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爷爷的意思)盘腿坐在牛粪火塘边,嘴里叼着常年不曾离手的旱烟烟嘴,帐篷里烟火气和干草味儿混在一起,炭火把阿布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映的红一阵黑一阵。
他慢悠悠地放下那杆儿磨得油亮的铜烟锅子,伸出一根关节粗大、指甲缝里全是黑泥的手指头,颤巍巍地戳向帐篷门口那半截挂着的厚毡帘子缝隙。
外头是黑黢黢的青海湖草原,风吹得毡帘子呼啦啦响。
“扎西!
才让!”
阿布那破锣嗓子喊得有点急,声儿在风里有点发飘,“你们两个兔崽子,给我把耳朵竖起来听着!”
十六岁的扎西赶紧挺直了腰板,他刚剥完一个烤土豆,烫得直换手。
旁边八岁的弟弟才让正揪着一绺干草喂小羊羔,没个正形儿。
阿布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瞪着门外那片黑夜,压低了声音,喉咙里像堵着口痰:“瞅见西边没有?
过了那道矮梁子,下面就是黑马河!”
才让头也不抬,小羊羔舔得他手心痒痒。
扎西心里却咯噔一下。
黑马河他熟,夏天牛羊都得去那儿喝水,可那地方邪性得很。
“黑马河……拐弯的地方,水浅,河床滩上……”阿布的声音又哑又沉,像在讲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有几块石头……是黑的!
乌黑乌黑的!
比咱们捡来生火的煤块子还黑!
黑得能把人的魂儿都吸进去!”
才让的手顿了顿,歪着小脑袋看爷爷。
扎西感觉后背有点凉。
“那石头……千万!
千万!”
阿布猛地提高了调门儿,吓得才让手一哆嗦,差点把小羊羔丢地上,“摸不得!
碰不得!
指头头沾着黑马河的水气儿丢上去,那更不行!
那是给山神爷心上扎刀子!
惹得山神爷暴脾气上来,那是连收尸都找不到地界儿的祸事!
记住了!
把这话给我刻进骨头缝里!”
炉塘里的火突然噼啪一声,爆起几点火星子,帐篷里瞬间亮了一下,随即更暗了。
阿布的脸在火光跳跃里显得格外阴森,那双眼珠子死死黏在两个孙子脸上,像钉子要把他们钉住。
才让吐吐舌头,嘴里嘟囔:“阿布又吓唬人……”扎西心头发紧,闷闷地应了一声:“记住了。”
之后,日子在风里、草场上一天天翻篇儿。
这天赶着回“德哇”(牧村的冬季定居点),风硬得像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