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年,她看够了这样的凋零。
看够了相识、亲近,然后无可挽回地走向湮灭。
每一次离别,都像是从她早已枯槁的心上,又硬生生剜下一块肉来。
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蓬勃生气。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阿姐,”十五的齐溯,声音还带着点未褪的奶气,却又努力模仿着大人的沉稳。
他端着一只白瓷小碗,碗口氤氲着温热的甜香,“今日新蒸的桂花糖藕,你尝尝?
我守着火候,熬了半日呢。”
他献宝似的把碗捧到她眼前,眼神晶亮,满是期待,像盛着细碎的星光。
许红豆的目光齐溯端的桂花糖藕上,“说了喊我师父。”
藕片切得薄厚不均,糖汁熬得有点过火,微微泛着焦褐色。
她伸出手,指尖触到温热的碗壁。
八百年的时光在她指腹下流过,冰冷而粗糙。
她接过碗,拿起瓷勺,舀起一小块,送入口中。
很甜,甜得发腻,带着一股子焦糊味,直冲喉咙。
“嘿嘿”齐溯嘿嘿笑着。
“好吃。”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板无波,像一潭死水,连一丝涟漪都吝于泛起。
她甚至没有抬眼去看少年瞬间明亮起来的笑容,只是垂着睫,一小口一小口,机械地吞咽着那甜得发苦的藕片。
齐溯似乎习惯了她的冷淡,依旧兴致勃勃:“阿姐喜欢就好!
明日我再做,这次定把火候掌握得更好些!”
他凑近了些,带着少年身上特有的青草和阳光晒过的干净气息,“等雨停了,我们去后山采新开的茶花好不好?
前几日我看到几株‘雪塔’,白得晃眼呢!
给阿姐簪在发间,一定好看。”
“嗯。”
许红豆从喉咙里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她放下空碗,指尖残留着那黏腻的甜意,让她无端地有些烦躁。
后山的茶花?
八百年了,她看过多少花开花落。
再美的花,最终也不过是眼前这般零落成泥的模样。
齐溯得了回应,心满意足,又絮絮叨叨说了些听到里的趣事,这才轻快地退了出去,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
屋里只剩下她一人。
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大了些,单调地敲打着屋顶的瓦片,也敲打着她空茫的思绪。
她走到窗边,推开半扇。
冷风挟着湿气猛地灌进来,吹得她单薄的衣袂簌簌作响。
雨帘模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