无瑟依旧是那副娇蛮的样子,还十分得意道:“哼,乡下来的婆子,孤陋寡闻。”

江无瑟的丫鬟霜月在一旁适时地插嘴道:“咦,是乡下来的婆子啊,那不知道也正常,你听着:我家姑娘确实是江大人的嫡女,记在主母名下,不是嫡女是什么?”

说完又做出一副好心人的模样,谆谆教诲道:“你没听过只是因为姑娘幼时生了一场大病,而我家大人心疼姑娘,所以这才一直没让姑娘抛头露面。”

“原来如此,看来今日是我老婆子运气好,能在这里遇上了姑娘。”王婆子也马上说道。

“那是,今日你运气确实好,咱们姑娘不日便要出嫁了,这不,才出来置办些嫁妆。”

出嫁?

听到这里王婆子一激灵,放在身旁的手都在抖了,但还是不死心地追问道:“呀呀…不知姑娘所嫁的是哪家的公子啊?”

王母娘娘,观世音大菩萨,保佑保佑,可千万别让这丑姑娘嫁给他们家郡王爷啊!!

江无瑟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打量了一下王婆子,有些狐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王婆子眼睛左右一转,张口就道:“嗨,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这不是想问问,到时候老婆子我也好有机会吃吃姑娘沿街发的喜糖嘛。”

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而且无形之中又给了江无瑟一个台阶下。

于是感到非常满意且没忘记自己今天任务的霜月便骄傲道:“什么公子,我家姑娘嫁得可是高门,皇亲国戚知道不?”

“乖乖咧,还是皇亲?”王婆子的惊讶真的不是装出来的,只是心头都要滴血了。

霜月道:“那是!安郡王府知道吗?”

听到“安郡王府”几个字之后王婆子心都死了,知道这事儿定然是板上钉钉,掺不了假的。

可王爷怎么可能会娶这样的丑女人进府?莫不是遭人哄骗??

——很有可能!

王婆子心里细细盘算了一下,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越想越觉得心慌,郡王爷脾气喜怒无常,若真是让他受人蒙蔽,娶了相貌如此丑陋的女人回去,她以后在郡王府的日子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最重要的是她早就有打算把自己娘家侄女嫁到郡王府里当小妾,可她娘家无权无势,想嫁进安郡王府的门犹如登天之难,只盼着等新主母进门之后趁王爷心情好,卖上自己的老脸,去求个恩。

这所有的前提都得趁着王爷心情好的时候给办了,若是让王爷娶了江无瑟这丑货回去,估计盖头一揭,自此以后,整个王府就都别想安宁了!

想到这里,王婆子心生一计,决定先稳住江无瑟,再回去找个机会向郡王爷禀报。

——她就不信知道了江无瑟真实面貌之后的安郡王还会愿意娶她过门!

想到这里,王婆子便脸上再度带上了笑:“哎呀呀那可恭喜姑娘了,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吉祥话虽然说了不少,但王婆子心中却已然盘算着回去之后如何添油加醋地将此事告诉郡王爷。

她可不能让这个丑妇做了郡王妃!

红河一世见过各种人心丑态的江无瑟如何不知这老妇心中所想?

看着王婆子渐渐离去的背影,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知道,这场替嫁风波,才刚刚开始。

“姑娘,咱们这么说就行了吗?”霜月显然有些担忧,她自从知道了安郡王府是个虎狼窝之后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生怕自己一个没有看住,便让自家的小姐嫁了过去,然后平白无故丢了性命。

“放心吧,就算你只说上两句话,这王婆子回去也能添油加醋地说上两大缸的话。”江无瑟太了解郡王府的这些人了。

曾经的她在安郡王府受人百般蹉跎,哪怕是府里最卑贱的下人都可以对她挤兑上两句。

毕竟人人都知道安郡王看不上她,厌恶她。

府里的下人们便自然有样学样,抓住一切机会欺辱好,然后讨好安郡王。

霜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虽然江无瑟说得很肯定,但她还是有些担心,只是怕自己说出来之后,会给江无瑟徒增的烦恼,便选择了沉默。

***

办完了事情之后的江无瑟带着霜月回到江府,回去之后开始实施自己计划的江无瑟并没有急于向任何人透露。

她深知没有任何助力的自己在江家这个复杂的环境中每一步都需要走得小心翼翼。

老天爷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并不代表就可以给她第二次。

重新为人的感觉太好太美,她可不想因为一些小小的失误就丢掉性命,再去做鬼。


当然,按部就班的江无瑟也没有闲着,更没有骄傲自满,停滞不前。

用过了晚饭,又在房里练了半个时辰字的江无瑟便趁着夜色独自一人,悄悄来到江玉靖的院外。

她实在是不放心江玉靖那个蠢货,这世上有太多太多的蠢人的灵机一动让聪明人前功尽弃了,她做鬼的时候见过很多,如今到了自己这里更得小心,再者,偷听这种事需谨慎的人来,霜月忠心毋庸置疑,但性子太活泼,不适合。

她能用的人还不多,想来想去最后决定还是自己来。

月挂枝头,四下无人。

江无瑟过来的时机非常好,一到江玉靖的屋门前就听见屋内传来江玉靖与丫鬟秋娟的对话声:

“秋娟,你说…那丑八怪会老老实实地嫁到郡王府去吗?”江玉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安。

听到这里江无瑟忍不住笑了起来。

江玉靖这个人总是这样,不知道是打小陈氏对她娇惯得太多了,还是她心气儿太高的同时又生得太蠢,仗着自己江家嫡女的身份,她总是什么都想要,又什么都想得到,但又什么都不愿意付出。

就像现在。

她既放不下郡王府的权势富贵,又接受不了大了自己好几十岁的夫君,更无法释怀江无瑟有可能比自己嫁得好。

安郡王府的那些癖好她不是没有听说过,陈氏溺爱极了她,江玉靖只要一番哭闹什么都会得到,这次也是一样,陈氏为了安抚她,便说会为她物色一位更好的夫君。

可是江玉靖心里总担心,总免不得多想——万一安郡王就已经是江家能结得最好的亲了呢?

毕竟那是郡王府,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

她爹爹江荣这么多年了都只是礼部的一个小小的五品官,一辈子以及望到头了,他既没有向上结交的本事,又不愿意做个一穷二白的清流,所以很大可能郡王府就是他们家能攀到的最高的高枝。

可现在这样的高枝却要让她拱手让给了别人。

还要让她让给她从小就看不起的那个小小的庶女。

……江玉靖实在是接受不了江无瑟那个丑女人爬到自己的头上,甚至一想到这件事,她这好几天夜里都在做噩梦。

秋娟还以为江玉靖在意的是江无瑟如今变成了嫡女身份的事,便道:“小姐,您别担心,那丑八怪不过是个庶女罢了,就算现如今她走了大运,记到了夫人名下又怎么样?小姐您才是咱们江家正儿八经嫡出的姑娘。”

江玉靖颇为不耐烦,“我担心的不是这个……不,这个也确实让我很不喜欢,但我知道母亲这是为我好。”

秋娟:“是了,夫人最疼的就是姑娘您了。”

但这话似乎并没有安慰到江玉靖,她忽然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话虽然如此,可…那再怎么说也是安郡王府……郡王府啊!”

原来在意的是这个呀。

被陈氏自小就派到江玉靖身边的秋娟当即便低声安抚道,“原来是这个呀,那姑娘更加不用在意了。听夫人身边的采环说……夫人有意要把小姐嫁给镇远侯府的嫡次子呢。”

镇远侯府的嫡次子?

听到这话之后江玉靖的脸色好上了些,确实,对于江家这样的小门小户,能嫁到侯府里面去确实是走了大运了,也确实是高攀了很多。

只是江玉靖一想到自己平日里看不起的庶妹有朝一日会成为郡王妃,然后爬到了她头上,日后见面了身为侯府嫡次儿媳的她还得给对方行礼,她就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她忮忌江无瑟。

可又不想承认自己在忮忌江无瑟。

——一个从小就被她踩在脚下的丑丫头,哪里有什么资格被她忮忌呢??

看着江玉靖的表情,丫鬟秋娟如何不知道自己主子心中所想,便再度安抚和讲道理道:“姑娘,你放宽心,五姑娘嫁过去了之后活不长的。”

“当真?”江玉靖一听这话果然来了兴趣。

若是活不长的话那确实可以再忍受一下。

毕竟人死了,一切都是浮云,什么过往,什么荣光,都如过眼云烟,随风飘散。

“千真万确呀姑娘,那安郡王虽然是郡王,但与皇家并无多亲厚的关系,只是有点从龙之功罢了。”这是冒大不韪的话,所以秋娟说得很小声,身旁隔墙有耳,“还有就是…听说那郡王爷十分喜欢在闺房里那个……很是折磨人,前面的几个郡王妃都是不堪凌辱,最后实在是没了法子,只能自己寻了短见。”

“比起前面的几个郡王妃,五姑娘家世平平,相貌也平平,就算是走了大运也不会让郡王爷喜欢,姑娘又不是不知道五姑娘脸上的胎记……哎哟,我若是奴婢,多看她一眼我都觉得恶心,更何况是郡王爷呢?估计嫁过去不出一年就会被活活打死,到时候都没有这个人了,小姐您自然也就清静了。”

江玉靖听到这里顿时松了口气,一想到江无瑟用不了多久就会死,心中甚是满意,也能忍下江无瑟不日就要成为郡王府的事了,于是连连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站在窗户外阴影处的江无瑟把这些话统统听在耳里,然后怒在心中。

想到前世的种种,她心中更是恨上加恨。

她不明白前世的自己到底是蠢成了什么样,脑子被猪油给糊住了还是怎么,竟然会那般天真地对这对恶毒的主仆心怀感激过,甚至到死的时候还想过会不会拖累了江玉靖这个姐姐。

真是令人作呕。

原来这世上并不是你对对方好,对方就会懂得回馈你,太多像这对主仆一样时时刻刻计算着对方的剩余价值,完了还要装出一副大善人的模样。

让人恶心。

想到这里江无瑟心中便暗自发誓,有朝一日自己一定要让这对主仆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


第二天一早,复盘了半宿往事,但依旧睡了一个好觉的江无瑟便被前院的丫鬟过来叫醒了。

被人吵醒了她也不生气,在江家她依旧是那个软弱可欺的庶女,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温温柔柔地问道来日:“什么事?”

过来传话的前院丫鬟在江家奴才里面也是个不受宠的,不然这种讨不到什么便宜的差事不会交给她。

一想到自己大老远跑过来一趟一文钱的打赏都得不到,那丫鬟就心中全是不满,对江无瑟也不怎么恭敬,道:“五姑娘,老爷请你去前厅,说是有关你出嫁的事。”

她那个便宜爹终于出现了。

想到这里江无瑟心中顿时一紧,但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也没有对这个前院的小丫鬟有什么迁怒,只平静地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谢谢你了,我这就去。”

说罢便起身,在霜月的服侍下穿上衣服,整理好了仪容。

前院的丫鬟等了半天果然没有等到江无瑟的打赏,心中更是不满,走的时候还重重地“哼”了一声,小声骂道:“抠死算了!”

霜月听到了之后当即就要跟人理论,是江无瑟把人拦了下来,由着前院的小丫鬟走了。

霜月非常不满意江无瑟满不在意:“姑娘!她都这么说你了你都不生气?!”

实在是太可恶了!这些年这江家的奴才们越来越过分了,以前只是喜欢克扣她们院里的东西,现在好了,竟然都跟当面说三道四的了。

要知道她们姑娘不日就要出嫁了,就算是乡下的农户,对即将要出嫁的姑娘都不会太苛刻了,他们江家还是官宦之家呢,简直是岂有此理!

但江无瑟好像真的不在意,她穿着衣服平静道:“她只是一个小丫鬟,买了身过来给人当奴才就是为了生活过得好一点,想要多赚点钱也不是什么错。”

“可她那样说您!”霜月还是不满意。

“说就说吧,我也确实没有给她赏钱,她心里不痛快了还不能让人说两句?”江无瑟倒不是大度,江家该死的人不是这些见风使舵的丫鬟小厮或者旁的那个奴才,而是江荣、陈氏,以及江玉靖等人。

她心中怨恨归怨恨,却也不会伤及无辜。

自然也就犯不着跟着这些人计较了。

觉得自家姑娘真的变得很不一样的霜月被江无瑟的话说沉默了,仔细一想她自己也是奴才,只是因为跟江无瑟这个主子关系好才让她觉得自己跟别的丫鬟不一样,其实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奴婢。

而江无瑟愿意把奴婢的命当命,对于她来说确实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想到这里霜月的心中更是觉得自己命好,跟了一位善良大度的好主子。

不过感叹归感叹,眼下霜月还是很担心江无瑟去见江荣的事,趁着四周没有人,霜月小声问江无瑟:“姑娘,老爷怎么会忽然想见你?难道……哎呀!姑娘,昨天的事老爷是不是知道了?”

江无瑟知道自己丫鬟胆小,但也没有想过这人这么不经吓,为了安抚对方,她伸手捏了一下霜月有些凹陷的脸蛋,语气轻松道:“怕什么,知道了又怎么样?难不成他们敢去给郡王府的人说一开始想嫁过去的就是我?”

这自然是不敢。

毕竟江荣最开始是真心想把江玉靖嫁过去笼络郡王爷,只是后面这事传回了江家之后招架不住夫人陈氏和女儿的一番哭诉。

他与陈氏到底是二十多年的夫妻,看着对方因为儿女的婚事哭得梨花带雨心中本就不忍,又听陈氏说镇远侯府的嫡次子有意娶江玉靖,一犹豫,这才点头同意了冒险将江无瑟替嫁过去的事。

比起不受宠爱空有一个郡王爵位的安郡王,一心想着往上爬的江荣当然更加愿意把宝压在如日中天的镇远侯府。

但这事到底是自己狗胆包天,以假乱真地糊弄了安郡王。

对方虽然不受宠爱,但大小是个郡王爷,在京城混了这么些年只是个五品小官的江荣心里十分没底,又怕江无瑟这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女儿嫁过去之后一个不小心说漏了什么,思索再三之后他还是打算抽些时间,把江无瑟叫过去敲打敲打。

江荣想得很简单也很理所当然,这事关江家荣辱,江无瑟身为江家的女儿自然该为江家的富贵出一份力。

再说了,嫁去郡王府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他的这个五女儿江无瑟无才又无貌,脸上还带着丑陋的胎记,能嫁出去都得烧高香谢谢祖宗保佑了,还能轮得到江无瑟吗?

要不是江家除了江无瑟之外没有别的适龄的女儿,他江荣何止如此?

这边的江无瑟已经跟着丫鬟来到了前厅。

今日休沐在家的江荣穿着一袭紫色长袍便服,端坐在主位之上,宛如一座沉稳的山岳,当他看到江无瑟走进来时,想到自己即将成为郡王的岳父,脸上顿时便绽放出如春花盛开般满意的笑容:“五儿,你来了。”

时隔多年,再度亲眼见到自己这个在她死后给她泼脏水的便宜爹,江无瑟虽然心中恨极了,甚至想要不顾一切直接提把刀过去把江荣三刀六个洞地捅死,然后挂到房梁上去,但她还是按捺住了直接眼里的杀意,面色也如旧,只端庄贤淑地走到江荣面前,然后乖乖行了一礼,柔柔地说道:“爹爹在上,请受女儿一拜,愿父亲安康如意。爹爹,您找我有何事?”

江无瑟强忍着内心的不适与恶心,艰难地完成了这一连串的动作。

做鬼的那些年里她看着江家的人一个一个走向灭亡,她太知道江荣这样虚伪自私的人对于儿女有着怎样的期望了。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乖巧懂事、温顺听话。

可前世的她并不知道。

那时的她年轻气盛,冲动易怒,且心中充满了对江荣父亲的怨恨。

她有太多的不甘和怨恨,明明都是江荣的孩子,为什么江荣要如此区别对待他们?这样不公平让上一世的江无瑟心生不满,故而在难得与江荣见面,当对方问起她的近况时总是带着一股怨气。

江荣这样讲究尊卑有序的人怎么会允许有人顶撞自己?还是一个得了他的恩赐才能活下来,长那么大的庶女,所以江无瑟这样的态度不仅没有让江荣改变对她的看法,反而让他对江无瑟更加厌恶。

在江荣看来自己这个女儿行为乖张叛逆,不敬长辈,不懂孝道,缺乏教养,还是关在家里好,省得出去丢人。

而重活一世的江无瑟虽然对江荣并没有改变什么看法,但她起码知道了人在屋檐下,哪里有不低头的道理,眼下她还没有脱离江家,所以尽管她内心再恨再怨,再充满了抵触情绪,她还是克制住自己,然后按照江荣所期望的方式去做一个乖女儿。

想到这里江无瑟便更加觉得前世的自己简直是愚不可及。

活在江家这么多年,前世的江无瑟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处的是怎样的一个虎狼之穴,明明周围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可她仍然自顾自地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横冲直撞,不断顶撞身为主君的江荣。

于是在江荣有意无意的暗示和纵容之下,整个江家的人都将江无瑟视为丫鬟,呼来喝去,肆意践踏。

而任人摆布如同一个木偶的江无瑟无力反抗这一切,只能默默忍受,毫无还手之力。

她以为嫁到安郡王府日子就会好了,结果确实从一个地狱爬到了另外一个地狱。

最终走向了毁灭的深渊。


已经做好准备又要被自己这个女儿阴阳怪气地顶撞的江荣也有些意外,这个平日里看他总带着几分气的女儿今日竟然如此乖巧,心想莫不是前几日饿了几顿这丫头之后终于让她懂事了?

想到这里江荣心中甚为满意,觉得自己教育子女甚是出众,江无瑟这样无端小女都能被他教成这般,可见他才华横溢。

思及如此,江荣破天荒地对江无瑟也有了几分好脸色,抚着胡须道:“五儿,你再有半个月便要出嫁了,为父今日得空,便有些话要叮嘱你。”

闻言,江无瑟立即装出一副温顺的模样点了点头,懂事地说道:“劳烦爹爹为女儿的婚事担心了,是女儿的不孝,爹爹,朝廷事务再繁忙,您也不要累坏了身子呀,女儿瞧您都瘦了些。”

说罢实在是哭不出来的江无瑟没了办法,只能掐着自己的大腿,逼自己红了眼眶,哽咽着对江荣道:“爹爹,女儿,女儿实在是舍不得您啊,可奈何……女儿在您膝前尽孝的时日不多了,万请爹爹爱护好身子,来日出嫁,还需要爹爹庇护呢。”

听了这话江荣也想到了来日江无瑟出嫁之后的场景,他虽然不喜欢这个女儿,但到底是自己的骨肉,于是脸上也有了几分动容,心中也感慨万千:“哎,一眨眼你就这般大了,想你当年出生的时候都快满月了我才从外地匆匆赶回来看了你一眼,那时你那么小的一个人儿,如今,哎,如今都要嫁人,去做别人的媳妇了。”

话都说到这里了,江荣也不介意在这个时候当一个好父亲,“五儿,你也是,都是说的些什么话,就算你出嫁了你也是我江家的女儿,万不可妄自菲薄。”

江无瑟低着头白眼翻上了天,但依旧柔柔道:“爹爹教训的是,女儿记下了。”

“好了,伤感的话就不要多说了,传出去还要叫别人笑话,言归正传。”江荣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五儿啊,你虽然是庶出,但也是江家的女儿,我公务繁忙,往日里没有时间教导你,如今你马上就要出嫁了,若是再不同你讲讲道理,那便就是我这个父亲的不是了。”

铺垫了这么多,江无瑟知道江荣无非就是想让自己闭上嘴,死守江家让她替嫁的事,于是她道:“父亲您说,女儿一定好好记在心里。”

江荣见江无瑟没有顶嘴,很是满意,语气也和善了不少:“旁的话我便不多说了,只有一条:此次你能嫁给安郡王,一是江家祖宗庇佑,二是你嫡姐玉靖爱护你,此乃是天大的福气,要时时刻刻铭记于心。”

“再者,日后你到了安郡王府,一定要安分守己,不要惹是生非,我江家女儿名声在外,可不能让旁人背地里议论。”

江无瑟自然不会反对,左右这一辈子嫁到安郡王府的人不会是她,江荣想怎么教育她都可以,故而江无瑟道:“是,女儿记下了。”

对于安郡王的传闻江荣不是没有听到过,但他觉得男人嘛,有点不一样的癖好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身为女人本来就该伺候好男人,就算是他的女儿也不能例外,是以,他又道:“外面对安郡王的传闻多有不实,郡王爷虽然年纪是比你大上了些,但为人宽厚,对你定然会疼爱有加。”

最后他又总结道:“你可要好好伺候他,为江家争光。”

江无瑟心中冷笑,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要她感恩,要知足,却只字不提她嫁出去会过什么样的生活。

好像这样的福气是她江无瑟跪在地上千般哀求,万般恳求才换来的一样,明明当日是江玉靖哭着求她的,现在却反过来了,还要她去谢谢江玉靖。

真是可笑。

心里虽然如此厌恶江荣的虚伪,但江无瑟面上却还是十分恭敬,她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跟江荣撕破脸,这对她没有什么好处,故而她也能心平气和地说:“爹爹的话女儿记下,爹爹放心,女儿一定会好好伺候安郡王,为江家争光。”

得到江无瑟肯定的回答之后江荣点了点头,很满意地说道:“果然姑娘大了就会懂事了,五儿,你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为父知道你心里有些委屈,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你不是主母的肚子里出来的,但你能有今天,已是主母大度,对你爱护有加。”

“为父知道你不喜欢你嫡姐,她虽然娇蛮,但内心十分爱护你,别的不说,就说她愿意把这婚事让给你便可见她多疼爱你,是以你们姐妹二人以后可要相互帮助才是。”

“放心,为父不会亏待你的,等你嫁过去,为父会好好安排你的生活。”

听到这话江无瑟心中顿时冷笑不止,江荣这个人倒是十年如一日的虚伪善于给自己辩解,不知道是因为多活了一辈子还是怎么,这次再见江荣,江无瑟发现对方眼底的精明算计和前世比起来倒是更加露骨,不加掩饰。

她可太了解自己这位便宜爹了,知道江荣这番话不过是虚情假意。

说什么安排她的生活,上一世的自己就是听了江荣的话相信了,所以在婚后被安郡王凌辱的时候才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地去求助娘家人。

可当时的江荣是怎么说的?

说她不守妇道,既然已然嫁到了安郡王府一切就应当以安郡王为主,“你生是郡王爷的人,死是郡王爷家的鬼,江家与你还有什么干系?”

又毫不留情地训斥她:“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丈夫打你骂你两句你就做出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给谁看?你读了这么些年的《女诫》《女则》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平日里在家为父就是这般教育你的??传出去人家会怎么笑话咱们江家?!”

相关小说

网友评论

发表评论

您的评论需要经过审核才能显示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