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夜寒是被一阵尖锐的疼痛惊醒的。
“幸好乔先生幸运,掉下去的时候有树枝缓冲,不过她多处粉碎性骨折,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最重要的是她的心脏……”
他猛地咳嗽起来,打断了医生的话。
他不想让沈洛灵知道她快死了。
病房门被推开,沈洛灵快步走进来。
她一袭墨色长裙勾勒出冷冽曲线,珍珠袖扣在腕间泛着柔光,仿佛只是来看望一个普通朋友。
“你醒了,还疼不疼?”
“当时情况紧急,我……” 沈洛灵开口解释。
“我知道。” 乔夜寒打断他,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江凌煊是你的命,你先救她是应该的。”
沈洛灵明显怔住了,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平静。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痛哭流涕,甚至连一句质问都没有。
病房陷入死寂,只有监测仪发出规律的“滴滴” 声。
乔夜寒看着窗外飘落的枯叶,突然轻声问:“沈洛灵,我们那几年……对你而言算什么?”
他本不该问的。
可人就是这样,明知道答案会让自己痛不欲生,却还是忍不住自虐般想要个明白。
“什么都不算。” 沈洛灵的声音冷得像冰,“如果可以,我希望没有那几年。”
她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扎进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他轻声说:“我知道了……很快一切就会回到原点。”
“你能理解就好。” 沈洛灵的语气缓和了些,“希望你以后能找到爱你的人。”
乔夜寒在心里苦笑。
找不到了,因为他快要死了。
接下来的几天,沈洛灵选择了留下来照顾她。
这天,她的手机响起江凌煊专属的铃声。
“阿灵,脚疼……” 电话那头,江凌煊声音闷得像是裹着砂石。
与此同时,乔夜寒撑着身子想去接水,却因为腿伤摔倒在地。
沈洛灵犹豫了一下,最终只叫助理去看江凌煊。
“你去陪他吧。” 乔夜寒说。
沈洛灵扶他回床上,“他那边不急,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快点把第三件事完成,我就能永远陪他了。”
乔夜寒的心狠狠抽痛。
原来他留下,只是为了尽快摆脱她。
这天,病房门再次被推开。
乔夜寒以为是沈洛灵,却看到江凌煊气势汹汹地走进来。
“砰!”
一记带着拳风的肘击砸在乔夜寒耳畔的墙壁上,江凌煊指节捏着他下颌,“装什么可怜?我已经失去过她一次,绝不会让你再把她抢走!”
乔夜寒想解释,可江凌煊已经粗暴地拽起他的手腕:“让让你看看 —— 什么叫真正的疼。”
“放开我……” 乔夜寒虚弱地挣扎,却因为伤势使不上力气。
他被强行拖出医院,扔进一条阴暗的小巷。
三个蒙脸混混冲进来,钢管砸向他后背。
“还敢躲?”
乔夜寒绝望地哭喊,拼命反抗却无济于事。
终于,他抓准时机,狠踹向对方膝盖骨,男人痛呼一声,松开了他。
他趁机抓起地上的沙土,猛地撒向另一个扑过来的混混。
“啊!” 对方捂着眼睛后退。
他踉跄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出巷子。
身后传来混混气急败坏的骂声,可他不敢回头,拼尽全力回了家。
直到锁上别墅大门,他才瘫软在地,浑身发抖。
不一会,大门被猛地踹开。
沈洛灵拽着江凌煊的手腕大步走进来,向来矜贵从容的脸上此刻布满寒霜。
“乔夜寒,” 她声音沉得吓人,“凌煊好心来看你,你就是这样对他的?他做错了什么,你要打他!”
江凌煊站在她身后,头上红肿一片。
乔夜寒大脑一片空白,万万没想到,江凌煊会如此颠倒黑白。
“我没有打他!是他带人来……”
“够了!” 沈洛灵厉声打断,手指捏得发白,“凌煊头上的伤难道是假的?”
江凌煊适时地叹气一声:“阿灵,算了……我只是想让他道个歉……”
“乔夜寒!” 沈洛灵突然提高音量,声线里带着罕见的怒意,“道歉!”
他一颗心疼得厉害,一字一句道:“我不会道歉,我没打过他,我也没错!”
沈洛灵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她怀里取出一个丝绒盒子,“啪”地打开——
里面是他母亲留下的翡翠吊坠,是他在这世上最后的念想。
“道歉,”她一字一顿地说,“否则这件东西,你永远别想再见到。”
乔夜寒浑身发抖,眼泪瞬间涌出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洛灵,不敢相信她会用这个来威胁他。
“你……”他声音发颤,“你怎么能……”
“最后一次机会。”沈洛灵冷着脸,抬手做出摔碎的动作。
乔夜寒闭上眼,泪水滚落。
他张了张嘴,却突然觉得心脏一阵剧痛,像是被人狠狠攥住。
“对……不……”
话未说完,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溅在地板上,触目惊心。
沈洛灵瞳孔骤缩,下意识上前一步:“你怎么——”
“够了!” 江凌煊突然拍桌而起,“舌头伸出来。我看见你往嘴里塞东西了。”
他摇了摇头,“要演苦肉计?”
沈洛灵的动作顿住了。
她低头看着地上的血迹,又看向乔夜寒惨白的脸色,眼神几经变幻。
最终,她冷着脸直起身:“乔夜寒,你真是……冥顽不灵!”
她转身搂住江凌煊,大步朝楼上走去。
临出门前,她头也不抬地丢下一句:
“想好最后一件事,我的耐心有限。”
门被重重摔上。
乔夜寒瘫软在床上,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
他看着天花板,忽然笑了。
笑着笑着,便笑出无尽的泪来。
接下来的几天,乔夜寒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他缩在房间的角落里,听着楼下传来的笑声。
沈洛灵和江凌煊在看电影,声音开得很大,是他曾经最喜欢的那部爱情片。
从前,她窝在他怀里,她会一边喂他吃草莓,一边娇声说:“夜寒,我们以后每年都看一遍。”
而现在,陪她看的人变成了江凌煊。
“咳——”他突然捂住嘴,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
这几天,他吐血的次数越来越多,身体也越来越虚弱。
他颤抖着擦干净血迹,电话突然响了。
“乔先生,明天就要进岛了,您准备好了吗?”
他轻声回答:“嗯,准备好了。”
电话刚挂断,房门被推开。
沈洛灵站在门口,西装笔挺,眉眼冷淡:“准备好什么?”
乔夜寒抬头,勉强扯出一抹笑:“准备好……最后一件事了。”
她眉头微蹙:“什么事?”
“我想和你吃一顿饭。”他声音很轻,“你亲手做的,就我们两个人,吃完为止。”
沈洛灵沉默片刻,点头:“好。”
第二天一早,沈洛灵就把江凌煊送走,然后进了厨房。
乔夜寒坐在餐桌前,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恍惚间像是回到了从前。
可很快,他就发现——
她做的菜,全是辣的。
他胃不好,从来不吃辣。
可江凌煊无辣不欢。
原来,她已经不记得他的口味了。
“吃吧。”沈洛灵把菜端上桌,语气冷淡,“吃完签字。”
桌上摆着一份离婚协议书。
乔夜寒拿起筷子,刚夹了一口菜,沈洛灵的手机就响了。
“阿灵!花架塌了,砸到了我的腿。”江凌煊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粗哑。
沈洛灵脸色骤变,立刻站起身:“我马上到!”
她转身就要走,乔夜寒抓住她的手腕:“你说过……陪我吃完这顿饭。”
她皱眉,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就一顿饭而已,有什么意义?反正都在京北,你又不是以后吃不到。”
说完,她把离婚协议书推到他面前:“签字,好聚好散。”
乔夜寒眼眶发红:“十分钟……就十分钟,也不行吗?”
“我说过,凌煊是我的命。”沈洛灵语气冰冷,“他出事怎么办?”
乔夜寒指尖颤抖,最终,还是在协议上签了字。
沈洛灵拿起文件,头也不回地离开。
只剩乔夜寒一个人坐在餐桌前,望着满桌红艳艳的辣菜。
沈洛灵,
我提出的三件事,你件件,都没完成啊。
他笑着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水煮鱼,辣椒的灼烧感从舌尖蔓延到胃里,疼得他额头冒出冷汗。
但他还是一口一口,机械地往嘴里送。
“咳咳……”
剧烈的咳嗽让他不得不放下筷子,冲进洗手间。
又是一口鲜血吐进马桶,刺目的红色在水里晕开。
他擦了擦嘴角,看着镜子里惨白的自己,镜中的男人眼眶通红,却倔强地不肯落泪。
回到餐桌前,他继续吃着那些让他痛不欲生的菜。
每吃一口,就像在心上划一刀。
可他还是固执地要把它们全部吃完,仿佛在完成某种仪式。
胃里翻江倒海的疼痛让他几乎直不起腰,但他还是坚持着,直到最后一个盘子空空如也。
站起身时,他眼前一阵发黑,扶着墙缓了好一会儿,才没有摔倒。
行李箱早就收拾好了,就放在门边。
乔夜寒提着它,最后环顾了一眼这个曾经充满回忆的别墅,现在的这个家,每一处都染上了江凌煊的痕迹。
他轻轻关上门,把钥匙放在玄关的柜子上。
沈洛灵,从此你我天涯各两端,莫问归期与悲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