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左右睡不着，想起身看月亮。
睁开眼，我的床前竟坐着周彦。
我被吓了一跳，却叫不出声。
看着我惊慌的样子，周彦下意识伸手来拉我。
“皎皎，是我啊，你躲什么。”
他的手拉了个空，神色染上几许低落，声音更加急切。
“过去的事情我都能解释，皎皎，你先和我回去。”
我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忽然发现自己心中没有任何波澜。
如果放在从前。
不必太远，哪怕是我被硬生生剖腹取子后，若周彦可以这样来找我，一字一句对我解释，向我道歉，或许我都会头脑一热原谅他。
可如今的何皎皎已经逃出深宫，周彦对我来说，不再重要了。
我的手在枕下摸索，很快拿出纸笔。
这是同门师姐得知我不能说话后从番邦帮我寻来的礼物。
不用费力研磨便能书写。
我舌头被割断这么久，周彦明知道我与人交流不便，却从未想过帮我寻找这些。
我左手执笔，在纸上快速地写着。
我知道。
周彦神色一滞。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根本不信司天监说的胡话，你周彦从不信天。
你只是怕我在皇后之前诞下龙嗣，让林氏一族忌惮。
周彦的眉毛深深皱起。
“皎皎，你既然知道，何必与我置气？”
我看着他疑惑的样子笑出了声。
周彦，你想没想过，我在后宫之中无名无分，我的孩子生出来也无名无分，根本不会抢了林未央的嫡长子之位？
你逼我亲手把孩子剁碎包成饺子的时候，想没想过，这也是你的孩子？
周彦在不知不觉中攥紧双拳。
这是他自小就有的习惯。
每当他紧张的时候，总会这样。
他一向端方持重，就怕事情脱离掌控。
他不仅想把天下牢牢把握在手里，如今又想让我回到他的掌心。
“皎皎，我是有苦衷的，我不得不那样做。”
“林家势力盘根错节，带兵三十万，若是林未央不高兴了，他们还怎么为我卖命？”
“我牺牲你，为的是天下。”
我点了点头。
我何皎皎从来都不是傻子。
所以若那时他肯来，我会原谅他。
可是他没有。
周彦深吸一口气，又要凑近。
“皎皎，你能理解我就好。”
我摇了摇头。
我理解你所做的一切，但我不接受。
周彦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疑惑地看着我，不明白为何我这朵解语花会这样冷冰冰地拒绝。
“皎皎，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你明明是最爱我的人啊。”
我依旧是摇头。
周彦，因为爱你，我失去了我的家人，孩子，舌头，右手和自尊。
我知道你有你必须要做的事情，可我又何其无辜？
周彦瞪大眼睛看着我，像是不认识我一般。
“皎皎，你在怪我，对吗？”
我点头。
周彦，我无法不怪你。
仿写遗诏的那天，周彦带着所有精锐进宫。
我被他的手下掳走，自此留下一身伤疤，失去说话的能力。
我从前不明白周彦为何要对我如此狠厉，后来我想通了。
他在怕。
哪怕他已经是这世间最尊贵的男人，却还是没有勇气面对林家军。
所以从一开始，他便打定主意毁了我。
他怕我仗着长久的陪伴和从龙之功，对后位生出不必要的心思，将来为他操控林家军惹上麻烦。
就为这个。
何其可笑，何其凉薄。
林家军入京为周彦庆贺的当日闯进我家，杀光了我何家二十三口人。
对此，何将军轻描淡写地解释说杀错了。
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全家，是因我而死。
因为有次宴会，林未央坐在周彦左侧，我无名无分坐在右侧。
林家忌惮我这个没有名分的女人，杀我全家，是给我的警告。
那天我哭着跪在周彦面前，求他为我报仇。
他只让我冷静。
我无法冷静，冲进凤仪宫。
周彦以我冲撞中宫为由，直接把我打入冷宫。
似乎是想起了自己做过的事情，周彦的脸色变得颇不自然。
“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皎皎，你现在跟我回去。”
“我愿意立你为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