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那架老水车吗?
儿时我们一群野孩子总爱围在它巨大的木轮旁,痴迷地看它不知疲倦地转动,将清亮的水流从溪中舀起,又哗啦啦倾倒在灌溉的水渠里。
水车转动时发出低沉的“吱呀”声,那声音曾填满了多少个百无聊赖的午后?
如今,水车早已朽烂无踪,如同许多曾支撑着田家洞血肉的东西,无声无息地消融在时光的流水里,连个涟漪都未曾留下。
桂香深处,旧日影像无声流淌:供销社昏黄灯光下,母亲递来的那本簇新连环画,纸页翻动时,油墨的清香几乎压过了货架上咸菜坛子的气味;大队部晒谷坪上,白布银幕光影跃动,散场后母亲温热的手将我托付给邻人,那掌心残留的温度与未知的黑暗路途交织;父亲挑着箩筐吱呀作响,筐中晃动的我和弟弟,一路洒下的清脆笑语,踏过田埂,朝着外婆家飘着饭香的炊烟走去……外婆家织布机沉厚的“哐当”声,二舅坐在长凳上利落破开黄鳝时,刀锋划过砧板的清响,鳝血蜿蜒如暗红的小溪……这些碎片,被桂香粘合,又因现实的清冷而片片剥落。
那沉厚的“哐当”声,曾是我在夏日午睡时单调的催眠曲;那鳝血的腥甜气息,曾弥漫在灶屋昏暗的光线里,与柴火燃烧的焦香、铁锅爆炒的油香奇异地混合在一起,构成了童年最踏实的烟火味道。
此刻,它们被桂香粘合着,却又在现实的清冷空气里,无声地片片剥落。
<4“童年呵,是真中的梦,是梦中的真,是回忆时含泪的微笑……”那诗句悄然浮上心头,此刻咀嚼,舌尖尝到的是比桂子更浓郁的苦涩。
那苦涩并非来自诗句本身,而是源于诗句照亮的现实沟壑。
这诗句,是当年那位戴着眼镜、总爱穿洗得发白蓝布衫的语文老师教给我们的。
他朗诵时,镜片后的眼睛闪着一种我那时无法理解的光,声音微微发颤。
那时,田家洞的溪水比现在更欢腾,村学里的读书声也更响亮。
老师总说,书里的世界比山外的更大。
如今,他那双曾经发亮的眼睛,不知在哪个城市浑浊的雾霾里黯淡了,或者早已永远地合上了?
他教我们念诵的远方,最终成了我们这些学生纷纷逃离故土的方向。
这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