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柳玄文玄的其他类型小说《七零香江,玄学大佬靠算命发家致富结局+番外小说》,由网络作家“晃晃崽”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痛,浑身骨骼都在叫嚣着疼痛,耳边还传来一个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跑,你再给我跑个试试,不就是让你嫁人吗,你不嫁过去,你弟哪来的钱娶媳妇!真是反了天了你!”柳玄蜷缩在地,混乱的记忆将她的脑子冲击得浑浑噩噩,一会是70年代渔村刚满18岁的痴傻少女,柳娣,一会是从21世纪穿越到修真界,天机门的小师妹,柳玄。两边的记忆不断融合交汇,合二为一,最终,蜷缩在地的人儿长出了一口气。“行了,行了,真要给她打死了,家里哪来的人再去换彩礼,你个死丫头还不快起来,躺在地上装什么死!”另一个女声从旁插入,拽着柳玄的头发就把她给扯了起来。头上吃疼,也让柳玄不由自主的睁开眼,看清了眼下身处的环境。入目所见的是类似上个世纪的土屋,屋内光线昏暗,只有几套破烂的木质...
《七零香江,玄学大佬靠算命发家致富结局+番外小说》精彩片段
痛,浑身骨骼都在叫嚣着疼痛,耳边还传来一个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跑,你再给我跑个试试,不就是让你嫁人吗,你不嫁过去,你弟哪来的钱娶媳妇!真是反了天了你!”
柳玄蜷缩在地,混乱的记忆将她的脑子冲击得浑浑噩噩,一会是70年代渔村刚满18岁的痴傻少女,柳娣,一会是从21世纪穿越到修真界,天机门的小师妹,柳玄。
两边的记忆不断融合交汇,合二为一,最终,蜷缩在地的人儿长出了一口气。
“行了,行了,真要给她打死了,家里哪来的人再去换彩礼,你个死丫头还不快起来,躺在地上装什么死!”
另一个女声从旁插入,拽着柳玄的头发就把她给扯了起来。
头上吃疼,也让柳玄不由自主的睁开眼,看清了眼下身处的环境。
入目所见的是类似上个世纪的土屋,屋内光线昏暗,只有几套破烂的木质家具,墙壁上还有着大片的黑褐色霉斑,连空气中都透着一股子潮湿的霉味。
她的打量虽然不动声色,但那双不同以往的明亮双眸,却让黄招娣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你眼睛瞎转悠什么呢!我可警告你,你要是再想着跑,我就让你爸把你的腿打断。”
柳玄敛下眉眼,又恢复了以往那副呆愣的摸样。
“你别看老王是个鳏夫,但家里老子老娘走得早,你嫁过去,只要给他生个儿子,他家里还不是由你说了算......”
身旁的黄招娣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但柳玄的思绪却早已抛飞。
难怪师父总说,她虽在此世中,却非此中人。
原本她还以为是自己穿越者的身份被看出来了,没想到,竟是她缺失的这一魂一魄早已转世投胎,成了这渔村里的痴傻少女。
她虽然在玄术一道上天资卓越,但因为天生魂魄不全的缘故,越到后期,修为越是难得寸进。
这次,也是她不甘沦为平庸,选择强行突破,可惜,最后却换来了一个身死道消的结局,所幸,魂魄被另一方世界的自己牵引,乳燕归巢,终得圆满。
这个世界的走向,与她穿越前的华国大差不差,眼下正值70年代初,改革开放尚未开始,渔村地理位置优越,与香江仅有一河之隔,若是能留下,也未尝没有一番机遇。
可偏偏......这具身体即将被嫁给年近五旬的鳏夫换彩礼。
痴傻的她虽然浑噩,却也有着趋利避害的本能,下意识往山中遁逃,然而孤身的痴傻少女,难免被人惦记,还没跑出跑多远就被带了回来,换来了父母的暴怒,和一身伤痕。
“妈,我回来了,怎么还没做饭啊。”
一声大大咧咧的呼喝从门口传来,进来一个面容黝黑的矮小男人,一双三角眼,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贼眉鼠眼,一副奸猾之相。
柳玄低垂着眼,小心翼翼用余光打量着几人的相貌,三人皆是一副命宫狭窄,耳薄无肉的无福之相,但奇怪的是,夫妻二人的子女宫显示他们命里只有一子,可既然只有一子,那自己这个女儿又是从哪来的呢。
她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心中暗自思量。
黄招娣一听柳大志叫唤,立刻急了,冲着柳玄呵斥道:
“愣着干什么,没听你弟弟饿了吗,还不快去做饭!”
说完又转向柳大志,连声音语气都换了个调。
“大志回来了啊,怎么样,老杨家那边怎么说。”
柳大志得意洋洋:“那还能怎么说,200块的彩礼,在我们这可是独一份,他们家哪有不同意的份,说好的明天把彩礼送过去,小丽和我的事就订下了。”
黄招娣喜不自胜:“埃,好,好,可算是订下了。”
就连习惯了不假颜色的柳建国,面上也忍不住透露出一抹喜色。
唯有蹒跚走向厨房的柳玄与这喜气洋洋的一家三口格格不入,活像个误入的外人。
彩礼是吧,结婚是吧,她倒要看看这婚,你们还有没有这个命结了!
......
按着身体的本能点好灶台,柳玄的目光扫过水槽旁那摊黑色的污渍,既像油墨,又像长年累月没能洗净的油垢。
稍微搜寻,就能发现几朵带着绒毛的黑色菌菇,正顽强的从砖石的夹缝中冒出头来。
她知道,只需一夜,这些蘑菇就会飞速生长,最后在天明时化成地上的那摊黑水。
这是这边常见的一种菌类,鬼伞,一到阴雨天,南风天,就会从家里的各个地方冒出来。
在缺衣少食的年代,还有不少人将其采来吃,后来年年有人中毒住院,卫生院才不得不派人来科普,说菌子有毒,不能吃,尤其是不能和酒一起吃,这才使它逐渐无人问津。
想罢,柳玄果断盛了一碗煮好的白粥先给自己填饱肚子,随后辣手催菌,拔了那几朵冒头的鬼伞还不算,连同地上的黑水也舀了一勺子,加进粥里和弄和弄。
加了料的白粥颜色变深了许多,但闻着却多了几分奇异的香味,她等成型的鬼伞浸泡了好一会儿后,才仔细将其挑出,扔进灶膛里毁尸灭迹。
随后又从储物柜里拿出装米酒的坛子,毫不吝啬的倒了小半罐进去。
南方大米产量高,不过都是口感不算好的糙米,一般都是用来做米粉,或者打碎了酿米酒,几乎家家户户都会酿一些。
米酒入口柔和,喝不出什么酒味,但度数却绝不算低。
卫生院的同志说得好啊,鬼伞配酒,说走就走,还是双管齐下更加保险。
做完这一切,她才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变回了原来那副木讷呆滞的摸样,打开了厨房门。
“吃......吃饭了......”
“废物,怎么才做好!你要饿死老子啊!”不耐烦的柳大志立刻开腔,毫不客气的推开她挤进了厨房。
“哎哟,我们大志肯定饿坏了吧,赶紧吃饭。”
黄招娣心疼的说道,而后又瞪了一眼柳玄。
“你还杵在这干什么,还不滚回去!”
这具身体,从来就没有上桌吃饭的资格,留给她填饱肚子的,不过是所有人吃剩后的那点残羹冷炙。
柳玄压下眼底的冷意,装出一副畏缩的摸样,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说是房间,实际就是杂物间,满满当当塞了各种渔具和柴火,唯有一块狭小的空地,垫了点稻草,这就是她十几年来睡的床了。
她盘坐在稻草上,一边调息,一边聆听外边的声音。
“妈,今天这粥味道不错啊,就是有点甜。”
“哎哟,那小贱人该不会把糖当成盐放了吧!我得说说她去,真是糟蹋好东西......”
“行了,明天就出门了,你管她那么多干嘛,好歹没算白养。”
三人边吃边聊,畅想着柳大志结婚后的美好未来,但没过多久,一声痛呼响起。
“啊,妈,妈,我肚子痛......”
吃得最多的柳大志反应最快,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
黄招娣心头一紧,正想上前查看,刚一起身,又晕乎乎的摔了回去。
“哎哟,我怎么这么晕啊。”
柳建国胃里翻滚,想吐又吐不出,颤颤巍巍的抬手指着盆里的粥。
“呕,这粥,这粥不对劲!”
一阵兵荒马乱,直到外边的呼声逐渐微弱,屋内的柳玄才施施然起身,推开了房门。
外边已是一片狼藉,碗筷翻到,一家三口整整齐齐的躺在地上,抱腹哀嚎。
“怎么样,我这粥的滋味还不错吧。”
她抱着手,饶有兴致的观察着三人的惨样。
三人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拉回神志,俱是一惊。
“是你!天杀的啊,你个遭瘟的白眼狼......”
或许是吃得最少的缘故,黄招娣还有余力叫嚣。
柳玄自然也不会惯着她,学着她对自己那样,揪着她的头发把人给薅起来,抬手就是两个大嘴巴子。
“拿我换彩礼是吧,给我腿打断是吧,嗯?”
“你,你......”
黄招娣气得浑身发抖,想不明白,自己这个傻乎乎的女儿,怎么突然变了一副摸样。
“对了,还有你这个老东西,刚打我打的挺狠的嘛。”
她扔下黄招娣,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柳建国,提起翻到的凳子,顺手就往他身上砸去。
“啊!”
一声杀猪般的惨嚎响起,一向喜欢摆谱的柳建国,此刻却疼得面目扭曲,眼中满是惊恐。
“你不是柳娣,你到底是谁!”
柳玄冷笑一声,“我当然不是柳娣了,我是谁,你们不是应该很清楚吗?”
她眼中厉芒一闪而过,又一次举起凳子,朝着他的背脊砸下,一下,两下......
“说啊!我是谁!你们是从哪把我拐回来的!”
“啊!别打了,别打了!”
柳建国涕泪横流,抱头蜷成了虾米。
眼见自己男人被暴打,黄招娣终是绷不住了。
“我们没有拐你,是捡的,捡的!”
柳玄动作一顿,又给了柳建国一下,才站起身子长吐了一口心中郁气,沉积十多年的怨气经过发泄之后,顿觉神清气爽。
还是祖师爷说得好啊,以怨报怨,方得道心通达。
早在厨房时,她就对自己进行过测算,虽然卜算己身,看不到具体的命线,但从面相上来看,她本该是富贵顺遂的命格,怎么着也不该沦落至此,唯一的可能,就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改变了她原本的命势。
她有想过自己被拐卖,被调换,却唯独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被丢弃的。
她转向黄招娣,将凳子往屁股底下一塞。
“说说吧,你们是怎么‘捡’到我的。”
黄招娣看着自己这陌生的便宜女儿,想到对方莫名其妙往山上跑,一回来就性情大变,顿时想起了民间流传的志怪传说,言辞间不由地带上了几分惧意。
“我说,那天,我去镇上供销社,路上内急,就钻进草丛里,结果半路有辆卡车经过,扔下来一个包袱,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然后里面,就是,就是你......”
“包袱?里面只有我吗?”柳玄皱了皱眉。
黄招娣眼神闪烁,“就,就只有你,包袱里没别的了。”
“没别的了啊......”
柳玄冷笑一声,以柳家人重男轻女的尿性,平白无故的怎么舍得去养一个‘赔钱货’。
于是她果断起身,又是一凳子挥出。
“啊!”又是一声惨叫。
不过,这次叫的不是柳建国,而是一旁装死的柳大志。
“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她眼中泛着幽光,直勾勾的盯着黄招娣。
“没......”
“啊!”柳大志又挨了几下,顿时忍不了了。
“妈你快说吧,再不说,我就要被她打死了!”
“金锁!你身上还有个金锁!”黄招娣连忙开口。
挥舞的凳子总算停了。
“金锁在哪?”
“卖......卖了......”黄招娣声音发颤,还是心有不甘。
柳玄也不跟她逼逼,直接用凳子对准了柳大志双腿之间。
“你们总说,男娃要传宗接代,所以精贵,女娃要嫁人,所以是赔钱货,那传不了宗,接不了代的男娃,是不是就和女娃一样,也成了赔钱货呢?”
柳大志连身上的的疼痛都顾不上了,惊恐的并拢双腿,痛哭流涕的嚎道:
“妈我求你了,你就说实话吧,不然她肯定会把我废了的!”
“老婆子你快说啊,大志可是我们家三代单传,不能有事啊!”柳建国也绷不住了。
这下可算是拿住了黄招娣的痛点,她一下都不敢多等,尖叫开口。
“别打,别打!就在我床底的箱子里!天杀的啊,我们好歹养了你这么多年,这是造了什么孽啊!”黄招娣拍腿痛哭,不仅是因为儿子丈夫受苦,更因为那金锁就要离她而去,那可是金子啊!这比剜了她的肉还痛。
“养我这么多年?”柳玄扔下凳子拍了拍手。
“如果当牛做马,挨打挨骂就算养的话,那行啊,以后我就这样养你们,你们说......好不好啊?”
她冷冷扫了一眼三人,看得黄招娣和柳建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不用你养,不用你养,你本来就跟我们没关系,不用你养。”
“这可是你说的,既然如此,从今往后,我们就两清了。”
话音刚落,柳玄看到自己身上那根浅薄到不能再淡的亲缘线被剪断,养恩与生恩一样,自然也被算在亲缘之中。
然而,她从三岁起就得照顾柳大志,干家务,再大一点就被拉去上工,挣的那点公分,全进了柳家人的肚子,当牛做马十几载,那点微薄的养育之恩早已还清了,如今,有黄招娣开口,她和柳家人才算是真真正正摆脱了因果桎梏,双方再无瓜葛。
一通翻箱倒柜后,柳玄翻出了金锁。
或许是保存完好的缘故,金锁历经十余年仍旧泛着光泽,二指长宽的小锁上,不仅刻着长命富贵四个字,背面甚至还有精致的雕花,一看就做工不凡,可见家人对自己的爱重。
这或许也是柳家人留下她的原因,妄想挟恩图报,但可惜的是,图报的对象却一直没找来。
她摇摇头,没再纠结自己的身世,寻了一段细绳,将金锁系在脖颈,贴着胸膛放入怀中。
她真正的亲缘线还未断绝,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眼下也是时候离开了。
......
夜色沉沉,柳玄抱着一段浮木在河水中起伏。
视线中唯一的光亮,便是对岸发出的点点星火。
香江,这个年代所有人趋之若鹜的地方。
打从给柳家人下菌子时起,柳玄就没打算留在内地,香江于她而言,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凫水中,对岸越来越近,已经能够看到边境设立的铁丝网,绵延数里,成为了分割两边的一道分界线。
突然,柳玄挥舞的手臂碰到了某个物体,惊惧之下,她猛地缩回手,身子也被迫下沉,呛了好大一口水。
也不怪她惊恐,因为她碰到的这东西......
软的,热的......活的!
月光适时拨开乌云洒落大地,柳玄也终于看清了,自己碰到的到底是什么。
断裂的门板上俯趴着一个男人,后领沾着星星点点暗红的血渍,空气中也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
她扫过男人紧贴着身躯的衬衫,以及下身的西裤,目光微动。
内地人不会穿西装,所以眼前人只可能来自于香江。
“喂,醒醒。”
她推了推面前的男人,但除了手上的温度表明这人还活着外,其余反应全数沉寂。
纠结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放弃了浮木,咬牙拖着门板开始往前划。
“碰上我算你命大,要是不给足报酬,老娘跟你没完!”
虽然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落难的,但既然穿得人模狗样的,总该能给她带来点回报吧。
废了老大的功夫,柳玄才把门板拖到岸边,浑身几近脱力,缓了好久才回过劲来。
她将俯趴的人翻了个面,借着皎洁的月光,看清了他的样貌,顿时惊咦了一声。
男人面容清俊,鼻梁高挺,一双丹凤眼本该让他略显柔媚,但那双剑眉又为他增添了几分英气,显得恰到好处。
就算在修真界见多了帅哥,柳玄也不得不承认,这男人很帅,但让她吃惊的却并非他的相貌,而是他的面相。
双凤眼,日月角起,伏犀贵顶......
这可是传说中的大贵之相,搁古代,不说黄袍加身,至少也得是个王侯将相,高官显贵,就算搁现代,那也是大富大贵的命,甚至于还不能是一般的富贵。
拥有这种命格的人,向来都是顺风顺水,无往不利的,怎么就沦落到和她一起在水上漂了呢?
她仔细端详着男人的面容,终于,在命宫处发现了端倪。
本该充沛的命宫此刻竟已低陷,表明此人正处于危机之中,此外内里还盘踞着一团秽气,隐隐压制住了这人的运势,若非还有一股功德之力护持,恐怕这人这会就不是落难,而是直接殒命了。
她下意识掐指去算,想要查看此人的命线,然而,眼前却只余一片混沌,看不清这人的过往与将来。
柳玄的面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出现这种情况,唯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人与她关系匪浅,致使两方命线交汇,看清了他,就等同于看清了她自己的命运,这才使得天机蒙蔽混淆。
柳玄纳闷了,这人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没等她多想,远处突然传来一阵亮光,男人好似遭遇了什么痛苦一般,眉头紧皱,眉间命宫处盘踞的秽气也跟着一阵涌动。
柳玄心念一动,连忙推着门板往岸边的芦苇丛里钻去。
一人多高的芦苇丛是个极好的藏身之所,遮盖住两人绰绰有余。
刚一藏好,隐约的对话声就从不远处传来。
“强哥,这玩意到底靠不靠谱啊,就没见过找人是用罗盘找的。”
“行了,上面让我们这样找,肯定有他的道理,做你嘅事就行,咁多废话。”
伴着零碎的脚步,对话声越来越近。
“这都两天了,除了那些偷渡过来的北佬,他们要找的人连个影子都没有,难道我们还得一直找下去吗。”
“找不到就一直找,这会不是有反应了吗,说不定今天就能找到了。”
柳玄越听越感不妙,男人此时也变得躁动不安,命宫中的秽气猛地壮大,将他的印堂映得青黑一片。
来不及多想,柳玄果断咬破指尖,在男人额间画了一道玄妙的符文,跟着抬手一拍,注入灵力后,符文自晦,隐没于皮肤之下,将那团秽气牢牢镇压,切断了它与外界的联系。
“咦,怎么指针又跳回去了。”
“我就说这玩意不靠谱吧。”
“行了行了,继续巡逻吧,多抓几个北佬,也能多拿点奖金。”
脚步伴随着灯光远去,柳玄可算是松了口气,绷着的劲一松,疲乏也跟着后知后觉的涌了上来。
那道封印可是把她积攒的那点灵力掏空了,缺了灵力的滋养,本就亏空的身体这会也撑不住了,腿一软,直直的栽到了男人身上。
“哼......”只听一声闷哼。
或许是这下砸得有点重,昏迷许久的男人,终于悠悠转醒。
睁开紧闭的眼帘,露出了一双清亮的眸子。
柳玄趴在他胸膛与他对视,还没挣扎着爬起身来,就听男人吐出了一句话,雷得她外焦里嫩。
“姐姐,你压嘅我有点痛痛哦。”
柳玄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要知道,她这具身体才刚刚18啊,而面前的男人从骨相上看明显早已成年,一个大男人,不仅用低音炮叫她姐姐,甚至还说自己痛痛??
柳玄一脸复杂的爬起身,望着那双满是纯真与稚气的眸子,欲哭无泪。
完了,她以为的金疙瘩,居然......
是个傻子!
......
九龙,香江出了名的三不管地带,这里鱼龙混杂,分为东西二区,东区帮派林立,五毒俱全,西区则是众多黑户,以及底层贫民的居所。
“唉......”
西区,喧闹的集市里,柳玄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叹息了。
身旁的男人捧着个包子,学着她蹲在地上。
一米八的身高,让他即使蹲下也比柳玄高了半截,壮硕的身躯将破旧的汗衫撑得满满当当,肌肉一块块隆起,看起来显得尤为大只。
衣服是用男人撕碎的西服布料从渔村里换来的旧衣,此外还有一双草鞋,以及几块钱港币。
至于价值更高的皮带皮鞋这些,以防万一,柳玄还是没敢出手,而是找了个地方将东西给埋了。
从那团秽气的反应来看,找他的人显然不是奔着救人来的,衣服尚且还能化整为零,但皮鞋皮带这种大件,一旦出手,难免引来有心人的注意。
“姐姐,你肚肚饿不饿啊?”
许是看出来柳玄心情不好,男人举着包子,即便腹中雷鸣不止,仍旧坚定的将其递了过去,妄图讨她欢喜。
“不必了,你自己吃吧。”柳玄瞥了他一眼,不忍直视的别过头,又是一声叹息。
男人原本白皙的皮肤被她用植物汁液染得蜡黄,为了保险,就连脸上都染了一大块像是胎记一样的青斑,让他此刻看上去颇为辣眼睛。
可惜了他这样好的一副皮囊。
若不是命宫带秽气,以本来面目示人怕会招来杀身之祸,不然以他这副优越的长相,找两个香江有钱的大小姐卖卖惨,怎么也不至于让两人流落街头。
见柳玄不接包子,男人清澈的眸子眨了眨,收回手,将包子掰成两半。
然后左右看了看,纠结半晌,闭着眼忍痛将有肉馅儿的那一半递了过来。
“姐姐,肚肚饿没力气哦。”
柳玄闻言,扶额苦笑。
哥们儿实在有点犯规,用这种音色温醇的低音炮,说这种天真稚气的话。
再配上他现在伪装后的这副尊容。
实在是一言难尽。
但男人执拗的伸着手。
柳玄看了眼他手里的肉包子,薄皮儿大馅儿,油汪汪的,看着就诱人。
她修仙辟谷多年,早已经戒断了这等口腹之欲。
但这具身体却是实打实的凡人,且从小就没吃过一顿饱饭,亏的厉害。
加上昨夜为了救他,耗尽了自身所剩不多的灵力,柳玄现在看着这肉包子,尽管精神上还在犹豫,但身体已经做出了诚实的选择。
她黑黢黢的小手一把抓过那半个包子,勉强克制着保持着修仙之人的优雅风度咬了一口——
“好吃!”
她眼睛一亮,什么优雅什么风度,滚一边去吧。
三两下把肉包直接塞进嘴里,两边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像个小仓鼠一样,艰难的咀嚼后咽下去。
男人在边上乖乖的看着她,见她吃完了,又把自己手里剩下的半边包子皮递了过来。
“姐姐,你中意肉包,以后每日我们都食肉包啦。”
柳玄遵循着这具饿疯了的身体的本能,伸手就要接过。
可听到这句话,她动作一顿。
眼神复杂的看了男人一眼。
他一双漂亮的凤眼,透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单纯和一眼看到底的最简单的真诚。
显然他那磕傻了的脑袋瓜里是真的这样想的。
喜欢吃肉包,那就每天吃肉包好啦。
“傻小子,你自己不是也饿了,这点包子皮,你自己吃吧。”
柳玄好歹在饥饿和理智之中勉强稳住道心选择了后者,推开他的手,两手捧着脸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唉。”
这已经是她今天不记得第多少次皱眉叹气了。
她一只手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上衣右侧的口袋。
那里面装着傻小子的西装换来的零星几块港币,换算下来也就是一块多钱。
她记得七十年代的香江物价不是很高,但再怎么低廉,她手里这点钱也是不够两个人生活几天的。
尤其那傻小子块头那么大,光让他吃饱饭,就是个难题。
还有住宿,一天两天的住在桥洞里还能咬牙将就,可时间长了,到底不是个事。
柳玄思来想去,自己唯一能赚钱的途径,好像也只有替人相面算命消灾这一老本行了。
可是......
她放眼望去。
九龙城的西区,聚集的都是收入微薄的底层贫民,身上穿的衣服不说破破烂烂,但也一眼看得出已经缝缝补补穿了好多年了。
偶尔还有一些人,在路上行走时低着头来去匆匆,生怕被人看清自己的长相。
那是跟她一样,通过非法途径偷渡到香江来的黑户。
总之,她所在的这个地方,基本不会有人愿意花钱来算命的。
毕竟在这里的人,光是生存下去,就已经是每天睁开眼要面临的最大的挑战了。
算命?算什么命?
命已经这么苦了,还需要算吗?
逆天改命还要付钱给别人,还不如把这钱省下来,晚饭能多吃一个肉包,不是更实际?
香江人信神佛,多数人家里也会供奉着佛像之类的。
但信仰也需要建立在先能活下去的基础之上。
“唉。”
越是这么想,越觉得前路坎坷。
柳玄又叹了口气,转过脸看着吃完了包子皮,正吮着自己的手指,一丁点油腥都不愿意浪费的傻小子。
这人面相好极,只是磕坏了脑袋,后脑勺老大一个鼓包。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寻到他的命中机缘,连带着她也能跟着飞黄腾达一番。
“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左右无事可做,柳玄索性专注的看着傻小子的脸,掐指算了算,然后一本正经道:
“我观你天庭如鼎,鼻若琼峰,地阁方圆,五官生辉,是天生的大富大贵之相,且命中有贵人相助,一生顺遂无忧。那就给你取名叫,富贵吧。”
说罢,老神在在的伸手抚了抚下巴处并不存在的胡须。
“如何,富贵,你喜欢你的新名字吗?”
傻小子......嗯,现在人家有名儿了,叫富贵。
富贵眨巴两下漂亮的丹凤眼,学着柳玄的模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然后眯眼笑了起来。
温润如玉,却又含着几分童稚的傻气。
“姐姐叫我乜嘢我都好中意。”
这人生得实在俊俏,说话的声音也实在撩人,明明隔着这样安全的距离,也好似一双灵巧的手在人耳廓游走轻抚。
柳玄自入道修仙以来,便未曾对什么人动过心,但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承认自己的心跳狠狠停了一拍。
不过也只是那一下而已,算不得什么要紧事,她道心坚定,不会被这点小小意外所困。
“咳。”
她清了清嗓子,顺便也把那一丝杂念从自己脑海里清出去。
“好,以后我就叫你富贵,你叫我姐姐或者柳玄都可以。那么富贵,我问你啊。”
富贵听见要问他问题,大马金刀岔开坐的双腿收了回来,规规矩矩双膝并拢,端得是一副乖巧听话的呆萌样子。
柳玄感觉自己的心脏今天似乎出了点小问题。
她忍不住伸手抚住心口,让那跳动得有些快的心脏安分下来。
然后正色道:“我说富贵,要想天天吃肉包,那可是要钱的,咱们现在没钱。你想想,你有什么办法能挣钱吗?”
她本意是希望这傻小子能好好想想,说不定能想起来什么有用的信息,比如自己的身份,或是在香江有什么有钱的朋友,能让她上门去打个秋风。
可这傻子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轻飘飘吐出一句:
“姐姐卖得我,肯定赚大钱!”
“你——嘶!”
柳玄震惊的张嘴要喊,却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姐姐,你冇事咩?”
富贵也被她这激烈的反应吓到了,忙靠过来帮她轻拍着背部。
柳玄却不客气的拍开他的手,怒目瞪着他:
“你从哪里学来这种......这种浑话!”
她都没脸说出那句话。
什么......什么卖了他,能赚大钱这种事情......她能不知道吗?他这小模样有多标致,她可太清楚了。
可是修道之人,怎么能为了一己私欲做出这种伤害他人的事情!
柳玄拍拍心口,吐出一口浊气,让情绪镇定下来。
“以后这种话不要乱说了。”
富贵眼里浮现出困惑的神色。
“姐姐,我只系讲你可以卖我去打苦工,好似那个人咁。”
他伸手指了指远处。
柳玄眯眼顺着看过去,就见两三个人穿着破烂衣衫,肩上扛着沉重得压弯了腰的大包,一步一喘的向更远处的码头走去。
卖......卖他去做苦力?
柳玄面上有些尴尬,抬眼望天,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姐姐你在想咩嘢?”
“没想什么......等等。”
柳玄目光扫过富贵帅气单纯的脸,突然目光一凝。
街角处,吵吵嚷嚷的,走来一群飞扬跋扈的古惑仔。
她嘴角缓缓漾开一抹笑意。
蹲了一上午,总算蹲到了一个目标客户。
嘱咐了富贵乖乖不要乱跑后,她笑盈盈的迎了上去,拦在了一行人跟前。
“这位大佬,我观你印堂发黑,恐怕今天就要大祸临头,死于非命啊。”
为首的龅牙龙掏了掏耳朵,瞪大了一双三角眼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浑身上下脏兮兮灰扑扑的女人,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讲乜嘢?”
柳玄笑意不减,为防他听不明白,又用不标准的香江话大声的喊了一句:
“我讲你要死咗啦!”
这一嗓子,不仅把几个古惑仔镇住了,就连喧闹的西区市集都为之一静。
周围的商户和路人俱是满面震惊,不约而同小心翼翼的伸着脑袋,想看看到底是哪个不怕死的衰佬,敢去挑衅这些帮派的古惑仔。
“死八婆,你敢咒我!”
龅牙龙虽然只是信义帮最底层的一个小头目,但凭借着帮派分子的身份,从来都是在西区横着走的,谁见了他都得躲着点。
从没想过,竟然有人敢当街咒他死!
他怒气腾腾,瞪圆了双眼,身后的小弟同样也是怒不可遏,骂骂咧咧的抽出手里的家伙什就要冲上来。
但还没等他们动手,头顶突然传来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柳玄唇角微扬,淡定的后退了一步。
下一秒,硕大的木招牌“砰”的一声,砸在了她原本所站的位置,摔得四分五裂。
场上落针可闻,龅牙龙连同一众小弟,不约而同的长大了嘴。
他们再蠢也知道,刚才若不是这八婆冲过来拦住他们,他们只要再多往前走一步。
那下场......
然而这还不算完,人群中又传来一阵慌张的呼喝。
“让开,让开,刹不住了!”
这是某个前来摆摊的小贩,或许是推车上装的东西太多,一到下坡就控制不住溜车了,哪怕他竭力去拉,却也止不住推车下冲的趋势。
但诡异的是,推车就这么精准的避开所有人,直勾勾的冲着柳玄和她身前的龅牙龙而来,上边不仅有烧红的煤炉,甚至还有滚烫的沸水。
可柳玄面色不变,从容不迫的横挪两步,再抬腿轻轻一踹。
下一刻,推车应声翻倒,沸水全数泼在了她身侧,扬起了一阵白雾,而她和龅牙龙身上却没沾湿一点。
余光扫过惊愕的众人,柳玄暗自点头,正打算继续装逼呢,就见一道健壮的身影,横冲直撞的挤开人群,直奔她而来。
“姐姐,我嚟保护你嘅!”
富贵抓着她的手腕,虽然他自己也害怕,但却坚定的将她牢牢护在身后,目光紧张的打量着四周,生怕错过一点风吹草动。
“咦?”
柳玄挑了挑眉,若有所觉的抬头,望向了楼上那被风吹动,摇摇欲坠的花盆。
最终它还是稳住了身形,没能落下来。
怎么会这样?
观人面相替人算命消灾,属泄露天机,无论算的卦大小,算命者都是会受到或轻或重的天罚的。
若算出大因缘,替人消解大的因果,算命者也就要承受甚至会殒命的报应。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厉害的玄学大师一句话就能收那些富豪几百甚至几千万。
理当如此。
毕竟对那些有钱人来说,钱没了,随时可以再挣,但命却只有一条。
可现在,她身上因泄露天机引来的晦气,就这么不情不愿的......散了。
柳玄诧异的打量着跟前的傻小子。
命中富贵,功德傍身,竟然还有这种用处,连天罚都能化解?
还是说,这人难道是天道钦定的这一世间的天命之子不成?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怎么自己就那么恰到好处的回归这一世,恰到好处的逃往香江,恰到好处的捞到人,又恰到好处的能封印他命宫的秽气,助他度过危机......
柳玄眉头紧皱,只觉得一股浓浓的算计感扑面而来。
好好好,搁这等着她是吧,拉她来给天命之子当保镖呢。
她实在没忍住,抬手冲天比了一个国际通用手势,看的在场的所有人一愣又一愣。
这......这是什么狠人呐,竟然连老天爷都敢怼?不怕报应的?
几个古惑仔腿都软了,尤其是为首的龅牙龙,更是面白如纸。
好家伙,他不过就是个帮派混混,平时最多也就干点坑蒙拐骗,小打小闹的营生。
他自认为自己没那么大分量,更没得罪过什么不该得罪的人,也没作恶多端到引人看不下去,要做局设计他。
今天这接二连三的意外怎么看都很玄啊......
“龙、龙哥,我哋仲搞唔搞?”一号小弟咽了口唾沫,语气发颤。
龅牙龙一巴掌拍上小弟的后脑勺。
“我上你个头!你系咪想龙哥我死,然后自己上位呀!”
骂完了小弟,龅牙龙直接一个滑跪,扑到了柳玄跟前,要不是富贵挡着,他就差抱着柳玄的大腿,痛哭流涕了。
“仙姑姐救我啊,仙姑!”
生死危机面前,形象什么的早已被抛诸脑后。
柳玄拉开富贵,一脸高深莫测的冲着龅牙龙笑了笑。
“想活命是吧,那就要看你的诚意够不够了。”
龅牙龙是在东西两区摸爬滚打混帮派讨生活的,自然是十分上道。
一听柳玄这话,立刻双手在身上各处摸了个遍,掏出一沓港币,斜着眼瞧见柳玄面色没一点变化,反手就是一个脑瓜崩敲在身后小弟头上。
“睇戏呀?快啲摆銀出嚟啦!”
“噢噢。”
小弟摸着挨打的脑袋瓜,畏畏缩缩的看了一眼龅牙龙,满脸不情愿的把自己裤兜翻了个底朝天,也只掏出来几张小面额的港币。
“还有你你你!出银啦!”
一众小弟面面相觑,显然谁也不愿意把自己的钱掏出来。
龅牙龙气急败坏的举起了手里的家伙。
靠!这些衰仔,平时称兄道弟的,一到这种时候就没一个靠得住的了!义气都被狗吃掉啦!
他掂了掂手里的港币,虽说也不少,但要买他暴龙哥一条命,怕是不够哦。
柳玄保持着一脸高深莫测的玄妙表情,眼见龅牙龙已经快抓狂了,才抬起一只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稍安勿躁。
“银钱乃身外之物,心意到了就行了。”
说罢,手掌一翻,掌心朝上。
龅牙龙立刻舔着脸笑起来,点头哈腰的把钱放在柳玄手心。
“仙姑,你看......”
“钱财虽然微薄,但你还有别的地方可以略尽绵力,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柳玄手掌一合,将港币收进兜里,仍旧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靠!
龅牙龙脸上笑容都扭曲了,但一想到刚才的怪事,还是压着脾气,好声好气道:
“那仙姑,你仲要乜嘢?”
柳玄招招手:“附耳过来。”
......
穿过堆满杂物的窄巷,绕过几滩污水,龅牙龙带着两人终于到达了某处不起眼的入口。
“仙姑你唔好睇呢度偏头啦,在西区,红姐呢度已经系顶级嘅住处啦!唔单止位置阔落,周围都冇咁多垃圾同臭味,最紧要系红姐同我哋帮里面个某个大佬有啲关系,唔使担心啲冇心机嘅衰人搞事啦!”
龅牙龙点头哈腰的介绍着,生怕柳玄一个不满意,就放他自生自灭。
柳玄眉头微皱,龅牙龙立刻紧张起来。
“龙哥,你会讲国语吗?”
她声音压低了,龅牙龙一愣,目光上下打量着柳玄。
“仙姑......也是偷渡过来的大陆仔哦?”
柳玄面色如常:“我是来寻亲的。”
这话也没错。
只不过不是她自己寻亲,是帮富贵寻亲。
龅牙龙咧嘴一笑:“国语哦,会讲的会讲的,那以后我就同仙姑讲国语喽。”
说罢,他推开门。
入目是一条狭窄的长廊,门边的墙角处,立着个半人高的柜台,摆着不少烟和杂货,柜台里是一个约莫四十岁的女人,身着旗袍,提着一杆烟斗,旁边的收音机还在咿咿呀呀放着歌。
“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
“红姐,我带人来你这落个脚。”
龅牙龙毕恭毕敬的喊了一声。
红姐抬眸睇了他一眼,“一天20,包月500。”
柳玄诧异的挑了挑眉,有点牙酸。
这价格足以称得上昂贵了。
要知道,目前香江人均收入差异显著,普通居民,月收入也不过五六百左右,就更别提九龙这样底层的贫民窟了。
那些在西区码头出卖苦力搬货的,一个月能挣个一百两百,也就混口饭吃。
龅牙龙倾家荡产上供给她的买命钱,也才堪堪三千,就这,还是掏空了一个老实小弟才凑出来的,放到红姐这,也就够住个半年而已。
“仙姑,你看......”
龅牙龙现在知道了柳玄是偷渡过来的黑户,自然也就知道她兜里没什么钱。
转头微微弯腰,向她请示着。
因着这不同寻常的称呼和龅牙龙格外恭敬的态度,红姐难得来了兴致,掀起眼帘瞟了他们一眼。
但在看到所谓的仙姑,不过是个年轻稚嫩,瘦得跟竹竿似的女仔后,又百无聊赖的收回目光。
“要唔要住啊?我呢度成日有住客排队啦。”
柳玄没再犹豫,干脆的掏出钞票,数出500港币拍在柜台上。
“先住一个月。”
红姐敢开这么高的价格,自然有她的道理,而且龅牙龙现在应该也没这个胆子坑她。
“倒系个爽手人。内地来的?”
柳玄没说话,默认了。
倒是龅牙龙在一边对着红姐讨好的拼命使眼色。
红姐嫌弃的瞥他一眼,什么也没再说,利落的收起钞票,从桌子里扔出来一把钥匙。
“306,自己上去吧。”
柳玄道了谢,拿着钥匙带着富贵和龅牙龙上楼找到了306房间。
钥匙插进锁孔,拧开了大门,第一眼就是黑,见不到一点光亮。
柳玄摸索着打开了墙边的开关,室内的情这才映入眼帘。
因着层高不足,天花板就这么近在眼前,无端让人生出一种压迫感,室内的空间也是狭小逼仄,大概只有个十几平,摆上一张床和桌子衣柜后,就将空间挤得满满当当。
即便如此,房间内竟然还能隔出厨房和卫生间。
在九龙这样的地方,不仅通了水电,还有下水管道,能做饭洗澡,房间里也还算干净,确实算是相当不错的住处了。
也难怪红姐敢开价这么高。
柳玄打量了一圈,点了点头。
作为过渡的落脚点,倒也算可以了。
龅牙龙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没露出嫌弃的表情,才敢小心翼翼的开口。
“仙姑,您放心,红姐这地儿绝对物有所值。您要是还满意的话,您看,我的事儿是不是可以......”
柳玄抬手示意他不用多说。
然后从桌子下抽出来几张凳子。
又想了想,以防万一,还是先把富贵叫到旁边,拉住了他的手,然后才冲龅牙龙招了招手。
“坐吧。”
龅牙龙期期艾艾的坐下,眼神不自觉的往两人牵着的手瞟去。
这从来只见过人谈恋爱要牵小手,算命怎么还要牵着手算呢?
这算法,是正经算命吗?
察觉到他的眼神,柳玄淡定解释道:
“不必大惊小怪。这是富贵,虽然天生痴傻,但命格特殊,与我十分契合,能为我挡灾避劫。刚才我泄露天机助你避开死劫,已经等同于为你逆天改命,天道的反噬,我承受不起,所以需要他在我身边替我化解。”
龅牙龙连连点头,再也没了疑问,望向旁边昂首挺胸、一脸骄傲的男人,也不由带上了两分敬畏。
“见识了见识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多谢仙姑和富贵兄弟救命。”
柳玄摆了摆手,“先别急着谢我,咱们丑话说在前面,知道我为什么拦你吗?”
“啊?”龅牙龙纳闷了,试探着开口道:“不是因为我小命不保么?”
柳玄嗤笑一声,“当然不是。九龙这样的地方,光是今天一上午路过我面前,死到临头人的就有一大堆,你有什么特殊的么?
我之所以救你,只是因为......你的面相是里面最干净的。”
龅牙龙愣住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从没想过,在九龙这地界混了这么多年,竟然有人会称他一句“干净”。
“你虽好勇斗狠,欺行霸市,但身上却并无冤孽缠身,手上也没沾过血,算不得什么大奸大恶之徒,也正因此,你才能碰上我,留得一线生机。不过嘛......”
说着,柳玄话锋一转,目光凌厉的瞥了他一眼。
“若是救下你之后,你再行恶事,孽力缠身,恐怕就连我也要承担起这份因果。所以,救你可以,但我要你保证,今后不能作恶,否则,你这条命,我既然能救下,自然也能替老天收回去。”
“该怎么选,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柳玄的这一番话,无疑是将龅牙龙的帮派之路堵死了。
帮派成员不干坏事,那还能算黑帮吗?
虽然一开始,他也只是因为生活太苦,不想一直受欺负才选择加入帮派。
这么多年下来,也只是个最底层的小头目,带着几个穷困潦倒没活路的弟兄,干些看场子收保护费的活,虽说天天看起来穷凶极恶的,倒也没犯下什么大错。
但一下让他金盆洗手,弃黑从良,他也实在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本事,还能干什么事情讨生活。
“仙姑,这事,这事就没别的办法吗?”
龅牙龙纠结着艰难开口。
“碰上我,已经是老天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能救得了你一时,却救不了你一世,继续混下去,总有一天你还是会应劫......横死街头啊。”
柳玄颇为老成的摇了摇头。
见龅牙龙还在犹豫不定,她干脆下了一剂猛药。
“若你执意要在帮派路上走下去,那你的宿命已经是定局了,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既然如此。那我也没必要花这个钱在这里住着了,走吧,去退房。”
她一副无可奈何只能甩手不管的架势,站起来就往门口走。
“仙姑......仙姑!”
龅牙龙心慌意乱,想起那两场精准定位的“意外”,若不是这位仙姑出手,他这会儿怕是早就在医院里躺着了。
不......他这种小喽啰,哪有人会把他送医院?
多半是把他扔在自己那破屋子里等死!
难道自己再这样混下去,真的会横死吗?
不知不觉,龅牙龙竟已汗流浃背。
“扑通......”
他膝盖一软又跪下了。
“求仙姑救我,我答应你,今后一定金盆洗手,做个好人!”
柳玄暗自勾唇。
若不是她为了破这潦倒之局主动开口,担了一份因果,她才懒得管龅牙龙之后做不做恶。
不过眼下能把人忽悠回正道上,也好过往后他作恶,自己也要跟着背锅。
说不定,也能算是她的一份功德。
“既然你有心悔改,那我就勉强帮你一把。今晚八点......”
......
九龙东区,一片狼藉的夜总会里。
龅牙龙摸着胸口绑着的,被开了个洞的沙袋,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觉得背脊生寒。
仙姑说的没错,他的死劫真的应验了......
“龅龙仔,你在这发什么痴。”
一条手臂搭上他的肩膀,颇为欣慰的拍了拍。
“今日你做得好!K帮偷袭都被你搞掂,堂口位份该升一升啦。”
“堂,堂主......”
若是以前,得知自己要被重用,龅牙龙一定会欣喜万分。
但今天被接连刺激之后,这事反而成了他的催命符。
他额头上冷汗涟涟,犹豫半响,还是咬牙开了口。
“我唔想再捱落去啦!我......我想同你讲声,我要收山......”
信义帮堂主,道上人称佛爷,只因他长相和煦,一副老好人的摸样,但熟悉他的人知道,这人完完全全是个笑面虎,表面宽和,实际做事最是阴险狠辣。
想要提拔的小喽啰转脸就同自己说要退帮,这样被驳了面子,他脸上的笑意陡然一凝,干脆利落的一脚踢出,踹上龅牙龙的腿弯,直接将人给踢跪了。
“有面都唔要!你个衰仔,痴线啊?退帮?你知唔知退帮嘅代价系咩?”
他拍着龅牙龙的脸,目光落到他左手的无名指上。
龅牙龙牙齿打颤,但一想到仙姑说的“横死街头”,还是忍着恐惧用力点了点头。
“堂主,我知!但是今后我真系要收山,做个好人。”
就算没了一根手指,但至少他的小命能保住了啊。
“好人?哈哈哈......”
佛爷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直接笑弯了腰。
“在九龙,你个衰仔同我讲你要做好人?”
周边传来一阵附和的哄笑,龅牙龙跪在场中央,低着头,只觉得脸上火辣,像被人狠狠扇了十个耳光。
可是......不退不行啊!
退帮,顶多是被砍掉一根手指,或是一条胳膊,他这条命贱,没那么容易死。
可要是再混下去,真应了仙姑口中的天道,他的宿命......
那才真是无力回天,没命可活了!
佛爷一抬手,周遭人齐刷刷的止住了笑声。
他蹲下来,一只手用力压在龅牙龙肩上,面上又挂了那副标志性的和煦的笑。
“来衰仔,同我讲讲,是边过怂恿你退帮啊?”
龅牙龙迟疑片刻,张了张嘴,“冇人怂恿我!但今日......真系遇到个仙姑,她同我讲......”
“把这个衰仔拖出去。”
佛爷接过身旁递过来的纸帕,垂着眼皮慢条斯理擦干净手上的鲜血。
龅牙龙躺在他脚边,脸上一片血肉模糊,牙齿都掉了两颗,整个人无声无息,像死了一样。
两个小弟快步走过来,匆匆看他一眼就立刻低下了头,抬着他的头和脚将人拖了出去。
“佛爷,刚刚龙仔讲的个仙姑......”
一个戴着眼镜,穿西装打领带,斯斯文文的年轻后生从外面走进来,看见龅牙龙这副惨样,推了推眼镜。
走到佛爷身边,低声问道。
他全身上下干干净净,西装打理得连个褶皱都看不见,跟夜总会里一片狼藉的状况格格不入。
“什么仙姑?龙仔个脑生虫啊!街边阿婆卖跌打药咁讲句鬼话,就哄到他退帮?仙姑?他系得嗰啲江湖口术,扮晒仙姑扮到咁威,真系有咁大只蛤蟆跳落嚟?”
“佛爷讲得啱!等我哋班兄弟去查下,睇系边个系度装神弄鬼!唔系人哋扮嘢,就系有内幕?”
佛爷喉咙里哼了一声,摆了摆手,把地上散落的椅子捡起来摆正,坐下。
“就算系神婆,也要有点本事才敢骗人啦!明天带几个人‘请’她过来,记住是请,别搞砸。”
“是。”
西装男点头应了,毕恭毕敬的又退了出去。
佛爷仰靠在椅背上,抬手捋了一把垂落在额前的一绺头发。
夜总会里昏暗闪烁的灯光打在他脸上,照得那张脸上慈祥的笑容半明半暗,越发像一张虚假的面具。
第二天。
柳玄睡醒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上下神清气爽。
先前修仙之时,她无需睡觉,只用花上一两个时辰打坐调息,身体机能就能恢复到鼎盛。
但柳娣这副身体不睡觉却是不行的。
常年忍饥挨饿,加上睡眠不足,瘦瘦小小的身体却要干一家子的活。
昨晚上她忍着肉疼奢侈了一把,小手一挥买了十个肉包,跟富贵分着吃了。
肚里饱饱,又睡了个好觉,她这会儿看着镜子里的小人儿,脸上气色都好了许多。
“姐姐,怎么起这样早,我还唔睡醒哦。”
富贵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
一米八的大高个,迫于柳玄的淫威,他昨夜只能委委屈屈的蜷缩在床角,在柳玄脚底下找个能勉强安身的一小块床板睡觉。
这一抻胳膊腿儿,酸麻的感觉让他一张帅脸苦兮兮的皱巴起来。
柳玄没有半点良心不安:“要想每天吃饱饭,给我起床把钱赚。”
说着,也不管那顶着一张成熟俊美的脸耍赖撒娇的富贵,自己在洗手间里洗漱完毕,对着镜子整理着装。
她已经想好了,从今天开始,就在红姐的旅馆附近摆个小摊,看相算命。
龅牙龙也说了,红姐不是普通人,那么在这旅馆来往的客人定然也会有身份不凡,出手阔绰的。
她用梳子沾了点水,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富贵洗了把脸,靠过来,也学着她的样子,在脸上头上摆弄着。
柳玄睇了他一眼。
嗯......果然,这张脸还是帅得太招摇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
桌子上有信纸和钢笔墨水,柳玄拧开墨水盖子,手指蘸了墨水,反手就抹在了富贵脸上。
刚洗干净的俊朗的脸,瞬间又成了个大花猫。
富贵懵懵的,张着嘴不知所措的看着柳玄,又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姐姐......”
柳玄伸手在他另一边脸上对称的又抹了一下。
然后满意的点头:“这样好看多了。”
富贵眼神呆滞了片刻,突然不知道在傻乐什么,咧着嘴笑得阳光灿烂。
柳玄嘴唇动了两下:“傻子。”
然后拿着现成的纸笔,写下了几个大字:“神机妙算柳神仙,消灾解难化机缘。”
她的字不是练出来的,笔触架构都与正统的学院派天差地别,但胜在有一股浑然天成的飘逸之气。
她自己是很满意的。
去楼下花了一元港币问红姐借了浆糊,将这几张纸粘在一起。
红姐在柜台后面拿锉刀打磨着自己鲜红的指甲,漫不经心的睇了一眼过来,哼笑一声。
“妹仔,你多大岁数?神仙?我看你连半仙都还不够格。”
柳玄没吭声,抬眼看了看红姐的面相。
眼神闪烁后,她淡淡一笑:“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只要我有本事兜得住,神仙、半仙,又有何分别?”
说罢,招呼着在一边拨弄绿植叶子的富贵就出门去了。
红姐艳红色的唇角微微翘起。
“有点意思。”
柳玄出了旅馆,在不远处的转角找了块空地,放置好自己的招牌之后,就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目光如炬的观察着往来的行人。
九龙西区虽说是贫民窟,但也有不少如龅牙龙那样混黑帮的。
但她要真想靠给人算命在香江闯出一片天,只找那些古惑仔是远远不够的。
她这边正眼睛一眨不眨的寻找着潜在客户,突然面前投下一大片阴影,将她瘦弱的身体整个笼罩住。
柳玄感觉到来自背后的压力,转头一看。
几个吊儿郎当表情恶劣的古惑仔,正站在她身后。
她面色不变,目光在这些人脸上扫视过。
下一秒,面前也走来几个古惑仔。
为首那人脸上有一条横贯整张脸的刀疤。
这是把她前后退路都给堵死了,防止她逃跑啊。
“几位兄弟,要看相算命吗?价格绝对公道,童叟无欺。”
柳玄淡淡一笑,真诚的开始推销自己的业务。
“咁咪点算下你条狗命?”
刀疤脸突然往前凑,几乎要贴上柳玄的脸,调笑着恐吓道。
柳玄笑容如常,退也不退,伸手牵住富贵,凝神看了看这人的脸:
“不好意思,我们这行有规矩,轻易不给自己算命。不过我可送你一句话,我观大哥你印堂发黑,额角乌气缠绕,最近怕是运气不好,怕是要倒大霉啊。”
“喂!八婆!你条友放屁!信唔信我剖开你个头喂老鼠啊!”
刀疤脸脸色一变,刚要发作,被边上小弟拉住了,在他耳边低声说两句。
富贵握紧了柳玄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后挡着。
“姐姐,我去同他过手,你快点走啦!”
说真的,富贵那一米八的大高个挡在自己面前,那一瞬间柳玄竟然久违的从他人身上感受到了安全感。
自打修仙以来,俗世间难逢敌手,柳玄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倒是也挺新奇的。
只是那家伙的身板如果没有在发抖就更像那么回事了。
柳玄回握住富贵的手,一个用力反将他拉到自己身后,看着他惊讶迷惑的双眼,淡淡笑了笑。
“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哪有让你冲在姐姐前面的道理.”
而且,看那刀疤脸被小弟拉住后再打量她的眼神,虽然依旧凶神恶煞,但杀意却消减了很多。
她断定自己今日没有血光之灾。
“死八婆,算你命好。”
刀疤脸听完了小弟的话,一把推开他,走到柳玄面前,往她脚边啐了一口。
柳玄眉心一皱,低头看着鞋边的污渍,眼神渐渐冷下来。
“我哋佛爷话咗,过嚟傾偈。识做嘅就自己跟住我,唔系想畀人拉去打靶?”
男人说话间口水都喷洒在柳玄脸上。
柳玄强压着心底的恶心和怒火,笑意渐冷。
“佛爷是什么人?让我过去就过去?就算是想让我给他算命,也该放尊重一点,要不然恕难奉陪。”
“八婆给脸都唔要!”
刀疤脸表情一边,猛地举起了手里的长刀。
一边的小弟死死拉住他的胳膊,嘴里不停叽叽咕咕着佛爷云云。
“妹仔,这是怎么了?”
两边正僵持着,忽然一道音色撩人却又含着冷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柳玄抬眼看去。
却是身着旗袍的红姐懒懒的斜倚在墙边,手里仍旧提着那杆烟枪,表情冷艳的扫视着围在这里的众人。
“红姐。”
看见她,那刀疤脸以及一众小弟,都露出了略带惶恐的表情,老老实实的低下了头。
柳玄眼睛微眯。
她已经知道了红姐的身份不一般,但却没想到是这样不一般,连这些除了自己老大谁都不认的古惑仔都这样敬畏她。
“佢系我嘅客人,你想做咩呀?食屎啦!”
红姐似笑非笑,凶狠的话语从那开合的红唇里吐出,千回百转调情一般。
但她手上烟枪却毫不客气的一下一下敲在刀疤脸头上。
刀疤脸低垂着头,一声不敢吭。
“红姐,系佛爷讲要请她过嚟傾偈。”
一旁小弟似是不忍心看自己大哥这样受辱,出声解释了一番。
红姐这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眼波流转间,视线落在柳玄身上。
“佛爷要请你去做客,妹仔好有面子呢。”
柳玄表情淡淡:“我不认识什么佛爷。”
“佛爷嘛,就是佛爷喽,”红姐轻笑一声,身段一步三扭,“信义帮的头目,九龙东区最厉害的大佬之一。不过他并不信神佛,怎会叫你这‘小神仙’去谈话呢?”
不信神佛?
柳玄眼神一闪,却没说话。
红姐招招摇摇走到她身边,手上烟枪抵在她下巴上,轻轻抬起她的脸。
馨香的气息呵在她耳边:“听说昨儿龅牙龙要退帮,被佛爷修理了一番,差点丢了小命。妹仔,你可知道怎么回事?”
柳玄垂下眼皮:“信义帮内部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你不是会算么?”
红姐轻笑一声,烟枪在她肩头点了点,也没再多说什么,从一帮古惑仔中间穿行而过,身影消失在转角。
她这一走,那些乖得跟孙子似的古惑仔一个个顿时又精神起来,转过头来恶狠狠盯着柳玄。
柳玄抿着唇眼神复杂。
她确实给了龅牙龙一个破死局的办法。
她算出昨夜龅牙龙会在帮派枪战中被射中而亡,所以让他提前在身上要害处绑上沙袋,让他免于一死。
但这也相当于改写了他的宿命。
算命就是这样,不可能一次算终生,只能根据每一阶段的变化来慢慢推演测算。
她救了龅牙龙一次,为了不让他和自己都背负更多的业果,教他脱离黑帮,却没料到蝴蝶轻轻扇动翅膀,会引来了信义帮的头目佛爷。
这是她自己沾染的因果,确实也该由她自己去化解。
柳玄心中有了成算,目光淡淡看向那个一脸不忿的刀疤脸。
“不是说佛爷找我吗?等我收拾好东西,前面带路吧。”
说罢,她蹲下来,把地上的信纸卷吧卷吧塞进富贵怀里,然后牵住还有些呆愣的他,刚想往前走,就见那些古惑仔一个个傻了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啧”了一声:“怎么,改主意了?不需要我去了?那我们可就回家了。”
说着抬脚就要走。
刀疤脸最先反应过来,反手给身旁小弟脑袋上敲了一下,气势汹汹走在了前面。
“早听讲咪就冇事?”
边往前走,边回头瞪了柳玄一眼。
“姐姐,真嘅要跟他们走咩?”
富贵被柳玄紧紧拉着手,另一只手牢牢护着怀里柳玄的招牌,紧走两步凑在柳玄耳边,有些紧张的低声道。
“走不走由不得我们,不然你还真想跟他们打一架啊?就你?”
柳玄睇了他一眼。
富贵听出柳玄言语之中有嫌弃他的意思,委屈的撅起嘴巴,重重哼了一声。
“嘶——”
柳玄有些受不了的同他拉开一段距离,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帅哥撒娇,有点受不了。
九龙东区。
和萧条贫瘠的西区贫民窟不一样,这里的景象更加迷幻,浑浊的水面上倒映着的是绮丽闪烁的霓虹招牌,来往的人群更加鱼龙混杂,是香江众多帮派林立之处,也是出了名的销金窟。
灯红酒绿,乱花迷眼。
柳玄和富贵跟着刀疤脸一行人穿过一条又一条弯弯绕绕的街区,终于停在了一家被砸得稀烂的夜总会门前。
那本该闪亮的霓虹招牌一半歪歪斜斜挂在门头,另一半掉在地上被踩成两半。
破碎的大门外散落了一地的碎玻璃渣。
一看就是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混战。
“佛爷坐镇,进去!”
刀疤脸拽着柳玄的肩膀一把将她推了进去。
“你唔要动我姐姐!”
富贵见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猛地沉下脸色盯着刀疤脸,眼里杀气外泄,一脸凶相。
刀疤脸原本没把富贵当回事。
他们这些混帮派的,三教九流见过的人多了去了,什么奇形怪状的也见得不少。
这男人虽然身高腿长,衣服底下隐隐还有紧绷的肌肉线条,看起来是个壮汉,却跟在这个瘦瘦小小面黄肌瘦的八婆后面,乖得跟跟小崽子似的。
说话时的神态和语气也不寻常。
不难猜出八成是脑子有点问题的。
可这会儿这傻子骤然沉下脸来,周身竟然透出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气场。
刀疤脸愣在当场,等回过神来,惊觉自己脑门上竟然吓出了一层冷汗。
他,信义帮帮众,在九龙城混了快三十年的古惑仔,佛爷手底下最受器重的小头目之一的刀疤强,竟然会被这样一个“姐姐姐姐”挂在嘴边叫个不停的傻子,给吓到冒冷汗?
“衰仔,你同我吼嘢啊?食屎啊你?”
刀疤脸定了定神,抬手不轻不重在富贵脸上拍了两下,啪啪作响。
富贵眼也不眨的死死瞪着他。
柳玄转身,抬手攥住刀疤脸的手腕。
“你们家佛爷请我来做客,你就这样对他的客人,怎么,是他的吩咐,还是你擅作主张?连佛爷的话都不当回事,看来在这信义帮,你比佛爷位子还要高喽?”
“你癫咗啊?信唔信我劈你成八块!”
刀疤脸挣了挣,发现自己竟然挣不开,顿时恼羞成怒,另一只手高高扬起就要对着柳玄扇下来。
“我咬死你!”
富贵怒吼一声,抱住刀疤脸的胳膊当真一口咬了下去。
刀疤脸哀嚎一声,痛得表情都扭曲了。
这傻子,下死口啊!
“放开啊你个衰仔!癫佬!发呆做嘢啊!干他!”
刀疤脸一手被柳玄钳着,一手被富贵咬住,又痛又急,朝着自己的小弟们嚷道。
一众小弟也是被这一变故惊呆了,竟然没一个人反应及时去解救刀疤脸。
就在一群人闹哄哄成一团的时候,夜总会摇摇欲坠的金色大门从里面被推开。
走出来的人一身笔挺的西装,看着眼前场景,皱着眉推了推鼻梁上眼镜。
“做乜鬼啊!”
西装眼镜男声音并不大,但却成功让那些古惑仔们都偃旗息鼓收了声,唯有被富贵死死咬着胳膊上肉的刀疤脸还在鬼哭狼嚎。
眼镜男镜片下的双眼精光一闪,柳玄抿了抿唇,松开刀疤脸,又拉着富贵往一旁退了两步。
就见眼镜男走到刀疤脸身前,抬手狠狠抽了他极响亮一巴掌,打得他偏过脸去。
下一秒,一口唾沫混着血丝吐在地上。
刀疤脸五官扭曲着,可转头看见眼镜男的眼神,惊恐的低下了头。
“伟哥。”
“佛爷要养神,你系度嗌乜鬼?”
眼镜男面无表情的伸手掐住刀疤脸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直视着自己。
刀疤脸眼神闪躲着,怨恨的望着一边不做声的柳玄和富贵。
被唤作“伟哥”的眼镜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阴冷的目光上下扫视柳玄一圈,突然露出个未达眼底的客气的笑脸。
“你就系龅牙龙讲的个仙姑?”
柳玄按下了马上就要冲到她前面的富贵,抬眼看着眼镜男,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当系边个神仙?原來系只冇毛嘅黄毛丫头。”
伟哥言语间含着轻蔑,显然并不信眼前瘦得豆芽菜似的小丫头会是什么仙姑。
柳玄冷笑一声:“修为深厚与年龄大小无关,有本事就行。”
伟哥深深看着她:“讲普通话,北姑?”
“不是,算命的,来这边讨口饭吃。”
柳玄脸色微冷。
她不喜欢“北姑”这个称呼,包含了太多偏见与歧视。
“想要在九龙城混饭吃,可不容易哦。你凯子啊?看起来......这里不大好哦。”
伟哥伸出根手指点了点富贵,又指指自己的脑袋,露出个暧昧不清的笑容。
“不是,出门在外,搭伙作伴互相照顾,他叫我一声姐姐。”
柳玄淡声解释。
富贵厌恶的看着伟哥的眼睛。
他不喜欢这个人看着姐姐的眼神,比讨厌刚才那个推搡姐姐的刀疤脸还要更讨厌。
于是他不顾柳玄的阻拦,一大步跨出,横亘在伟哥和柳玄之间,勇敢的梗着脖子瞪着伟哥。
伟哥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嗤笑一声,下巴点了点夜总会门口。
“混口饭吃,饭就在里面喽,看你有没有胆子进去了。”
“有什么不敢的。”
柳玄面不改色,说进就进,用力攥着富贵的手腕,带着他直接进去了夜总会里面。
伟哥镜片后的双眼,眼神像蛇一样黏糊糊又阴沉沉的。
“伟、伟哥......”
刀疤脸舔着脸又凑了上去,可下一秒伟哥反手又是一巴掌。
刀疤脸猛地吐出一口血。
血沫子里咕噜噜滚出一颗牙齿。
刀疤脸瞳孔颤抖着,一句话不敢再放。
“连个傻佬都搞唔掂,你系咪唔想混了啊?”
伟哥冷冷看着刀疤脸,一抬腿猛地在他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脚,然后鞋底在地上碾了碾,也跟着进了夜总会。
刀疤脸痛得在地上打滚,布满冷汗的脸上,一双眼睛充满了怨毒。
夜总会里。
柳玄拉着富贵,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散落的各种杂物和带血的刀枪棍棒。
正暗自忖度着该往哪里去找那个佛爷,忽然昏暗的角落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
“你找咩呀?”
柳玄闻声望去,那人也恰好拉开了身边的落地灯。
昏暗之中骤然出现一道明亮的光源,柳玄眯了眯眼,适应了一下。
那坐在光亮处沙发上的男人,四五十岁的模样,身着黑色唐装,梳着一丝不苟的大背头,眯着眼笑得一派慈祥。
可脸上纵横的沟壑阴影起伏,整张脸似明似暗,柳玄看着,觉得不大舒服。
“您就是信义帮的佛爷?”
她把富贵往自己身后扯了扯,也挂上客气的微笑问道。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起身走到一旁蹲下,伸手拨弄了一下什么。
柳玄皱眉眯眼看去。
从她这个角度看,倒在地上的椅子正好遮挡住了,她什么也看不清。
但地上被拨弄的“物件”却突然发出了一声闷哼。
这声音是......
“仙姑啊,你系来找龙哥的吧?”
男人再次起身,转头对着柳玄笑。
头顶彩球的光落在他脸上,红绿橙紫交替旋转着,将那张脸渲染得犹如恶鬼。
他突然狠狠一脚踩下去。
昏暗中传来清晰的骨头碎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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