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A1阅读网!手机版

荡歌小说 > 其他类型 > 重生亡妻出轨前结局+番外

重生亡妻出轨前结局+番外

手叔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没有系统金手指,一切全靠我自己,家长里短揭人短,老火慢炖扇阴风,细水长流爱记仇。“您好,大爷。”“诶,您大爷。”打扮精致靓丽的女主持卡壳了,摄像咳嗽一声提醒她采访呢,别停。女主持人马上堆起笑容,“大爷,这是一个街头采访,请问您贵姓。”身材魁梧的大爷嘴一咧,“可不是,我在街上正走着呢被你拦下,去我家那叫入户采访,叫我万大爷就行。”女主持人手抓着话筒,太用力使得骨节变白,深呼吸一口,“万大爷,请问您对当前擦边短视频泛滥的事情怎么看?”“免费给我看还不知足?你让她们早点发,晚上十点我就睡觉了。”“大爷,别走诶,万大爷——”女主持人追了两步,万大爷手指点着胸口,比划一个六,“六个心脏支架,纯进口的,28万,再刺激我就躺地上,你赔不起。”“小...

主角:万善万荃   更新:2025-06-17 23:24:00

继续看书
分享到:

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

男女主角分别是万善万荃的其他类型小说《重生亡妻出轨前结局+番外》,由网络作家“手叔”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没有系统金手指,一切全靠我自己,家长里短揭人短,老火慢炖扇阴风,细水长流爱记仇。“您好,大爷。”“诶,您大爷。”打扮精致靓丽的女主持卡壳了,摄像咳嗽一声提醒她采访呢,别停。女主持人马上堆起笑容,“大爷,这是一个街头采访,请问您贵姓。”身材魁梧的大爷嘴一咧,“可不是,我在街上正走着呢被你拦下,去我家那叫入户采访,叫我万大爷就行。”女主持人手抓着话筒,太用力使得骨节变白,深呼吸一口,“万大爷,请问您对当前擦边短视频泛滥的事情怎么看?”“免费给我看还不知足?你让她们早点发,晚上十点我就睡觉了。”“大爷,别走诶,万大爷——”女主持人追了两步,万大爷手指点着胸口,比划一个六,“六个心脏支架,纯进口的,28万,再刺激我就躺地上,你赔不起。”“小...

《重生亡妻出轨前结局+番外》精彩片段


没有系统金手指,一切全靠我自己,家长里短揭人短,老火慢炖扇阴风,细水长流爱记仇。

“您好,大爷。”

“诶,您大爷。”

打扮精致靓丽的女主持卡壳了,摄像咳嗽一声提醒她采访呢,别停。

女主持人马上堆起笑容,“大爷,这是一个街头采访,请问您贵姓。”

身材魁梧的大爷嘴一咧,“可不是,我在街上正走着呢被你拦下,去我家那叫入户采访,叫我万大爷就行。”

女主持人手抓着话筒,太用力使得骨节变白,深呼吸一口,“万大爷,请问您对当前擦边短视频泛滥的事情怎么看?”

“免费给我看还不知足?你让她们早点发,晚上十点我就睡觉了。”

“大爷,别走诶,万大爷——”

女主持人追了两步,万大爷手指点着胸口,比划一个六,“六个心脏支架,纯进口的,28万,再刺激我就躺地上,你赔不起。”

“小姑娘,干点正事,打扮花枝招展在街上堵老头,有伤风化,我有低保也看不上你。”

“让开,我老伴中午做红烧鱼,着忙打酱油呢。”

女主持人转过头,气得眼圈泛红,对摄影说:“他他他,刚才是不是骂我了?”

摄像点点头,女主持人跺着脚骂:“这老登说话可真损。”

万大爷进便利店买了一包烟一包方便面,门口往摇摇车投币的老头见到他调侃道:“老万,你这烟够勤的,要抽离我孙子远点抽。”

摇摇车五彩灯闪烁,三岁男童激动地拍着方向盘。

万大爷眼睛圆睁长长嗯了一声,“不能够~你老张这大孙子横刀立马的,几口烟怕什么?赶明儿上战场对面说来将通名,你这孙子大吼一句: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摇摇车接上,“爸爸的妈妈叫什么,爸爸的妈妈叫奶奶……”

老张头双手往外赶,“走走走,你这嘴损不损啊,赶紧回家吃泡面去吧。”

另一个拎着折叠马扎握着保温杯的老头走过来,“老张头,你刚才跟老万头呛呛啥呢?”

老张头啧了一声,“老凌,这老万今儿吃错药了,我让他抽烟离我孙子远点,他连我孙子带我一块损,还骂我是孙子,缺了大德了。”

老凌头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你跟他计较啥,他老伴上个月过世心情不好,你大度点。”

吧唧两下嘴,“你说的也没错,这老万做完心梗手术,脾气可不像以前那么好了,余盈走了,他这嘴跟揭了封印似的,逮谁崩谁,昨天把他弟弟骂跑了。”

老张头哼哼两声,“要我说万善就不能什么都听他媳妇余盈的,天天在家洗衣服做饭拖地。余盈年轻时候可是不消停,老万要有现在这嘴,家还能让那败家娘们给霍霍喽?拆迁的房子没捞着,钱钱没有,孩子孩子没有,一身的病。”

“咳咳咳,嗯~老张,我还有事先走了。”老凌头拎起马扎转身溜了。

老张头嘁了一声,“本来嘛,余盈当年可是……哼,就老万眼瞎看不见,那女人坏了身子不能生还陪着过一辈子,图啥呢?”

“爷爷,要钱钱,坐车车。”摇摇车停下,孙子拍打老张头的腿嚷嚷。

老张头拿出硬币,“大孙子,长大要做个爷们,可不能像万爷爷那样一辈子被女人吃的死死的。年轻时候外面打得别人叫爷爷,回家给余盈当孙子。”

孙子手舞足蹈,“爷们,爷们。”

摇摇车欢快唱着:爸爸的爸爸叫什么……

——

豁牙子乱啃的楼梯洇着深浅不一的污渍,墙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楼梯平台两扇小窗户四块玻璃碎了三块,扶手栏杆勉强能看出斑驳的红色,黑乎乎油腻腻粘着一层灰。

万善掏着钥匙,顺手拿起门把手上广告名片,上面大胆暴露的美女,大字体激情四射,上门服务,电话微信同号。

“我都七十了,服务你奶奶。”随手扔掉。

打开门在阴暗逼仄的门厅换鞋,钥匙扔茶几上,晃了晃空暖瓶,慢悠悠进厨房烧水。

洗过手回到客厅,撕开包装撒调料,点上烟抬头望着靠墙柜子上的黑白照片。

嘿嘿一笑,挤着满脸褶子讨好,“老婆子,偶尔吃个泡面开胃,你不在家我懒得做。”

吃完泡面收拾干净,想进屋躺会,最近天气热,收起厚被子换毛巾被。

翻找半天没找到,“这老婆子东西收哪里了?”

仰头看到柜子顶堆放的袋子,踩着凳子拿下来,打开找到毛巾被,“咋放这么老高?以前都放柜子最下面的。”

轻轻一抖,毛巾被里掉出来一个雕花木头盒,万善皱了下鼻子,“还藏私房钱呢,咱家钱都在你手里把着,防谁呢?”

打开木盒,里面有照片、电影票、红像章,还有一个日记本。

拿起泛黄照片端详,揉揉眼睛,万善抱着木盒快步走到客厅,找出老花镜戴上。

照片上面一男一女站在梨花下,女孩的头歪着倒向男人肩膀,举止亲昵而温柔。

万善的手开始哆嗦,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余盈!潘良酉!”

狠狠丢下相片,心脏一揪一揪的疼,全身颤抖着脚底踩棉花,撞门框撞柜子,撞到沙发腿。

整个人侧趴在沙发上,脸色煞白,良久长长发出一声‘嗯——’

‘劈劈啪啪’拆出一把药扔进嘴里。

翻开日记本:

1976年10月25日,

潘来信了,他说年底就能回城。

1977年2月10日,

小年这天他就站在雪里,黑了,瘦了,他的嗓音低沉有力,五年了,和记忆里一样让我耳朵着迷……

1977年10月22日,

潘说要参加高考,可我已经和万订婚,我后悔自己的冲动,想脱离婚姻的牢笼……

1978年3月4日,

明天我跟万结婚,潘来找我,说他没考好,来年还要再考。他哭了,我也哭了,他还有未来,我此生前途黑暗……

1978年9月16日,

我怀孕了,算算日子那段时间,万去外地出差。心很慌,潘对我很失望,说我跟别人太随便,我明明是跟他参加宴会……

看到此处,万善颤颤巍巍点上烟,“余盈,你那么喜欢潘良酉,为什么选择跟我过了一辈子了?你图什么?”

眼珠子通红指着余盈的遗照,“你图什么?”

1978年9月30日,

按照潘教我的办法,提前吃了打胎药,灌醉万后和他亲热,孩子没了,我身子也坏了,永远不能再做妈妈,万很痛苦。

那一刻觉得万很可怜,既然不用给他生孩子,我决定原谅他……

万善手捂着心脏,肺部像风箱一样,“嗬嗬嗬……哈哈,余盈,潘良酉,老子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们。”

泄了气一样全身无力,眼皮越来越重,“我恨啊!再活一世,老子让你们声名狼藉,生不如死。”


‘哐哐哐’

床板砸了十几下,万善疼得甩手,睁开眼睛看见发黄的棚顶和一个十五瓦的小灯泡。

“万善,你在屋里发什么发疯呢?”

客厅有人骂了一句,黄漆木门被肩膀撞开,穿着的确良花裙子的女孩,梳着两条麻花辫,拿着一牙西瓜进来。

1974年,北京东四人民市场内的确良展销专柜一角

翻了一个白眼,“哥,不就是盈姐今天没陪你去公园吗?看你在家屋脊六兽的砸床,咱爸骂你了吧?没出息的样儿。”

万善扭头瞧见一脸胶原蛋白的女孩,愣了一下,“万荃?”

“咋了?睡魇着啦?”

万荃咬了一口西瓜,“这都中午了,你还不起来?”

“你出去,我穿衣服。”

“谁乐意瞅你似的?”万荃一甩脑袋,两条辫子打门板上。

万善‘腾’坐起来,这身体结实有劲儿,可不像七十岁的自己,起个床要两分钟。

莫非他真像小说里写的那样重生了?

看着皮光水滑的手,摸了摸茂盛的头发,捏着肚子上六块腹肌。走到墙边,小镜子里是个精神焕发的小伙子。

要鼻子有鼻子,要眼睛有眼睛,怎么看也看不够。上一世的自己眼里只有余盈,从没好好看过自己的模样。

‘呼——’

看来老天也看不惯那对贱人,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

重活一世,再也不当过去那个‘老婆奴’,想起余盈的日记,万善恨得牙根痒痒,对着墙就是两拳。

客厅里万荃对万立文点着下巴,“爸,我哥这是为爱哐哐凿大墙呢?”

万立文翘着二郎腿,抖了几下报纸‘哗啦哗啦’响,“大周末的,疯疯癫癫没个消停。”

万善穿上的确良半袖,床脚护栏上搭着洗干净的袜子,拿在手里摔打松软后穿上。

回忆日记里的日期,1976年10月25日,余盈收到下乡插队潘良酉的信,失联几年的野鸳鸯终于联系上。

77年恢复高考,第一次潘良酉没考上,余盈和自己订婚。

踩着鞋根到客厅,墙上钉子挂着本撕页日历,凑近一看,1977年6月12日。

来得及,来得及。

他和余盈是十一国庆订婚的,幸好重生到六月。

想到那个恶心的女人,胸闷气短,坐在椅子上脸色煞白,黄豆大的汗布满额头。

万荃“哎呀”一声,“哥,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爸,你瞅我哥怎么了?”

万立文收起报纸打量万善,“老大,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没事儿。”万善摆摆手,“我去洗把脸。”

“哥,你是不是中暑了?吃块西瓜。”

正房靠院子西边用砖头搭的厨房,洗漱和做饭用一个水龙头。

洗完脸水也没擦,大脑回想孽缘的起始。

今年三八妇女节联谊会上认识的余盈,怎么就会被这个放荡无耻的女人吸引的?

要说余盈长得也没倾国倾城,万善不知不觉就陷进去了。数次不经意的偶遇,逛公园拒绝他请喝汽水,请余盈吃饭她要逛书店,还送了万善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这样一个懂分寸知进退有文化的女人,跟他订婚还跟潘良酉勾勾搭搭,结婚后还怀了别人的孩子。

怕万善发现怀孕日期不对,听潘良酉的话学会下药,陷害万善愧疚一辈子。

上辈子万善以为是自己酒后乱性,把怀孕的妻子搞流产,还导致妻子失去做母亲的机会。

在医院他扇了自己二十几个嘴巴,跪在余盈病床前发誓,要一辈子伺候老婆,为他犯下的错赎罪。

赎他个麻花批的罪!

贱人!

拿起菜板上的菜刀,万善有股冲动,拿刀砍死余盈和潘良酉。

不行,为了水性杨花的女人赔上自己的全部不划算,她不配!

在这个人员流动受限的时代,出生、上学、结婚、工作、养老都在一个地方,名声和清白是比命还重要的事儿。

揭穿狗男女身份,让这对贱人被钉在耻辱柱上,一辈子抬不起头才算报复。

再用钝刀割肉,杀人诛心,杀人不见血,比毁灭身体还会令人绝望。

目前,余盈早已和潘良酉联系上,她为什么还要跟自己谈对象?

潘良酉知青返城,没工作!

还在四处打零工的潘良酉可入不了余家的眼,想到这里万寿苦笑着叹气。

前世万家可是掏了四百块彩礼,外加三转一响和三十六条腿。余盈的陪嫁只有一个暖瓶一个脸盆和一床被子,还有新娘子一身衣服和皮鞋。

万家五口人有三个职工,在江城普通市民里也算条件极好的上等人家。

父亲万立文是当地卷烟厂质检员,母亲梁秀琴在制药厂工会工作,万善今年二十二岁,在皮鞋厂下工段做鞋底。

十六岁进厂,如今是工资四十四块的四级工。

弟弟万有和妹妹万荃是双胞胎,比万善小五岁,中专在读。

万善想起弟弟胸口就疼,万有就是个白眼狼,闷骚暗恋余盈。多少次替余盈打掩护,帮着余盈和潘良酉欺骗自己。

不然的话,万善怎么从未怀疑过余盈,虽然几人在他面前掩饰的好,外面的风言风语可听到不少。

有一次撞见余盈和潘良酉在胡同里拥抱,万有非说自己看错了,说嫂子陪他去供销社买东西去了。

还有这套五间房的院子,当初万有嫌弃平房又老又破,父母出钱给万有买了一套楼房,万善和父母住这里。

万有住了楼房,也不用负责伺候老人。

父母过世后,万有不知从哪里提前打听到这片要拆迁,跟万善说为了孩子上学,要跟大哥换房子住。

五间房加大院子,拆迁赔偿两套三居室,万有儿子的婚房都拆出来了。

大哥万善在那套一房一厅的老房子熬到死,活活气死的。

铁门‘咣当’一响,万有推着自行车进来,眼皮一耷装看不见厨房门口站着的万善,踹下脚蹬子,缩着脖子朝屋里走。

“谁让你骑我车的?”

万有脚下一顿,看着万善发愣。

这个家里,大哥万善对弟弟妹妹没得说。学徒工时发工资就留五块钱在身上,还经常给万有万荃买吃的。

四十四块工资交给家里三十,剩十四块钱也会偷偷给两个小的零花钱。每年至少给万有万荃买两套衣服,万善自己两年也买不了一身衣服。

只要万善在家,自行车随便用。

“怎么了?”

“我问你话呢,用我车怎么不跟我说一声?谁允许你私自动我东西的?”

万善就是故意恶心万有,这小子对家里人极其自私,他的东西谁都不能动,房间里也不许别人进去,每次吃穿都跟万荃比,万荃有的必须有他一份。

上班六年,万善给他钱从没说过一声谢谢,每年拿了压岁钱却从没有给过万善好脸色。

相比之下,家里有好吃的万荃都会惦记分给大哥。

万有一脸不服,语气蛮横,“你的车不能骑?”

‘啪’万善给他一个大脖溜,“以后记住,我的东西没有我的允许,你碰一下我就抽你一顿。”

“再有,我是你哥,你连句称呼都没有,礼貌被狗吃了?小崽子。”


万有眼神中带着憎恨和疑惑,他不懂为什么平日里宠溺他的大哥,此刻变得如此陌生和霸道。

万善冷漠地和万有对视,这个白眼狼,这些年永远是万善在迁就他照顾他,只是不让他随意用自己的东西,就恨上自己。

“别整这死出,不服就跟我单练。”万善拍了拍万有的脸,“像个爷们样儿,别跟个娘们似的就会心里唧唧。”

推开万有,给自行车上锁,抛了几下车钥匙,没给万有一个眼神拉开房门。

看到万荃还在吃西瓜,吩咐她:“万荃淘米做饭去。”

万荃撅撅嘴,“嗯”了一声。

万有穿过客厅就要回自己房间,万善声音冷淡,“万有洗菜去,这家不养大爷儿,不挣钱的人就多干活。”

万有装作没听见,摔门进屋。

“惯得臭毛病。”万善也没大喊大叫,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拿起烟厂福利烟点上。

万立文折起报纸,对着万荃挥挥手,“你大哥不是让你淘米去么?”

“哦~哦。”万荃一步三回头,吐了吐舌头,大哥今天心气不顺,发脾气的时候真吓人。

万立文点上烟,“老大,今天咋的了?发这么大火?”

万善捞起一牙西瓜,“发火了么?说句实话而已,这都受不了?看来家里当大爷儿当习惯了,别人不顺着他心意就尥蹶子。”

眼睛瞟了一下万立文,“爸,倔驴发脾气怎么办?”

“他是你弟弟,他还小,慢慢教。”

万善咬了一口西瓜,用手接住西瓜汁,吃完擦手,“驴不听话抽一顿就好了,我十六岁就进厂,他和万荃今年十七了。我当学徒工时候,吭哧吭哧一个月挣十八块只留五块钱,万有因为早上肉包子少了发脾气。”

肉包子这件事是万善第一次察觉到万有狼心狗肺,71年万善进厂做学徒工,上交工资后身上就剩五块钱,隔三差五买两个肉包子给弟弟妹妹解馋。

万荃每次都让他咬第一口,万善说在单位食堂经常吃,拒绝次数多了,万荃借口说肉馅太腻,挑出来一半给他吃。

万有直接拿过来就吃,不会谦让家里任何人,母亲梁秀琴打趣说这孩子护食。

哪里是护食?就是狼心狗肺,没有人味儿。

有一次,万善兜里钱不够,只买了一个肉包子一个馒头,回家让万有和万荃分着吃。

万有发脾气说半个吃不饱,还把包子里肉馅全挑出来吃掉,理由是反正万荃嫌弃肉馅太腻。

万立文也记得这件事,看着寻常,那天梁秀琴罕见发了火,因为这事当场训了万有一顿,说他没有一点兄弟姐妹的亲情。

“小有……”他也不知道怎么说。

万善扔掉擦手毛巾,“爷爷心疼我们这帮孩子,靠着当年给大首长当过警卫员的关系,让我们上班读书,没受插队下乡的苦。”

“我有份工作很知足,七百块买工作也是您和妈牙缝里挤出来的钱,所以我愿意跟你们一起养家,希望弟弟妹妹读书有出息,将来坐办公室,不要像我一样当工人,但是……”

万善一口抽到烟屁股,两个指头搓灭烟头,“我是大哥,没有抚养万有的义务,交给家里的钱是我心疼爸妈的孝敬。万有啊,他不配我对他的好,他对我有什么帮助和亲情?他眼里何曾把我当做大哥?”

“他不配,不配家人对他的好。”说到最后万善呢喃着,心脏还是有些不舒服,抓着沙发扶手起来,离开这场压抑的谈话。

厨房里万荃淘好米,炉子扎几个孔坐上铝锅,见万善进来,“哥,中午吃啥?”

万善拿出芹菜、土豆、西红柿,万荃从看不出颜色的碗架柜拿出一小块肉,“哥,还有点肉。”

“行了,你回屋玩去吧。”

“哦。”万荃站着没动,“大哥,你今天跟万有吵架了?”

万善用淘米水涮了几下肉,在水龙头下冲洗,“他?不值得别人对他好。”

万荃抹去鼻尖上的汗,“大哥,家里只有你才是我哥,万有是个自私自利的小气鬼,总跟我借零花钱,我让他给我买个发卡都不行。你早这么看透他就对了,将来也别指望他心里惦记你。”

万善心里被妹妹的话触动,万荃都清楚万有是个什么狗玩意儿,只有他从不对家人设防。想着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计较的?

可是,亲人跟亲人不一样。

轻轻弹了下万荃的脑门,“知道了,只有你是我亲妹妹,大哥记得你的好。”

“哎呀,烦人。”万荃红着脸跑出厨房。

……

万善和万荃从厨房端菜出来,铁门推开,梁秀琴推车进来,“我回来真是时候,饭菜都好了。”

“妈。”万荃把菜放回厨房,过去帮梁秀琴扶车龙头,前车筐满满登登,“买了啥啊,这么沉呢?”

“你爱吃西瓜,我瞅着西瓜不错又买了一个。”

“妈,你真好。”

万荃搂着梁秀琴脖子撒娇,梁秀琴眉眼带笑,语气嫌弃,“哎呀哎呀热死了,大中午黏糊人,松开。”

“哪来的烧鸡?妈你发奖金了?”万荃连连惊呼。

“哪儿来的奖金?洗干净手把烧鸡撕了。”

“诶~”

梁秀琴在水池里泡上西瓜,洗过手进屋看到饭桌支上,碗筷摆好。

“老大就是麻利,等着吃现成的,老万你洗手了没?”

万立文慢腾腾从沙发上起来,梁秀琴追着说他,“你那屁股跟焊死了一样,天天坐着,出去跟别人下下棋打打扑克,破报纸有什么看的,天天看看不够,不知道的以为你多大干部呢?”

万善端了一碗汤,“妈,喝口汤补润润嗓子。”

“老大你做的啥汤?芹菜叶肉丝?芹菜叶还绿莹莹的。”

“我看芹菜叶很嫩,切点肉丝加上炸过的猪皮做个汤,出锅撒一把叶子和芹菜碎,不盖盖就绿。”

“没吃过呢。”

“我听广东人说过西洋菜陈肾汤,举一反三我试试快汤。”

“陈肾是啥?”

“腊鸭肾。”

万荃举着盘子进来,摆在桌子中间,梁秀琴问:“老二呢?”

万荃撇着嘴,“回家不干活,还跟大哥顶嘴。”

“咱们吃,家里吃饭三请四催的当自己是大爷儿呢?”万善夹起两个鸡腿,放在万立文和梁秀琴碗里。

剩下两个鸡翅,给万荃和自己。

“谢谢哥。”

平日两个鸡腿都分给两个小的,鸡翅给父母吃,如今调换,没有万有的份。

梁秀琴瞥着万立文,啥意思?

万立文眼皮甩了一下万善的方向,你大儿子生气了。

万有打开门一脸委屈,瞪了一眼万善,“你们吃饭咋不喊我?”

梁秀琴吃了一口鸡腿,嘴里也不闲着,“你是咱家大功臣,要不要全家给你跪着,求你吃口饭?”


万善滋溜一口汤,“妈,这不合适,父母跪孩子,容易遭雷劈。”

听万善说狠话,梁秀琴的气消了不少,埋怨一句,“还是老大懂规矩,没听说谁家长辈不吃饭,等着孩子来才动筷的?”

万立文瞧出媳妇和大儿子不高兴,小儿子确实不懂事了,和稀泥来一句:“要是当厂长咱们得等!”

其他人都以为敲打完了,万善不紧不慢说道:“爸这话没错,厂长要全家人恭敬着,幸好没当副市长,要不咱们全家都得跪着吃饭。但是吧,能当领导的人爱脸面也孝顺,只有没良心的人才能干出这不要脸的事儿?”

万荃大眼睛滴溜溜,瞧瞧爸妈,看看大哥,瞅见万有脸上红一下白一下的。

小声嘀咕:“大哥说,不挣钱的多干活,不干活没饭吃,今天我淘米了,还有手撕鸡。”

万善赞许点点头,“万荃眼里有活,知道家里三个挣钱的辛苦,平时伸手帮忙,是个好孩子。某些人呐,可不一定喽。”

万立文打哈哈,“小有,赶紧过来吃饭。”

“他有什么资格吃?不是喜欢在屋里待着吗?有能耐别出来吃饭,吊个死脸子给谁看?”

万善收起碗筷,“这家里没人欠他的,不想在家就滚去下乡。”

“老大,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老二惹着你了?”

梁秀琴心软,看出万善心里不痛快,这么多年在弟弟妹妹面前吃闷亏也不计较,突然对万有发火,肯定有什么事儿。

万善用筷子点着万有,“他,不值得我给脸面,家里万荃知道干活,有好吃的会惦记家人。他就是头独狼,只顾着自己个儿,从没有关心过父母和大哥妹妹,眼里可有一丝的善良?心里可有半点亲情?”

“我骂他白眼狼有错?”

“老大,算了,吃完饭再说。”

“我不吃了!”万有咆哮一声,重重摔门回屋。

万善给万立文和万荃打了两碗汤,“尝尝这汤,里面的猪皮炸了两遍。”

万立文叹口气,万荃咬着猪皮咯吱咯吱,“哥,这猪皮一点都不硬,好吃。”

吃过饭,万荃主动去刷碗,大哥变了,她要比以前更会来事儿才行,要不大哥也会骂她。

梁秀琴让万立文擦桌子,对万善说:“去你屋,有话问你。”

看着干净整洁的房间,梁秀琴心情也透亮不少。

老大懂事早,上孝敬父母,下疼爱弟妹。脑子聪明干活勤快。在外面讲义气也霸道,附近小年轻被他打怕了,见面都喊万哥。

梁秀琴做事硬朗当家作主,和蔫巴性子的万立文都不是大家长作风,凡事也会听听孩子们的意见。

万善轻易不开口,但是他说的话九头牛拉不回来,自打他上了班以后,两口子已经把万善当成年人对待,不会对他的行为横加干预。

“老大,今中午的事儿说说。”

“突然感觉心寒。”

“对你弟弟。”

“如果万有还是这个德行,我可以没有弟弟。”

梁秀琴感觉这事儿不小,始终把家人放第一位的老大说出这么绝情的话,“他做了什么让你伤心的事儿?”

“他~”万善轻蔑不屑挑着尾音,指了指梁秀琴坐的椅子,“一个椅子四条腿。”

拍着屁股下的床板,“一张床四条腿,您、爸、我和万荃,四个就足够支撑一个家。万有嘛,虫吃鼠咬烂透的管脚枨,看着好像能加固木头腿,敲掉也无所谓。只要四条腿站得直行得正,有他没他又何妨?”

“老大,五条腿不是更结实。我跟你爸组建家庭二十多年,生了你们仨。明年你也要结婚,等俩小的工作了,兄弟姐妹互帮互助不是发展的更好?”

“妈,三岁见大,七岁看老,要不是万有从您肚子爬出来的,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捡来的?他哪有一点万家人的纯善?”

伸出手掌阻止梁秀琴要说出口的话,“妈,先听我说完。这个家未来是我负责给您和爸养老送终,万荃是个女的,哪有儿子在父母扔给女儿养的道理?这十几年来万有做过的事,大家有目共睹,不需要我多说了。”

“走了万有,我娶个媳妇进门,家里还是五条腿。等万荃嫁人了,我也会有孩子,还是五条腿支撑这个家。一个家兴旺可不是靠孩子多,咱们这片多少人家里生五六个,养个爹妈你推我,我推你的,多照顾两天爹妈都觉得自己亏了。”

“您知道我万善是什么人,您和爸也是讲理的人,我养你们两口子心甘情愿。万荃懂事,心里挂着我这个大哥,将来嫁人帮不上忙也无所谓,谁结婚不是以自己小家为主。但是……”

万善点上一支烟,“万有他总觉得自己分配的少了,他发现家人不自私,所以他自私的肆无忌惮,什么都不做,只想享受大家对他的好。为什么?”

梁秀琴内心被万善的话触动一下,“这些年是有点太宠着他了。”

“您在外铁马金戈,心思还是放家里,有着传统女性对家庭的爱;我爸这人呢,蔫声蔫语,腹有诗书却放不下面子,不喜欢吵架争辩。你们也想我们仨在有爱的家庭成长,这块地肥料足就会长好庄稼。”

“岂不知,谢家宝树,偶有黄叶。人心是最复杂的,都照着父母的模样成人,那诗仙的儿子还是诗仙,武大郎和武松就不是一个妈生的。”

“你这小词哪儿学的?偷摸看书啦。”

万善知道梁秀琴的心思,求一个家和万事兴,不喜欢家人闹矛盾。今天万善这一出怒火,母亲心里难受。

万有的事先不急,慢慢收拾他,当前最最紧要的是解决余盈和潘良酉。

顺着梁秀琴的话,“最近上夜大,发现书里有好多道理,怪不得常说读书明理。以前想不通,突然悟透了,也看透了。”

“你才多大就悟透了,你要当和尚啊。”

梁秀琴开始‘不讲理’就证明她不想说了,万善嘿嘿一笑,目送母亲关上房门。

今天周末,余盈肯定去找潘良酉,他要去看看,这对狗男女走到哪一步了?

车钥匙捅了几下没捅进去,趴近一瞅,锁眼里插着一截火柴棍。

挑出来火柴棍,回屋一脚踹开万有的房门。

‘咣’巨响,全家人看出万善满腔怒火,万有假模假式从书桌前站起转身,“你发什么疯?”

万善走过去一嘴巴,抽得万有原地转两圈,照着肚子一拳,万有跪在地上吐酸水。

“不让你骑我车,就破坏锁眼,万有,你真是个狼心狗肺的贱种。”

大巴掌左右开弓,抽脑门抽后脑勺,万有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又被踹了两脚。

“大哥,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呜呜呜——”


万善骑着车出门,神清气爽,果然打弟弟就是心里痛快。

“万哥。”

“万哥。”

……

靠墙扎堆的年轻人纷纷打招呼,扇啪唧的小孩也跟着喊:“万哥。”

万善点了下巴,“都忙着。”

“万哥出去啊?”

“嗯。”万善鼻子哼了一声,这一堆超过十八岁的,都跟他的拳脚亲近过,所以现在跟他关系也很亲近。

“大哥。”

后座一沉,万善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谁家猪这么轻,送收购站都要不上价,最多两毛二分一斤收。”

张大山打着哈哈,“大哥,你去哪儿?”

“今儿有事,你下去。”

张大山从四五岁就跟着万善屁股后面跑,家里五个孩子他排老三,上下不挨着,也不得父母宠,瘦得像个麻秆。

见他可怜,万善会照顾他一下,张大山顺杆儿爬认万善做大哥,亲大哥。

张大山两只脚在半空中划水,“我陪你去呗,打虎亲兄弟,万一对面人多我还能帮你挨两砖头。”

旁边叉胳膊的笑骂道:“张大山,你除了这张嘴还有什么本事?你还帮万哥挨砖头?靠嘴接啊?”

“是啊大山,你当棍太软,万哥抡你费劲,伤了还得出医药费。”

“你再捣乱,万哥要揍你了。”

“张大山飘轻儿的,万哥骑太快他就飞出去当风筝了。”

“哈哈哈……”

张大山被挤兑的恼羞成怒,“去去去,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我跟大哥干正事。”

“就你?给你个娘们都干不过,还干大事。”

“行啦,走了。”万善说了一句,在场其他人都客气和他告别。

路上张大山嘴里不服气念叨,“大哥,你知道我大山是啥样人,哪次你的事我不是尽心尽力,殚精……担惊受怕。”

“殚精竭力,文盲就别乱用成语了。”

“哦,这么个竭力啊,大哥,咱这是去、去哪儿啊?”

“去查个人,正好你在,一会儿帮我盯梢。”

张大山压着嗓子推气音,“谁呀~”

“余盈。”

“余盈不是嫂子吗?她外头有人红杏出墙啦?大哥,”

一惊一乍的张大山抓耳挠腮,“大哥,今天要打她姘头吗?我没带家伙啊。”

“看到再说,你老实点,晃来晃去我车都骑不稳。”

——

按万善对余盈的了解,余盈一定在新华书店。细细想来,余盈看似喜爱读书,实际脑子是个漏斗,看二十本书扭头就不记得看了啥。

余盈就是个装成文学女青年的绿茶。

而恰恰万善脑子极为聪慧,几乎是过目不忘,要不是当初街道办催促下乡,也不会匆匆找了一份鞋厂的学徒工作。

这也是梁秀琴和万立文对他愧疚的原因,如果有个工农兵学员的名额,以万善的脑子,初中学历去读大学也不吃力。

不然的话,万善怎么能用六年时间从学徒工升到皮鞋厂四级工,很多厂子的职工还在二、三级工资晃荡。

前一世,万善钱不多,主要用来买书,五十岁学会上网冲浪,练习打字。碎片化知识学了不少,还做了笔记,总结出一套适合自己的理论框架。

跟那些有文化的强人比不了,只有笨办法琢磨出来的东西。

长腿一撑,“大山,你进去转转,看看余盈在不在里面。”

张大山撇腿下车,“大哥等我信儿。”

万善单脚踩着马路牙子,叼着烟打量七十年代的街道,电线在树杈中间穿过,红砖墙刷白底红字标语。

七十年代的江城在全国也算发展比较好的城市,街上的穿着各式各样,军装、工装、的确良、布拉吉,不少人裤子上还有补丁。

网图

网图

麻花辫还是这个时代女性发型主流,不然《小芳》歌词里怎么唱辫子粗又长。

麻花辫-网图

很多人也在偷偷打量万善,一米八大个,剑眉星目,五官硬朗。便装军裤,白色的确良衬衫,脚上穿着皮鞋。

七十年代中期流行765皮鞋,猪皮鞋面橡胶底,七块六毛五分一双。万善脚上这双羊皮鞋是皮鞋厂福利,比765猪皮鞋上档次。

万善留意到几个姑娘,脸像剥了壳鸡蛋一样,头发黑密,哪个不比余盈强?

可能他更渴望爱吧,母亲梁秀琴性子大气,略有些粗犷,小妹万荃叽叽喳喳,爱笑爱闹。

余盈有着家里女性没有的小意温柔,还扮演几分娴静。

演戏,女人天生骨子里技能。

张大山走过来,“大哥,嫂……余盈没在里面。”

“没在书店?”

万善抿紧了嘴唇,不在书店能去哪里?

潘良酉家?

应该不会,余盈这人极其注意口碑和形象,跟自己处对象,跑到潘良酉家,那风言风语可就传出来了。

一直到九十年代,家属区外面来个年轻姑娘找你,晚上就会有不少大姨婶子跑你家打听信儿。

“去罐头厂家属院。”

万善抓不到头绪,还是决定去潘良酉家一探究竟。

潘良酉和余盈是初中同学,上辈子余盈把同学录给万善看,里面的人和名字万善扫一眼记住七七八八。

出于男人吃醋的心理,余盈班上的男生全都记在脑子里,潘良酉通信地址是罐头厂家属院。

张大山接过烟,“大哥,你连那男的地址都打听到了。”

万善冷笑着:“大山,在江城,只要我想打听人,就没有找不到的。”

“嘿,大哥就是大哥,走着。”

二十分钟,万善猛地捏住车闸,往后退了两步,前车轮藏在拐角处,“大山看好车。”

“大哥,你看到了?”张大山扶着车抻脖子要去看,被万善推回脑袋,“注意隐蔽,别暴露了。”

万善半蹲着从靠墙的煤棚露出一只眼睛,没错,余盈!时隔四十多年又见面了。

一条麻花辫,碎花粉裙子,脚上白袜子绊带皮鞋,这双鞋是万善用了福利鞋名额才申请到的。

余盈目光温柔和白衬衫胳膊肘打补丁的男人细声细语说着话,潘良酉下穿洗褪色的深蓝色工装,一双黄胶鞋。

相比万善而言,潘良酉更像个文弱书生,身高一米七二左右,身体营养不良显得单薄虚弱。

和余盈一样,潘良酉也是积极扮演知识青年,恢复高考参加第一次考试,连考了三年也没考上。

第一次,考了100多分,说是很久没拿过书,知识陌生了。

第二次,差了录取线120分,日记里余盈还为他祈祷。

第三次,差了160分,纯粹一个混子。

余盈一只手轻轻拉着辫梢,“大潘,你现在找到工作了吗?”

潘良酉借着擦眼镜掩饰尴尬,“余盈,我刚回来,我爸还在踅摸,毕竟,毕竟坐办公室的岗位太少。”


潘良酉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学习也是狗咬麻雀瞎胡闹,潘家只有潘父一人上班,家里四口人过得紧巴巴的。

别说办公室的岗位,就是一线工人潘家也买不起,罐头厂属于职工福利极好的厂子,工作的价格也比普通厂的贵。

返城快半年,潘良酉终日街上闲逛,打零工也没人要。又瘦又弱一条细狗,扛个麻袋腿快抖出重影,管事的都怕他累吐血,挥手赶走。

潘良酉没有学习的智商,却有算计的脑子,他知道自己外表不够阳刚之气,因此就模仿文人打扮,买不起衣服就模仿气质。

装忧郁,为时代悲伤,见民生慨叹,从报纸和书里断章摘句偷偷背下不少内容,然后在同学面前表现自己的文青气质。

其他人熟悉他学习拉胯,次次考试中下游,偏偏余盈一类的伪文学女青年被迷得不要不要的。

其他男生响应时代召唤上街喊口号,红红火火干事业的时候,潘良酉常常表现为时代落泪。

感性的余盈,掬一捧少女情怀总是诗敬奉文学。

潘良酉没想到竟然装成功了,一个傻女人,不是,一个文学少女为自己打开心门。

闷骚的风花雪月刚刚冒头,下乡开始了。

潘良酉满腹心事插队下乡,细狗一样的身体支撑不起他的梦想和浪漫,天不亮就下地累得吐血,抓心挠肝的饿。

什么特马的爱情,比不上半夜偷啃的那口生苞米,余盈情意满满的眼神,也没有鸡屁股露头的鸡蛋诱人。

信里没有粮票没有钱,只有少女的心思,还不如大队王寡妇胸前的一对咂咂解渴。

八分钱能买两根油条,两个芝麻饼,如果给余盈写信,加上信封信纸要一毛钱。

一碗馄饨才一毛三分。

爱情,能当饭吃吗?

1976年,潘良酉终于盼来回城的机会,从发霉的枕头下翻找出青春的爱情。

凑了十几本书的句子给余盈写了一封信,如果余盈结婚了就当打水漂,万一余盈心里还有自己,一毛钱的成本换颗少女心,值了。

男人只要不为爱发疯的时候,对爱情的态度冷静客观,再有点心思,会快速准确计算出成本。

成本核算后依然坚持投入,要么是有信心,要么是赌。

潘良酉不知道恋爱脑这个词,但是他从余盈回信里看出了惊喜、激动、思念和哀怨。

喜滋滋回了城,余盈说他思想睿智,锐意进取,文字有启迪精神的力量,就应该坐办公室。

潘良酉信心满满,要用个人能力和魅力影响领导,一路顺风顺水走上领导岗位,给江城谱写新篇章。

现实当头棒喝,潘良酉看不上的卸货工涨到三百五,返城知青太多,工作岗位随行就市涨价。看厕所防止有人偷粪都要二百二十块,清洗猪大肠的工作他都抢不上。。

他怒了,自认是清醒的人,竟被安排此等腌臜的工作,简直是奇耻大辱。

77年,江城多了一个街溜子,饿着肚皮念着别人的诗歌充饥。余盈请了两顿饭,惋惜工资一大半都上交父母,没有多余的钱支持文学。

余盈不是不爱文学和文学男青年,实在是万善的条件太好,身高外貌,工资待遇,家庭经济,都算得上江城优质青年。

文学上的灵魂献给潘良酉,婚姻里的柴米油盐由万善买单。

收获灵魂的潘良酉知道余盈的‘难’,还体贴地说,你为了生存委屈了自己,那一次余盈的眼泪打湿潘良酉的肩头。

潘良酉闻到余盈雪花膏的味道,真好闻,比王寡妇身上好闻。

除非,他能找到比挣四十四块钱工资的万善更好的工作,不然余盈那精明的父母可不会给他上门的机会。

直到罐头厂一个小嫂子勾引了小叔子,兄弟俩通吃,他想明白一件事,既然娶不成余盈,那就吊着她。

不用负责,还能享受到女人的温柔关怀,

今天余盈过来找他,心里很高兴,谎话张嘴就来,“余盈,我最近陷入创作的瓶颈期,我想写一首时代的诗歌,但是我缺乏灵感。”

“灵感?我也没办法啊,这要靠你自己。”

潘良酉心里骂着余盈蠢货,又不能得罪金主,耐心解释:“我还是阅读量不够,多读书才能触类旁通激发我的灵感。”

又叹气,“可是我的书都留在插队的知青点,我想把知识传播出去,让一代一代人继承文化。家里的书都烧没了,哎,我真没用,才思枯竭,写不出我心中的那首诗。”

余盈握着小粉拳,“你想要哪本书?我让万善帮你买。”

这话说得流畅自然,万善听个明明白白,彼其娘之,你养姘头让我这个冤大头对象出钱。

潘良酉眼珠子左右扫,这可不行啊,让万善买书他怎么捞钱?他才不喜欢看书呢,每次和余盈见面都会去新华书店待半天,抄几页纸回家背。

不然骗……镇不住傻姑娘。

“新书太贵,我朋友家里有私藏的好书,价格只有新书的五折。余盈,虽然你对文学的心炙热无私,但是我不想让你为了我的爱好花钱,这是不道德的。”

“大潘,我愿意支持你,你需要多少钱买书,我找万善,他一个初中毕业的能支持你这样的诗人创作,他家祖上积德了。”

万善双眸掩饰眼中的杀意,余盈啊余盈,怪不得你出轨潘良酉这个垃圾,原来你一直瞧不起我。

祖上积德才能遇上这个出轨捞钱的渣女,你要真是为了爱,干嘛不嫁给潘良酉?两人饿了读书,冷了写诗,穷了卖字。

虚伪又自私,打着文学的名义偷情乱搞,真不是个玩意儿。

“二十。”

“这么多?”

余盈以为几块钱,她找万善开口很容易,二十可太多了!

这年头,很多职工一个月就三十来块钱,大半个月工资,再爱看书也不能花这么多钱。

潘良酉做出羞愧的表情,“余盈,我要跟你说对不起,我不该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虽然知识无价,但是需要价值的体现。二十元可以买四十多斤鸡蛋,二十斤烧麦,两百个肉包子,用来买书不值,二十元够我全家一个月生活费。”

“我过于奢望了,和饿肚子相比,书籍不过是一场空。”

“不。”余盈激动地抓着潘良酉的手,“你说的不对,书籍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大潘,相信我,一定能为你拿到买书的钱。”

“我相信你会写出让时代振聋发聩的诗歌。”

“哟,这不是小嫂子吗?怎么跟别的男人拉葛?大白天搞破鞋?”


余盈还没正式和家人见过面,上次去烟厂家属区是取万善申请的福利皮鞋,门也不进,找个理由就走了。

就是拿万善当感动自己爱付出的舔狗。

万善可不想余盈跑到家属区找他借钱,要是当场发飙骂跑了余盈,非但不会有人同情他,还会传万善这个人脾气不好,还没结婚就把对象骂跑了。

他太了解这个时代的谣言传播能力,不出半个月全江城都知道有个骂媳妇的男人叫万善,以后万善名声就臭大街了。

跟张大山嘱咐几句,让他出面先把余盈和潘良酉关系挑破,万善再借机生气不理余盈,跳出旋涡暗中对付这对破鞋。

余盈手被烫了一样连忙松开,急忙解释,“我刚才没站稳,手扶了一下。”

“你谁啊?余盈你认识这人吗?”潘良酉正酝酿情绪呢,被张大山打断后很生气。

“嫂子,你不记得我了?”

余盈扫了两眼,瘦猴一样的张大山她怎会不记得?万善身边的小弟。

“张大山,你怎么跑这边来了?”

“你怎么到这来了?跟男的跑这儿没人的地方拉拉扯扯,你跟我哥分了?这么快又找一个?”

余盈脑袋快扎胸口,整个人尴尬地要晕倒,声音带着委屈,“没……没有。”

张大山开始拍巴掌,“哎哟哟,嫂子,不是,余盈你咋能这样呢?那边跟我大哥谈对象,这边跟男人在胡同里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我都没脸说,哎哟,当初见你的时候以为你是正经人,嘬嘬嘬,你咋能这么随便?挺大个女同志不知道磕碜!我都替你脸红。”张大山拍着自己的脸表示丢人。

潘良酉下乡时候见识过老娘们撒泼,眼前这个叫张大山有几分泼妇的潜力,慌忙打断,再让这小子说下去,他和余盈就该被当流氓抓进去了。

“这位同志,不要随意下结论,我和余盈是初中同学,我这不参加农村建设刚回城。今天偶遇余盈,老同学见面太激动就聊起来了,没注意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怎么能随便扣帽子呢?”

张大山发现潘良酉这小子挺难对付,但他是谁?烟厂家属区老大万善的小弟,万家异父异母的兄弟。

在家和兄弟姐妹吵架吵出来的,帮着他妈和附近大妈斗嘴斗出来的。

不把这两个不要脸的损一顿,白认万善当大哥。要不是大哥说今日不宜闹大,先把余盈心思揭破,后期再徐徐图之,保证让这两人在罐头厂家属院臭名远扬。

“嗨哟,谁家好人到这犄角旮旯的地方偶遇,我看是艳遇吧。还激动?激动啥啊,又不是你媳妇,你激动?我看你心动了,看人家女的好看巴不得搞出点事儿。”

“还有你,余盈,你刚才都快扑这男的怀里了,手拉手。我听说你跟我大哥都准备订婚了,你咋心里还有人呢?我说你什么好呢?一个女同志,要点脸行吗?”

余盈臊得没脸,刚才聊天没发现,越聊距离越近,顺手就抓住潘良酉的胳膊。

怎么就这么寸?被张大山逮到了,她还不能争辩,趁着没人聚过来赶紧跑。

“张大山,你血口喷人,你混蛋。”

至于张大山回去跟万善怎么说她顾不上了,以她对万善的了解,委屈掉泪再温柔解释,万善一定会理解她的。

她跟潘良酉只是同学,笔友也是在讨论文学,不夹带任何感情,爱是藏在心里的。

潘良酉看到余盈跑了,心里既失落又怅然,松了一口气,只要当事人不在,仅凭张大山一张嘴可不够。

捉贼捉赃,捉奸捉双。

摆出一副心疼的模样,“这位张大山同志,你知道女人的清白多重要,你怎么只凭刚才看到那一幕就给人定罪。刚才余盈没站稳,扶了我胳膊一下,说了几次了,你非要把余盈当成不正经的人。”

“简直是不可理喻,你再纠缠不清,我跟你去派出所,你看公安同志信你还是信我?”

“哟呵!”张大山乐了,“干不要脸的事儿还这么理直气壮,女的跑了你来劲了,刚才吓得快尿了吧?”

一把抓起潘良酉的胸口,拍着他的脸,“小子,这事儿没完。”

双手把潘良酉推到墙上,踹了一脚晃晃悠悠走了。

潘良酉眼神死死盯着张大山,今日所受之辱,来日必报。想到张大山要把这事儿告诉万善,潘良酉心里突突。

他偷偷看过万善,高大威猛,在江北区也算一号,真要找他算账,保证少不了一顿胖揍。

张大山接过万善的烟,一脸懊恼,“大哥,今儿没发挥好,我才刚起个头,余盈跑了。这娘们心眼真多,风头不对就玩消失,我准备那么多词还没说呢。”

“急什么?就你们三个在现场,公安来了你能如何?”

“我说他们耍流氓啊。”

“那要是他俩对了口供,一致说你对余盈耍流氓,潘良酉是见义勇为的呢?”

“我……我,诶,他们有这么坏吗?”

万善吐了一个烟圈,能瞒着自己跟潘良酉鬼混,还怀了别人的孩子,最后听潘良酉的办法,欺骗自己一辈子,也让自己愧疚一辈子。

这对贱人摧残了他一辈子,坏得超出人的道德底线。

“大山,他们能当你面撒谎,见识到他们的无耻了吧,要惩治他们必须做到一棒子打死。不然,他们会反咬你一口,不要脸的人没底线的。”

“大哥,那咱们去哪儿?”

“回家,你在咱那片放放风,知道怎么说吗?”

“知道啊,你去书店买书,我跟你分开这不就遇上余盈了,正跟一个男的在胡同里拉拉扯扯。”

“实事求是,不要添油加醋。”

张大山用手扇着飘出来的烟,“那能起啥作用?”

“我要给余盈一个解释的机会。”

“大哥你的意思是先麻痹她,然后找到破绽一击必杀。”

“这回词用得好,就是要麻痹他们俩,然后找到破绽一击必杀。”

“嘿嘿,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小弟。”

“走,带你下馆子。”

张大山惊呼一声,跨到后座上,“大哥,你是我亲大哥。”

平日在家都吃不饱,万大哥手上也不宽裕,今儿自己做对了,大哥请他开荤。

张大山发誓,一定帮大哥整治余盈和潘良酉这对狗男女。


和张大山的惊喜不同,万有只有惊吓。

长到十七岁,大哥第一次揍他,下手真重,扇到第三下他感觉灵魂出窍,要见到太奶了。

揉着肚子躺床上哼哼,万立文坐在床边一口一口抽闷烟,梁秀琴端着碗进来递给他。

万立文一闻味儿不对,蹙着眉,“拿酒进来干啥?”

“烧一下趁热搓搓,淤青下去的快。”

“这又不是药酒。”

“有的用就不错了,老大下手有准儿,真要下狠手万有得送医院。”

“就是就是。”万荃靠着门框啃西瓜,“大哥十几岁时候一肘子把那个红袖箍打飞了,肯定手下留情,万有就是瞎哼唧。”

两口子想起当年万善下死手的那场架,心里咯噔一下。

70年最红的时候四处闹,万善爷爷万良启那片也不消停,冲过去一队红袖箍说家里藏违禁品,必须抄家。

恰好赶上万善去爷爷家送菜,当场跟这群人对峙起来,对方挥舞着板儿带叫嚣红到底小队碾压一切牛鬼蛇神,正好抽万善脸上。

万善怒了,拳打脚踢,把红到底小队从二楼打到一楼,打断胳膊踹断腿,动手抽他脸的那位,被万善顶心肘干出四五米远,胸骨肋骨断了八根。

江北区万老大,一战成名!

红到底小队折戟沉沙全灭,从江城红袖箍战斗队列里消失。

用张大山的话说,大哥也就不参加文武斗,不然的话能进委员会当保卫组的小组长。

万有怨毒的眼神激怒了万荃,对着他一顿输出,“万有,你就会窝里横,跟家里人甩脸子,有能耐你去外面横去。在学校被人骂了也不敢吱声,,你跟大哥不服气的劲儿呢?”

“行了,少说两句,你二哥受伤了。”

“什么二哥,就比我早出生八分钟,从没把我当妹妹看,骗我零花钱,不害臊。”

梁秀琴拉着万荃,“万有难受呢,你就别火上浇油了。立文,你给万有把淤青揉开了。”

进了万荃的房间,梁秀琴抽动鼻子,“咋这么香?”

万荃拿起桌子上的小瓶,“大哥给我买的百雀羚。”

“你大哥对你真好。”

“什么啊,对万有也好,他穿的皮鞋和新衣服不都是大哥给他买的?我觉得大哥没说错,万有就是咱家的白眼狼。”

梁秀琴打了下万荃后背一下,“净瞎说,万有不是那样人。”

“那他是啥样人?您说说。”

梁秀琴张张嘴,万荃‘噗嗤’一笑,“怎么样?想不到了吧,就万有那脸一天到晚拉拉着,好像全家欠他八百吊似的。学校里看到女同学笑得贱兮兮的,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万荃一屁股坐床上,“我都想在学校装不认识他,丢人。”

“万有真有那么差劲?”

梁秀琴回忆万有五岁以后到现在的十二年,似乎这个小儿子真有点自私,万荃还知道拿东西分给家人,万有就是闷头吃。

每次买回来东西,万有先看有没有他喜欢的,没有就给脸色,如果人人都有,万有先挑最好的。

这小子,还真有白眼狼趋势。

万荃看到妈妈沉思,幽幽道:“你和爸生病那几次,除了大哥和我照顾,万有都没想着给你们倒杯热水。上次你阑尾炎住院,大哥炖了猪蹄,一大半都让万有吃了。”

梁秀琴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不管了,让你大哥给他点教训也好,这个家不欠他的,你大哥十七岁的时候都提前学徒工转正式工了。”

万荃等屋里没人,两只脚朝空中乱蹬,“太好了,让万有这个混蛋再嘚瑟,保管让大哥收拾得服服帖帖。”

——

万善花了一块四毛三分买了两个猪蹄,三毛三一斤。

1976年某地采购猪肉价格,各地价格有差异,仅供参考(网图)

这玩意现在没几个人买,一层皮下面没多少肉,不如大肘子抢手。万善很喜欢吃猪蹄,无论是卤的还是炖的都爱吃。

最喜欢四川的蹄花汤,江城买不到白芸豆,用黄豆花生炖。

万荃主动揽过来镊子拔毛的任务,先泡上黄豆花生,等万荃收拾完劈开猪蹄仍水盆里泡。

“哥,咋还不炖上?”

“急啥,半夜炖好了也会喊你起来吃。”

万荃吞着口水,眨着大眼睛,长睫毛扑扇扑扇,“哥,你对我真好。”

万家人相貌都不错,万有像父亲多一些,万荃吸取父母的优点,奶奶说万善像爷爷年轻的时候。

揉了几下万荃小脑瓜,“大哥啥时候对你不好,知道就行。”

“哥。”万荃鬼鬼祟祟张望,跟万善咬耳朵,“下午妈还说万有不是白眼狼,被我咣咣咣一顿说,最后她说让你教育教育他。”

万善嘴角带着假笑,“他可不是我能教育好的,毕业工作让社会教育他,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

多余的话万善没说,万有这个狼心狗肺的兔崽子,死性不改。算计自家人,娶的媳妇也那个德行,应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有一次梁秀琴让万有帮忙买十斤冻带鱼,当天晚上万有媳妇就跑过来要钱,那么多年就让万有买过一次东西,钱给晚了都不行,万有给家人付出一点都心疼。

斤斤计较,不值一提。

煮出血水撇沫子,转到砂锅里,小炉子扎一个煤眼慢慢炖,隔半小时封上煤。

“哥,你咋封炉子,能炖熟吗?”

“炖肉不能全程一个火力,温度太高肉里的水分会流失,锅边冒鱼目泡就行,中心滚花滚久了肉会变柴。”

“这么多讲究呢?”

“喜欢吃就跟别人多学,等靠要是对自己不负责。”

大门外有小孩喊,“万哥,有女的找你。”

“过一会儿砂锅温度低了再扎个眼。”

“你去忙吧,我看着锅。”

万善笑了一下,这妹妹啊,心思全在吃上。

知道余盈来了,等这么久才来,张大山已经把余盈和潘良酉拉扯的事儿传开了。先把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再伺机钉死这对狗男女。

余盈眼睛哭红了,手里揉搓着手绢,站在门口带着点哭腔,“万善。”

“咱们走走,这里人多眼杂。”

万善迈步走过余盈让她跟上,这一刹那,余盈觉得万善很陌生,心里升起不舒服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指尖离去。

小碎步跟上万善,摆出顺从小心的模样。

上次做出这副样子,烟厂家属院的人都会和万善开玩笑,不要欺负对象,对女同志温柔点之类的话。

现在,周围的人对她指指点点,嘴角带着讥笑,有声音大的说:“多不要脸,放假不找对象,跟别的男人拉拉扯扯。”

“女同志一点不注意影响,举止轻浮。”

“骨子里就不是安分,就喜欢钻男人堆儿,真不是个玩意儿?”


余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张大山骂她和潘良酉不清不楚,她面子上过不去,有种心里秘密被人挑破的尴尬。

此时此刻,她感受到了羞辱,她跟潘良酉只是精神上的良师益友,没有肢体接触。

好吧,抓了下胳膊,那有什么啊?又不是肌肤之亲。

“万善,你信他们还是信我。”

“信什么?”

万善的声音和往日一般温和,只是缺少了宠溺,余盈稍稍放下心。她担心万善不听她解释,跟她大喊大叫当场撕破脸。

多不体面。

“下午我在胡同里和初中同学巧遇,他之前插队下乡刚回城,我们就是随便聊了两句,结果张大山撞见了,非说我和潘良酉不清不楚拉拉扯扯。”

“万善~”余盈带着两分撒娇的语气,“我们认识几个月,你觉得我是他们口中那种轻浮的女人吗?”

走到路旁树下,群众能看到但是听不到对话,这时代男女谈话不能找没人的地方,没奸情也有猫腻。

“潘良酉是你同学?”

“啊~,你认识他?”

余盈咬着下嘴唇,眼睛里水意濛濛,仿佛在责怪万善误会了她。

“不认识,你从没介绍过你的朋友给我认识,我对你的过去一无所知。”

按照上辈子的轨迹,万善忙着挣钱,回家哄余盈,对余盈百分百信任。余盈也不会把同学、同事和朋友介绍给万善认识,多少次余盈很晚回来,只跟万善说和朋友小聚,朋友病了她去照顾。

那时候,围着潘良酉转成小陀螺了吧。

余盈偷偷松了一口气,“万善,我真的这么多年第一次和潘良酉见面,老同学遇到了难免多聊几句,我跟他……没什么。”

万善点烟,用火柴遮掩他眼里的不屑,日记里2月10日小年的见面,被狗吃了?

“你跟老同学遇到聊两句怎么了?还用特意跑过来跟我解释,发生什么事了吗?”

余盈佯装委屈的眼神和万善好奇的表情对上,她大脑一片空白,心里第一反应是:要死了,要死了,张大山没跟万善说下午的事儿,那她特意跑过来解释什么?

这不是掩耳盗铃,显得心虚么!

“我以为你生气了,我总不能见到老同学大潘故意装作不认识吧,人家会说余盈在城里待久了,傲气地连同学都不搭理。”

“我为什么生气?莫非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儿?”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余盈变得很激动,嗓门大起来。

万善吹了口烟头,“你小点声,吓到我了。”

“对不起,万善,我,我就是生气你对我不信任,我们认识三个月了,我余盈自认是懂得自爱的女人。你不知道这个社会对女性偏见多大,同样的事儿发生在男人身上大家一笑了之,发生在女人身上就是各种脏水和污名。”

“我觉得你不是那些浅薄的人,看到我和别的男人说几句就吃醋生气的,都是正常的交往,就像你上班也会跟女同志说话,上学时候你也有女同学女同桌吧。如果对这些耿耿于怀的男人,素质偏低,很没品。”

这就开始上价值,如果万善再揪着这件事不放就是没品的男人,以后也不能因为余盈和其他男人来往而吃醋。

万善认真打量余盈,看书时脑子里全是浆糊,忽悠他时智商堪比牛顿。

“你一直叫我万善,你叫他大潘。”

“啊~大潘是上学时候的称呼,大家都那么叫,不是什么亲密称呼,你别误会。张大山跟你说什么了?”

“说——”万善噙着笑意问:“你想知道他有没有编排你?”

“我身正不怕影斜,但是我不能任由别人泼脏水而不辩解,我没做过的事儿我绝对不认,谁要想造我的谣,我誓死捍卫我的清白。”

万善都想给她鼓掌,若是没有后来发生的事儿,差点信了她的鬼话,前世的万善听到这些话,只会羞愧的无地自容。

“你变了。”

“我变什么了?”

“过去你云淡风轻,不疾不徐,只是跟潘良酉见个面就急匆匆过来找我解释。刚才那些话刚烈坚毅,你是怕我生气吗?”

“对啊,毕竟我们现在交朋友,你不是说过阶段要商量订婚的事儿吗?我们以后组建家庭,需要彼此信任,所以我不允许你我之间有一丝怀疑。”

“以前我提这事儿,你又羞又生气,今天说的这般明白。”

“哎呀,我不是木头,怎么会感受不到你的心意?人家是女孩子,不能张口闭口说嫁人吧。”

余盈双手绕着麻花辫梢,身体左右轻轻摇晃,两靥飞霞娇羞带媚。

好演员!为了转移万善对潘良酉这件事儿上的疑虑,直接抛出订婚的事儿。二十二岁的万善会乐得找不着北,七十岁的万大爷早看穿这套把戏。

“订婚的事儿要双方家长碰头定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余盈觉得今天的万善问题好多,真烦!什么都问她,她不想操心这些事儿,忍着烦躁说:“我听家里的。”

想起潘良酉买书的二十块钱,正要开口,万善扔掉烟头,“好,等我回家跟父母提这事儿,找个适当的机会双方家长见见,商量下日期。”

“你这就走了?”

“那我也不能带你回家吃饭,我父母见你也得选个日子吧,家里还得准备菜和水果,不能怠慢你。”

万善才舍不得给余盈吃黄豆炖猪蹄呢,贱人不配。

“哦,对了,我还没去过你家,你也没去过我家,直接跳到订婚是不是太早了?”

“万善,我还没准备好。”

万善眼睛里的笑不达眼底,深处是讥讽,余盈去潘家的次数可不少,三请四迎就是不去万家。

每次都说没准备好,是等着潘良酉咸鱼翻身,要是翻不了身骑驴找马嫁给万善。

好算计!

“行,订婚的事儿是我冲动了,也不知你家和我家什么意思,万一彼此看不对眼呢,我再坚持岂不是结仇。”

“不会,万善你是个好人。”

“是吗?谢谢你给我的评价。”

好人就该接盘别人玩大的肚子?再下药让他背上害老婆终生不能生育的罪名。

该死!

“再见。”万善和余盈擦肩而过,脸上是平静如水,所有的恨都藏在心底。

“万~”余盈心底突然有种失落,不知道为什么她很难受。


梁秀琴坐在厨房门口择菜,见万善回来,“老大,你对象来了?怎么不领家来见见。”

万荃从厨房探出个脑袋,“哥,咋不把嫂子带回来,让她尝尝你的手艺。”

“等定个日子正式见面,黄豆炖开了没?”

一听吃的,万荃没心思关注余盈的事儿,“都胀老大了,我用筷子戳了猪蹄,煮透了。哥,是不是好了?”

“我瞧瞧。”

万善见炖好了,盖上炉盖,隔着炉子温着,“焖到开饭就好了。”

“好嘞,今晚我要吃一碗。”

——

万立文闻了闻小盆里猪蹄炖黄豆,加了花生香气更加浓郁,“给你弟来一碗,补补。”

“爸,猪蹄是发物,受内伤的人不能吃。”

梁秀琴正喝汤呢,一口汤差点喷出来,“啥?你把老二打出内伤了?”

“没有,就抽了几下,我要真揍他,今晚就能让他见我太姥。”

万善用筷子把猪蹄上的皮肉分好,一人碗里一块。民间有个说法,伤病多吃老母鸡和猪蹄,猪蹄含有胶原蛋白,能辅助韧带、肌腱等软组织修复,还能促进创面愈合。

他就不想给万有吃,哪怕吸收千分之一都不舍得,狗东西不配吃他买的猪蹄。

万立文喝了一口汤,“这汤好浓啊,喝下去胃都暖和。”

万荃用猪蹄蘸蒜酱,满口的胶原蛋白,眯着眼睛夸赞,“这猪蹄膀都炖透了,我哥还焖了两回,无敌好吃。”

瞅着桌上的菜,梁秀琴发愁,“那老二能吃哪个?”

“他要真受伤就少油少盐,没受伤啥都能吃。”

“屎他也能吃?”万荃从碗里抬起小脑瓜。

“狼心狗肺的吃屎。”

万立文哼了两声,“你俩消停的吧,说的真恶心。”

万荃跟万有这些年抢东西一直抢不过,早就想踩他几脚,大哥跟她站一头,这机会能错过?

“哥,那万有是狗呗?癞皮狗,哈哈哈。”

“长的罗锅巴相的都比不上那癞皮狗,细狗。”

梁秀琴给万善夹土豆丝,“别说了,多扎心。”

“妈,你就偏心万有,说他两句就扎心了,他过去干那些事儿多伤大哥心,那才叫扎心呢。”

“万荃,过去我对他有心那叫扎心,现在看清他凉薄无情的嘴脸,我不会对他再上一点心。”

万有站门口扶着踹变形的门,“我好了。”

中午耍脾气没吃,紧接着就被万善结结实实揍了一顿,床上躺一下午,又疼又饿。

可下闻到诱人的炖猪蹄,万善竟然说他受伤不能吃,这伤谁打的心里没数吗?

还骂他是细狗,太过分了。

万立文对这个小儿子不知道该说啥,吃口猪蹄看着万善,“老大,你这猪蹄炖的真好。”

“要是加点墨鱼干和瑶柱更好。”

“哥,啥是瑶柱。”

“蚌类肉和壳连接的闭壳肌,鲜的叫贝柱,干的叫瑶柱,提味增鲜。”

“好想吃啊,哥。”

“只要你听话,以后哥带你吃遍大江南北。”

“好嘞,我听话,吃完饭我刷碗。”

梁秀琴笑呵呵说:“这大馋丫头,有了吃的啥都肯干,将来别被人几顿好吃的骗走了。”

万有见没人搭理他,臊眉搭眼走过来,没凳子也没碗筷,刚想嚷嚷,万善飞刀似的眼神丢过来。

低头去厨房拿碗筷,赌气拉着凳子哐当响,没等坐下万善一脚把他踹地上,“跟谁摔摔打打的?给你脸了?这家父慈母爱,我买菜,万荃洗菜看锅,你狗屁都不是的玩意儿,欺负我们善良?想骑我们脖子上拉屎?”

“老大……”

“妈,我教训弟弟你不要拦着,今天敢摔凳子,明天就敢用凳子给我开瓢。除了跟我要钱喊我哥,其他时候叫过人吗?不会说人话的畜生。”

万善放下筷子,见万立文要说话,“爸,你看不过去以后给你管,这些年花他身上的钱一笔笔算清楚,不要将来分家说你和妈偏心眼,钱都给我之类的屁话。”

“我买的包子也算上。”

万有梗着脖子不服气,“又不是我要买的。”

“我逼着你吃了?我往你嗓子眼里塞肉包子?不是你自己跟抢屎吃的狗一样,见到好吃的没命似的往嘴里炫。”

“就是,有好吃的就往自己嘴里炫,别人都等你吃完了才能吃剩的,有时候一口不剩。”

万荃想起这个就生气,凭什么啊?吃那么多也不长肉,每次饿死鬼投胎似的,家里吃饭有规矩,谁也不会盯着一个菜吃。

就万有烦人,有好吃的恨不得把盘子都嚼了。

万善把最后猪蹄分了,“万家不是丐帮,饭桌上的规矩从今天立起来,父母不上桌全给我站着等。你们两个谁敢不干活等着吃我就抽他,尤其是万有。”

“家里做饭我都帮忙的,大哥是不是?”

“万荃懂事,这块猪蹄给你吃。”

万有的脸都要气黑了,说这么多就说他一人儿呗?他就这么不招人待见?

想要傲气说自己不吃了,饿!

忍着,双手轻轻把凳子放桌前,‘吱嘎’一声,吓得一身冷汗,屁股挨着凳子不敢发出一点声。

小盆里只剩黄豆和花生,舀了两勺子放碗里泡饭。

好吃!

花生黄豆都这么好吃了?那猪蹄不是香死个人,万有委屈的想哭,大哥干嘛对他这么凶。

“你那个死脸给谁看的?憋回去,吃饭就乐乐呵呵的,不高兴就去吃屎。”

万立文劝着,“好啦,吃饭呢,屎啊屎的,你爷说你心存善呢。”

他在儿子面前也不敢发火,老万家的定海神针万良启老爷子最疼大孙子万善,整个万家第二代都被老爷子嫌弃。

当年在饭桌上跟万善碰杯喝酒,“大孙子十六岁,老万家就你性子像我,心存善手下黑,不动则已,出手就要命。你爸和你两个叔叔都不争气,万家将来靠你了。”

想起爷爷的期望,万善上辈子让老爷子失望了,这辈子不把这帮杂种弄得不人不鬼,白重活一世。

‘啪’

万有脸上被打出一个红印,“你又打我!呜呜呜~总打我干啥?还讲不讲理了。”

相关小说

网友评论

发表评论

您的评论需要经过审核才能显示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