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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1978,我和女知青假戏真做方信方芳前文+后续

天之原野 著

女频言情连载

“老子用半斤肉换你这八十多斤肉,你他娘的还不知足?老实点,乖乖从了我吧!”“我不换,饿死也不换!”“那也由不得你了,不换也得换!乖乖的自己把裤子脱了,免受皮肉之苦!”“你滚开,别碰我,救命啊......”一声声凄厉的叫喊直击灵魂深处,方信一个箭步冲进了屋内。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眦欲裂。一个满脸狰狞的壮汉正压着一个瘦弱的女子,女子拼命的挣扎哭喊,但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几乎毫无反抗之力,身上原本就破烂的衣服已被扯掉了一半,雪白的双肩暴露在空气中。“我在屋外摔了一跤,竟然来晚了?不对,这到底怎么回事?”方信刚要做出反应,猛然一阵剧烈的头痛传来,痛的他抱着脑袋蹲到地上,脑海中翻江倒海,无数记忆像火车似的呼啸而过。已经过去三十年了。三十年来摸爬滚...

主角:方信方芳   更新:2025-05-28 15: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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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方信方芳的女频言情小说《重生1978,我和女知青假戏真做方信方芳前文+后续》,由网络作家“天之原野”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老子用半斤肉换你这八十多斤肉,你他娘的还不知足?老实点,乖乖从了我吧!”“我不换,饿死也不换!”“那也由不得你了,不换也得换!乖乖的自己把裤子脱了,免受皮肉之苦!”“你滚开,别碰我,救命啊......”一声声凄厉的叫喊直击灵魂深处,方信一个箭步冲进了屋内。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眦欲裂。一个满脸狰狞的壮汉正压着一个瘦弱的女子,女子拼命的挣扎哭喊,但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几乎毫无反抗之力,身上原本就破烂的衣服已被扯掉了一半,雪白的双肩暴露在空气中。“我在屋外摔了一跤,竟然来晚了?不对,这到底怎么回事?”方信刚要做出反应,猛然一阵剧烈的头痛传来,痛的他抱着脑袋蹲到地上,脑海中翻江倒海,无数记忆像火车似的呼啸而过。已经过去三十年了。三十年来摸爬滚...

《重生1978,我和女知青假戏真做方信方芳前文+后续》精彩片段

“老子用半斤肉换你这八十多斤肉,你他娘的还不知足?老实点,乖乖从了我吧!”
“我不换,饿死也不换!”
“那也由不得你了,不换也得换!乖乖的自己把裤子脱了,免受皮肉之苦!”
“你滚开,别碰我,救命啊......”
一声声凄厉的叫喊直击灵魂深处,
方信一个箭步冲进了屋内。
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眦欲裂。
一个满脸狰狞的壮汉正压着一个瘦弱的女子,
女子拼命的挣扎哭喊,但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几乎毫无反抗之力,
身上原本就破烂的衣服已被扯掉了一半,雪白的双肩暴露在空气中。
“我在屋外摔了一跤,竟然来晚了?不对,这到底怎么回事?”
方信刚要做出反应,猛然一阵剧烈的头痛传来,
痛的他抱着脑袋蹲到地上,脑海中翻江倒海,无数记忆像火车似的呼啸而过。
已经过去三十年了。
三十年来摸爬滚打,干过苦力,摆过地摊,
从身无分文到身价万亿,
方信在商界金融界已是神一样的存在,被无数人顶礼膜拜。
想要上他床的女人,从渤海之滨一直排到法国还得再转两圈。
但方信始终不为所动,
只因三十年来始终魂牵梦绕的,还是眼前这一幕。
那个粗暴狰狞的大汉,正是方信的堂哥,生产队干部方军,
自小就常常欺负方信,动辄对他又打又骂,方信一向畏之如虎。
而那个正在被欺负的女子,她那张纯天然的脸倾国倾城,她的身材曲线窈窕傲人,她的声音像炸弹轰击着灵魂深处,
她是......
杨湘宁!
方信使劲晃晃脑袋,不敢置信的看着周围的环境。
眼前的这一切,是那么的久远,却又那么的熟悉。
这是一间破败不堪的土坯屋,
屋顶是一排极具年代感的屋梁,没有吊顶,横梁外露,还被烟火熏的黑黑的,上面还能清晰地看到大大小小的蜘蛛网。
屋内摆设极少,一张床,一张歪歪扭扭的小方桌,一个半人高的柜子,全都陈旧而破烂。
四面墙上糊满了报纸,算是唯一的装饰,
但也在长年累月的烟熏下变得昏黄。
方信的目光停留在钉在墙上的日历,
1978年的腊月初三!
瞳孔骤然放大,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重生了?
回到了二十岁那个刻骨铭心的日子?
在1978那个年代,曙光刚刚蹒跚升起,国家依旧还是这么的孱弱,
这沂蒙老区大山深处的偏远山村,依旧还是在饥饿与贫穷中苦苦挣扎。
这个时候,母亲还没被活活饿死,十三岁的妹妹还没被强逼着嫁给邻村老光棍,
母子三人刚刚被后爹赶出自家老宅,蜗居在一处荒废的破屋。
杨湘宁作为从大城市下乡的女知青,
在山村中无亲无故,无依无靠,
已经被饥饿折磨的快要走投无路了,
也就成了村里一些恶棍盯上的肥肉。
前世的方信对此痛心疾首,却又无能为力。
在那些被后爹嫌弃打骂,全村嘲笑鄙视的日子里,
杨湘宁是唯一一个用春风般的笑容带给他温暖的女子,
方信也想帮助杨湘宁摆脱困境,却又无能为力,只能挤出一点点口粮来接济她。
就在这一天,方信潜回老宅去偷了后爹的两个窝头,一个留给挨饿的妈妈,一个准备送给杨湘宁。
但是,等他赶到杨湘宁家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方军已经强行占有了杨湘宁,
杨湘宁当晚就上吊自杀。
而方军则逍遥法外,第二年当上了生产队长,几年后又调入乡里,在科级干部的位置上安安稳稳的熬到了退休。
“对不起,对不起,我向你在天之灵发誓,这辈子我永远都不要再为窝头而发愁,永远都不要再挨饿!”
方信唯一能做的,只能是默默的在杨湘宁的坟头摆上一个窝头,
哭了三天三夜,痛悔了整整三十年,
三十年再没碰过一个窝头。
现在重生了,当年那场悲剧还会重演吗?
看着那边禽兽不如的方军,拼命挣扎的杨湘宁,
方信大步走了过去,
“她是我的女人!你给我滚开!”
一声暴吼,抓住方军尚未解开的裤腰带,
猛然往后一扯!
愤怒之下力道大的出奇,一下就将方军壮硕的身躯摔了出去,
后背重重砸到地上,四仰八叉,眼冒金星。
“方信?你疯了?敢动我?”
方军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难以置信的怒吼一声。
方信横身挡住杨湘宁:“她是我的女人,你不能碰她!”
方军鄙夷的一声冷笑:“你个怂蛋也想沾点便宜?呸!你来晚了!这个女人老子先占了!”
“不,是你来晚了。”
方信冷冷说道:“我早就用一个窝头换到了她的身子,你现在正在侵犯人妻,这是犯罪!”
方军怒道:“你小子骗我是不是?就你那熊样,你拿的出一个窝头?”
“你看,”
方信直接拿出窝头:“我每天都给老婆送一个窝头。”
说着向杨湘宁使个眼色。
“对对,”
杨湘宁赶紧顺着方信的口风:“昨天我已经把身子给方信了,现在我是他的人。”
方军怒道:“你们骗我!这不可能!”
方信冷笑:“我的窝头是用自家地瓜面做的,但你这半斤肉是哪来的?是不是从生产队贪污的?竟然用来欺负女人?”
“这你管不着!”
方军色厉内荏:“没有我这半斤肉她就活不下去,你凭什么养她?就凭一个窝头?你连自己都养不活!”
方信针锋相对:“别说一个窝头,今后我的女人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听到方信连续斩钉截铁的说出“我的女人”,
杨湘宁感动的热泪盈眶,一只手紧紧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你,你好大的口气!饿疯了吧你?知不知道半斤肉多少钱?你干半年都买不起!”
方军气得发昏。
“你就拿这区区半斤肉骗了多少女人?害不害臊?”
方信根本不解释,一连串说道:“你走不走?除非你现在杀了我们两个,要不然只要我活着,我就去大队部,去乡里去县里,一定要告到底!”
“别别别,只是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我这就走。”
在方信坚定的眼神下,方军败下阵来。
这种作风问题一旦揭发出来,不管官司输赢,名声就全毁了,前途也完了。
只好慌忙打个圆场,垂头丧气的往外走。
走到门口,想想又觉憋屈,回头恶狠狠的丢下一句:“方信!你小子给我记着!别忘了你还有快要饿死的老娘和妹妹!”
说罢大步离去。
方信目中寒光一闪。
母亲,妹妹,都是心中的逆鳞,
你敢动她们,我就叫你再也做不成人!
“谢谢你,方信,多亏了你救了我。”
杨湘宁抽泣着道谢。
“不好意思,刚才我那么说是骗他的,演个假戏你别见怪啊。”
方信把带着体温的窝头递过去:“快吃吧,地瓜面掺地瓜叶做的,可香着呢,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
杨湘宁也是饿极了,接过来用力咬了一口,
“嗯嗯,真的好香。”
接着不顾形象的狼吞虎咽起来。
方信怜惜的看着她,默默等她吃完。
杨湘宁忽然抬眼认真的看着方信,
咬着嘴唇轻轻的说道:“方信,不如我们假戏真做吧?这种日子我真的受够了......”
说着,忍不住一把捂住嘴,低声抽泣起来。
方信真心的笑了:“我也正想说呢,你一个女人自己太危险了,不如跟我在一起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杨湘宁又想起方信的娘和妹妹,
忍不住担心的问道:“可是,你一个男人负担太重了,恐怕我会拖累你家......”
“呵呵,跟着我方信,你就放心吧,”
方信微笑道:“咱们这大山里啊,那可是满山都是宝,只是他们找不到而已。”

“今晚方军应该不敢再来了,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我回去把家里安顿好了就回来接你过去。”
方信看着杨湘宁,给她一个温暖的笑容。
“嗯好,我等你。”
杨湘宁低声答应,柔顺的看着方信。
接着却又不放心的叮嘱一句:“我知道你家里情况也很不好,千万不要为了我而为难......”
“放心吧,有我在,没有什么为难的。”
方信自信的一笑。
扶着杨湘宁躺下,让她闭上眼睛,再亲手给她盖上被子。
看着这个善良美丽,而又命运悲惨的女子,
方信心中感慨不已。
情不自禁俯下身子,在她额头上留下轻轻的一吻。
直到方信出门好一会了,
杨湘宁脸上的红晕仍未消退,长长的睫毛犹在颤动......
此时已是深夜,各家各户早已熄了灯,显得这偏远山村格外漆黑而幽静。
只有惨淡的月光朦朦胧胧的,勉强能照出村中的道路。
方信迈开大步,脚下生风,快速往母亲和妹妹那边走去。
方信的爷爷奶奶育有四个儿子,爷爷早年就去世了。大伯方建国五十岁,儿子就是二十八岁的方军,现在是生产队干部,
二伯方建军四十八岁,有两个女儿,
四叔方建华,今年才三十三岁,最得奶奶方齐氏的宠爱,
为他准备了最好的彩礼,娶了邻村柳家庄的媳妇,至今尚未生育。
老三就是方信的父亲方建民。
当初方建民与方信的母亲贺慧丽自由恋爱,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
方齐氏却瞅着这个未经自己同意的媳妇怎么都不顺眼,因此强势反对,想要生生拆散他们,
方建民却毫不让步,与方齐氏大吵了一架,最后一怒之下提出分家,
自己向生产队申请单独盖了一间房子,硬是顶着方齐氏的压力与贺慧丽正式成婚,生下了方信和妹妹方珊。
随后,大伯方建国和二伯方建军也分别搬了出去,方齐氏就跟着老四方建华一家留在老宅。
就在一年前,方建民因劳累过度而去世,贺慧丽带着方信方芳兄妹俩成了孤儿寡母,
方齐氏趁机以婆婆的身份,纠集三个儿子共同对贺慧丽施加压力,强行把她嫁给了村里的一个五十多岁老光棍刘柱,
并让刘柱住进了方建民原先的家。
这段日子里,方信母子三人吃尽了苦头,刘柱霸占着方建民的房子,稍不如意就对母子三人连打带骂,贺慧丽拼命护着一对儿女,自己身上的伤痕一天比一天更多,
为了保护儿女,贺慧丽忍着巨大的悲痛,被迫搬离了原本自己的家,躲到一处别人废弃的荒屋,挣扎着勉强度日。
忍辱负重并没有换来恶魔的怜悯。
刘柱非但没有放过他们,反而更是变本加厉,
强行把十三岁的方芳嫁给了邻村的一个酒鬼刘瘸子,为自己换到了一条猪后腿。
贺慧丽和方信拼命反对,但无济于事,反而又遭受一顿更猛烈的毒打。
不久之后,贺慧丽因饥饿过度和悲恨交加,郁郁而终。
第二年,十四岁的方芳因难产大出血而死。
“无人为我挡风雨,我自徒手逆青天!”
方信默默握紧了拳头:“妈!妹妹!你们放心,我对天发誓,今后绝不允许任何人再欺负我们一家!”
走到村中央的小广场,东边一道废弃的石墙下有一口石砌的水井,辘轳和水桶都在,
旁边的木头电线杆子上挂着一个大喇叭,白天常常响起,基本上都是宣传最新的政策,播放歌曲,有时偶尔也会播放一些评书、相声之类的,也算丰富了文化生活。
小广场的西边有几个挺大的草垛子,堆的有房子那么高,这是预备过冬的时候,很多方面都能用得上。
绕过这些草垛,再穿过两条巷子,就到了方信家那个临时的破屋了。
越走越近,方信的心情也越激动,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大婶,求求你了,我妈快要饿晕了,我给你跪下了。”
突然,一个稚嫩而凄惨的女孩哭叫声传来,在这安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方信一怔,这个声音怎么如此熟悉?
忍不住扭头看去,就在旁边那条昏暗的巷子第二个门,
一道瘦弱的身影正缓缓跪倒在地,一边哭着一边使劲的磕头。
“哼!谁叫你那短命的爸非要娶她不可?这都活活把自己克死了!你妈那么不要脸,就活该饿死!”
一个尖锐的中年妇女声音无情的嘲弄着她。
“你是我亲大婶啊,求求你求求你,哪怕借给我半个窝头,叫我干什么都行,呜呜呜......”
女孩跪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稚嫩的声音是那么的无助,那么的绝望。
如同一道天雷轰进脑海,方信全身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
她就是亲妹妹方芳!!!
自己居然从不知道,她竟然有过这样一段经历?
依稀记得前世的时候,杨湘宁死后自己失魂落魄的回家,把那个窝头给妈妈吃了,而对妹妹在不在家的印象就非常模糊了,似乎当时并没有在意。
“呵呵!求我?好啊,正好我刚起夜,这半满的尿壶还热乎着呢,”
中年妇女把手里的尿壶向方芳递过去,
一脸鄙夷的冷笑:“你给我把它舔干净,我就可以考虑借给你半个窝头!”
方信霎时双眼通红。
这是大伯方建国的老婆,也是方军的母亲,刘桂兰!
方信和方芳的亲大婶!
竟然对一个小女孩如此恶毒!
“大婶,你,你说话算数?”
方芳抬起小脸仰望着刘桂兰,语气中竟带有一种激动和希冀。
方信的心都碎了。
“那当然,既然叫我大婶,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可以考虑借给你半个窝头。”
刘桂兰满不在乎的冷笑,其中几个字特意加了重音。
“我听话,我喝,我保证喝干净......”
似是完全没有听懂对方的嘲讽,方芳跪着用膝盖爬过去,
颤抖着伸出一双小手......
“妹妹!”
再也忍无可忍,方信暴怒的狂吼一声,
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将方芳拦腰抱起,
反手夺过尿壶,趁刘桂兰还没反应过来,
大吼一声:“你自己的东西自己喝吧!”
“砰!”
狠狠扣在刘桂兰的头上!
顿时,刘桂兰满头满脸都弥漫着尿骚味,
浊黄的液体顺着脖领一直淌到裤裆。
“方信你个狗杂种!我是你大婶也敢动手?真是反了天了!”
刘桂兰一边尖叫,一边慌乱的拍打身上的尿液,
那些尿液早已渗入到衣服里面,一股股难闻的臭味从怀里直往上冒,
那种难受劲别提多么令人恶心了。
“你还知道是我大婶?”
方信冷冷斥道:“自己不把自己当人,那也没人把你当人看!”
“我打死你个狗杂种!”
刘桂兰发疯似的扑上来,想要狠狠教训方信。
方信一手抱着方芳,一手把手里的尿壶用力一扔,砸到她的头上,里面残留的液体又淌了一脸,
刘桂兰慌忙尖叫着后退,想要用衣服擦脸,又有些舍不得,
只好摸索着从地上找几片树叶。
方信趁机抱着方芳快速离去。
“妈?什么事这么吵啊?”
刚回家不久的方军,从里面出来问道。
“还不是方信那个小混蛋!真是无法无天了!”
刘桂兰用树叶擦着脸,恨恨的骂道:“我诅咒他全家都早点饿死!让方建民那死鬼在阴间天天下油锅!”
“又是方信?我早晚把他弄死!”
看看方信离去的方向,
方军阴狠的说道:“妈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出这口气!来,先进屋洗洗脸......”

“妈,妈?我和妹妹回来了。”
这是一间早已被人废弃的圆形茅草棚,俗称“团瓢屋”,
外面漆黑,里面也是漆黑,就像被命运女神都已抛弃掉的废墟。
贺慧丽带着方信方芳兄妹俩搬过来临时居住,好歹靠它挡一挡风雨。
方信连叫了几声,都无人应答。
“都这么晚了,妈会到哪去?”
方信疑惑的看看妹妹。
方芳小脸上也是一片茫然:“妈说饿的胃疼,我说我也饿,就出来找点东西吃,当时妈还在屋里......”
“不好!”
方信顿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不假思索抱着方芳转身就跑。
不一会,兄妹俩来到过去的老房子门前。
这是一座不到二十年的房子,在村里来说也算是比较新的。
土坯的房子,土坯的院墙,有些墙皮已经脱落,许多麦秆裸露在外。
全部都是当年的方建民一点一点自己盖起来的。
院门是开着的,方信和妹妹直接走了进去。
院中的情景让方信当场红了眼睛。
“啪!啪!啪!”
“你不是要带着孩子离开我吗?不是不回来了吗?怎么还敢来找我?找打是不是?”
后爹刘柱在边打边骂。
“求求你,你占了建民的房子,建民留下的粮食是给孩子的,别让孩子挨饿啊......”
母亲贺慧丽在苦苦哀求。
“方建民早就到阴间享福去了!现在房子是我的,粮食也都是我的!你们别想占我的便宜!”
刘柱挥拳就打。
“住手!”
方信放下妹妹,一个箭步猛然冲了上去,
借着惯性一个侧踹,一脚结结实实踹到刘柱的胸口,
刘柱“哎哟”一声四仰八叉摔到地上,差点当场背过气去。
“妈!你没事吧?”
方信和方芳急忙扶起贺慧丽,看到她脸上身上又多了好几条伤痕,
不禁心疼的直掉眼泪。
“小兔崽子,敢打我?你找死!”
刘柱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顺手摸起地上一把扫帚,恶狠狠的扑上来追打方信。
“小信小芳,你们快跑!”
贺慧丽衰弱的身躯猛然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一把推开方信,挺身迎着刘柱冲了上去,
“要打就打我吧,不要伤了孩子!”
“妈!”
方信目眦欲裂,撕心裂肺的大吼一声。
眼看刘柱高举的扫帚就要落在母亲的头上,方信情急之下直接脱下鞋子,奋力往刘柱掷了过去。
“啪!”
正好砸到刘柱的脸上,刘柱不由得动作一滞。
方信趁机猛扑上去,一把夺过扫帚,用尽全身的力气抡起来,
对着刘柱没头没脸的一顿乱砸乱拍。
刘柱不一会就被打的满脸血痕,摔倒在地。
“哎哎,我说亲家,你这家教不行啊,儿子都敢打爹了,这是大逆不道啊。”
一个戏谑的声音响起,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从屋里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
“刘瘸子!”
方信一看见他,登时想起前世妹妹的惨状,
红着眼睛怒喝:“你还敢来我家?给我滚出去!”
“啧啧,这可不是你家,现在这房子姓刘!天下姓刘的都是一家子,何况我和你爹刚刚谈妥了亲事。”
刘瘸子发出得意的冷笑。
刘柱趁机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摸摸脸,发现满手都是血丝,
不禁又惊又怒:“小杂种下手这么狠?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贺慧丽看到刘瘸子,登时也红了眼,
嘶声叫道:“你,你说什么亲家?我家跟你哪来的亲事?”
“呸!你个死娘们哪有你插嘴的份?”
刘柱不屑的说道:“我们两个本来就是远房叔侄,如今亲上加亲,我已经把小芳许配给他了!彩礼一条猪后腿已经送来了,不过你就别想了,哼哼。”
“不!我不同意!”
贺慧丽嘶声大叫:“小芳是我和建民的亲骨肉!她年纪还小,我不许你把她卖给别人!”
“老子才是一家之主!我说了就算!没你说话的份!”
刘柱蛮横的一摆手:“今晚定下亲事,明天就让小芳过门!到时候我看谁敢阻拦就打死谁!”
方芳看看凶神恶煞一般的后爹,再看看猥琐的像黄鼠狼似的刘瘸子,
顿时吓得小脸煞白,紧紧拉着贺慧丽的手,
“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不嫁我不嫁,妈,哥!救救我......”
刘柱狞笑一声:“不嫁也得嫁!彩礼我都收了!”
接着指着方信恶狠狠的喝道:“还有这个不孝之子!竟敢把我打成这样?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先收拾你!”
方信再也忍无可忍,抡起大扫帚“砰!”狠狠拍在刘柱的头上,将他打倒在地。
“住手!你怎么还敢打你爹......”
刘瘸子想要上前阻止。
“砰!”
方信一脚踹在他的小腹,将他踹的滚地葫芦似的。
“你给我滚!以后永远不许踏入我家门一步!”
扫帚直接戳在刘瘸子的鼻子上,方信声色俱厉。
“三叔,刘柱!你说句话啊?”
刘瘸子求助的眼光看向刘柱。
“别指望他了!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我妈和我妹妹!”
方信扔掉扫帚,走到墙角抄起一把生锈的铁锹,
杀人般的目光死死盯着刘瘸子:“你滚不滚?再不滚我现在就要你的命!”
“好好,别生气,我滚,我滚还不成吗?”
刘瘸子服软了,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站住!”
方信又大喝一声,吓得刘瘸子一个激灵,僵在原地不敢乱动。
方信一个箭步冲进屋内,不一会拿出一个猪后腿“砰!”直接扔到刘瘸子的脚下,
“把你的脏东西带走!一只癞蛤蟆也敢想天鹅肉?给我滚!”
刘瘸子沉着脸一言不发,艰难的俯下身子,捡起猪后腿,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
“你个小杂种,敢坏我好事,我绝不跟你善罢甘休......”
刘柱从地上爬起来,满脸狰狞的指着方信。
“你也滚!”
方信冷冷说道:“这个家,是我父亲方建民亲手建起来的!家里的存粮,是我父亲一点一滴省吃俭用存下来的!你一个寄生虫不配留在我家!”
“你,你说什么?”
刘柱不敢置信的瞪圆了眼珠子,
感到身为后爹的尊严受到前所未有的践踏,顿时脸色变得铁青。
“我说的很清楚了,你给我滚出这个家!”
方信斩钉截铁,充满了无可抗拒的决心。
“你,你大逆不道!你忤逆不孝!你要遭到天打雷劈!”
万万没有想到,身为后爹竟要被一个继子赶出家门,
刘柱气急败坏,嘶声大吼。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你如果不肯自己滚,那我也不介意把你当成一滩狗屎扔出去!”
方信紧紧握着铁锹,双眼微眯死死盯着刘柱,
只要他嘴里敢再说出一个“不”字,那就毫不留情立刻动手。
刘柱清楚感受到了来自方信的杀气,不由得后退一步,
色厉内荏的:“你,你别忘了,这件事是你奶奶做的主!连你奶奶也敢忤逆不成?”
方信逼近一步:“那你跟我奶奶过日子去吧!我数到三,如果你再不走......”
“我,我要去大队部告你!我要让全村都来评评理,老天爷啊,不孝子天打雷劈啊!”
刘柱彻底慌了,跳着脚大叫。
方信针锋相对,寸步不让:“好啊,那我就去县公安局告你!你非法入侵民宅,长期殴打妇女,抢劫罪、流氓罪、偷盗罪,我看至少要判个无期徒刑!”

“你胡说!我怎么可能犯法?这门亲事是你奶奶做主,有全村公证......”
刘柱心中彻底慌乱了,
但也万万舍不得从这个家里被赶出去,还想最后垂死挣扎。
“有结婚证吗?”
方信只是冰冷的问了一句:“没有证,你的一切行为都是犯罪!”
一句话就让刘柱哑口无言。
当初方齐氏强行让刘柱入赘过来,贺慧丽坚决反对,
但最终在全家的压力下实在扛不住了,
只好提出要为先夫守孝三年,期间不领证不同房,
只和刘柱按照民间的风俗,从名义住在一起过日子。
真正是拼尽了生命最后一丝力量,死死的守住了一个女人最后的底线,
但这也导致了刘柱进来之后变本加厉的打骂。
想到这里,方信的脸都因为出离愤怒而变得有些狰狞了。
“一!”
方信手持铁锹再逼近一步。
刘柱再退一步。
“二!”
方信缓缓举起铁锹。
“我走!”
终于服软了,刘柱满脸怨毒。
“等我进屋收拾一下东西......”
“这个家里任何一样东西都不是你的,”
方信手中的铁锹已举到最高点,随时就要落下,
“你如果还要点脸,你身上的衣服也该给我脱下来。”
“三!”
“呼!”
带着凌厉的风声,铁锹毫不留情劈头砸了下来。
刘柱大叫一声,双手抱头急急一个驴打滚,险之又险的避过,
铁锹擦过刘柱的头皮,砸在屋前的一块青石上,
“砰!”
火星四溅。
刘柱一个激灵,顿感头皮发麻,心胆欲裂。
方信面无表情,收回铁锹再次高高抡起。
“别打了,我走,我这就走。”
再也不敢啰嗦一句,刘柱慌慌张张的抱头鼠窜,
头也不回跑出了方家。
方信将铁锹扔到一边,转头看着贺慧丽和方芳,眼中瞬间充满了泪水,
颤声说了一句:“妈,妹妹,我们自己的家,我们又回来了!”
“小信!”
“哥!”
娘俩悲呼一声同时冲过来,一左一右死死的抱住方信,放声大哭。
良久。
贺慧丽抬起泪眼,欣慰的看着方信,用手轻抚着方信的脸,
“小信,你终于长大了......”
话语中充满了一个母亲浓浓的自豪和欢喜。
“妈,妹妹,你们就放心吧,以后有我在,咱家永远都不会受人欺负的!”
方信斩钉截铁。
贺慧丽和方芳泪流满面用力点头。
接下来,母子三人马不停蹄,立刻将这个久违的家里里外外全都清扫了一遍,
把刘柱所有留下的一切痕迹统统打扫干净,
让这个略显一点残破的家,重新焕发出温馨而整洁的样貌。
“妈,你去看看咱家的余粮还剩多少,我记得父亲留下的也不是很多了。”
方信对贺慧丽说道。
接着又叮嘱方芳:“妹妹,你就在门口守着,只要有人过来,你就大声叫,我听到就马上回来。”
方芳一脸崇拜的看着方信,用力点头。
接着问道:“哥你要去哪?”
“我去接个人,以后咱们四个一起住。”
方信神秘的一笑,转身出门。
贺慧丽闻言赶忙走过来,方信却已走远。
只好看着方信的背影,惊奇的问道:“你哥要把谁接到咱家来?”
“我猜呀,一定是新嫂子。”
方芳歪着小脑袋眨眨眼,笑嘻嘻的回答。
“嗯,小信也该有个媳妇了。”
贺慧丽笑眯眯的摸摸方芳的小脑袋,
“那你以后可要乖乖听话了,不要惹新嫂子生气。”
方芳小鼻子一皱,做个鬼脸:“我比我哥可乖多了。”
“你个小鬼头,”
贺慧丽笑呵呵的:“走,咱俩做饭去,今晚要好好吃一顿了。”
......
“湘宁,你睡了吗?”
屋里没点灯,方信摸着黑轻轻推门进来,轻轻的问道。
“没呢。”
杨湘宁马上回答:“我哪睡得着啊?一直都在想你。”
方信慢慢走到床前,借着月光看到杨湘宁已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上的衣服已穿戴整齐。
笑问道:“不好好睡觉,想我什么呢?”
“想你......是不是不敢再回来,会不会还是把我一个人扔在这......”
杨湘宁脸上红红的,垂着头低低的回答。
方信微微一笑:“我这不来了吗?现在放心了吧?”
“嗯。有方信,我放心。”
杨湘宁细细柔柔的。
“今后一切都好了,赶紧收拾一下,跟我回家吧。”
方信向她伸出手。
杨湘宁简单的拿上一个小包裹,把自己的手交给方信,任由他牵着。
两人手牵着手,踩着朦胧的月光,慢慢走回方信刚刚夺回的家。
“哥回来啦!”
一声稚嫩的欢呼,方芳蹦蹦跳跳的跑出来。
方信哈哈一笑,蹲下身子张开双臂,准备抱抱妹妹。
不料方芳却直接从他胳膊底下钻了过去,一下扑到杨湘宁身上,
两只小手环抱着她的腰肢,仰起小脸,
兴高采烈的叫道:“湘宁姐,你就是我的新嫂子吗?”
杨湘宁顿时闹了一个大红脸,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扭扭捏捏的偷眼瞥着方信。
方信一笑,正要说话,
“小芳别淘气,咦?是湘宁来了?”
贺慧丽已快步走了出来,看到是杨湘宁,微微一怔,
马上满面笑容的说道:“快快,到屋里坐,正好饭做好了。”
“阿姨好。”
杨湘宁红着脸轻轻叫了一声。
“妈,做的什么好吃的?”
贺慧丽苦笑一声:“还能有什么?高粱面窝头。”
方信一怔:“我记得我爸去年存了三十斤白面,还有上百斤高粱面和一些地瓜面............”
“所有的白面和一大半高粱面都被你奶奶找人搬走了,给你大伯二伯四叔他们都分了......”
贺慧丽苦苦叹息一声:“当时我没敢告诉你,可现在......地瓜面也被刘柱吃完了,最后一点高粱面也只剩不到一斤了......”
方信握紧了拳头,牙齿咬的咯吱乱响。
杨湘宁一听,急忙说道:“阿姨,方信,你们吃吧,我不饿,刚才我已经吃过了......”
“瞧你说的,都是一家人了,还分什么彼此?”
贺慧丽笑着拉住杨湘宁的手,上下打量一下她接近一米七的身高,
心疼的说道:“看看你瘦的,现在还不到八十斤吧?”
杨湘宁低声回答:“上个月称过,七十七斤......”
“来来来,快到屋里来,趁着窝头热乎,都多吃点。”
贺慧丽拉着杨湘宁,招呼方信和方芳赶快进屋,
走到灶台前,掀开高粱杆编织成的锅盖,
四个热气腾腾的窝头出现在眼前。
“你们几个孩子多吃点,把他们全部消灭掉。”
贺慧丽眼底抹过一丝苦涩,接着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强做笑容掰下半个窝头,
一边吃一边笑道:“今晚就这么多了,不过不要紧,等明天我就有办法让你们吃点好的。”
刚刚夺回的家里,就剩这么一点粮食了?
方信双眼微微一眯,接着眼珠一转,马上绽放出笑容,
将另外那半个窝头拿在手中,
轻松而爽朗的笑道:“对对,湘宁,小芳,你们每人吃两个,吃完好好睡一觉,明天的好吃的包在我身上了。”

“我吃饱了。”
杨湘宁吃了半个窝头。
“我也吃饱了。”
方芳也吃了半个窝头。
现在的锅里还剩两个完整的窝头。
三个女人一起看着方信:“你是男人,剩下的你都得吃完它。”
方信哪里肯自己吃?
摆手笑道:“我身子骨壮着呢,你们女的身子弱,你们才应该多吃点。”
几人互相让了一会,谁也不肯多吃一口,便只好留到锅里,等明天再吃。
现在已经是半夜了。
深山里的村子睡觉都早,天一擦黑就上炕,别人家到这个时候都有人起夜两次了。
方信便赶紧张罗着房间分配问题。
北屋一共三间,东侧卧室是正屋,原本就是方建民和贺慧丽的卧室,现在依旧让母亲贺慧丽在这里睡,
西侧的房间也有一张简易的木架旧床,曾经是方信方芳兄妹小时候住的地方,
现在已被刘柱随意扔上去乱七八糟的各种杂物堆满了,需要清理出来。
然后就让杨湘宁陪着方芳在这屋睡。
其实院子里还有一间西屋,但里面多年放置的杂物太多,里面几乎没有落脚之地,暂时难以清理。
方信就主动睡在北屋的外间,两把靠背椅子一拼,躺在上面再盖一件军大衣,照样也能睡的香。
分配完毕,都没有意见,三个女人便把方信赶到一边,开始麻利的收拾床铺。
贺慧丽很快就把自己房里收拾好了,接着来到杨湘宁和小芳这边帮忙。
两女刚刚把堆在床上的杂物清理掉,正在用一把快要掉光毛的床帚清扫着床板。
“你们两个毛手毛脚的,让我来吧。”
贺慧丽赶开两个女孩,很自然的发挥出家庭主妇的作用,
先把床板仔仔细细打扫干净,随后铺上一层厚厚的干草,用力压的平整一些,这样既软一些又暖和一些,还能防潮。
在上面再铺上一层草席,草席上面铺上褥子,
最后打开屋角的一个箱子,从最下面拿出一床条纹布做被面的棉被,看上去还比较新,只是好像放的时间太久了,已经有一些板结变薄。
“这是小芳出生那年,我坐月子的时候做的,本来还想给她当嫁妆呢,”
贺慧丽笑道:“现在就给你们两个盖吧,等明天拿出去晒晒太阳,还是跟新的一样。”
再拿出两个填充麸皮的枕头,外面套着蓝印花布的枕套,也是全新的,
就一块并排放在床头,把被子舒展铺好。
从床尾找出一个玻璃盐水瓶,把蒸窝头的热水倒进去大半瓶,
盖紧橡胶塞子,放进被子里面。
“妈,要不这新被子还是你用吧?”
小芳有些心疼妈妈了:“你盖的那床被子都快二十年了吧?光补丁就十几个了......”
杨湘宁也忙道:“是啊,阿姨,我们年轻不怕冷......”
“嗐,你们两个丫头,瞎说什么呢?”
贺慧丽微微一笑:“那被子我都盖习惯了,明天拿出去晒晒太阳,还跟新的一样。”
两女见实在说不过,也只好服从家长安排。
“湘宁啊,你来村里当知青差不多两年了吧?”
贺慧丽笑眯眯的闲聊起来:“听说外面已经有一些知青都回城了,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杨湘宁苦涩的摇摇头:“我,我还是留在村里......”
“为什么呢?听说上面最近有政策了,可以申请回城的。”
贺慧丽奇怪的问道。
杨湘宁似有难言之隐,垂着头咬着嘴唇:“我,我家成分不行......”
贺慧丽若有所思的轻轻点头。
方信在旁边听的这话题有些沉重,
急忙出来打个圆场:“哈,先不要聊天了,都这么晚了,大家准备睡觉吧。”
“小信,你跟我来一下。”
贺慧丽抬眼看看方信,轻唤一声,
领着方信走进东侧里屋,谨慎的放下门帘。
“妈,什么事啊?”
方信笑嘻嘻的在床沿上坐下。
“妈问你,你和杨湘宁......”
贺慧丽往门帘外瞅了一眼,
压低声音:“你们俩‘那个’了没有?”
“哪个啊?妈,你可别想歪了,你看我像一个耍流氓的人吗?”
保守年代一些隐晦的内涵,方信自然懂得,赶紧做出澄清。
贺慧丽似是松了一口气,仍是严肃的问道:“那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是这样,其实我刚才做了一件好事。”
方信就把刚才方军欺负杨湘宁,自己演了一场戏救了她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唉,方军这孩子,也真是个祸害......”
贺慧丽叹口气,无力的摇摇头。
接着严肃的说道:“演假戏帮帮湘宁,这一点妈是支持你的,但你们俩要是想假戏真做,那妈不同意。”
“为什么啊?妈?”
方信一下跳起来:“你不也是五十年代的第一批女知青吗?你不也是认识了我爸和他结婚,日子过得很幸福吗?”
“认识你爸是我一辈子最正确的决定,但也是......”
贺慧丽苦涩的摇摇头:“小信你知道吗?二十年了,你奶奶,你大伯二伯还有整个村子,还是把我当成一个外人,排斥我、敌视我......”
方信怒道:“那是他们目光短浅!”
“我从湘宁身上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我当年没得选,只能死心塌地留在村里,”
“但是现在时代要变了,如果有一天湘宁的父亲平反了,而她又在村里和你结婚生子,那她是抛弃丈夫孩子自己回城,还是一辈子留在村里?”
贺慧丽深深叹息:“无论怎么选,都是害了她啊。”
“妈,你知道你这辈子最英明的决定是什么吗?”
方信忽然顽皮的眨眨眼,问出一个奇怪的问题。
贺慧丽一怔:“是什么?”
“就是给我取名叫方信!”
方信哈哈一笑:“有方信在,妈你就放心吧,不远的将来,不论是你和小芳,还是湘宁,我一定会让你们的日子过得比城里还要好的多!”
说完这话,给妈妈留下一个自信而坚定的笑容,转身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黑暗中,贺慧丽的眼睛一闪一闪的,似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发亮......
杨湘宁和小芳已经睡了,方信就在外间的两把椅子上躺下来,
睁着眼睛盯着漆黑的房梁,默默想了一会,随后闭上眼睛进入沉睡。
第二天,天色还是蒙蒙亮,方信就起了一个大早,
掀开身上的军大衣,轻手轻脚从椅子上坐起来,
左右瞅瞅,两边的房内都毫无动静,显见妈妈妹妹和杨湘宁三女都还未醒。
于是方信慢慢站起来,把军大衣轻轻放在椅子上,
尽量不发出一点动静。
蹑手蹑脚走出屋外,在院中伸展了一下筋骨,
从墙角找到一个结满蜘蛛网的小背篓,稍微打扫一下就背在身上,
做好一切准备,将要出门之际,
蓦然脚步一顿,转头看着东方那一抹喷薄欲出的朝阳,
长长吐出一口气,轻轻的说了一句:
“承蒙时光不弃,请多关照。”

方信所在这个二郎村正处于沂蒙山区深处,四周尽是大山环绕。
方圆八百里的范围内,有著名的七十二崮等山头七千余座,山势雄伟,山谷幽深,连绵逶迤,莽莽苍苍。
但也因此而成为了自古以来极为贫苦之地。
特别是每逢到了冬天,大雪封山,与外界的联系变得相当困难,
赖以生存的地瓜、高粱等都已无法耕种,只能依靠一年下来好不容易攒下的存粮维持着最低的生计,
老老实实的猫在家里,等待来年开春耕种。
前几天刚刚下过一场大雪,积雪覆盖了整片大地,村里,山里,全都一片白茫茫的。
太阳还没出来,眼睛都已感到一种难受的刺眼了。
各家的屋檐上、墙头上,都密密的挂着长长的冰凌,
就像一把把老天降下的寒冰利刃,警告着人们这个寒冬是多么难熬。
方信踏上家门口的小巷子,一脚踩下去,脚脖子都被淹没在雪中,只好深一脚浅一脚的,慢慢走出小巷。
幸好村里那条主路还行,生产队组织大家打扫过,褐色的泥土路面裸露出来,
隔着透明的冰面,可以看清楚哪里有坑,哪里的冰比较薄。
方信就凭着多年的经验,尽量不抬头四处观望,以免刺眼。
低着头盯着路面,避开那些坑坑洼洼和冰薄的地方,专门挑选比较厚实较高的冰面走,如果冰上留有残雪,那就踩着残雪,这样可以尽量避免滑倒。
方信脚上穿的一双茅窝子,是贺慧丽用茅草和芦花编织成的,里面填充了一些柔软的碎布,在保暖、防滑方面还是颇有功效的。
仗着年轻力壮,方信加快脚步,片刻就走出了这个小小的村子。
村子就建在山窝里,主路的尽头就是山路。
原本还算平坦的道路陡然间拔地而起,脚下直接抬高了四十五度,一片白茫茫的雪山出现在眼前。
冬天基本上没有人上山。
柴草早就提前准备好了,不需要再冒雪进山砍柴,
山中也没有多少猎物可打,也就偶尔会出现几只野猪、野兔之类的,但也极为难找。
但野狼群倒是不少,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葬身狼腹。
家里存粮如果吃完了,实在饿得不行了,那也可以去找大队部寻求救济,或是邻居亲戚接济一下,互相帮衬帮衬,一个冬天总能对付过去。
若是冒险进山打猎,大半天能找到一只猎物就算运气爆棚了,更多时候要么掉进雪坑滑倒受伤,要么冻僵在半路上,可谓得不偿失。
所以,方信眼前根本就没有什么山路,只有整片整片皑皑白雪。仅有稀稀拉拉的几个脚印打破平整的白雪画面,蜿蜿蜒蜒伸向山上。
方信毫不犹豫的,抬脚就往上走。
茅窝子深深踏入没过脚踝的积雪中,沿着前面的脚印,深一脚浅一脚的向上攀登,
这座山在当地叫做三郎崮,三个崮顶耸立在山顶上,远远望去极具标志性。
因此下面的几个村子就分别叫做大郎村、二朗村、三郎村。
三郎崮并不算太高,方信很快就登上了山顶。
到了这里,稀疏的脚印已经全都没有了,只剩空旷而白茫茫的雪中天地。
但方信的目标并不在此,登顶之后连口气都没喘,继续往前行走。
“吱嘎,吱嘎”的踩着积雪,连续又翻越了几座山头。
这片宁静而空旷的天地,因为方信这个不速之客的突然闯入,顿时多了几分嘈杂。
大雪覆盖之下没有山路可寻,而且方信所要去的地方本来就没有路。
方信按照前世的记忆,一路小心的躲避着深坑、断崖和乱石,跌跌撞撞的艰难前行。
此时已经远离了二郎村的范围,甚至也不属于周围的任何一个村子,就算春夏天气温暖的季节,也是人迹罕至之处,真正算是深入了大山深处。
距离方信想要的目标,也越来越近。
蓦然,方信瞳孔一缩,发现左前方出现一行脚印。
这行脚印出现的是如此突兀,如此孤独,除了他再也没有第二行脚印存在。
是从与方信完全相反的方向走来,在山中绕了许多圈子,最后消失在前方的树林中。
很明显,这是一个人不知为了什么要紧的事而独自进山,结果好像在山中迷路了。
“奇怪了,就算夏天也没人深入到这种地方,现在谁会冒险闯进来?”
方信皱起眉头,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不会是......跟我想要找到的东西是一样的吧?”
心中一紧,方信马上决定跟过去看一看。
沿着这行脚印走进树林里面,就发现在许多的树根下面、石头缝里,到处都有一些挖掘过的痕迹。
“看来,十有八九就是了。”
越发断定了先前的猜想,方信不由得加快脚步,想要看看究竟是谁,竟然与自己的想法如此一致。
很快穿过树林,脚印突然消失不见了。
方信正要继续往前迈步,猛然心中警觉了一下,倏地收回将要迈出的右脚。
仔细一看,脚下竟然眼前出现一片断崖。
在这片完全被积雪覆盖的天地之间,到处都几乎一模一样,不仔细看还真的差点看不出来。
“好险!我曾经在这附近转了多年,想不到还是差一点摔下去。”
方信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但是,那一道脚印呢?
不会是......
“救命,救命啊......”
断崖下传来微弱的求救声,声音中充满了无助与绝望。
“居然还是一个女人?”
心中一惊,方信赶紧小心的贴到断崖,谨慎的扶着一块突出的石头,伸长脖子往下看了一眼。
果然,这片断崖约有十米高,下面茫茫的白雪中深深的印着一个人形的大雪坑,然后一路往下翻滚。
方信的目光随着压出的痕迹追寻,很快就在不远处看到一个人影,倚着一棵大树坐在雪地里。
“同志,你没事吧?”
方信扬声问了一句。
下面那女子也不知等了多久,正在绝望之际突然听到有人问询的声音,
顿时激动的浑身一颤,精神猛的一振,
忙不迭的大声回答:“同志你好,我不小心摔伤了,现在动弹不了了,麻烦你救救我好吗?”

“同志你别着急,稍等一下我马上就来救你。”
方信叫了一声,站起身来,往这块断崖左右看了看,
在左边五六米的地方,发现一片较为平缓的坡地,正好冲着那女子所在的位置,于是快步走了过去。
先用前脚试探了几下,踩到实地之后再迈出后脚,一点一点的往下挪动。
就算这样,还是踩到了一块碎石,脚下一滑这就站不住了,一个屁股墩坐在雪地里,
“哎哎,”
方信怪叫一声,这就身不由己了,
就像屁股上装了火箭似的,顺着山坡一路滑了下去。
“砰!”
正好撞到那位女子的身上,两人顿时抱成一团。
幸好女子背后倚着大树,替方信拦住了下滑的去势,不然还真不知道方信这趟滑雪旅程会飚到哪里。
女子痛叫一声,一张秀气的俏脸顿时拧成了苦瓜状。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小心......你没事吧?”
方信急忙道个歉,从她的身上爬起来。
“我也是这么摔下来的,只不过没你这么走运......”
女子看着方信苦笑一声。
方信此时的屁股上、后背、后脑勺、大腿,全都沾满了厚厚的雪,就连一双茅窝子里面也灌满了雪,透心凉的感觉从脚心一直传到后脖颈。
不过此时也来不及先照顾自己了,方信蹲下来把女子仔细打量一番。
她留着最为常见的齐耳短发,上身穿一件绿军装,内搭手工编织毛衣,脖子上系着一条素色毛线围巾,外腰扎着帆布腰带,显得腰身格外纤细,下身则穿着一条深蓝色的卡其布直筒长裤。
秀丽的脸上冻得一片煞白,嘴唇都已冻得发紫了,两只手交叉抄进袖子里,左腿蜷缩在胸口,右腿僵硬的伸在外面,
全身不停的瑟瑟发抖。
看到这番情景,方信心中有数了。
“如果你不出现,我都以为自己冻死在这里都没有人知道了......”
女子双眼期盼的看着方信。
“你是哪里受伤了吗?”
方信嘴里在问,目光却已提前注视到她那条伸直的长腿上。
女子一脸痛苦之色:“我从断崖上掉下来,好像脚扭断了,走不动路了......”
“我来看看。”
方信小心的抬起她的右腿,放在自己的双膝上,
双手在她的腿上轻柔的按摩几下,从大腿、膝盖、小腿,挨个捏了一遍,这腿好像冻僵了似的,并没有什么反应。
直到方信捏到脚踝,女子才猛然痛的尖叫了一声。
“可能是脚踝骨折了,这可有点麻烦了......”
正骨之术倒是稍稍会一点,但现在冻僵的局面下骨头太脆,万万不可进行任何操作,否则极易发生更为严重的二次损伤。
方信想了想,伸手脱掉她脚上的解放胶鞋,除下袜子,用手握住小巧白皙的脚丫,
入手的感觉比冰块还冷。
随后方信解开自己的衣服,把这只脚贴身放在自己的胸腹之间,冰冷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的激灵灵打个寒颤。
最后裹紧衣服,用手轻轻按住,用自己的体温来让这只脚恢复血液循环。
“你不要乱动,等让这只脚暖和过来,我再试着看能不能给你复位,然后再送你下山去医院。”
“谢谢,谢谢......”
女子脸上浮起一丝羞涩的红晕,双眼透着感激的目光,
除了一个劲道谢,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情了。
“对了,我叫刘洁,在沂蒙县城工作,你呢?”
“我叫方信,就住在这山里的二郎村。”
方信诧异的看看她:“原来你是城里人啊?大雪天的自己跑到这深山里干嘛?不要命了?”
“原来你是老乡啊?那真是太好了。”
刘洁一听方信的话,顿时来了精神,马上高兴的问道:
“咱们沂蒙山里有一种独一无二的特产,叫做十足全蝎,你知道吗?”
果然没猜错,她的目标跟我是一样的!
其他地方的蝎子一般都是八足,唯独沂蒙山区有十足全蝎,乃是一种贵重的中药材。
在方信前世已经成为了珍稀动物,国家立法捕捉20只就判刑,只剩人工养殖还能见到。
但现在,就连寻找到它的踪影都比较困难。
方信微微皱眉,淡淡说道:“你问这个干什么?这种蝎子都快要绝迹了,况且现在是冬天,蝎子都冬眠呢。”
“它们冬眠的时候不是一窝一窝的,正好捉吗?”
刘洁期盼的看着方信:“真的,老乡你如果能帮我找到的话,我可以给你钱收购。”
方信的眼睛亮了一下。
不过马上就摇摇头:“别骗我,蝎子是药材,私人交易犯法的,这种投机倒把的事我可不干。”
“不是,老乡你听我说,”
刘洁急了,赶紧解释:“十足全蝎是名贵药材,但它太少了,所以并不在统购统销的名录里面,今年六月份全国各县都成立了医药公司,这事你还不知道吧?我就是医药公司的,专门收购各种药材上交国家。”
方信肚子里一阵狂笑。
简直了,刚打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而且还是最舒服的那种!
原本方信进山的初衷,就是要借着前世所熟知的地点,来捕捉大量沂蒙全蝎,然后趁着医药公司刚刚成立,而这种全蝎又不在统购统销名录的机会,把它们卖个高价。
其实这也算是一种擦边性质的投机倒把,一旦被举报的话,罪名也是可大可小。
所以方信就打算搞的隐蔽一点,先试探着少量卖一点看看风向,然后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没想到,在这里就遇到了医药公司的人,而且还对她有救命之恩,那么以后岂不是可以走她的后门了?
乐归乐,表面上还是要装装样子的,
方信有些紧张的问道:“以前不都是让供销社代收,或者给生产队下任务吗?你们自己出来收?这不好吧?”
“这十足全蝎不在国家的统购统销名录,所以供销社不会接的,”
刘洁非常苦恼的叹口气:“我们也给生产队下任务了,可是没有一个完成的......”
这一点,方信心里非常清楚。
在那些年里,沂蒙周边的生产队基本上都有上交一定数量的十足全蝎的任务,可是每年能完成任务的极少极少。
这玩意毒性极大,堪称全国之最,当时原始的捕捉技术又难以大量发现它们,就算捉到了也没啥好处,不计工分,不发口粮,
那谁去给你干这活啊?自己的庄稼地还忙不过来呢......
因此,各个生产队年年都上报,十足全蝎根本找不到,捉不着,好像已经绝迹了......
只有方信知道,现在的沂蒙山区,十足全蝎的储藏总量至少有三万斤!
“你是这里土生土长的老乡,就帮帮我这个忙好不好?”
刘洁可怜巴巴的看着方信:“马上就年底了,如果刚成立的医药公司完不成任务的话,我们就会被扣工资扣福利,还有可能缩减明年的预算......”

“应该差不多了,我先来帮你试一试。”
感觉怀抱里的那只脚已经恢复了温度,并开始微微散发出热量,
方信便搓一搓手,用力哈几口气,把刘洁的右脚从怀里拿出来,用手轻轻的抚摸着,寻找关节的错位的位置。
冻僵的脚恢复了知觉,马上传来异样的感觉,刘洁的脸顿时变得更红了,
打着哆嗦颤声问道:“我是不是骨折了?还能治好吗?”
方信摸到位置,随意的说了一声:“放心吧,只是轻微错位,没什么大事。”
“那还好......”
刘洁刚松一口气,
方信却趁机断然双手一用力......
“哎呀!”
猛然一阵剧痛传来,刘洁忍不住尖叫一声,痛的眼泪汪汪的。
方信趁她说话分神的时候,已经迅速帮她完成了复位。
“怎么样?是不是没那么疼了?”
方信笑吟吟的问道。
别的医术都不会,唯有正骨这方面颇有自信。
前世攫取第一桶金的时候,跟着伙伴们整天翻山越岭到处挖掘蝎子,经常会有人不小心摔伤,方信就特意跟一个老中医学了一点手法,专门为了紧急治疗使用。
“咦?真的没那么痛了。”
刘洁欣喜的欢叫一声,小心的扭一扭脚丫,果然已经可以稍微活动了。
“先别乱动。”
方信急忙说道:“现在只是解决了骨骼错位问题,但韧带和软组织损伤还是需要到医院治疗的。”
刘洁听他说的这么严重,吓得马上就不敢乱动了,乖乖的把脚伸直,可怜巴巴的看着方信。
方信给她重新穿上袜子和鞋子,找了几根树枝给她绕着脚踝绑了一圈,暂时起到一个固定的作用。
最后又找来一根又粗又直的树枝,给她拿在手里当做拐棍。
“你从哪来的?我送你回去吧。”
方信伸手把刘洁扶起来,让她抬着右脚,右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准备带她慢慢下山。
“哎,等一下。”
刘洁还是有点不甘心的:“方同志,如果你知道怎么找到十足蝎子,拜托你帮我找一找好不好?我可以代表医药公司收购......”
“你都这样了,还惦记着蝎子啊?”
方信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我这是工伤,回去以后可以让单位给我治疗,但这任务如果完不成真的很麻烦的......”
刘洁一脸苦笑。
“那好吧,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谈谈价钱吧。”
方信摇摇头,认真的问道:“如果我能找到你要的蝎子,你们医药公司多少钱收购?”
刘洁一咬牙:“二十块!这是我权限范围内能出的最高价了。”
这已经远高于前世那几年的市场价了,直到八十年代后期,才逐步涨价到三位数。
对于这个价格,方信是满意了,但还是有点不太乐意。
“又是打白条是吧?”
凡是遇到国营单位下乡收购的,最烦的一点就是打白条,
东西该收的全都收走,现金从来一分不给,
扔个白条给你,叫你自己去县里单位找财务去,
等你好不容易大老远的跑到县城,又要小心翼翼的看财务的脸色,还要一脸茫然的走各种流程,
一张白条十天半月拿不到钱那是常态,期间不知要跑烂多少双鞋。
“我身上还带了一点钱,这次可以给你现金。”
刘洁急忙说道。
“那好,你等一下。”
一听这个,方信就动心了,
让刘洁靠着大树站稳,用拐棍撑着身子,
自己左右看看,仔细寻找熟悉的地形,这里正是山坡背阴处,到处都是石灰岩石块,正是非常适合蝎子冬眠的地方。
蓦然,方信眼睛一亮,快步走到一块凸起的巨石旁边,用手把上面的雪打扫一下,露出下面一堆石灰岩碎石。
方信双手抬着上面那块最大的岩石,一咬牙一用力,将它掀开翻到一边,
然后把下面的碎石用手轻轻捡出来,顿时,一大堆蝎子显露了出来。
每一只都个大体肥,小的约有六厘米,大的足有八厘米,色泽微红,两只钳子八只脚,
正是沂蒙山区独一无二的十足全蝎!
此时全都处于冬眠中,趴在窝里一动不动。
“呀!你怎么这么容易就找到了?我满山转了这么久,连一只影子都没看到......”
刘洁心中着急,抬着右脚,只用左脚一蹦一蹦的过来,
仔细一看蝎子窝顿时惊呼一声,
不由得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满都是不可思议。
“呵呵,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方信微微一笑。
问刘洁要了一个随身带来的袋子,在蝎子窝前蹲下来,
一把一把的往袋子里装。
装完之后,粗略数了一下,大约有三百只左右。
“一斤只多不少,就算一斤吧。”
方信用手掂量掂量袋子,直接递给刘洁。
“啊?你等一下,我给你钱。”
刘洁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直到接过袋子才如梦初醒,
赶紧手忙脚乱的开始翻兜。
翻了半天,把身上的所有口袋全都掏了一遍,把所有的零钱和票子凑在一起,
总共也只凑出了八块六毛二分钱,五斤肉票和五斤粮票。
“你看这样行不行,这些你先拿去,剩下的我打个欠条,算我个人欠你的......”
刘洁一脸歉意的递给方信。
“嗐,谁没事出来登山,身上还带那么多钱啊?万一丢了还不要了命了?”
方信点头笑笑,表示理解。
从刘洁的手中拿出八块钱和五斤肉票,装进自己兜里。
“就先这样吧,剩下的下次见面再说。”
“我给你打个欠条......”
“不用不用,你是国家干部嘛,还能信不过你?”
个人的欠条和公家的白条性质就不一样了,没必要为难一个受伤的女人。
“那好吧,医药公司的地址就在沂蒙县胜利路三十二号,办公室电话是......”
刘洁把自己的联系方式详细说了一下:“你哪天去县城的时候,记得一定要去找我啊,我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顺便把钱给你补齐。”
“行,这事不急,以后有机会再说就是。”
方信点点头,问道:“我先送你回去吧,这么远你怎么过来的?”
刘洁苦笑一声:“我们医药公司今天来到沂北公社,车就停在供销社那边,我和同事们深入各个生产队收购药材,就这十足全蝎实在收不起来,我一着急就自己进山了......”
“那就简单了,把你送到山下,到了公社那边就有车是吧?”
方信点点头,虽然从这里到公社也不近,且山路难行,不过对于常年生活在大山的人来说,也不算是很重的任务。
随后就在刘洁的面前背转身,蹲下来:“你就不要自己单腿蹦跶了,还是让我背你下山吧,早点回去早点好好治疗一下。”
“那,那就麻烦你了,方同志。”
刘洁脸上一红,低声道个谢,慢慢把身子附到方信的背上。
方信双手往后拢住她的两条大腿弯,站起身来,慢慢往山下走去。

“好了,前面就是沂北公社了,你的同事在哪?”
方信背着刘洁走了一个小时,终于走下山来,只觉腰酸背痛腿抽筋,停在红卫路的路口稍稍喘息一下。
这条路就是沂北公社的中心路,也是整个公社最好的最长的一条路。
是一条砂石铺就的简易乡路,路面狭窄仅容两辆板车并排同行,而且同样是到处坑洼不平,冰层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白光。
道路两侧长度约三百米的范围内,集中分布着一片青砖瓦房建筑的房子,这是整个公社的核心活动区域。
其中以供销社最为突出,占据着中心位置,建设精致,装饰考究,在整片建筑群中堪称鹤立鸡群。
这个年代没有其他的商业机构,更不允许个体经营,于是公社的供销社就成了商品流通的唯一平台,
人们也就习惯性的有事没事围在供销社的周围。
供销社门前留有大片的空地,平时用来晾晒谷物,冬天则成为老人孩子的聚集地,晒晒太阳,聊聊闲天。
“在那边,那辆车就是。”
刘洁趴伏在方信的背上,伸手指着供销社方向,兴奋的叫了一声。
方信往那边看去,只见供销社对面的空地上,停着一辆半旧的北京130皮卡,
两个穿着绿军装的年轻人,和一个穿着中山装国字脸的中年人,正站在车外焦急的东张西望,
一群五六岁的孩子围着这辆车好奇的转来转去,后面的大人连声喝斥着不许乱摸。
“房科长,我在这。”
刘洁兴奋的高叫了一声,向那边使劲挥挥手。
车边三人听到声音扭头一看,顿时松了一口气,马上满脸笑容的往这边快步走来。
“快,那位就是我们沂蒙医药公司的供应科长房贤平,还有王锐和李泽,他们一定等我等急了,麻烦你快带我过去。”
刘洁雀跃的拍拍方信的肩膀。
方信往前走了没几步,那边跑的速度比他更快,不一会就跑到了面前。
“哎呀小刘!你这是怎么搞的?让我们等了这么久,无组织无纪律!回去以后好好写份检查!”
房贤平虽然眼里充满笑意,但还是板着脸做出严肃的样子,对刘洁进行批评。
另外两个年轻人跑到方信的背后,小心的把刘洁扶下来,
“你们小心点,她的左脚扭伤了,赶紧把她送医院去吧。”
方信叮嘱一句。
刘洁用一只左脚站着,抬着右脚,右手拄着拐棍,
向房贤平露出可爱的笑容:“房科长,你们都没收到蝎子吧?我可收到了,这就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把紧紧抓在左手的袋子举起来,献宝似的晃了晃。
房贤平看她这幅受伤的样子,顿时满腔的生气都抛到了天外,
赶紧上前关切的仔细查看,只见她的身上还留着很多残雪,衣服也全都湿了,右脚被树枝捆的跟笼子似的,
不禁吓了一跳:“你这是跑到哪去了?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叫我回去可怎么交代啊?”
“我这不没事嘛?”
刘洁笑道:“多亏这位方同志救了我,对了,他也是本地老乡,捉蝎子可有一手呢。”
“真的?”
房贤平眼睛一亮,把方信上下打量一下,再看看刘洁手中的袋子,
问道:“确定是十足全蝎?这里面有多少?”
方信回答:“全部都是十足蝎子,这些大概有一斤多点。”
“才一斤啊?”
房贤平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想多要的话,我也可以再去捉,”
方信淡淡说道:“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房贤平微微皱眉:“说来听听。”
方信说道:“第一个条件,我保证帮你们完成收购任务,但价格要25块一斤。”
“价格方面是上面统一规定的,我们做不了主。”
房贤平为难的摇摇头。
这不是价格高低的问题,而是真的没有讲价的权限。
方信也明白这一点,于是退而求其次:“那就按照20块一斤,不能再低了。”
“可以。”
房贤平这次满口答应下来。
“那第二个条件,我不要白条,必须和我现金交易,一把一结算。”
“这个还是不行,上头有规定,必须按照规定办事。”
房贤平还是摇头。
早期的国营单位就是这样,僵化、死板,下面的工作人员只知道按照规定办事,不敢逾越雷池半步,
况且他们也真的没有多少能够灵活运用的余地。
“那就算了吧,怪不得你们怎么都收不到蝎子,谁愿意手里攥着一堆白条,猴年马月都换不到钱啊?”
方信直接甩脸子走人。
刘洁在旁边也是一脸无奈,急的直接单腿蹦过来:
“房科长你快想想办法啊,这马上就年底了,要是完不成任务的话,我们的新公司可又要降级又要扣工资的,到时候多丢人啊?”
“哎哎,方同志你等一下,咱们再谈谈。”
房贤平赶紧叫了一声。
方信顺势停住脚步。
转回身来耸耸肩:“话不投机啊房科长,两个条件你都不答应,还有什么好谈的?”
房贤平一滞。
想了想说道:“价格是上面的规定,这事真的没办法,但打白条这事,我回去请示一下吧,过几天你从供销社给我打个电话问一声。”
方信往供销社那边看了一眼。
房贤平急忙说道:“他们记着我办公室的电话号码,无论请示结果怎么样,我一定马上告诉你。”
“那好吧。”
方信点点头。
“行,那就先这样吧,我们先带小刘回去治疗。”
房贤平和王锐李泽,三人扶着刘洁往130皮卡走去。
刘洁回过头来,看着方信低声说了一句:“方同志,等我伤好了我再回来找你,好好感谢一下你的救命之恩。”
“快回去吧,好好休息,不用想那么多。”
方信含笑挥手,目送他们上车。
皮卡发出轰隆隆的轰鸣声,周围的大人急忙赶上来,将围在车边的孩子一个个抱走。
看着他们消失在红卫路的尽头,方信摸摸口袋里的八块钱,再看看就在眼前的供销社,
信步走了进去。

踏入供销社的门口,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一排极具标志性的长长的砖混结构的水泥柜台,
呈L型横亘在中央,将整个屋子切割成内外分明的两个部分。
柜台里面,是一排排靠墙放置的货架,左边是家用日常物品,如火柴、肥皂、尼龙袜子、搪瓷杯、搪瓷盆、铁皮暖壶、手电筒、布匹、白猫香皂、海鸥洗发膏、护肤的雪花膏......
从外面看去乱七八糟的挤在一起,也许就连售货员同志也未必能马上准确的找到东西。
比较显眼的是几双塑料凉鞋,尽管现在的气候穿茅窝子还能把脚冻坏,但它仍是摆在比较醒目的位置,似乎在宣示与众不同的地位。
还有几种铅笔、笔记本、算盘、折叠剪刀等文具,
中间是粮油类,大米、面粉、粗盐、鸡蛋、爆米花、麦芽糖等等。
还有一部分比较稀缺的,如花生牛轧糖、糖水罐头、麦乳精等,这些供应的不多,买的也极少,属于比较奢侈的品种。
货架下面还有两个大缸,里面是散装的酱油和醋,需要自带容器称重购买。
右边堆放的一些化肥、农药、农具,
最右边的墙下摆放的都是贵重商品,
一台黑白电视机,一台缝纫机,一辆凤凰牌自行车,全都落满了灰尘。
沂北供销社的编制一共有十人,但位于前台的售货员只有两个,一男一女。
两人都穿着供销社标配的白衬衣、蓝裤子,量布用的直尺插在后衣领,显得神气十足。
这两位也是整个公社的名人,上上下下就没有不认识他们的。
男售货员是一个年轻人,名叫赵国强,是公社副书记刘良才的外甥。
小伙子长的细高挑、国子脸、红脸蛋,一表人才,
此时正隔着柜台和一个穿着碎花布棉衣的姑娘聊的起劲。
女售货员年约三十岁左右,名叫温国红,丈夫是公社医院的院长,比她大十岁,
此时正坐在柜台后面,懒洋洋的打着瞌睡。
隔着又宽又高的水泥柜台,个子矮一点的几乎都看不到里面有人。
方信走进来,堆出和善的笑容,轻声细气的问道:“请问同志,现在还有肉吗?”
没人搭理他。
赵国强仍是聊的热火朝天,温国红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方信等了一会,只好又问了一声。
赵国强对面的姑娘不耐烦的说道:“你等一下不行吗?没看我在买顶针吗?”
你们聊的是上个月放的电影好不好?
你这是买顶针还是相亲啊?
方信不满的腹诽一句。
不过也不敢表露出来,只好把目光转向温国红。
用更友好的笑容,更柔和的声音,把刚才的问题再问了一遍。
等了足足三分钟,温国红终于打个哈欠,慢慢抬起眼皮。
方信一喜,急忙说道:“同志,辛苦你了,我想买......”
话未说完,从外面走进来一位五十多岁的妇女,直接把怀中抱着的不满一岁的婴儿往柜台上一放,
粗声粗气的说道:“小温啊,我买一毛钱的红糖,一分钱的醋。”
说着就把一个玻璃瓶子递了过去。
方信忙道:“是我先来的......”
温国红微微蹙眉,脸上抹过一丝不耐,站起身来,
看都不看方信一眼,伸手接过瓶子,
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王大婶来了。”
说完就转身走到那两个大缸跟前,
缸上盖着木盖子,盖子上放着几个竹筒做的提子,分别有一斤、半斤、一两,大小不一。
温国红掀开醋缸的木盖子,
把漏斗放在瓶子上,拿起一个最小的提子,
往瓶子里装了二两醋。
趁这空档,王大婶用眼角斜瞅了一眼方信,嘴角一撇,
嘟囔一句:“也不打听打听,我这天天在门口混的,跟小温小赵多熟啊?跟我抢?切......”
“醋打好了,还要一毛钱的红糖是吧?”
温国红把醋瓶子放在柜台上,又去把旁边的盘子秤挪过来,在秤盘子上铺上一层草纸,低头把盘子下面的刻度调整到二两位置,
然后转身取过装红糖的罐子,一点点的倒进盘子里。
婴儿在柜台上肆意的爬来爬去,也没人去管,
王大婶一边仔细的盯着盘子,一边随口问道:“我这孙子最近老是肚子疼,你看能不能跟你家男人说一声,给我开点药啊?”
“孩子肚子疼?那可能是肚里有蛔虫了,你直接带孩子去社区医院看看不就行了?药又不要钱。要不就在这供销社买点宝塔糖,吃了就能把蛔虫拉出来了。”
温国红淡淡的回答。
“药是不要钱,挂号费还得五分钱呐......”
王大婶心疼的嘟囔一声,
接着问道:“那宝塔糖多少钱一个?”
“九分钱一个。”
“呃......”
王大婶顿时把头摇头的跟拨浪鼓似的:“算了算了,还是让孩子喝红糖水吧,正好他也馋糖了。”
这时温国红已经称好了二两红糖,用下面铺的草纸麻利的包起来。
王大婶眼尖,一眼瞅到盘子上还有些残留,赶紧一把将婴儿抱过来,
把那小小的脑袋直接按到盘子上,
“柱子,快,你不是想吃糖了吗?快把盘子舔干净。”
孩子倒是听话,把盘子舔了一圈。
温国红也不管这些,把红糖和醋瓶子摆在柜台上,
懒洋洋的说道:“一共一毛一。”
王大婶放下孩子,用手掀开外衣,在裤腰带里摸索了一会,拿出一个皱巴巴的但折叠很严密的纸包,
仔仔细细的一层一层把纸包解开,露出里面散碎的一些零钱,还有几张票子。
瞪大眼睛,微颤着手,很小心的挑选出一张一毛,一张一分的零钱,
攥在手心里,先把纸包一层一层重新叠好,然后才把钱递给温国红。
温国红接过来,把钱放进柜台下的钱箱内。
“那你忙着,我走了啊。”
王大婶抱起孩子,胳膊夹着红糖,手里拿着醋瓶子,转身走了出去。
“嗯。”
温国红从鼻孔中应了一声,重新坐了下来,再次被又高又宽的水泥柜台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同志你好,我买包烟。”
方信赶紧见缝插针凑了上去,双手撑着柜台,踮着脚尖往里说话。
“八分钱。”
温国红也不抬头,直接扔出一包丰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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