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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之夭夭子文小七大结局

惜池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小七,子文在哪?”一袭白衣的女子,神情有些淡漠疲惫,手掌有意识无意识地抚摸着已经显怀的肚子。“小姐,想来快生了,越发容易疲惫,不如去歇息会吧?”被唤做小七的女孩,强忍着哽咽,瞬间红了眼眶。“自怀孕以后他便从未踏进过这梧离院,小七,想来你是对的。”女子苦笑一番,当初的义无反顾如今已被消磨殆尽。“小姐不要多想,概是先生事务繁忙……”小七自己也觉得这番说辞太过苍白无力。“既是繁忙,我便去看看他吧。”女子拖着笨重的身体,刚出了房门便觉得阳光太过刺眼,晒得人发疼。“小姐,身体这样不适,还是别去了吧!”小七有些紧张,却又不敢多说。隔着墙,她隐隐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子文,你终究是喜欢我的吧。我跋山涉水来这荒蛮之地,为的只是见你一面,一路上我就...

主角:子文小七   更新:2025-06-02 14: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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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子文小七的其他类型小说《桃之夭夭子文小七大结局》,由网络作家“惜池”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小七,子文在哪?”一袭白衣的女子,神情有些淡漠疲惫,手掌有意识无意识地抚摸着已经显怀的肚子。“小姐,想来快生了,越发容易疲惫,不如去歇息会吧?”被唤做小七的女孩,强忍着哽咽,瞬间红了眼眶。“自怀孕以后他便从未踏进过这梧离院,小七,想来你是对的。”女子苦笑一番,当初的义无反顾如今已被消磨殆尽。“小姐不要多想,概是先生事务繁忙……”小七自己也觉得这番说辞太过苍白无力。“既是繁忙,我便去看看他吧。”女子拖着笨重的身体,刚出了房门便觉得阳光太过刺眼,晒得人发疼。“小姐,身体这样不适,还是别去了吧!”小七有些紧张,却又不敢多说。隔着墙,她隐隐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子文,你终究是喜欢我的吧。我跋山涉水来这荒蛮之地,为的只是见你一面,一路上我就...

《桃之夭夭子文小七大结局》精彩片段


“小七,子文在哪?”一袭白衣的女子,神情有些淡漠疲惫,手掌有意识无意识地抚摸着已经显怀的肚子。

“小姐,想来快生了,越发容易疲惫,不如去歇息会吧?”被唤做小七的女孩,强忍着哽咽,瞬间红了眼眶。

“自怀孕以后他便从未踏进过这梧离院,小七,想来你是对的。”女子苦笑一番,当初的义无反顾如今已被消磨殆尽。

“小姐不要多想,概是先生事务繁忙……”小七自己也觉得这番说辞太过苍白无力。

“既是繁忙,我便去看看他吧。”女子拖着笨重的身体,刚出了房门便觉得阳光太过刺眼,晒得人发疼。

“小姐,身体这样不适,还是别去了吧!”小七有些紧张,却又不敢多说。

隔着墙,她隐隐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

“子文,你终究是喜欢我的吧。我跋山涉水来这荒蛮之地,为的只是见你一面,一路上我就想着你见到我会是怎样欣喜的表情,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在汉朝的时候,你便千方百计地讨我欢心,这一院的桃花是因我而种的吧?如今我自愿送上门来,你可就不珍惜我了?”女子声音清脆,调皮可爱,一如那时的她。

也不知是她像她,还是他因着对那个女子的念想,照了她的模样,寻着了她。

“我曾说过,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熟悉的声音,曾经千百次在耳边重复的话语,如今像这夏日的蝉一样聒噪地讽刺着她的自作多情。

“小姐。”小七担忧地扶着女子。

“小七,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你……怎么可以……瞒着我?”

女子失了神般喃喃自语地前行,子文,我丢了半壁江山,弃了父母亲友,负了万千子民,如今,却换来这样的下场么?

“小姐,你慢点!”小七紧紧扶着女子的手臂,深怕她出半点差错。

女子只觉胸中气血翻涌,内心压制着某样东西,蠢蠢欲动,似要冲破这副皮囊。

“哇”终究一口淤血,化解了心中的风起云涌,厮杀搏斗,剩下一片残垣断壁,凄凉萧索。

眼见着天上的太阳越来越刺眼,越来越多,女子终于支撑不住向下倒去。

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落入一个温馨的怀抱。

“阿离。”那声音一如初见时那般温和,似清风吹过,只不过添了一丝苦涩。

“子文,刚才你笑得真好看。”只是不是为我,只是我已半年不曾见过你的笑颜。

自那日起,阿离便天天卧床不起,也不是生着多大的病,就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小七送来了饭,捡着喜欢的,吃得也不少,若哪日小七忘了没送,也不见得有什么不同。

子文天天都来看她,摘了院子里的桃,原来怀了孕久不出门,桃花都已开尽了。

“阿离,日后我们去余杭,去大理,去看遍天地间的奇山异水。”他日日来都在她耳边说这些话,若不是那日听了他们的墙角,若不是这大半年的孤独寂寞,她便也就和他一起憧憬着那美好的日子了。

“孩子还没名字呢,你取一个吧。”子文近几日对她照顾得近乎讨好的无微不至,她几乎忘了那日的伤痛。

“千茵吧,千千茵草,生生不息。一个人自由自在地活着。”

“阿离。”他眼里带了痛和伤,欲言又止。

“小七说是个女孩,希望她日后不要像我,阿离,阿离,注定不能长久。”她在笑,可那盈盈的笑意下面,他分明看到隐忍的泪。

“阿离,你信我。”子文紧紧握着她的手,拉扯着心,活生生地疼。

那日,小七不知做什么去了,阿离一醒来便看见坐在床边的姑娘。

眉眼清晰,皮肤白嫩,汉朝女子么?果真漂亮。

“你就是离姐姐吧,听子文提过你几次,来了这么久了,按理说也该来看看姐姐。”这姑娘说话不愠不火,绵里藏针,着实让阿离不喜欢。

“阿离母亲左右没替阿离添过妹妹,这声姐姐实在莫名其妙。”

“姐姐放着好好的圣姑不做,巴心巴干地跟了子文,本是值得称赞的事情,可若是有的事不是姐姐一相情愿的那样,那姐姐的所作所为便是个笑话了。”女子嘴角一抹讥笑和不屑深深刺痛了阿离。

阿离怒火中烧,却还没发作就被床边的女子抓住了衣袖:“我不过是听说姐姐怀孕了过来看看姐姐,姐姐若是不喜欢,吩咐我走就是,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

那姑娘躺在地上,脸色苍白,腿间依稀有血迹。

“阿离,你怎的变成这样狠毒?”子文抱着那姑娘,冷冷地瞟了她一眼。

他从未这样看过她,仿佛她是不干净的东西一般,厌恶。

难怪你已半年不入这梧离院,原来她早已有了你的骨肉。

你那样紧张你们的孩子,那我肚子里的又算什么?

当日小七劝我不要意气用事,我离亲叛友伤痕累累地跟着你,如今你就这么对我的么?

是阿离错了。

“小姐!”小七扶了她,下面的裙衫湿糯了一片。

“小姐,你等着,我去叫师兄来。”

小七说得没错,是个女孩,宋一克抱来孩子,阿离看了一眼说:“阿克,我想回楼兰。”

十年,子文再没见过阿离。

他在楼兰城外建了座房子,极其简陋,只周围的桃花每年都开得很艳。

六岁时,千茵在小七的解释下,才认得了这个爹爹。

也不过是偶尔出城能见上一面而已。

直到千茵十一岁那年,消失了七年的宋一克回来了,并且一回来就与阿离起了争执。

千茵依稀记得,是为了娘亲还有天玉石,这是她第一次听说天玉石。

再后来,整个楼兰都弥漫着硝烟,小七师傅受了重伤。

娘亲抱着她,一路往城外跑,再然后她看见了爹爹,吞下了一块石头,失去了意识。

大漠,风起云涌,狂沙飞舞,每一粒黄沙都在为楼兰的残忍而愤怒。

遥而无尽的沙漠里,隐隐透出一点青绿,小小的身体安静地躺着,等待着命运的主宰。

“少主,这个小女孩是咱们楼兰人。”十五六岁的婢子敬畏地望向十二三岁样子的主人。

男孩身着貂皮大衣,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看起来应该是温文尔雅,却又天生带着一份尊贵,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水,水……”躺在沙漠里的女孩只剩一个脑袋露在外面,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样扇动着,声音软软的,似天边飘过的白云。

“给她水。”男孩眼里依旧带着笑,这女孩虽是身着楼兰服饰,却生得水一样柔,丝毫没有楼兰女子的粗犷。

“你醒了?”男孩声音如同本人般温润,淡雅。

千儿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男孩大大的笑容,她从未见过这样,像阳光一样可以直接照到人心里去的笑容。

小小的心脏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你是汉人吗?”男孩亲自接过水壶,含笑看着她,可那笑到底看着有些扎眼。

千儿过了好半会还是迷迷糊糊什么都记不起来,几滴清泪洒落,瓷娃娃般的人儿,又平添了几分楚楚动人。

“你的家在哪里?”男孩怔了一下,又问道。

“我不记得了。”千儿脑中一片空白,时不时会有一些画面浮现在眼前,却都破破碎碎的,仔细去想又什么都没有了。

“少主,时辰不早了。”婢子眼看风沙越来越大,小心翼翼地提醒着男孩。

男孩站起来,衣角却被千儿捏住,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说:“哥哥,带我回家好不好?”

男孩眼波流转,好笑地牵起千儿的手说:“那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跟着我做我的女儿好不好?”

千儿温顺地点点头说:“好。”

男孩惊愕了一瞬,望着她失了神,淡淡的眉眼,淡淡的笑,像什么呢?

男孩歪着头思索半天,对了,就是这荒漠中的一棵草,淡淡的,轻轻的,却能给人带来希望。

“闺女,以后就叫影儿吧。”男孩揉了揉千儿毛茸茸的头发,温和地说,这姑娘忒好骗了。

“好。”千儿已不似刚才般迷惘,只还是那么温顺。

真好,影儿,影儿,如影随形,却永远触不到心跳。

“少主,风沙越来越大,已经分辨不清方向了。”婢子微眯着眼,黄沙时不时会飞进眼睛里。

婢子话刚落音,一阵旋风卷来,狂沙乱舞,走一步路脚都会深深地陷下去。等平静下来时,男孩紧紧握着影儿的手,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了。

“哥哥,天黑了,我们怎么办啊?”影儿揉揉进了沙子的眼睛。

男孩皱着眉,抬头望了一下杳无人迹的荒漠,解下腰间的铃铛说:“这个铃铛是师傅从汉朝带回来的,里面有两只小虫,它们是有感应的,我们一人一个,等日子久了,影儿不高兴的时候,我就能感觉得到。如果我们走散了,我就靠这个来寻你。”

影儿细细打量着铃铛,嘟囔道:“真的有那么神奇吗?”

“当然了,这是师傅给我的宝贝!”男孩说起师傅的时候,脸上有满满的自豪。

“还有,我叫木彧,现在起你要紧紧抓着我的手,不可以松开。”木彧看着夜幕降临,心里也很担忧,他是害怕这充满变数的黑夜的。

“嗯。不过,爹爹说无功不受禄,你送我铃铛,我就替你舞一曲吧。”影儿坚定地点点头,木彧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发,这种被人依赖的感觉真不错。

虽然影儿人还小,有的动作做得不甚流畅,可看起来还是娇俏可爱。

木彧高兴地替她擦汗,两人并躺在草原上。

“影儿,靠着我的肩膀,睡过来。”木彧看着睡得远远的影儿,向她张开手臂,脸上依旧挂着暖暖的笑容。

影儿听话地爬到他怀里,木彧将外套解下来包裹着两个小小的身体,两人相偎相依。


“彧哥哥,影儿不怕黑。”影儿只当木彧是担心她怕黑才让她睡在身边的。

“恩,是我怕行了吧。”

他是真的怕,打小便一个人生活在黑暗里,可是没人知道他是多么的怕黑,如今他的人出现了,唯有搂在怀里,贴在心上,才能感觉到那份真实。

嘴角微微上扬,终究还是让他寻到她了。

木彧手伸向影儿的头发,猛地又顿住了,才半日竟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只知道,手轻轻落在毛茸茸的头发上,特别安心,温暖。

“影儿、影儿、影儿……”

“干嘛老是叫我?”听木彧讲沙漠里的故事,影儿本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了,却被他一声一声唤醒。

“没什么,睡吧!”木彧嘴角绽放大大的笑容,长久以来,终于见到她了,属于自己的那个她。

“这是什么曲子啊?”今晚上木彧好像特别兴奋,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拿了随身携带的萧吹奏起来。

影儿被他弄得睡意全无,就坐起来静静地听他吹。

“是汉朝的曲子,叫《桃夭》。”木彧说完又吹了起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稚嫩的童音,清脆、婉转、悦耳。

“你会唱这个?”木彧眼神复杂地看着影儿。

似是被木彧的眼神吓到,影儿好一会才回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唱,就觉得很熟悉,听着听着忍不住就唱了出来。”

终究是孩子,说到最后,影儿又变得很兴奋了。

她不知道这是欲盖弥彰。

“那你知道这首歌唱的是什么吗?”木彧嘴角带着坏坏的笑。

“好大的风啊!”突然一股旋风袭来,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将影儿卷到了中心。

殊不知,这个答案他足足等了十年。

“影儿!”木彧飞身上前,带影儿飞出旋风。

“少主,我们可算是找到你了!还多亏了它。”婢子气喘吁吁地来到木彧跟前。

木彧看了一眼雪白而温顺的狼,那狼也颇具灵性,四肢趴下,示意木彧坐上去。

“影儿,你怕吗?”木彧孩子气地挑衅着影儿。

“不怕。”这孩子依旧低眉顺眼的,木彧也没了兴致,骑在狼背上,思索着刚才企图带走影儿的人可能是谁。

走进偌大的城堡,影儿有那么一瞬间喘不过气来,这房子让她感到窒息。

回头,那少年背着阳光,笑容像是要消失了一样透明。

影儿急急地拉着他的衣袖来到阴凉处软软地说:“不要走,不要走。”

木彧愣了一下,宠溺地敲了一下她的头,满脸悲痛地说:“捡了个白痴姑娘。”

“少主回来了。”

穿过冗长的走道,影儿跟着木彧来到一个装扮华丽的房间。

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上座坐了一对中年夫妇,算得上慈眉善目,紧挨着女主人旁边坐了一位漂亮的姑娘,很中原的漂亮,不屑地瞟了一眼木彧。

影儿甚至听到从她嘴里发出的哧的一声轻蔑。

“彧儿,回来啦,快坐下吃饭。”女主人示意下人添一副碗筷,像是在招呼一个陌生的客人,自然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身后的影儿。

影儿看见木彧眼里闪过一丝黯然,只是一瞬便又恢复了大大的笑容:“我吃过了,就是回来……”

还没说完,一条银白色的狼狗迎面扑来,木彧没什么表情,倒是影儿吓了个半死,竟用手臂去替木彧挡那獠牙。

木彧有一瞬间的震惊,那狼狗似是认得木彧,并未下口咬,倒是怕影儿受伤,木彧一掌拍在了狼狗头上。

那狗躺在地上嗷嗷叫唤了两声便不再动弹。

“木彧,你这个混蛋!”颜珍一碗汤从木彧头上浇下来,木彧并不生气,抹了把脸,拉了影儿的手往外走,脏水顺着头发往下滴,滴答,滴答,敲在两人心上,一个冷,一个疼。

“站住!这丫头是谁?看着眼生啊!”颜珍鞭子一拉,影儿觉得手臂火辣辣地疼,人也跟着倒在颜珍脚下。

“放开她!”木彧一个一个地吐出这三个字,眼里蹭蹭地冒着火花。

似乎没见过木彧发火,颜珍竟然愣住了。

“这姑娘?”上座的颜老头疑惑地看向木彧,木彧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珍儿,放开她!”老人威严的声音令颜珍浑身一震,委屈的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

求助般地看着母亲,颜母对她招招手:“珍儿,听爹的话。”

“来者是客,小女恃宠而骄,多有得罪还请姑娘……”颜老头的话还没说完,木彧已然拉着影儿走了出去。

颜珍恨恨地瞪着影儿,她的出现挑战了她的威严,一向娇纵自己的父母竟然对她那样凶。

更可恨的是,懦弱好欺的木彧,竟然为了她顶撞自己。

“彧哥哥,你饿了吗?”影儿看着呆坐在窗前的木彧,声音软软地问道。

“影儿,你从大汉来吗?那里是什么样子的?”木彧失了神般望着黑漆漆的窗外,眼神空洞。

大汉吗?爹爹说那里有青石板铺的街道,有繁华的城市,有好吃的糖葫芦,有好多好多楼兰没有的东西。

当然,这些她都必须忘记。

“彧哥哥,饿了吗?”影儿执着地碰了碰木彧的胳膊。

少年方才收回眼神,抱歉地笑笑:“厨房应该都歇下了,闺女跟着爹可要吃苦了。”

影儿温和地抿着嘴显得那眉眼更淡了:“影儿不饿。”

木彧习惯性地揉揉她毛茸茸的头发:“走,爹带你觅食去。”

语气依旧无所谓,笑容也依旧温暖,只是那一闪而过的落寞,影儿还是捕捉到了,心想,她应该让他活得不要这么累。

“可惜,都是些冷食,大冷天的,吃了怕是要闹肚子。”木彧看了一眼厨房,自己倒是无所谓,打小偌大的颜府就不会单为他留一副碗筷,颜珍又是极任性地下令厨房早早地歇下。

老来得女的颜氏夫妇对这个女儿溺爱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没关系,你等等。”影儿熟练地生起一个炉子。

“你会做饭?”木彧睁大了宛若星辰的眼睛,见过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颜珍,现在看着这个捣鼓着炉火的柔弱姑娘,脸上全是惊讶。

“女子须得心灵手巧,影儿看着针线倒没什么,倒是见了这炉子心里亲切得很。”三两下火已经烧旺了。

“这可不像是楼兰的习俗。”木彧不看她,像是没说过这句话一样,走到门边坐了下来。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了,木彧是被香味诱醒的。

“面条?”木彧笑着接过瓷碗,看着上面堆满的排骨,心想,还真是跟她一样细水长流的感觉。

两人埋头吃面,木彧心里升起一股暖暖的感觉,自小这还是第一次在晚上吃上热腾腾的饭。

“瞧你,吃得满嘴都是。”木彧伸手替影儿擦掉嘴角的油渍,那细腻的触感,多少年后,影儿依然怀恋。

只是此时的她并不懂得太多,瞬间满脸通红,接着整个脸都埋到了碗里。

耳边传来木彧爽朗的笑声:“哈哈,人小鬼大,你是我闺女!”

是呀,他亲昵地叫你闺女,可那又怎样?

来了一段时间,影儿才弄明白,这个院子里住的都是群居在楼兰的汉人,木彧在颜家备受冷淡,但地位却颇高。

院子里有几个跟木彧要好的孩子,一个是直爽到傻蛋的辛力,一个是长着一张漂亮到人神共愤脸的宋和希,他们经常跟木彧开不大不小的玩笑,却又都对他存有几分忌惮。

这些天,影儿像只尾巴一样跟在木彧后面,跟他们也都混熟了。

“老大,你家小媳妇儿呢?怎么这两天都没看到啊?”辛力眯着一只眼睛,箭嗖的一声出去,不偏不倚地插在野驴肚子上。

“你他娘的别乱说,那是我闺女!”木彧一脚踢在辛力马肚子上,马儿发疯般撒腿往前跑。

“木彧,你他娘的找死!”说着一箭朝木彧射来,宋和希上前伸手接住箭。

“宋美人儿,你他娘的够贱!”辛力暧昧地瞪了一眼宋和希。宋和希则非常公式化地回了他一个微笑。

然后搭弓上箭,不过意外的是驴没射着,倒传来一声女孩的尖叫。

木彧扔掉弓箭不顾荆棘丛林把白皙的脸划出一道道血渍,手脚并用地拔出道往前跑,直到看见那一抹青葱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里?”木彧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心里有些难受,有些愤怒。

“他们说你在这。”影儿哆嗦着望着木彧,终究瞒了下来。

“他们说你就来,你他娘的没长脑子啊?整天跟着我,不嫌烦啊?”木彧眼珠略微突出,是真的生气了。

影儿埋了头,轻声说:“不烦。”

木彧哭笑不得,抱起她放在马上。

“你受伤了。”宋和希拉住木彧的袖子。

木彧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手一甩,宋和希从马上跌落下来。

辛力并未看出其中的微妙关系,破口大骂:“木彧,你他娘的至于吗,宋美人儿又没伤到她!”

木彧策马而驰,隔着厚厚的棉衣,影儿能感觉到他强烈的心跳,这样的他似乎才真实了一点。

木彧一句话不说,上上下下地把影儿检查了一遍,幸好没有伤到。

“彧哥哥,你在流血。”木彧鼻子里哼了一声,不说话。

“你生气了吗?”影儿望着他温和地笑,木彧故意别开头,再转回来,这丫头还傻乎乎地望着他笑。

木彧撑不住笑出了声:“这么笑,腮帮子不疼?”

“不生气了?”影儿拿出药箱,小心翼翼地替木彧包扎起来。

木彧揉揉她毛茸茸的头发:“闺女,咱们是一伙的。”

咱们是一伙的,意思是你待我与他们不同吗?意思是我在你心里比他们更重要吗?

彧哥哥,你为何不再说得明白些?

影儿知道,若再瞒下去必定会使两人心生嫌隙,索性都说了:“早起,颜珍让我去隔壁屋子拿花盆,那屋子好黑,我进去之后就被锁在里面了。我怕黑,就晕倒在里面了,后来和希的随从告诉我你们在林子里打猎,我就寻了你来,不想和希刚好……”


“闺女,让你受委屈了。”木彧深深地看进影儿眼里,影儿只管被那眼珠里的墨黑吞噬。

“不委屈,不委屈。”说着泪珠子就断了线似的。

“不委屈你哭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本来不委屈,看着你,看着你就忍不住……”

可不是,天大的委屈都打算忍着,你偏又当个宝似地捧着,惯着,见了你,能不委屈吗?

木彧不语,伸手将影儿揽在怀里:“傻闺女,以后除了我,谁也不要信。”

木彧扭曲了脸看着手上大大的蝴蝶结,伸手欲解,影儿拦住说:“不解,好看。”

木彧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按照汉朝的习俗,过几天就是新年了,迁移过来的汉人也都还保留着过年的习俗。

这几天影儿倒不知是那天木彧无心说她整天跟着他生了气还是怎么的,也不大跟在木彧后面转了,动不动就消失个半天。

这孩子本来存在感就弱,消失了也没人在意,当然,没人并不包括某个人。

除夕夜,木彧虽不喜欢,但也不会一人在外,因为辛力和宋和希都在家过年。

“娘,我要许一个愿望!我希望影儿滚出颜府,滚出楼兰!”

“休得胡说!她是你未来的大嫂!”

“我连大哥也没有,哪里来的大嫂!木彧不过是你们捡回来的一个乞丐,要我叫那种下贱人一声哥哥,还不如直接灌我泔水,恶心死我算了!”

“你!”

颜母见老头子动了怒,忙劝说道:“何必为了一个外人伤了和气。你当真还舍得动手打珍儿不成?”

我原是一个外人?木彧跌坐在门前,冰冷的雪浸入骨髓,屋内的话,是怎么也听不清楚了。

十年前,颜老头将他带回这里,虽然不受宠爱,但他毕竟把这里当成家,把他们当成亲人的。

即使是在知道真相后,他也从没想过舍弃他们。

十年的感情,到头来,竟然只是“外人”两字便了结了。

被抛弃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吗?

不知坐了多久,木彧只觉得浑身僵硬,冰冷,直到一双温热的手覆在了他泛白的指节上。

木彧习惯性地揉揉她的头发,那淡淡的笑,果真像极了大漠里的青草。

“彧哥哥,影儿带你回家。”

木彧莫名地跟在影儿瘦弱的身后,心想,这丫头太瘦了,得补补。

不知不觉,来到了旁边废弃的屋子里。

几日不见,这屋子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门前还清理出一块空地来。

“还多亏了颜珍,要不是她把我关在这,我还真没发现它。”影儿开心地在屋里转着圈,像个快乐的精灵。

一根会飞的草?木彧笑了,转瞬又笑不出来了,会飞的草,岂不是没有根?

他要做她的根,他本是她的根。

“好端端的屋子不住,跑到这来吹过堂风?”木彧极是喜欢这里,嘴上却依旧不屑。

“不一样,这里好,这里是家。”影儿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木彧,木彧突然明白,或许她并不如自己想象那般一无所知。

可,终究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只要你待我如我待你一般真心便好。

“影儿,饿了。”木彧晃着大眼睛撒娇。

“你出去,弄好了叫你。”影儿神秘兮兮地把木彧推了出去。

等了半日还不见影儿出来,木彧索性拿了碗眼巴巴地等在出房门口,看着那个女孩擀面皮,包饺子,她以为他不懂,其实师傅都有教过的。

“影儿,好了没有啊!饿死了,饿死了。”木彧发现自己在她面前越发抑制不住地孩子气了。

或是装殓太久,十多岁的小人也想要释放属于这个年纪的青春懵懂。

“好了好了,彧哥哥。”嘴巴上说着好了,人还在厨房里不停地转悠。

“彧哥哥,你先吃。”影儿端出一大碗饺子放桌上,转身又进了厨房。

再出来时,木彧眼巴巴地望着饺子瞪眼。

“彧哥哥,不好吃吗?”影儿丧气地嘟着嘴。

“好吃!”木彧这才夹起一个饺子送到嘴里,烫得他龇牙咧嘴的。

注意到门外那道炙热的视线,木彧习惯性地揉揉影儿的头发,夹起一个饺子送到影儿嘴边:“闺女,多吃点。”

影儿面部稍有扭曲地看着木彧的筷子。

“怎么了,本少爷的筷子有毒不成?”说着硬是把饺子塞进了影儿嘴里。

“没有毒,有口水。”影儿专心地嚼着饺子,我嚼,我嚼。

剩下某人瞪着铜铃大的眼睛说:“谁有口水了?”

就你,就你,影儿在心里默念。

“闺女,你会不会觉得两个人过年好冷清啊?”木彧隐隐能听到隔壁传来的笑语欢声。

影儿眼珠骨碌骨碌转了几圈,跑到雪地里。

“彧哥哥,这样就不冷清了!”影儿跺着脚,站在雪地里,木彧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冰清玉洁。

“闺女堆的雪人好丑。”木彧一脚踢掉了雪人的头。

影儿抓起一把雪砸在木彧脖子里。

“你个不孝子,大逆不道啊,大逆不道啊!”说着也扔了一个雪球过去。

两人在雪地里兜着圈,欢笑给这孤零零的屋子平添了些热闹。

“哎呀!彧哥哥,你快出来,不要踩坏了!”影儿拉着木彧急急忙忙地退出了空地。

“什么东西踩坏了?”

“不告诉你,秘密,春天就知道了。”

可他们终究没有等到来年春天。

那时的她,笑靥如花,那时的他真正快乐。

“影儿,把水递给我。”辛力老远地伸着手。

“我要手套,冷死了。”宋和希站在最前面搓着红彤彤的玉手。

“那啥,把马给我牵着。”颜珍把马绳递给影儿,影儿只好牵着马哼哧哼哧往宋和希那爬。

看着影儿微笑着跑来跑去,木彧莫名地烦躁:“你们他娘的是瘫了还是瘸了?只知道指使我闺女!看着我闺女好说话是吧!爷告诉你们,谁他娘的敢再让我闺女动一手指头,爷废了他!”

木彧拉着影儿往前走,颜珍冷笑一声。

这些天看着影儿和和气气地对每个人,她天大的火在她那怎么也燃不起来,便索性不再管她。

只是某人刚才还豪言壮语的,现在却像头死猪一样被影儿拖着,还说什么谁再让她闺女动一手指头,就废了他,赶早的先把自己给废了吧。

只是没有人注意,为什么年纪最小的她爬了这半日山也不见得累。

他们几个美其名曰采药,实则是看着日头好出来晒晒霉气的。

辛力总嚷着,搬了家之后,木彧都不出门了,整天陪着小媳妇儿。

再这样下去俩人要霉一块儿了,所以才拉了他们来爬山。

只是眼见着宋和希来了,颜珍也屁颠屁颠地跟了来。

打小便这样,宋和希跟着木彧,颜珍追着宋和希,辛力是个没心眼儿,现在多了个影儿,没见着好也没见着不好。

迎着夕阳,影儿晃了晃眼,呆呆的。

“女儿,被太阳摄了魂魄啦?”木彧揉揉她毛茸茸的头发,与她并肩站在山头。

好一幅美景,他们就该这样放任自流地生活,不是么?

“彧哥哥,我好像想起了什么。”影儿不看他,只望着太阳,好像那是她爹一样。

“是吗?那我这爹也当到头了,回头得让你爹好好谢我,这孩子忒不好养了。”木彧声音干干的,眼圈红红的。

到底谁不好养活?整天抱着碗在厨房门口嚷嚷:“影儿,做饺子,做饺子。排骨面,排骨面。”

“影儿,这衣服怎么那么多褶皱,不穿,不穿。”

“影儿,好冷,睡不着,睡不着。”

“影儿,我讨厌玫瑰花的味道,讨厌,讨厌。”

想着这些影儿就头大,却又那么窝心。

“这么大还哭,羞。”影儿忽地转过头,笑容灿烂如花。

“别这么笑。”木彧第一次没有反驳她。

“为什么?”影儿转过头,装作满不在意。

“腮帮子疼。”

影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不也是经常这样笑的么?

“你想起了什么?”木彧试探性地问,眼底闪烁不定。

“我想起了小时候吃过的一个东西,圆圆的一个一个串在一起的,味道酸酸甜甜的。”

是糖葫芦,他们都知道,只是不说。

“瞧你那出息样,不就点小吃吗?赶明儿你爹让人做一大箩筐来!”

木彧摇晃着左脚,心里没有着落,影儿亦是不说话。

“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动不动就骂人,不要……”

影儿还没说完就被木彧拉在了怀里,恶狠狠地说:“哪来那么多不要,本少主就是想怎样就怎样,有本事你看着我呀,有本事你每天做好吃的饺子来,有本事你睡觉也守着本少主,有本事本少主说一句脏话你就骂本少主一次……”

“彧哥哥,好吵,好吵。”影儿无声地流泪,木彧轻轻地颤抖,他在害怕,害怕她不会选择自己,终究是赌输了么?

“影儿,你等我,去长安找你。”木彧喃喃自语似的。

影儿点点头,泪流满面:“影儿在长安等你。”

谁也不知,多年后,他寻到了她,她等到了他,却已是陌路不相识。

那天晚上下雪了,他们被困在了山上,木彧用冰做了一串糖葫芦给她,中间是开得正盛的梅花。

刚吃完一个,他们就遇袭了。

来者只有一人,他们却怎么也挡不住,木彧死死护着影儿,辛力破口大骂:“木彧,你个孬种!只会护着你媳妇儿!咱还是兄弟不!”

“去你母亲的!老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手!”

眼睁睁看着宋和希、辛力倒下,颜珍一人对抗蒙面人,幸而那人并未痛下杀手,木彧闭了眼,紧紧握着影儿的手。

却不料,不是他紧紧就能握住的,影儿终究挣脱了他,替颜珍挨了一掌,然后被蒙面人带走。

依稀听得那银铃般的声音还回荡在空中:“彧哥哥,记得来长安找我!”

木彧怔忪,没有出手,被颜珍狠狠打了一鞭子,瘫软在地上,摸了摸空荡荡的胸口,那就是她的选择么?


他竟是有点恨她的。

这一年,过得很快,木彧还住在那个小屋里,还跟辛力他们打打闹闹,只是每天再忙也要按时去他们家蹭饭,只是每次骂人不再说“你他娘的!”而换成了“你他母亲的!”

听着怎么也文明些。

只是依稀记得某人说过,要好好吃饭,不要动不动就骂人……

又到了春节,又到了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本来跟辛力他们玩得好好的,木彧却突然拔腿往山上跑。

宋和希跟在后面,颜珍跟在宋和希后面,辛力莫名其妙地骂着木彧。

跌跌撞撞地在山里兜了一圈,鞋子磨破了,衣服挂坏了,嘴唇冻裂了,天黑了。

一整天,四个人,每个人都只能看着另一个人的背影,傻傻地跟着。

“木彧,你他娘的搞什么?要是影儿看见你这样,准得骂死你!那丫头看着挺温柔的,娘的发起火来还真吓人。那次我把你关在屋子里,一整天没理你,娘的那丫头发现了,直接一椅子砸过来,老子额头上现在还有条口子呢!那还是第一次听那丫头说粗话,跟你小母猫似的炸起毛说‘娘的,辛力,你混蛋!’。难怪你……”

辛力还要往下说,被宋和希捂住了嘴巴。

木彧一言不发,抬脚往山下走。

除夕,他一个人在门口那块空地上堆了好几个小雪人儿,还有糖葫芦。

这块地春天的时候长出了小苗,几年后开满了粉嫩粉嫩的桃花,笑意盈盈的像极了他闺女。

就这样在雪地里躺了一夜,五年后,冰冷的他站在了长安街头。

影儿,我来长安了,你在哪里?

他们这才开始各自的使命。

白衣女子轻纱蒙面,身材玲珑有致,纤纤玉手有意无意地抚摸腿上的银狐。那银狐抬头望了一眼主人,颇具灵性地顺着女子的目光看向对面的柳絮阁。

姑娘们正拉扯着两个男客,其中一个相貌英俊,只是略显稚嫩,眼神清澈却很坚定。另一个则蒙着面纱,无形中透着一股冷傲,看装束应该是西域那边过来的。

“雪儿,可是你的老乡呢,过去打声招呼吧!”女子声音如同清泉滴水,温婉动听。

这银狐生于天山之巅,说起来也是西边过来的。

银狐眼睛弯成月牙,一道白影闪过,它已经冲下了阁楼。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异乡装扮的人进了柳絮阁。

“客官,里面请吧!奴家保证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女子水蛇一样缠在男子身上,小手顺势要去挑开男子的面纱。

那男子面色微怒,反手一拧竟生生把人家手腕给拧断了。

白衣女子微眯着眼,如此残冷的人,手上竟然缠着红丝线?

“哎哟,杀人啦!”女子杀猪一样地叫了起来。

老鸨似乎早有准备,从屋里赶出来,身后跟着一群彪形大汉。

“什么东西,敢动老娘的人!”老鸨双手叉腰,却也不看姑娘的伤势,只冲着两名男子兴师问罪。

“请不要生气,我大哥不喜别人随便碰他,刚才多有得罪,请原谅。”

俊俏小生用生硬的汉语道歉,老鸨却一点不领情,只招呼手下动手。刚才进去的几个匈奴人也围了过来。

两人见来者不善也只好全副戒备。

“畜生!”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的时候,蒙面男子脖颈处被银狐咬了一口,顿时全身发黑。

弟弟忙拔剑砍伤了银狐的腿。

几个匈奴人要围上来,老鸨却一手挡住了,轻声说:“是千姑娘,惹不得。”

匈奴汉子推开老鸨,挥刀向蒙面男子砍去,就在刀落发断的时候,大刀却突然停在脖子处,无法动弹,稍后竟从中间断开了。

只有老鸨看到阳光下,那一根发亮的银丝,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千姑娘,我们无意冒犯。”老鸨忙撇清了责任,这看似温柔如水的女子对她来说如同洪水猛兽般可怕。

“既已是我的人,就不该动手。好快的剑法,竟然伤了我雪儿。”声音从对面阁楼传来,飘渺清脆。

话音刚落,俊俏小生手里的剑已经被折成几段。

女子从阁楼上飘然而下,仿佛有一圈白色的光晕罩着她,圣洁,美丽。

虽然蒙着面纱,却又替她平添了几分魅惑,江湖中所有的人都想一睹千姑娘的容貌,却没有一人真正见过。

银狐跳回主人怀里,难过地哼了一声,舔食着自己的伤口。

女子食指拂过剑伤处,血迹马上就不见了。

众人目瞪口呆之时,只见眼前一片白色,两名男子和千姑娘都没了影。

过了一会,几个匈奴莽汉同时倒地,脖子上有一道细细的伤痕,很小却很深,恰在致命之处。

“那姑娘是何人?”一个中年男子从屋内走出来,盯着千姑娘消失的地方。

“回王爷,她是中原有名的白衣仙子,名叫千茵,武艺高深莫测,一根银丝使得出神入化。不过她一向不干涉江湖之事,只要不招惹她,她是不会出手的。但是她看上的东西,任何人也动不得。”

提起千茵,老鸨还有些后怕。一年前她亲眼看见几个对千茵不敬的人,在饱受折磨之后瞬间化为灰烬。

“那她是看上了楼兰的那两个小子了?”王爷微眯着眼,他才不信区区一个小女娃能有多大本事。

“银狐是千姑娘的宝贝,那小子伤了银狐,怕是也活不成了。”老鸨讪笑着,生怕这匈奴王爷一个不高兴迁怒于自己。

王爷不置可否,径自走出了柳絮阁。

“快给你哥哥服下!”千茵端着一碗药递给俊俏小生。

“你的畜生咬伤了我哥哥,谁知道你们安的是猪心还是狗心?”小生赌气地别过头。

“你才是畜生呢?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安的猪心还是狗心啊?合着你们那的人都缺心眼儿啊?”

说话间银狐已经变身成为一个妙龄少女,挑眉瞪着小生。

那小生见银狐成了精竟然也不害怕,同样怒目对着银狐:“心怎么会长眼呢?长了眼岂不是活不了了?你们要是敢让哥哥缺心眼,我决不饶你们!”

“哈哈哈哈……”雪儿捂着肚子笑个不停,小生莫名其妙,知道可能是自己汉语不好闹了笑话,可还是装作凶悍地问:“你笑什么?”

雪儿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说:“我们还真不能让你家哥哥缺心眼,这得他自己修炼才行。”

“原来缺心眼是一门功夫啊?”小生还是迷惑不解,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丫头在骂他。

“当然了,缺心眼在中原可是一门高深的武功。练成了肯定能……额……位高权重,遗臭万年!”

雪儿收起笑容,无比认真地说。这下连千茵也扑哧一声笑了。

“快给你哥哥喝下吧,这是解毒的药,晚了可就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千茵故意吓他说。

小生忙接过碗,雪儿却又一把夺了过去:“要解药也可以,告诉我们你们叫什么名字,哪里来的啊?”

“我叫木格,哥哥叫木云决,我们是从西边来的。”木格一脸凝重地说,眼睛焦灼地盯着雪儿手里的药碗。

“西边那么大,你说清楚哪个国家来的呀?不然我哪知道你是匈奴的莽夫还是西天的小鬼啊?”雪儿玩上瘾了,就想逗逗他,看他发怒的样子。

“姑娘请先替我哥哥解毒吧!至于你说的匈奴莽夫,我们肯定不是,那个西域小鬼更是没有听说过。”木格着急地去抢雪儿手里的碗。

雪儿轻巧地避过,两眼看着天说:“你不说,我就不给你,让你哥哥毒发身亡好了。”

木格气得眼睛都红了,大声吼着拔剑道:“你这个小畜生,是你咬伤了哥哥,现在还要跟我谈条件,真是可恶!”

“又叫我小畜生,好,那我就让你哥哥一辈子都躺着!”雪儿索性把碗反过来,药撒了一地。

“你!”木格气极,直接向雪儿挥剑,雪儿武功不高,却极是灵巧,木格根本伤不到她。

“木格,不得无礼!”床上的木云决已经坐了起来。

“哥哥,你好了么?”木格用奇怪的话问木云决。

木云决点点头:“我是中了那个女人的毒,是银狐替我解了毒,他们是我们的恩人。”

听他们俩用火星文对话,雪儿实在受不了了:“你们两个说人话!”

“姑娘何出此言,我们是人说的当然是人话。”木云决疑惑地看着雪儿。

雪儿直接晕倒:“我的意思是让你们说汉语!你们叽里呱啦说些什么呢?”

“你们是楼兰国人?”千茵有些惊奇又有些兴奋。

“既然姑娘救了我们的性命,那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在下是楼兰国二皇子,这是我的好兄弟。”木云决抬头对上千茵的双眸,愣了一下,这双眼睛,似曾相识,但里面不应该是这样的漠然。

记忆里那张笑靥如花的脸,淡淡的眉,淡淡的眼,又浮现在眼前。

“原来是楼兰国的质子,怪不得匈奴人要杀你们。”千茵追寻多年的问题终于有了眉目,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不禁欢喜。

“可是刚才动手的明明是汉族女子!”木格对雪儿还是怒目以视。

“你以为凭你们的本事能从那里逃出来吗?你们的周围都埋满了炸药,数百名匈奴勇士持刀以待,要不是我家主人,你们早就变成炮灰了!”雪儿骄傲地昂起头。

“那姑娘为何要救我们?”木云决被千茵毫无温度的话惊醒,这样清冷的女子怎会是自己等的人?如是想,心里对千茵充满了好奇和戒备。

“叽叽”突然一只绿色的鸟飞到千茵肩膀上,千茵仿佛能听懂它的言语,眉头皱了一下。

“糟了,师傅回来了。”雪儿一个转身变成银狐钻到千茵怀里。

“你们快进去!”千茵双手画了一扇门,幽幽地泛着蓝光。

见两人迟疑,千茵也有些着急了:“你们再不进去,待会被师傅吃了,我可不负责任!”


“你的师傅会吃人?”木格小脸吓得苍白。

雪儿翻了个白眼,用嘴叼着木格的衣领,直接把他拖进了门内,木云决虽疑惑,也只好跟了进去。

“师傅,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千茵撒娇一样地伏在七娘的肩上。

“怎么有生人的味道?”七娘警觉地皱着眉。

“千儿知错了,不该任性,带着雪儿出去,师傅责罚千儿吧。”千茵嘟着嘴,可怜巴巴地望着七娘。

七娘顿时就心软了,十八年来,她悉心教导千茵,把毕生的武功都教授于她,只盼有一日她能……

“师傅,你又发呆了?千儿保证,下次出去一定先向师傅禀告!”千茵知道师傅肯定又心软了。

“千儿,师傅说过多少次了,你不是一般的女孩子,不要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要保护自己,就必须让所有人臣服在你的脚下!只有力量能让你生存下去!”

七娘想起十八年前那些征战杀戮的场景,想起柔弱的公主惨死敌人剑下,就坚定决心要让千茵变得更加强大。

千茵低着头,再也不敢嬉皮笑脸:“是,千儿知道了。”

不知道为什么,师傅要让她成为一个冷情冷性的人,江湖上的她已经成为了冷面冰山,所有人见了她更是比见了恶魔还恐惧。

可是师傅还是不满足,她逼她不停地练功,要她变得强大,再强大。

她本来就是一个活泼好动的女孩,可是师傅却偏偏要她装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她不喜欢那样的自己。

“千儿,师傅也不想这样。可是你还小,有的事情你还不懂,师傅希望有一天师傅不在了,你也能好好地活下去。”

每次七娘训完千茵之后,又会心疼地安抚她。

“师傅永远都不会离开千儿的,对不对?”千茵觉得师傅最近老是喜欢说这种话,让她心里很不安。

七娘叹了口气,她感觉到自己气数将尽,可是千儿还没长大,天玉石的破解方法还没找到,她每月十五还得遭受裂面之痛,想到这里,七娘头上的黑发又白了许多。

“去练功吧。”七娘怕千茵发现自己的异常,忙出了房间。

千茵再次划出镜门,望了一眼门外确定师傅不在,才一脚垮了进去。

“小狐狸,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好漂亮啊!”自从进了镜花水地,木格就一直追着雪儿问东问西。

雪儿哪里肯理会他,自顾自地玩得不亦乐乎。

“主人,师傅又骂你了吗?”雪儿一看到千茵就凑到她面前。

“没关系,反正我已经习惯了!”千茵彻底地放松心情,只有到了镜花水地这个秘密基地,她才算做回了自己。

“说,带我们来这有何居心!”千茵一转头,一把冰凉的长剑就架在脖子上。

“这里不美吗?我只是看你余毒未清,想留你在这修养几天而已。”千茵眨巴着大眼睛,面纱下一脸无辜。

木云决虽有些犹豫,但总觉得这丫头不简单,还有这美若蓬莱的仙境也让他十分不安。

“多谢姑娘好意,还是劳烦姑娘送我们出去吧!”

好你个木云决,没有被美景迷住,连地形都勘测好了。千茵在心里冷笑一声。想走出镜花水地,没那么容易。

“你们两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主人好心好意救了你们,你们竟然这样恩将仇报!”雪儿一个箭步上前,利爪扣住木格的脖子。

“怎么样?一人换一人,你不亏。”千茵才不信木云决会杀了她,只想逗着他玩儿。

木云决紧锁眉头,木格却开了口:“哥哥你别理这畜生,赶紧出去,楼兰国的命运还在你手上呢!”

“难怪你们楼兰得向大汉称臣了,就他这样,连自己的弟弟都救不了,还怎么保护一方百姓啊?那猴子称王还得进得了水帘洞呢,我看你这样,顶多钻个狗洞。”

千茵刀架在脖子上,还有闲情逸致斗嘴。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木云决看穿千茵的心思,剑在雪白的皮肤上留下一条伤痕。

“忘了告诉你,我是不死之身。”千茵在木云决耳朵旁吹了一口气。

木云决低头去看她的伤口,果然都愈合了。

“你敢不敢杀我主人我不知道,可是我敢杀他可是千真万确!”雪儿双手一拧,木格脖子歪向一边,倒在地上。

木云决见木格已死,没想到这小狐狸这么心狠手辣,一时怒火攻心,剑刃抹向千茵的脖子。

就在剑要割断动脉的时候,眼前的人却突然消失了。

“真是可恶,我救了你们,你却要杀我!”千茵又出现在对面的秋千上。

她只是太无聊,想要两个玩伴,而他们恰好又能帮她而已,为什么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杀人呢?

难道这就是师傅说的江湖险恶吗?

木云决看了一眼地上的木格,悲从中来,飞身挥剑向千茵而去。

千茵动了动手指,木格的尸体已经随着她飞到前面湖边的小船上。

湖里种满了芙蓉,绿叶红花,煞是静谧。

千茵的船一会就淹没在莲花丛中。

“可不许动我的莲花,不然你就惨了。”幽幽的声音从湖心传来。

木云决踩着荷叶在湖中穿梭,可是整个湖都游遍了都没看见千茵的影子。

木云决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该死的又上当了!

等木云决上岸的时候,小船里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

“千姑娘!千姑娘!”木云决喊了两声,回应他的只有空旷的回音。

这地方很大,很神秘,看似安静祥和,可到处都摆着阵,稍不注意就走不出去。

“来呀,公子!陪我们玩会吧!”木云决走出一片草地,进入一个花丛。

没想到这花丛里这么多绝色女子,环肥燕瘦,清淡素雅,妖艳邪魅,什么类型的都有。

木云决闭上双眼,任由女子在身上胡作非为,心里却如明镜般清楚冷静。

不一会,那些女子都消失不见了。

木云决再往前走,又到了一座宫殿前,推门而入,里面全是金银珠宝。

“请留下来吧,我的主人啊,留下来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金钱权利,我们都将成为你忠实的奴仆。”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大殿上空传来。

“我的弟弟生死不明,我不能留下来。”木云决一心挂念着木格,也知道这大概是千姑娘设下来拖住他的计策,根本无心逗留。

“无知的人,你知道我送给你的是什么吗?是全天下人都在争夺的东西!”

“我只想知道我的弟弟是否还活着。”木云决继续往前走,一个大汉挡在他前面。

“不知好歹的东西,窥探了我的秘密却又不留下,该死!”

话音一落,大汉就抡着斧头朝木云决砍来,木云决躲不开只好抽剑迎上。

斧头在剑刃上刮出火花,木云决力气敌不过大汉,退后了一步。

不过功夫可不是比蛮力,木云决腾出一只手在大汉肚子上印下一掌。

大汉身形不稳,踉跄了一下。

木云决趁机而上,几个回合下来,大汉已是大汗淋漓,木云决却还是挥剑自如。

“不行,不能再这么耗着,必须先找到木格。”木云决心里这样想着,剑法也凌厉了不少。

“对不住了!”木云决一个虚招让大汉空出胸,他一剑刺向其胸口,大汉却突然消失不见。

是千姑娘故意布的阵吧?木云决加快了脚步,不知道千姑娘拖住自己到底要对木格做什么!

来到一座木屋前,木云决在那么多勾引前没有乱了心智,如今却迷失在这片桃花地里。

那小屋,似曾相识,这桃花地,一如旧知。

六年前的欢声笑语似乎还在耳旁,那眉黛如青山绿水的姑娘似乎还在眼前。

木云决甩了甩头,闯进房间。

“姑娘,对不起!”进屋就看见正在沐浴的千茵,木云决马上背过身,涨红了脸。

半晌,却并不听得千茵回应,木云决迟疑地转过身,来到木桶前。

此时的千茵全身浸泡在木桶里,脸上的面纱已经除去,在热气的蒸腾下,白里透红。

原来千姑娘如此美丽!木云决不禁在心中感叹,肤若凝脂,吹弹可破,薄薄的嘴唇如清晨绽放的花瓣。

高挺的鼻梁却有些不像中原人,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一双大眼睛。

木云决想起下午时看到千茵那闪闪发亮的眼睛,配上这娇俏的脸庞,在楼兰定是没有这么水一样的姑娘的。

他又想到了他的姑娘,虽不如她漂亮,却永远牵动着他的心。

“淫贼!”打水回来的雪儿正好看到痴痴望着千茵的木云决,心想天下的男人果真都是一样好色的。

“小狐狸,你误会了,我是来找木格的。”要不是那黑色面纱,雪儿定能看到木云决慌红了的脸。

“那你弟弟就在旁边你看不到么?”雪儿将水倒进木桶里,顺势把桶砸向木云决。

木云决更加羞愧了,自己是来找木格的,却被千茵的美色迷惑了去。

一向对女人不甚感兴趣的他,这次怎么会这么失态?

等木云决平复下自己的心境,再去看木格时,却见木格的手放在一根木管里,那根木管一直延伸到浴桶,顺着木管滴下来的,竟然是血?

“你们在干什么?”木云决一剑斩断了木管,桶里的千茵睁开了眼睛。

“主人,你没事吧?”雪儿担忧地看着千茵。

千茵摇摇头泄气地说:“没用,居然没用!”

雪儿听千茵这么说,心也是一沉,怎么会没用呢?主人忍受了这么多年的痛苦,好不容易以为可以摆脱了,却没想到是空欢喜一场。

“你说你们是楼兰国的皇子,没骗我们吧?”雪儿还是不甘心。

“信不信由你,你们这两个妖女,到底用木格的血练什么斜功?”木云决只当她们是在吸取木格的阳气,这种练功法他是听说过的。

雪儿还要再说什么,千茵拉了一下她的手说:“雪儿,带他们出去,天快黑了,来不及了。”


“主人!”雪儿捂着脸跑出去,嘤嘤地哭了起来。

“醒了吧。”千茵似乎很费力地捏起一滴水洒在木格脸上,木格马上就醒了。

“木格,你没事吧?”木云决将木格扶起来。

“还不快走,雪儿跑的很快,再不快点你们就找不到她了。”千茵害怕月亮升起来,有些疲惫地催促着他们快走。

“不管怎么样,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木云决抱拳。

“罗嗦!”千茵直接用旁边的白布将他们扔出了屋子。

只是木云决还是在最后一眼看到千茵苍白的脸,隐隐透着红光,那光像是要冲出面颊,撕碎整张脸。

他心口一痛,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啊!”木屋传出撕心裂肺的喊叫,雪儿停下了脚步,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主人!”雪儿悲痛地跺着脚,气自己什么也帮不上千茵。

“千姑娘,怎么了?”木云决想到刚才千茵那诡异的面孔,还是觉得触目惊心。

“不关你们的事。要不是你们出现,主人也不会白高兴一场!不想被师傅吃了,就快点走吧!”雪儿双手一划,又一道门出现在眼前。

木云决迟疑地走进门内,再回头看时,已经站在一条小径上了。远远可以望见长安繁华的街市。

“哥哥,这千姑娘还真是奇怪,把我们骗进什么镜花水地,又匆匆忙把我们赶出来,什么都不说。”木格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死过一次的事情。

“那个地方叫镜花水地?”木云决若有所思。

“我听小狐狸是这样叫的,真像是做了一场梦。”木格觉得自己经历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美丽的仙境,会说话的狐狸,可以走进去的镜子。这一切都是不可能发生的。

“木格,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吗?”木云决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那一狐一主看起来不像是坏人,也没有伤害他们。

那她抓他们进去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难道跟千姑娘的病有关?

“刚才发生了什么吗?我就只记得我们被千姑娘扔出了房间,然后被小狐狸带出来了。”木格对他昏迷时的事浑然不觉。

“你身体有什么不适吗?”木云决不放心地替木格把脉,毕竟刚才他看到她们在放他的血。

“没有啊,我很好,就是觉得有点乏力。”

木云决搭上木格的手腕,脉搏果然很微弱,想是失血过多。

不管是什么原因,牺牲别人来满足自己就是罪恶。

“主人,你好点了吗?”雪儿按住躁动的千茵。

此时的千茵整张脸已经完全破碎,红光从里面照出来,很是吓人。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一个时辰。

慢慢地,红光消失了,千茵也安静了下来。

等红光完全消失,千茵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雪儿,他们有看到我的脸吗?”千茵一醒过来就抓着雪儿问。

“那个木云决看起来不好惹,怪怪的。还问了主人的病。”

雪儿看千茵彻底平复了,才放下心来,每个月圆之夜,她都担惊受怕的。

“他能那么快闯过阵法,看来不简单。”千茵嘴角挂着一丝笑。

“主人不会看上他了吧?不贪恋女色、权力、金钱,比那些凡夫俗子强多了。”

雪儿又恢复了调皮的样子,开起千茵的玩笑。

“胡说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师傅说过的,不许喜欢上任何人。况且他蒙着面,长得几只眼睛几个鼻子都不知道呢!”

千茵害羞地红了脸,毕竟这是她接触的第一个男子,而且他还看了自己的样貌和身子。

“不得了了,还没见着模样就这样了,要是真长得俊点,主人还不直接扑上去啦?”雪儿戏谑地用水去泼千茵。

“死丫头,连我也洗涮上了是吧?”两人一时闹作一团。

“哎呀,糟了。师傅不知道这里,找不到我肯定担心死了。”千茵连忙穿上衣服,带着雪儿走了。

“师傅。”千茵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七娘,否则她一定能发现七娘苍白的脸。

“今晚是月圆之夜,你去哪里了?”没有自己的帮助,不知道这丫头要多吃多少苦头。

裂面之痛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的,那肌肤一寸一寸被撕开火烧的灼热和痛楚,她光是看就觉得难以承受了。

“师傅年事已高,千儿已经长大了,不想再连累师傅。千儿一个人也可以承受。”

千茵的话半真半假,本来以为找到楼兰国皇室血脉可以破除诅咒,没想到传说竟然是假的。

七娘听了千茵的话确实倍感欣慰,点头道:“我的千儿终于长大了,为师没有什么遗憾了。”

“师傅,我的诅咒是否不能破?”千茵怀疑什么楼兰血脉只是师傅编出来安慰她的罢了。

“你以为师傅在欺骗你?”七娘始终闭着眼,她觉得自己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徒儿不敢。”千茵虽然相信师傅,可是自己证实的结果却与师傅说的不同,她心里也产生了疑惑。

“千儿,过来。”七娘朝千茵招招手。

千茵站在七娘旁边,感觉到一股热气从手心传来。

“屏息凝气,师傅是怕你在外面吃亏。”

千茵眼睛一亮,师傅是要让自己出去了吗?

“去苏赫寨找苏寨主,他是师傅的旧友,现在身处险境,师傅要你去助他一臂之力,而且你心里的疑惑,他自会替你解答。”

说完七娘松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

“师傅,你怎么了?”千茵看到七娘的脸色,吓了一跳。

“师傅能有什么事,还不快走!”七娘厉声呵斥,胸口喷涌而上的血快要压制不住了。

千茵看七娘脸色有些缓和了,也没怀疑什么带着雪儿走了。

在她心里,师傅是神一样的存在,从来不会被打倒。

就在千茵踏出千楼庄的时候,七娘吐出一口鲜血,惨笑了两声。

“既然已经来了,还不现身?”手中的拐杖用力跺了一下地面,从房屋上空掉下几个人。

虽然全部功力都传给了千茵,可是七娘还是不败的。

庄里练的全是女兵,个个如花似玉,那些入侵者看得眼花缭乱。

趁此机会,七娘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前只剩一堆尸体。

“哈哈哈,絮儿英姿不减当年啊!”男子约四十来岁,精神矍铄,落地时一点声音都没有。

“师兄?你这个叛徒,你背叛了师傅,背叛了圣女!”七娘没忍住,又吐出一口血来。

“絮儿,看来你已经老了啊?天玉石在哪里,交出来,饶你不死!”宋一克眼里闪过一丝阴狠。

“想要天玉石,随我去取吧!哈哈哈哈!”七娘一掌劈在自己天灵盖上,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千茵如花的笑颜。

“贱人!给我毁了这里!”

“雪儿,师傅以前从来不告诉我外面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她还有朋友,总觉得今天怪怪的。”

千茵想起师傅刚才一脸凝重的样子,心里莫来由地慌乱不安。

“主人,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了。师傅是什么人啊,再说千楼庄岂是什么人都进得了的,能有什么事啊?”雪儿倒是因为能出来玩,兴奋不已。

“说的也是,师傅是天下最厉害的人,不会有事的!”千茵也放下心,往苏赫寨进发。

“什么人?敢闯苏赫寨,不要命啦!”才到山底,千茵就被几个人拦住了。

“我是你们寨主的朋友,你把这个玉佩给他看,他就知道了。”千茵拿出玉佩,那人却不接,上下打量了一番她。

点头说:“既然是寨主的朋友,那跟我来吧。”

“那人不是什么好东西!”雪儿在千茵袖子里嘀咕着。

千茵不动声色地跟着男子上了山,进了寨子。

“二当家的,这姑娘说是寨主的朋友,小的带过来给二当家的看看。”那男子冲二当家的挑挑眉,表情极其猥琐。

二当家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心想这女子虽然蒙着面,可是身材袅娜娉婷,样貌肯定也差不到那里去。

“姑娘是我大哥的朋友?不知有何信物为证?”二当家故意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

“我有玉佩,是家师让我转交给寨主的。”千茵心里冷笑一声,权力真是使人疯狂。

“哦,给我看看。”二当家听千茵声音如黄莺般动听,心里早就痒痒的,现在更是失态地抓着千茵的手不放。

千茵极其厌恶,可是又不想太早出手,只好故意把面纱弄掉,露出一张丑陋无比的脸。

“鬼啊!”二当家明显被吓到,瞪圆了眼睛,把千茵推倒在地上。

“主人,他敢推你,看我怎么教训他!”雪儿看见二当家那副嘴脸就想用爪子给他画几道胡须。

千茵则按了按袖子里的雪儿,起身道:“二当家的怎么了?是不是被我吓到了?小女子也实在不幸,半路上不知道染上了什么瘟疫,不仅毁了容貌,连身上也没有一处好的肌肤。真是可怜啊!”

千茵用袖子遮住脸,假装嘤嘤哭泣。

那二当家听说千茵得了瘟疫,连忙用茶水净手,并且露出了本来面目:“既然是来找寨主的,就带她去见他好了!”

千茵顺从地被押进了大牢。

“姑娘,你是什么人?怎么也被他抓进来了?”一位留有长长白胡须的老人关切地问千茵。

“娘,她好丑啊!”小女孩害怕地扑到旁边女子的怀里。

女子尴尬地笑道:“小孩子不懂事,姑娘不要介意,不过姑娘的脸……”

看这姑娘的穿着和气质,应该不是凡人,怎么一张脸毁成那样了?

“请问你们哪位是苏赫前辈?”千茵扫视了一圈众人,最后目光停在刚才的老者身上。

“我就是苏赫,难道你是……”苏赫似乎想起什么,却又不敢确定。

“您看看这个玉佩,可否认得?”千茵将玉佩递给老者,老者身体一怔。

接着眼里是浓郁的悲伤,握着玉佩的手瑟瑟发抖:“絮儿,你还是先走了吗?”


“苏赫大哥,如果我先去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我的千儿,让她快乐地活下去。”

一个月前,七娘找到苏赫,跟他说了这句话便走了。那时他怎么没有想到她是在交代后事呢?

“我师傅出什么事了吗?”千茵隐隐感觉到他们口中的絮儿就是师傅。

“孩子,你师父很好。我只是想起一位故人而已。我与你师傅是故交,本来她托我照顾你,可没想到,我自己身陷囹圄。”

苏赫话里透着沧桑和无奈。

听说七娘没事,千茵松了一口气:“师傅知道您有难,特意让我来帮您。我们现在就出去吧!”

“可是这里守卫森严,怎么出去啊?”女子失望地抱着孩子蹲在墙角。

“小妹妹,抱紧我。”千茵拉住小女孩的手。

小女孩忙钻进母亲怀里大哭起来:“娘,燕子怕!”

“燕子,不得无礼!”苏赫见孙女对千茵不敬,连忙厉声呵斥。

千茵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扯掉人皮面具笑道:“不要怕,姐姐带你们出去。”

燕子再抬起头,看到千茵的脸时,眼睛闪烁着光芒。

“匿影千丝。”千茵大喊一声,身体生出千万根银丝将众人包裹在里面,一片洁白之后,人已经消失不见。

“姐姐好厉害!”燕子眨眼就出了牢房,开心得跳了起来。

“苏伯伯,您的手下已经全部被二当家的收服了吗?”千茵看了一下周围的部署和地势,没有人手是很难拿下的。

“那畜生骗寨子里的人说我已经死了,但是我的徒儿紫白率领一部分士兵在外面想办法救我们。我们可以去找他。”

说起这个徒弟,苏赫有几分自豪。

“寨主?快去禀报少主,寨主回来了!”守卫看到苏赫都很高兴,看起来他是个爱护手下的好人。

“师傅!”一身戎装的男子,屈膝跪地,没能救得师傅,深感惭愧和自责。

“紫白,你做的很好。是师傅瞎了眼,引狼入室啊!”苏赫悔恨当初留二当家的在寨里,还跟他结了八拜之交。

“紫白,快谢过这位千姑娘,是他救了为师。”苏赫亦是抱拳致谢。

“多谢千姑娘!”紫白调转方向,朝千茵拜了一拜。

“呵呵,苏伯伯,你徒弟真傻。我们同样辈分,要我拜,我可不干!”

紫白听见这银铃般的声音已是一楞,再抬头看见千茵绝美的容颜,竟然就那样傻在那里了。

见紫白傻乎乎的样子,千茵笑得更厉害了:“苏伯伯,这么个傻小子,你也放心把兵力交给他?”

“放肆,不许侮辱我们少主!”其他人虽然也钦羡千茵的美貌,可是少主的恩情让他们决不允许任何人诋毁他。

“我哪里有诋毁你们少主,打了这许久可是没救出寨主?要有真本事,怎么连小小一个山寨都拿不下?”

千茵看清楚了这易守难攻的地势,可这根本难不到她。

“苏赫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岂是我们少主无能?”

“自己没本事却要推给地势,我问你们,你们可是苏赫寨里的人?”千茵扫过一丝不屑。

“是又怎样?”

“既是苏赫寨的人,又知道苏赫寨不易攻破,为何让外人占了先机,被扫地出门了?这不是无能是什么?”

“你这丫头伶牙俐齿,有本事你攻下苏赫寨试试?”

“对呀,你攻下试试!”所有人都跟着起哄。

“好了,如果千姑娘真的攻下苏赫寨,我看你们脸面往哪放,连个姑娘都不如!”苏赫可是听明白了,千茵把他的手下都绕到圈子里了,无论输赢,他们都不如她。

“好,既然盛情难却,那我就拿下苏赫寨给你们瞧瞧。不过我们事先可说好了,如果我打败了那白眼狼,你们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千茵调皮地眨眨眼,师傅不在,顽劣的本性暴露无遗。

“什么条件?”

“如果我赢了,你们万人敬仰的少主得听我使唤,每天给我倒洗脚水!”

紫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怒目瞪着千茵。

“怎么着,少主子不敢赌啊?”

明知道是激将法,紫白还是上了当:“我就不信我攻了半个月的寨子,你一个女子能拿下!”

“你攻了半个月是吧?那本姑娘告诉你,本姑娘今晚上就把它拿下!不过说好了,今晚上你的士兵和你都得听本姑娘差遣。”

千茵自信地勾勾嘴角。

苏赫望着远去的一行人,叹了口气。

“爹,这千姑娘是什么人,这么猖狂!”

“柳儿,她可不是一般人,也不是久留之人,是福是祸,看我们自己的造化了。”苏赫抱起孙女,十八年前的一幕幕又重现在眼前。

“不过我看她跟紫白倒是挺般配的,郎才女貌。紫白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柳儿自顾自地说着,没有发现苏赫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若她只是平常的女孩子,紫白倒是有了福气。

可她偏偏背负着那么重的使命,怕就怕紫白动了情念,到时候痛不欲生啊!

当然这些话苏赫没有说出来,千茵的身世,他决定让它烂在肚子里。

“雪儿,去看看他们的粮草在哪里。”千茵拍拍衣袖,一只雪白的狐狸滑了出去,极其灵巧地钻进了大门。

“我刚才看了一下,这山后面有个悬崖,可以直接爬进寨子,你们几个从那里爬进去。”

千茵荡着秋千,优哉游哉地吩咐。

“我当有什么好办法,这法子我们已经试过了……”

“可是你们失败了,而我,不会。”千茵打断紫白的话,气得他吹胡子瞪眼的。

“那里已经加强了戒备,你不是让弟兄们送死吗?”紫白抓住秋千绳,不让它摇晃。

“对呀,如果他们从山上扔石头,岂不是要砸死人?”士兵对千茵的猖狂也极是不满。

千茵皱着眉头,思考。

“这点常识都没有还带兵打仗呢?”紫白一屁股坐在地上,奚落道。

“您老人家是有常识,那还不是让人家连巢都给端了!”千茵说到紫白的痛处,紫白哼了一声起身就走。

“诶,别走啊,我这还没吩咐完呢!你叫你的弟兄们做几个稻草人,赶紧着。”千茵眼睛一亮,已经想出了好主意。

“大小姐,我们现在是在打仗,没工夫陪你玩!”紫白彻底觉得千茵压根儿什么都不懂,还跑来充大爷。

“谁说我在玩儿啦,不是说好今晚上听我的吗,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呢?”千茵从秋千上下来,指着士兵们说:

“你们可都听见的吧,你们少主答应了今晚上听我的,现在又反悔了,这是君子所为吗?”

士兵们哄堂大笑,千茵不知道他们笑什么,也跟着一起傻笑。

“少主,你就从了千姑娘吧,今晚上得听她的!”说话的人没忍住,还是笑了出来。

“哼!”紫白气愤地瞪了一眼千茵,千茵回以灿烂无邪的笑容。

“少主慢走,弟兄们准备稻草人去!”

忙乎了一下午,月上枝头的时候,终于停当了。

“今天晚上呢,我将带领大家拿下苏赫寨。明天呢,你们的少主就是我的丫头了,为此我们热烈祝贺一下!”

千茵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将士们都嬉笑着喝下了手里的酒,并且把碗摔在地上砸碎了。

“废话少说,我看你怎么攻下苏赫寨!”紫白心里窝着火。

“听好了,你们十个人到后面悬崖去,只在下面敲锣打鼓,不要真往上爬。”

“那我们不往上爬,敌人一看就是陷阱啊!”

“你们真是一点常识都没有!”千茵冲紫白眨眨眼,拿出瑶琴弹了一段,附近的麻雀都往悬崖边上飞去。

只见麻雀用嘴叼起稻草人的衣服,慢慢往上飞,晚上从上面往下看,就像是一个个的人在往上爬。

紫白看得目瞪口呆,千茵又来到寨前,吩咐士兵穿上她特制的鸟人衣。

“记住了,是东北角,烧了他们的粮草就回来,这风只能持续一个时辰,死了我可不负责的。”

众人点点头,一只只人鹰飞上了苏赫寨上空。

不一会,二当家的就收到了消息:“二当家的,后山有人偷袭!”

“又是紫白那小子,上次把他们砸得头破血流还不够吗?看看他们有多少人!”二当家的颇为不屑。

“回二当家的,听声音,人数可不少。”

“主力军,随我到后山!”二当家的微眯着眼,这次是想置紫白于死地了。

“报!二当家的,粮草着火了!”

刚到后山的二当家就挨了当头棒喝,马上反应过来:“咱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快给我回去!”

可是寨中地势险要,一条路只能容一个人通过,冗长的队伍撤退起来很是费时。

“妈的紫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二当家的咒骂着,眼里透过一丝阴狠。

“报告二当家的,前门被攻破,少主的军队已经进寨子了!”

“什么?你们这群废物!”

等二当家的撤回寨子里时,苏赫已经坐在了堂上。

“寨主?寨主还活着?”原本跟着二当家的士兵都在窃窃私语。

“大哥,原来你还活着啊?真是太好了!”二当家的堆起一脸虚伪的笑容。

“你是想问我怎么逃出来的吧?”苏赫鹰目一转,对着士兵们说:“二当家的设计将我囚入大牢,想要占山为王,你们还跟着他做什么?”

士兵们纷纷丢下武器,跪向苏赫。

“二弟,我待你不薄,你为何非要这样做?”苏赫声音微颤。

“哼,权力谁不想要!每天听你指挥,我已经受够了,凭什么我就只能做你的一条走狗!”

“我一直把你当兄弟,从来都没有……”

“罗里八嗦的,这种人该杀!”千茵打断苏赫的话,一根银丝要了二当家的命。

“你!”苏赫本想唤起他的良知,给他一次机会,没想到千茵这般心狠手辣。

“你什么你!这种人你留着他下次再来杀你吗?师傅说过,要想保住自己,就要在敌人出手之前置他于死地。”


千茵牢记师傅的教诲,不是一般心慈手软的弱女子。

苏赫骇然,这就是狼最大的特性吧,狠。

“大哥,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还有句话想跟你说,你过来。”没想到被割断了喉咙的二当家还留着一口气。

“苏伯伯,我可是看在师傅的情面上才奉劝你,我断定他是想借机杀你。”千茵从那个人眼里看不到一丝悔恨。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苏赫叹了口气,走近二当家。

千茵性子本就不热,听苏赫这样说,也就由着他去送死。

“二弟,你……”

二当家还没笑出声就被千茵割断了脖子,身首异处。

“是我咎由自取,你们听好了,今后苏赫寨寨主就是这位千姑娘。”

苏赫将匕首从胸口抽出来,顿时血流如注。

“苏伯伯,不要这么大惊小怪,死不了人的。”若是一般的先生定会让苏赫准备后事了,可在千茵眼里,这点伤就跟划破手指一样。

苏赫抬头看见千茵戏谑的眼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想絮儿果真把这丫头调教得跟她一样了。

“这次保住苏赫寨多亏了千姑娘,以后千姑娘的话就是我的话,见了千姑娘如同见了我!”苏赫知道自己现在不死,也活不了多久了,只好把苏赫寨托身给千茵。

“少主,这盆洗脚水就麻烦您屈尊给倒一下了。”千茵也不避讳什么,光着脚丫含笑望着紫白。

紫白本来因为当众丢脸而气恼,可在看见千茵雪白的双足时,脸颊上瞬间飞过两片云霞。

出门时忘了跨门槛,洗脚水倒了一地。

“你要不愿意就直说嘛!干嘛糟蹋我的洗脚水啊!”千茵明知紫白窘迫,却不知他的失态不是因为受了屈辱而是因为她那双不安分的秀足。

“糟了,朝廷带了大队人马,看是要攻山了!寨主让千姑娘和少主到前堂议事。”

正在大家抢着替紫白擦地的时候,一个小兵莽莽撞撞地跑进来。

“朝廷派那么多人前来攻寨,怕是铁了心要拿下苏赫,苏伯伯作何打算?”

千茵盯着苏赫,苏赫大致明白她的言外之意。

“想当初,我之所以占山为王,就是觉得朝廷太黑暗,想给自己的家人一分安稳的生活。这些年来,我们劫富济贫,官府早就怀恨在心了。”

苏赫叹了口气,当年主人那么卖命地替朝廷效力,到头来还不是落得个家破人亡。

“朝廷攻打苏赫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就不信这次他能打得下来。”紫白显然年轻气盛,不愿服输。

“苏伯伯要是愿意,可随千儿回千楼庄。”千茵直接无视紫白。

“义父!寨子里这么多兄弟都仰仗着义父生存,义父真忍心舍弃他们吗?”紫白看苏赫有些动容,忙劝说道。

“傻孩子,义父怎么可能丢弃他们。”苏赫确实想过让他们离开,可是现在千楼庄只怕已经毁于一旦了,千茵此时回去不知能否承受絮儿之死,不如再拖些时日。

千茵不置可否,转身离去。

她本事性薄之人,要不是师傅嘱咐,苏赫寨的存亡与她没有丝毫关系。

“姐姐当真要替他们打仗?一点也不好玩!”雪儿歪着脑袋尽管把茶壶里的水来回倒腾。

“师傅是料准了苏赫会出事才叫我来,我若不出手,岂不是违背了师傅的意愿。”千茵望着黑漆漆的夜色,脑海中还是会浮现那双温暖会笑的眼睛。

每次她感到孤独无助的时候,脑海中就会出现那双眼睛,以前的事,她每发病一次就会忘掉一些,独独那双眼睛,不知道是谁的,就是从来没忘过。

好似在黑暗中关注着她,给她力量。

此时的长安街热闹非凡,木云决站在宫里的最高处,看着这一片繁华,眼神却没有聚焦,思绪早已漂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腰间的铃铛冰冷地躺着,自从分别后从来没响过。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是木云决对她的记忆。

“美目盼兮”木云决无意识地呢喃着,脑海中居然出现了千茵那双冰冷的美目。

最后那一眼让他触目惊心,可细细想来,除却那可怖的红色,那张脸似乎……

“哥哥,太子来了!”木格的话打断了木云决未完的思绪,现今太子才是最重要的。

“云决兄,三日后有个灯会,热闹极了,我们索性偷偷溜出去玩个痛快!”男子温文儒雅,眼里难得显出一丝期待。

一身的锦衣玉袍给明目皓齿的少年平添了几分高贵,和煦的笑容又显得平和亲切。

“太子尽兴便好,只是事关太子安危,是否给太傅禀告一声?”木云决作为弱小的楼兰国质子,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讨好着这位受宠的太子。

“你初到中原定是没见过这么热闹的长安,太傅在父皇跟前办事,怕是要深夜才能回来,我们且玩得尽兴了,不用管其他的。”太子今天显得异常兴奋。

倒不是因为这远道而来的朋友,而是爱战的父皇终于答应了这位宅心仁厚的太子,暂停作战。

“传令,召集苏赫寨所有兵力前去迎战!先不要开战,尽管跟他们骂着。等村民们都进了密道再说!”千茵绝想不到自己也会一身戎装发号施令,她向来独来独往惯了。

只不过师傅却千方百计训练过她指兵作战的本事。所以区区苏赫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雪儿,你去探探情况!”千茵温和地拍拍雪儿的背,雪儿就一溜烟跑向了敌营。

“你到底作何打算?若真和官兵拼命,苏赫根本没有胜算!”紫白听说千茵大开寨门迎战,着实吓了一跳。

众人皆知苏赫寨是易守难攻,如今开了寨门,如何守得住?

“你要保的是苏赫寨还是苏赫寨的百姓?”千茵一句话问得没头没尾,紫白却气得浑身发抖,因为他看到千茵眼里满是嘲讽,好像他拿苏赫寨的百姓换了苏赫寨少主的位置一样。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不仅要保苏赫寨也要保苏赫寨的百姓!难道打开寨门就能让村民们平安无事了吗?”紫白脸色发白,自从千茵来了之后他不仅名誉扫地,还得时时受她的气,偏偏他还对她气不起来。

“苏伯伯将苏赫寨交给我,这里就没你说话的份!”千茵实在懒得跟他理论。

“你!”紫白本要发作,可转念一想,千茵轻轻松松从二当家手里拿下了苏赫,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原来你早就知道苏赫这次在劫难逃,你想毁了它保全村民的性命!”紫白不由得兴奋了,不为自己的聪明,而为终于理解了千茵,他实在不愿与她为敌。

“哼!”千茵并不言语,在她千茵手里,一个小小的寨子都保不住吗?笑话!

月上柳梢头,多么惬意的时刻。

千茵一袭白衣站在苏赫寨门口,裙带飞舞,任何人见了都觉得是那九天的仙女下凡来了。

通往苏赫寨的路只有一条,千茵避开众人独自在这条寂静的道路上做着什么。

雪儿已经回来了,这个可爱的小精灵帮了苏赫寨很大的忙,它把冲锋将军风度偏偏的公子哥给毁容了,现在军队大营里应该乱作一团了。

当然,我们可爱的雪儿怎么会放过这么大好的机会,不去他们的后院点把火呢?

“该死的狐狸!谁抓住了它,本少爷重重有赏!”霍禹捂着被抓伤的脸,气急败坏地吼着。

“报!将军,粮仓着火了!”小兵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什么?肯定是苏赫寨的人偷袭!该死的!马上出兵围剿苏赫寨!”气急败坏的霍禹就这么冲动地上了千茵的当。

这霍禹是光禄大夫霍光之子,因霍光推荐充当围剿苏赫寨的元帅。可是谁都知道霍禹是个十足的花花公子,哪里会带兵打仗?

千茵大开城门,品着香茗,等待那个蠢货的到来。

“将军,苏赫寨易守难攻,如今城门大开,恐怕有诈!”军师好心提醒,却换来霍禹一顿臭骂。

“没用的东西!小小一个强盗窝就吓成这样。所有将士听命,给我攻寨!谁要是不听,军法伺候!”霍禹歪列着脸,恨得牙痒痒。

军队浩浩汤汤地进入苏赫大门,待所有士兵进入之后,没有人注意苏赫的大石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霍禹得意洋洋地走在军队前面,心想:等本将军拿下这强盗头子,看你们怎么说!

一切本来都尽在掌握,可人终究抵不过命运的捉弄。

就在千茵准备拉动机关,一举歼灭霍禹的时候,一只青翠的鸟停在她肩上,嘴角滴着血,诉说着千楼庄的悲伤。

千茵扔了一切,牵来骏马朝着千楼庄奔去。

庄外的阵法都已失效,隐隐流出的血,那样红,几乎刺痛了她的眼睛。

“师傅,师傅……”千茵失了神,口里喃喃着,一路跌跌撞撞朝主厅跑去。

宛若花瓣般躺落的是,昔日,嬉戏打闹,替她端过茶,穿过衣,挨过骂的姐妹。

面上一片冰凉,千茵顾不得拭去那灼热的刺痛,发了疯般一间间房屋地找了起来。

“没有,没有,师傅,你在哪里?”千茵瘫软在地上,从未如此无助,悲伤,愤怒。

“主人,镜花水地。”雪儿也是满面泪痕从千茵袖子里钻出来。

千茵从地上弹跳起来,直奔镜花水地,那原是自己的秘密基地,师傅,你会在那里吗?

进了小木屋,千茵迫不及待地推开门,她的师傅,她认为从不会倒下的人,现在已是满头银丝,端坐在竹椅上。

“师傅!”千茵扑向七娘,那鲜活的人,却在触碰到千茵的体温时,化为灰烬。

“师傅!”千茵知道这是师傅等着自己回来见她最后一眼,只是为什么,从不会败的师傅,怎会落得这等下场?

“主人,师傅留下的信。”雪儿从地上捡起落满灰尘的信。


千儿:不要怨师傅从小对你严厉,师傅终究要先你一步离去,怎么也放心不下你一人去面对那些肮脏的人群。我亲眼见到你母亲躺在血泊里,十几把刀刺过了她的胸膛。

她是那样温柔,圣洁的女子,可是他们还是痛下了杀手。所以师傅不忍心,也不敢让你像你娘亲那样。

六年前,你误食了天玉石,所以每到月圆便要忍受裂面之痛。只可惜师傅找寻多年仍没有寻得七名芝,无法解去你的痛楚。

这个铃铛是六年前那个孩子送给你的,我当时为了保住你的性命,硬是将你从他身边抢走,我看出他是真心待你,但这真心终究敌得过几年的消磨,为师也不得而知。

如今你系上这铃铛便可解除师傅的封印,想起当年的事情。不要怪师傅狠心,那孩子当年保护不了你。如今你带了这枚扳指去寻他,你们本是打小就结下姻缘的。

从前师傅错了,不该让你背负太多仇恨,如今师傅只希望你快乐幸福地活下去,若真如此,我也便对得起圣女了。

“啊!”真真实实地接受了师傅死去的消息,千茵悲痛万分竟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哀鸣,甚是吓人。

“主人,你怎么了?”还是第一次见千茵在月圆之外的时间发病,雪儿吓得慌了手脚。

“云决兄,你怎么了?”太子看着突然脸色苍白的木云决问道。

“对不起,殿下,云决突感不适,先行告退。”木云决一手捏着腰间的铃铛,一手捂着胸口。

六年了,我终于感觉到你,却是如此不可承受的痛楚吗?连我也快要透不过气来。

影儿,我来长安半年了,为何不曾遇见你?是缘分太深,还是太浅?

千茵醒来已是三日以后,雪儿面色憔悴,显然一直守在身侧不曾吃睡。

幸好,还有你,雪儿。

“主人,你别想太多,先安生养着身子。”雪儿双眼红肿,泪水还不停往下滚。

“好雪儿,师傅看见你这样招惹我,肯定要打你了。”

“主人,师傅已经……”雪儿忌讳地住了口,泪珠子连成线了。

“雪儿,走了的人终究是回不来的,活着的,不管伤透了心还是气炸了肺,也得活着。况且,师傅定是要我好好地活着的。”

“主人这样想,雪儿便放心了。”

千茵望着窗外,滚滚流动的黑夜,透出那张明媚的笑脸,那双温暖的眼睛,终究寻到了主人,她忍不住笑了,轻轻唤了声:“彧哥哥。”

她的幸福,她的快乐如今唯一系系在他的身上,不知他是否能够原谅,是否还在等待……

今夜的长安异常热闹,不为某个不经意的碰撞,不为某次刻意的相逢,只为大汉天子的一句话。

“时值上春佳节,国泰民安,朕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女子身着绿色轻纱罗裙,隐隐错错,婀娜娉婷,纵使遮住面容也惹来无数人侧目。

“主人,我们要到哪去找你的彧哥哥啊?”雪儿咬着鸡腿,晃悠着脑袋。

“有缘定会相聚,也不必刻意去寻找。”千茵拿着糖葫芦,她多么想马上告诉他:“彧哥哥,这是糖葫芦,糖葫芦啊,影儿最喜欢吃的糖葫芦,彧哥哥还记得吗?”

“主人,你最近都变傻了,江湖人要是见你这样,真想不出会是个什么表情。”

雪儿一脸恶寒状。

千茵不说话,转过身准备继续走路,却偏偏撞在一堵肉墙上,面纱悄悄滑落。

那绝世的容颜落在旁观者眼里,千茵迅速戴好面纱,瞪了一眼旁边站着的人。

那人愣了一下,竟傻傻地笑着。

雪儿小声嘀咕:“难道主人这傻子病也是会传染的?”

“姑娘,你没事吧?”木云决低下头,这姑娘的身形好生熟悉。

这声音,是……他?

只是那一声彧哥哥还没喊出口,便一个恍身被雪儿拉走了。

“雪儿,那是彧哥哥,彧哥哥呀!”千茵激动地拉着雪儿的手。

“主人,那是飞鹰令啊!你的彧哥哥怎么会跟这些人结仇?”

千茵晃过内心的喜悦,向人潮涌动的街道望去,即使人山人海,她也能一眼定格到他的身上。

身后尾随的人,手上果真都有飞鹰令,师傅说纵然功夫再厉害,遇见飞鹰令也要绕道走。

即使从没正面交手过,但能让师傅忌惮的人,可见是不简单。

千茵远远地跟着他们,观察着那个她念念不忘的人。

她的彧哥哥,竟一点以前的影子也没有了。

那个男子卑躬屈膝,弯腰做礼,哪里还有一点当年张扬跋扈,潇洒无谓的样子?

唇边的笑再也让人感觉不到温暖,或者应该说,他笑时,她一点也看不到他是在笑。

千茵牵扯了嘴角苦笑,自己何尝又是当年的那个自己,亦或者当年的那个影儿,又是真正的自己吗?

“彧哥哥,命运竟将我们捉弄至此?”

当初,他揉着她毛茸茸的头发唤她闺女,她温和地笑着为他洗手作羹汤。

如今,他们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看着他冰冷的眼神,她竟没有勇气相认,只能看着他的背影。

“云决兄,你可有看见刚才那姑娘,真真是个美人儿。”太子还沉浸在刚才美人的眼眸中。

面纱滑落,初是惊鹿般迷惘,后又灵动地瞪他一眼,他心跳顿时漏掉半拍。

“什么姑娘?”木云决也兀自思索着千茵的事情。

“你当真是个木头人,就是刚才撞你的那个姑娘。”太子兴奋不已,快步往前走,却不见周围人越来越少。

难道他见了千姑娘的容貌?

思索尚未结束,阴谋已然开始,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绝不会选择这个时候动手。

千茵眼看着飞鹰令在人群中飞舞,眼看着她的彧哥哥一次次被打倒,眼看着飞鹰令中间只剩下三个血淋淋的人。

她顾不得雪儿的阻拦,第一次出手伤了她,奔向那个本以为可以依靠的人。

飞鹰令在她眼前划出一道道血痕,她想起了师傅,想起了大漠里那段难忘的岁月。

她失去了爹爹,失去了师傅,不能再失去彧哥哥了。

“殿下!”木云决顿了顿手里的剑,对面的剑尖刺入胸膛。

千茵的那声彧哥哥还没喊出口,木云决又闪身来到太子身前,眼看厉掌要拍在木云决伤口上,千茵莲步轻移替下了那一掌。

看到木云决眼里的惊诧以及恼怒,千茵轻唤了一声:“彧哥哥。”

只是那声音太轻,只空做了个嘴形而已,满腹心事的木云决怎会注意到这些。

千茵觉得心中一滞,彧哥哥,你何时有了这样复杂的表情,影儿都看不懂。

羽林军赶到时,飞鹰令已经不知所踪,太子刘据痛心地抱了千茵回宫。

三日后,博望苑里歌舞升平,太子刘据对楼兰质子已深信不疑,并将其列为生死之交。

红袖轻舞,若隐若现的肌肤白嫩如凝脂,裙摆下修长的腿轻盈地划出优美的舞步,套上银白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那双美目更是顾盼生忧,我见尤怜。

红衣舞女似乎对身材挺拔,相貌英俊的木云决很感兴趣,香气逼人的水袖几次拂过他的脸庞。

木云决本不为她所动,刘据却是坦诚地笑道:“看来写忧是对云决兄很感兴趣啊!那本王就做个顺水人情,写忧,今后你就跟了木公子,可好?”

“写忧听殿下的。”女子娉娉婷婷地跪谢,面色微红,木云决眼里闪过一丝嘲弄。

起身谢命:“云决谢过太子殿下。”

“砰!”地一声,花瓶的碎裂声打破了这喜气或许捎带扎眼的气氛。

女子黑发轻垂,面色愈显苍白,这般冷的天气竟只穿了里衣。

木云决望去,那女子如一只折翼的碟,孤独无助,甚至绝望。

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心尖隐隐作痛。

看到她光着的脚,木云决心里一动,似乎有什么酸涩的东西涌上心头。

当初他生病时,有个傻丫头也这样衣衫不整地光着脚丫跑到他房间,晃着他的手臂问:“彧哥哥,彧哥哥,你好了吗?”

那时他揉揉她毛茸茸地头发,把她拉到被窝里瓮声瓮气地说:“傻闺女。”

而如今,那个傻傻的姑娘又在哪里?

“云决兄何不解下手上红绳替佳人挽起青丝,也好让写忧心里有个着落。”刘据似笑非笑。

木云决皱了一下眉,不着痕迹地扯下写忧衣裙上的丝绸,轻轻挽上头发。

写忧面色微红地行礼道:“多谢公子。”眼睛却瞟着他手腕上的红丝线,那分明是女子的头绳。

木云决手却就那样停在那里,曾经他也替她挽过青丝。

含笑把那人拥在怀里:“闺女,以后头发不能随便让别人挽,知道吗?”

“那要是影儿手不能动了呢?”

“那就等我来挽。”

“彧哥哥能替影儿挽多少次呢?”

“很多次很多次,直到你头发掉光为止。”

“那彧哥哥只为影儿一人挽发可好?”

“嗯,只为我闺女一人挽。”

兀自思索的木云决终于觉察到过多地注视,再抬眼时,千茵竟怨恨地望着他,他没有看错,为什么是怨恨?

纵使毫不相干,对着这样的注视,木云决竟就真的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心里突地一跳。

怎么能不怨恨?

睡梦中重复着木云决被刺伤的情景,惊醒的千茵翻身就让丫头带了她来寻她的彧哥哥。

可看见的却是一副郎情妾意的场景。

她怎能不怨?

她唯一能依靠的彧哥哥,亲切地唤她闺女的彧哥哥,如今连她的模样也认不得了。

只能怪上天好捉弄世人,六年前的千茵是眉如远黛,眼如凌波,可体内藏不住的美丽在天玉石的冲击下终究使她变得明艳动人,原貌全无。

可偏偏七娘又不让千茵看自己的容貌,她只当自己还是那个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女孩。

刘据顺着千茵的视线思索半晌,方才化解了尴尬说:“姑娘伤还未大好,可不能在这风里紧着吹了。”


千茵收回眼神,仿佛那酸甜苦辣,风起云涌只是一刹那,可她又偏偏抵不过这一刹。

再抬眼,已恢复昔日平静。

微微下身,声音竟是颤抖的:“公子费心了,我已大好,就此告辞。”

刘据瞧出了端倪却也不说,只婉言劝道:“姑娘救了本王一命,本王怎可让姑娘就这样离去?”

“我本无意救你。”千茵丢下一句话,转身欲走。

留下一脸尴尬的刘据。

木云决心思一动,脱口而出:“千姑娘?”

千茵顿住脚步,心里的惊喜差点就冲了出来,可又被疑惑生生压下去。

彧哥哥,你终于认得我了吗?

可你怎么叫我千姑娘呢?我是影儿啊,影儿啊!

羽林军拔刀拦住千茵,千茵挥手细丝出袖,眼神却没从那人身上移过。

转过头,木云决眼里的客气,陌生刺痛了她,微微闭上眼,那声音细如青丝:“公子怕是认错人了。”

腰上的铃铛响个不停,木云决心思百转,终究不能再注意到这个美艳动人的女子。

他的影儿,到底在哪里?怎么会如此难过?

两人一室之隔,却偏偏中间离了个写忧,脚踝上丁丁当当响个不停,盖住了千茵腰上的铃铛声,他们竟就这样堪堪错过。

“姑娘请留步!姑娘救了本王一命,不知可否告知姑娘芳名?以便日后亲自道谢。”刘据拦下夺门欲出的千茵。

千茵本无意纠缠,却转念一想说道:“民女桃华。”

听他自称本王,那她自称民女,应该无碍。

木云决闻言猛地抬头,恰好对上她释然的眼神。

桃华,桃华,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么?

彧哥哥,你可记得?影儿已经知道一曲《桃夭》唱的是什么了。

“姑娘执意要走,本王也不便多留。且请姑娘先回房添些衣服。”

千茵微微颔首。

“什么人,胆敢在皇宫动手!”不偏不倚,太傅石德刚巧路过,本来不甚在意的事情,如今变得棘手了。

千茵听得这是皇宫也不禁后悔自己太过鲁莽,她是不应该与皇室有关系的。

“太傅,这位姑娘是前几日救本王的人,因有些误会才失手……”刘据一边示意木云决,一边解释着。

“殿下,虽说这女子是您的救命恩人,可在皇宫内动手可不是一般的罪名,还是查个究竟的好,况且皇上已经不止一次跟微臣提过殿下太过仁慈……”石德锐利的眼神锁住千茵,千茵却无甚感觉,浅浅一笑。

“既然如此,云决愿替殿下查明此事。”木云决与刘据眼神一对,刘据颇为赞赏地一笑。

太傅自是明白他们的把戏,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拂袖而去。

“只能委屈姑娘跟云决兄走一趟了。”千茵望进刘据眼里,这位居人首的太子,是没有恶意的。

“姑娘不必担心,只需留下几日走个过程给宫里人看便是。”木云决发现他竟是有些不敢回头看她那清冷的眼神。

“公子费心了。”千茵低着头,也不看他。

自那天后,刘据赏了木云决一处宅子,木云决便带了写忧,千茵在这木府住了三日。

三日里,千茵处处可见木云决和写忧惬意温暖的身影,他看着她温和地笑,可那笑丝毫不能赶走她心里的阴霾。

背负着楼兰使命的彧哥哥,再不是从前那个笑意融融的男孩了。

千茵感觉眼睛有些酸涩,木云决恰巧朝她走来。

“桃华姑娘,太傅要一份口录,恐怕要劳烦姑娘了。”木云决依旧笑着,可眼睛是蒙了一层雾气的,怎么也看不清。

“公子尽管问。”

“姑娘府邸何处?父母何人?那夜为何会出现在人烟稀少的陋巷?”木云决问得云淡风轻,眼睛却若有若无地注视着她的表情。

为何会出现在陋巷?我能说是为了追随你的身影吗?我不能,因为你不信。

“家父家母在我幼时便已过世,承蒙师傅收留才活至今日,那天只是恰巧路过而已。”

木云决身形一怔,问出的话已脱离本意。

“姑娘为何会来长安?”

“本是长安人,何谓来长安?”千茵眼神跳动了一下,木云决则有些黯然。

“姑娘取名桃华可是取自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胡乱取的名字而已,公子这么一说倒有些意思。”

“若是随便取的,倒可惜了这两个字。”木云决犹自喃喃自语,千茵却心跳快得令人窒息。

“公子叫木云决,可也不见你决策云端啊?”终究是平复了下来。

对上千茵半躲闪半嘲讽的眼神,木云决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连声道歉。

千茵不置可否反说:“若是心中牵念便认为是好了。”

木云决呆呆沦陷在自己的回忆里,恍若梦呓般说道:“决策云端不若如影随形。”

千茵终是止住了离去的步伐,却差点与端茶而来的写忧撞上。

“奴婢该死,冲撞了姑娘。”写忧只当千茵是太子的人,不敢怠慢。

“好好的跪什么,姑娘可是那种小气的人。”木云决轻手扶起她,写忧微微红了耳根。

千茵着实被刺痛了眼睛,转身往外走,虚若无物的声音传来:“公子怎知我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叨扰多日,就此告辞。”

木云决眯着眼,看着千茵消失的方向,腰间的铃铛再次响起,只是那个人已经走远。

出了木府,雪儿立刻拥了上来,千茵隠了眼角的泪。

从此长安不再有千茵,不再有影儿,只有桃华。

追追寻寻,等等待待,到头来却成了对面不相识,连名字也不能回到从前。

他是楼兰质子木云决,她是长安孤女桃华。

彧哥哥,你不记得影儿了,可影儿却只能有你,所以请你喜欢现在的桃华吧。

“大哥,刚才那明明是千姑娘,她救过我们,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你呢?”木格很是不解地问。

木云决心里也疑惑得很,千姑娘转身时那单薄的背影,像极了影儿。

还有她看自己的眼神,她为何会用那种眼神看自己?那眼神竟是破碎的一般,让人慌乱。

他的影儿到底发生了什么?近日那么真实地再一次感觉到来自她的悲伤。

为什么在想到千姑娘时,会很自然地想到影儿?

“公子。”写忧一袭红衣,脚上依旧套着铃铛,摇晃得木云决心里烦躁不已。

“我喜静,日后不要再带它了。”木云决甚至都没有转头看她一眼。

写忧忍住泛红的眼眶放下茶盏说:“公子不喜欢,写忧日后不带便是。”

“嗯。”木云决仍旧望着窗外,写忧尴尬地站在桌旁,进退不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木格却拦住了她,示意她出去。

写忧又羞又愤,索性不管木格的警告说:“写忧虽是太子给了殿下的,但写忧是心甘情愿跟了公子的,与太子并无关系。公子若不信写忧,大可放了写忧自由。”

若是以前的木彧定会不屑地说:“你要走就走,腿长你身上,我又没拦着!”

可是现在,他是楼兰的质子,他不能。

“写忧姑娘多虑了。”即便无可奈何,也不会刻意逢迎。

写忧还能说什么,有那么一瞬,她是害怕的,害怕这个人真的把自己赶走了。

“阿茵,好久不见。”桃华正低头思索将何去何从,身畔突然响起似乎熟悉的声音。

那人逆光而来,闪烁了桃华的双眸,只见得一双灼灼的眼睛,差点烫伤了她。

白布素衣,却端端地被他穿出一份清逸脱尘来。时隔七八年,桃华只能想出一个词来形容这个人,温润如玉。

“赵……七公子。”

男子释怀一笑,终究这丫头是没忘了自己。

“阿茵,近年可好?”

“无所谓好或不好。”该记住的忘记了,该忘记的时候偏偏又铭心刻骨地记得,好或不好竟像是浮华若梦。

“若是命运弄人,又何必强求。”七公子眼底墨黑,像是能将人整个吞噬掉,让人觉得一切他都是知晓的。

“不早不晚,于千万人之中,在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恰恰在那个时间那个地方遇见了那个人,我定要十分十意地待他好才对得起他等了我这半世,我寻了他这些年。”说到末,脸上藏不住的是满满的幸福。

七公子微微敛了眸,脸上却依旧云淡风轻,只嘴角那抹笑,淡得几乎透明。

我等你比他久,知你比他早比他深,奈何,情深缘浅。

“可见你是不愿再做千茵了,日后辰逸应如何称呼?”生涩的嗓音只有自己尝出了那微苦。

“华阳千影楼,桃华。”女子清如冰,冷若霜,圣似雪,那小女子的温柔终究不是为他而释怀。

然而日后,七公子依旧唤着她阿茵,仿佛她真的就是他独属的一样。

两个月后,天气已然回暖,整个长安如初春含苞欲放的花朵般热闹。

所有人都在议论新开的歌舞舫,装饰清雅,女子个个如出水芙蓉,那舞蹈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可终究是议论穿过了大街小巷也并未有人真正进过千影楼的大门。

越传越神秘的千影楼,像一株罂粟花,魅惑着看似寂静的长安。

“云决兄,今日千影楼开楼,可有兴趣陪本王去看看。”刘据在疑问却是用了肯定的语气。

千影楼?千姑娘,影儿?木彧摇摇头,当真是疯了,这样的事也能想得出来。

刘据见木彧摇头,又道:“你知这千影楼的坊主是谁?竟是那日救了本王的桃华姑娘。”

桃华?哦,是千姑娘。

“我竟不知桃华姑娘是辰家的人,千影楼也是属在华阳街辰坊主名下的。”刘据没来由地又加了一句。

“太子殿下,太傅……”木云决话到口边,被刘据挡了回去。

“云决兄,那日你不顾性命救我,我当你是生死之交。那天桃华姑娘对你的意思任谁都看得出来,你若执意负她,本王也只好召了她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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