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袖子——她栽进河里的姿势像极了收网时挣扎的鱼,辫梢系的红头绳在浊浪里沉浮,渐渐化作一缕血丝。
小满跪在船板上抠自己的喉咙,指尖挂着半片从母亲袖口撕下的碎布,布纹里嵌着粒金瓜子,正是祖父下葬时含在嘴里的陪葬物。
雨停时漂来三盏白灯笼。
水生把春娥的梳头匣子沉入河底,匣子里的银簪突然立起来,簪尖指着西方——那是赵掌柜说的乱葬岗方向。
小满缩在船角啃生红薯,牙印留在红薯皮上,恰似族谱蛀洞的轮廓。
乱葬岗的土腥味混着石灰粉,呛得水生鼻腔发痒。
赵掌柜说的三口薄棺斜插在泥里,棺盖缝隙钻出几绺黑发,发梢系着铜钱,钱眼里的红绳早褪成了惨白。
小满蹲在野枣树下挖蚯蚓,突然举起块粘着牙床的碎骨:“爹,骨头会开花!”
棺盖被撬开时惊起群绿头苍蝇。
腐肉堆里蜷着个穿学生装的青年,领口别着的钢笔插进自己喉管,笔帽刻着“精忠报国”的篆文。
第二口棺材塞满缠麻绳的断肢,绳结打法竟与水生在春娥嫁妆箱底发现的同心结一模一样。
最底的棺材铺着《申报》,铅字被尸液泡涨,模糊了“北伐”与“剿匪”的标题边界。
小满把碎骨塞进裤兜时,芦苇丛里闪过道灰影。
水生追到河汊口,只捡到半块带牙印的茯苓饼——饼皮上的齿痕间距,与族谱蛀洞边缘的齿印严丝合缝。
对岸漂来艘空渡船,舱板上散落着带血的算盘珠子,十三档梁柱断了两根,像是谁生生掰断了手指骨。
赵掌柜在棺材铺后院烧纸马。
火舌舔到马眼时,他突然开口:“陈守业当年运的可不是桐油。”
纸灰扑在水生脸上,烫出个铜钱大的红印,“七月十五鬼门开,你家船头该挂三丈白麻布。”
后半夜起了雾。
小满在船篷里磨那截碎骨,磨刀石上淌下粉红色的浆液。
水生盯着祖父的船锚,锚尖锈斑里突然显出张人脸——是那个吞钢笔的学生,眼眶里游着群透明的小鱼。
锚链无风自动,在舱板上敲出《满江红》的调子,春娥的梳头匣子应声浮出水面,银簪尖指着西山破庙的方向。
庙里的送子观音断了五指。
供桌下压着本潮软的日记,字迹被香灰染得模糊:“四月十二日,赵掌柜收走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