秤砣往河里沉,线绳突然绷直,拽上来半截石碑——光绪二十二年立的运船规,碑文被酸液蚀成春娥临终的掌纹。
货郎的坟头冒出青烟。
水生刨开湿土,发现棺材里塞满浸油的《青年》,书页间夹着带弹孔的婚书。
当夜暴雨冲垮坟茔,泡发的尸首顺流漂到教会医院,右手三指蜷曲成漕帮暗号,无名指套着陈守业的翡翠扳指。
史密斯医生解剖时,手术刀刚划开胃袋就断了。
腐烂的胃囊里滚出十八颗金牙,每颗牙面都刻着德文编号。
小满蹲在血水里拼图,金牙排列成北斗状,勺柄正指龙王庙的船锚。
船锚的锈壳剥落时,露出里面浇筑的铜人。
三十八个赤身裸体的女学生铸成锚链,发辫缠成同心结,结心卡着带血的字模。
老赵头举着油灯照锚杆,蚀刻的运船经突然显形——竟是用人血混着桐油写的《宣言》。
小满在船头烧《运船经》。
火舌舔过之处,女学生的眼窝突然淌泪,浇得火堆腾起青烟。
烟雾在空中凝成北伐军的行军图,某个坐标点正对教会医院的停尸房。
水生伸手搅散烟雾时,掌心粘着的灰烬拼出春娥的生辰八字。
麻脸排长的鬼魂堵在闸口。
他撕开腐烂的军装,胸骨上钉着七枚带符咒的棺钉:“陈守业当年私运的可不是革命党,是德国人的实验器材。”
鬼爪拍在船帮上,震出暗格里藏的铜匣——匣里装着注射器,针头锈着福尔马林的绿斑。
小满突然癫痫发作,抽搐着背出串德文药名,声调与史密斯医生念尸检报告时一模一样。
水生在教会医院翻出禁药簿。
货郎的名字出现在光绪二十三年,后面注着“日服三钱砒霜”。
春娥的诊疗记录夹在末页,医师评语栏画着斧头徽,墨迹未干处印着德文日期:1923.4.12。
暴雨冲垮龙王庙时,船锚滚进河里。
次日清晨,渔夫捞起具戴镣铐的白骨,锁骨刻着陈守业的船徽。
小满用螺蛳壳摆八卦阵,阵眼摆着春娥的银簪——簪尖突然转向西山,惊起七百八十只黑翅乌鸦,鸦群在天空排出北伐军的阵型。
货郎的竹筐在霜降日自燃。
火焰里浮出三十八张人脸,每张脸都长着春娥的痨病红晕。
灰烬飘到教会医院钟楼,在铜钟表面烫出带血的《国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