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煜,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宋泠霜问正在堆乐高的儿子。
顾煜从堆得小山一样高的积木中探出头,大眼倏忽一亮,“我想爸爸、妈妈一起陪我过生日。”
顾煜今年五岁,正是渴望父爱的时候。
宋泠霜怔愣片刻,笑容慢慢淡下去了,嘴唇动了动。
顾煜敏锐察觉到宋泠霜情绪变化,小心翼翼地问,“爸爸很忙吗?”
爸爸的工作很忙,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国一次,他羡慕幼儿园的小朋友们都有爸爸接送上学。
幼儿园的同学从未见过爸爸来学校接他,总是嘲笑他是“没爸的野种。”
宋泠霜心头微微一酸,不愿打破孩子的期望,扯出笑容,“那我们打电话问问爸爸。”
她看了看时间,计算一下时差,现在美国那边是中午,她拨通了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对面传来低沉富有磁性的男性嗓音,“喂。”
顾砚北一身黑衣黑裤,冷厉有攻击性的脸庞浮现在脑海,她的心跳不自觉加快,雪白的脸颊浮上一丝红晕,手指紧紧握住话筒,“砚北,后天你有空吗?小煜他……”
电话对面一道女声突兀插入,宋泠霜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
“砚北,要去吃午饭吗?”
说话的那人是唐恬恬,他的前未婚妻。
如果没有小煜,现在的顾太太会是唐恬恬。
唐恬恬从小就被誉为天才音乐少女,是国内外声名赫赫的大提琴手,与顾砚北家世相当,唐恬恬还在唐母肚子里的时候,就已经跟顾砚北缔结了婚约。
宋泠霜家境背景跟唐恬恬差了十万八千里,她能被顾家收为养女,全仗着母亲潜水时偶然救了被歹徒绑架扔到海里的顾砚北,顾家要重金酬谢她,她不肯要,跪着请求顾老爷子把宋泠霜养到大学毕业。
临走时,妈妈对她说,“霜霜,好好待在顾家,这是妈妈为你选择的最好的路,以后的路要自己走。”
此后妈妈像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些年她一直在找妈妈的下落,却渺无音讯。
大学临毕业时,她准备按照约定搬离顾家老宅,姨妈从海市来燕城探望她,还带来了乡下自己酿的葡萄酒。
果酒入口清爽香甜,她贪杯,多喝了几杯,整个人晕晕乎乎的,眼皮打架,她半眯着眼进房睡觉。
醒来后她自己躺在陌生的大床上,黑白两色的装饰,简约得过分。
她揉了揉眼睛,身旁躺着不着寸缕的顾砚北。
她忍着腿间的不适,颤抖着捡起衣服套上,想静悄悄溜出去。
哪料一出门就碰上了顾老夫人丁雪棠。
她瞥见宋泠霜雪白的天鹅颈上分布着点点草莓印,心下明了,眼睛倏忽亮如晨星,连忙把宋泠霜拉到角落。
“泠霜,告诉奶奶,你喜欢砚北吗?”
宋泠霜支支吾吾,咬着唇瓣,两片红唇被她折磨得不成样子。
“喜欢就点头,奶奶为你做主,砚北这性子以后肯定要打光棍。”
宋泠霜挣扎了很久,轻轻摇头,“砚北哥有未婚妻了。”
丁雪棠叹息了一声,“傻孩子,他欺负了你,就该对你负责。”
宋泠霜浅笑,鹅蛋脸上写满了倔强,“他长得好看,身体也好,我睡了他,也不吃亏。”
丁雪棠拍了拍宋泠霜的手背,满眼心疼把她搂进怀里。
两个月后,她孕吐得厉害,被丁雪棠发现了端倪了,她雷厉风行,当即和顾老爷子顾时夜亲自去唐家退婚,作主让顾砚北娶了她。
为了能顺利退婚,顾家赔了唐家不少钱,好几个挣钱的项目都给了唐家。
顾砚北吃了哑巴亏,在顾老爷子的棍棒下只能认栽。
姨妈宋明溪趁机向顾家敲了一笔不菲的彩礼。
银行卡到账的那一刻,姨妈笑得合不拢嘴,“霜霜,姨妈就知道您是个有福气的,你嫁给大少爷我是不敢想的,二少爷斯文儒雅,跟你很合适,姨妈是过来人,二少爷看你的眼神就不一样。”
人在得意忘形的时候,往往容易说漏嘴,“我本想撮合你跟二少爷,不知怎地床上的人变成了砚北。”
恰巧那时顾砚北从她们身后经过,黑沉的眸子像淬了毒一样盯着宋泠霜,从此两人之间就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她晃神了一瞬,思绪从回忆中抽离,就听见顾砚北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嗯”的音节。
宋泠霜握着电话的手过于用力,修长雪白的手背,青筋凸显,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嗓音听上去毫无波澜,“小煜他后天生日……”
“我还有事。”顾砚北声线冷淡,甚至没有耐心听完她的话,就匆匆挂断了她的电话。
她拿着手机的手垂落在身侧,心里直冒酸水,酸意直冲上了鼻子,眼底湿润。
唐恬恬是顾砚北放在心尖上的人儿,跟唐恬恬吃饭是他的要事。
而她们母子俩的事在顾砚北的计划表里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他吝啬得连一分钟的时间都不肯分给她、给儿子。
“怎么样?爸爸有空跟我过生日吗?”顾煜揪着她的裤腿,眼巴巴望着她,肉嘟嘟的小脸很萌。
宋泠霜心软得一塌糊涂,“爸爸他……”
就在她斟酌着该用什么借口安抚儿子时,顾家二少爷顾奕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把抱起了顾煜,捏了捏他玉雪粉团的脸蛋,“后天就是我们小煜生日了,二叔给你办个生日派对好不好?把小煜所有的朋友都请来家里。”
顾奕辰是顾砚北同父异母的弟弟,两兄弟年龄相差仅两岁,也就是说顾霆琛在跟原配妻子婚姻存续期间,就已经出轨了。
原配和顾霆琛出差孟国,被绑架撕票身亡,一年不到顾霆琛娶了第二任妻子林琦梦,林琦梦带着儿子顾奕辰嫁入了顾家。
为了避免兄弟相争,顾时夜已经放话出去,以后顾氏会由长子顾砚北继承,顾奕辰毕业后没有进去顾氏工作,反而自己出来开了律师事务所。
顾奕辰温和谦逊,八面玲珑,每一年宋泠霜生日或者是小煜生日,都会给她们送礼物,礼物都能送到她们心坎里。
顾煜头摇得像拨浪鼓,用小奶音说,“我想跟爸爸妈妈一起过生日。”
顾奕辰笑容温润,“那有什么难,正好我明天出差去美国,你们跟我一起去,给哥一个惊喜。”
宋泠霜下意识想拒绝,世界上的惊喜70%会变成惊吓。
不等宋泠霜说话,小煜已经拍着小手,一个劲儿点头答应,欢天喜地说,“好呀,我们要给爸爸惊喜,爸爸肯定很高兴。”
算了,难得孩子高兴,她不想做扫兴的妈妈,算起来孩子也快一年没见到顾砚北了。
“泠霜,要不要去?”顾奕辰一瞬不瞬盯着宋泠霜,眼角勾着笑意。
宋泠霜是典型的鹅蛋脸,狭长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眼睛澄澈如一潭碧水,鼻梁上有一颗小痣,清冷中带着些许娇俏。
宋泠霜迟疑半晌,笑得歉意,“不用麻烦你了,我跟小煜自己去就行。”
“没关系,反正飞机上有空位。要是爷爷知道我自己坐私人飞机,让你们买票跟别人挤,非得揍我一顿。”
宋泠霜想到顾老爷子拿着拐杖追着顾奕辰打那滑稽的画面,她突然噗嗤笑出声。
顾奕辰桃花眼了漾着笑意,“泠霜,你笑起来真好看,以后多笑笑。”
宋泠霜以前很爱笑,笑起来眼睛弯弯,像月亮一样清丽,结婚后,她笑容越来越少了。
到达顾砚北公寓的时候,已是深夜,顾奕辰送她们母子俩到门口就走了。
“我先走了,哥见到我怕是会不高兴。”顾奕辰习惯性揉了揉宋泠霜一头柔顺发亮的长发。
门铃按了半天,也没有人来应门。
顾砚北应该还没回来。
他不喜欢和陌生人共处一室,所以公寓没有佣人,只是请钟点工定时过来打扫卫生 。
门是密码锁,宋泠霜输入原来的密码,拉了拉门把,门纹丝不动。
猜想到顾砚北可能改密码了。
她重新在密码锁上输入了顾砚北的生日,还是不对。
顾煜揉着酸胀的眼睛,打了个哈欠,瓮声瓮气说,“妈咪,我困,好想睡觉。”
宋泠霜摸摸顾煜的脑袋,“很快就能睡觉了。”
她不死心,决定再试一下,电光火石间,脑海里闪现唐恬恬拉着大提琴的身姿,她鬼使神差输入了唐恬恬的生日,“嘀”一声门打开了,悲喜交集,她握着门柄的手微微发颤。
天色黑沉,春寒料峭,一股寒意爬上宋泠霜的背脊,她紧了紧风衣的领口,领着眼皮在打架的顾煜进了屋。
主卧的门锁上了,黑沉沉冰冷的房门把她和孩子隔绝在顾砚北的世界之外。
宋泠霜无意去窥探顾砚北的隐私,她洗漱过后,跟小煜睡在客房。
时差没有倒过来,宋泠霜翻来覆去睡不着。
薄如轻纱的月光从窗帘的空隙照进来,泄了一地银华,她侧过身子,静静凝望着顾煜睡得甜香的小脸蛋,白皙如葱段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小煜的五官,他的鼻梁和嘴唇跟顾砚北极像。
“咔哒”的开门声,在夜深人静的夜晚分外响亮。
她披散着头发,赤足踩在地上,打开了房门。
明亮的灯光过于刺眼,她眯了眯眼睛,好一会才适应。
顾砚北站在玄关处,高鼻深目,五官锋利,帅得十分有攻击性,他一身白衣黑裤,身材修长挺拔,真丝衬衫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锁骨那处的皮肤沁红一片,冷白的脸庞被酒气熏出桃红,周身冷厉的气质柔和的几分。
“你喝酒了?”宋泠霜疾走几步,上前搀扶着脚步不稳的他。
顾砚北侧身避开,黑沉的眸子冷冷盯着她的丹凤眼,眉心蹙起小漩涡,“你怎么在这?”
“突击检查?”他漆黑如墨的眼中闪过嘲讽。
她僵在原地,在飞机上七上八下的心,终于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果然,他不欢迎自己的到来。
她放在在身侧的手指绻了绻,垂下眼帘,不让顾砚北看见她发红的眼圈。
见她抿了抿唇,不搭话,他嘴角勾起嘲弄弧度,“跟顾奕辰一起来的?”
他眸中的底色深了深,“是不是挺后悔,当初嫁的不是他?有林琦梦在,嫁给顾奕辰,你想都别想,那女人眼高于顶,看不上你。”
像是嘲讽又像是忠告。
宋泠霜咬着唇瓣不说话,唇瓣被她蹂躏得不成样子,看起来楚楚可怜。
跟那天一模一样。
顾砚北心中莫名烦躁,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两人的距离很近,浓郁的酒气携裹着淡淡的柑橘玫瑰香水味扑面而来。
宋泠霜鼻子猛吸两下,他身上沾染了女士香水。
那一刻,她的心像被人搅碎一般,细细密密的疼意蔓延全身,每呼吸一口,心就在剧烈地疼痛。
宋泠霜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汹涌如洪水的悲伤藏在心底。
对于宋泠霜的难过,他浑然不觉,冷淡地跟她擦肩而过,松开领带随手挂在衣帽架上,仰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我替你煮醒酒汤。”宋泠霜的声音带着鼻音。
门铃在这时响起,宋泠霜瞥了一眼坐在沙发上无动于衷的男人,抬脚去开了门。
来人正是唐恬恬,她手里拎着一份外卖,见开门的是宋泠霜,她柳眉轻挑,“今晚砚北喝了很多酒,我给他送醒酒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