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一盆热水浇醒的。
“皇后娘娘怕你冻死,特地把洗脚水赏给你,还不谢恩?”
麻木的四肢逐渐恢复知觉,我知道反抗无用,俯身再拜。
宫人觉得无趣,将我拎回后殿。
殿内烛影摇红,床榻间的嬉笑声在我进来后忽然停止。
周彦挑开床帘看了看衣着单薄的我,眉毛紧皱。
“何皎皎!
你不知道皇后体弱受不得寒吗!
弄得满身是水,万一把寒气过给皇后怎么办!”
“来人,给她披上毯子!”
林未央挑眉一笑,拉住周彦。
“陛下,妾身哪有那么脆弱,还是先办正事吧。”
“何皎皎,陛下怕有一天本宫的容颜不再,让你记录下本宫最美的样子。”
“你就跪在这里,好好地画。”
我目光死死盯住周彦。
他明知道我和林未央之间隔着血海深仇。
他明明说过,我跟着他,以后可以只画自己想画的东西,画山河湖泊,画孤烟大漠。
可如今,他却要我用世上最精湛的画技,画我杀父仇人最美的样子。
林未央耐心耗尽,随手抓起床榻上的东西砸向我。
那东西砸在地上四分五裂,原来是我早年为周彦亲手雕刻的平安玉。
那时周彦心疼抓住我受伤的手指贴在胸口,将玉贴身佩戴,对我说要一生珍视,永远不摘下来。
可如今,它变成了皇后随手砸向我的破烂玩意儿。
我抬起麻木的手指想把它拼起来,林未央一脚踩在我的手上,用力碾压。
“一块废物罢了,你捡什么捡?”
我的手心被碎玉割得鲜血淋漓,却丝毫感觉不到痛。
心里太痛了,正巧抵消了身体上的痛楚。
周彦没有开口,直到皇后折磨够了,才起身把她抱回床上。
“皇后说要画像,快开始吧。”
我沉默着捡起笔时,二人已经滚作一团,林未央衣衫半褪,脸颊绯红。
她笑嘻嘻地去推周彦。
“都怪你出的馊主意,妾身要被外人看光了。”
周彦则喘着粗气伏在林未央的颈间。
“她又不会说话,不怕外人知道。”
我手中笔猛地一顿,颜料滴落,晕染在画中林未央的脸上。
候在我身旁的琥珀见状哎哟一声。
“何皎皎,你怎么故意把皇后娘娘的脸画毁,是在诅咒皇后吗!”
林未央脸上闪过一丝嗤笑,随即惊慌落下泪来。
“皎皎妹妹,你还在为孩子的事情和本宫置气吗?”
“是司天监说那孩子命中带煞,恐为大周带来不祥,你也是陛下身边的老人了,怎么不能体谅体谅陛下的辛苦呢?”
“你失去的只是个孩子,若留下他,陛下失去的可是整个天下呀。”
我口不能言,只是定定地看着周彦。
周彦一把将画甩在我的脸上。
“罪女何皎皎,不敬中宫,罚……”说到罚,周彦明显顿了顿。
是啊,还能罚我什么?
我本就因口不能言没得位份,如今又被打入冷宫,满身除了伤痕别无他物。
我自己都不知道,还能怎样罚我。
林未央眼神中透出一丝狡黠,目光移向我的右手。
“陛下何必动气,不过是些小事罢了。”
“就罚皎皎妹妹,把手上的扳指赔给我吧。”
我的手猛然一缩,习惯性摩挲着这枚几乎长进我生命中的扳指。
这是我与周彦初见时他硬塞给我的。
“我们男子纵马提箭要扳指,你天天拎着支画笔,也用得上。”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以后你画再多的画,都不怕磨出茧子了。”
这扳指我从十四岁戴到如今,从未摘下。
如今我身量渐长,它已然牢牢嵌在我的手指上,被骨节卡住,想摘也摘不下来。
周彦淡漠看了我的扳指一眼,声音中没有任何情绪。
“还不快拿给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