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姜书叶承的其他类型小说《继兄眼瞎爱绿茶,我嫁皇子他哭了姜书叶承 全集》,由网络作家“文扶摇”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启元二十六年的元宵节。都说今年的冬是最暖的,腊月寒天都不曾落雪,可谁知新年一过,乌云压顶,雪花夹杂冰渣子便铺陈了大地。冷风直往人骨头缝子里钻。“姑娘。”丫鬟叶枝急急推开房门,“有人来报,说是大爷在醉春楼喝醉了酒,不省人事儿,让姑娘去接一接。”“姑娘还病着,外面那么大的风雪,如何能去。”给姜书喂药的丫鬟一脸不满。叶枝抿唇,目光看向了床榻上的姜书。女子皮肤白皙,五官清丽,许是因为病着,更添了几分弱柳扶风的柔美。“咳咳咳…”姜书拿帕子捂着唇起身。“怎么突然喝醉了,快去备马车。”“姑娘,您身子病的那么严重,如今能再经得住风雪,况且…大爷出去游玩元宵节,都不曾带您一起。”姜书嗔了叶承一眼,“你都说了,我还病着,他如何带我?”“好了,别气了,快...
《继兄眼瞎爱绿茶,我嫁皇子他哭了姜书叶承 全集》精彩片段
启元二十六年的元宵节。
都说今年的冬是最暖的,腊月寒天都不曾落雪,可谁知新年一过,乌云压顶,雪花夹杂冰渣子便铺陈了大地。
冷风直往人骨头缝子里钻。
“姑娘。”丫鬟叶枝急急推开房门,“有人来报,说是大爷在醉春楼喝醉了酒,不省人事儿,让姑娘去接一接。”
“姑娘还病着,外面那么大的风雪,如何能去。”给姜书喂药的丫鬟一脸不满。
叶枝抿唇,目光看向了床榻上的姜书。
女子皮肤白皙,五官清丽,许是因为病着,更添了几分弱柳扶风的柔美。
“咳咳咳…”姜书拿帕子捂着唇起身。
“怎么突然喝醉了,快去备马车。”
“姑娘,您身子病的那么严重,如今能再经得住风雪,况且…大爷出去游玩元宵节,都不曾带您一起。”
姜书嗔了叶承一眼,“你都说了,我还病着,他如何带我?”
“好了,别气了,快去吧,这么冷的天儿,可别给人冻坏了。”
“奴婢这就去。”叶枝先一步出门。
叶承狠狠瞪了眼叶枝的背影,“分不清主次的东西。”
马车很快就准备好了,姜书被叶承裹上了厚厚的大氅,怀中还塞了一个汤婆子。
可一打开门,还是被风雪吹的险些睁不开眼。
“姑娘,一定要去吗?”
“走吧,”姜书绕过她,抬步走进风雪中。
强劲的冷风灌入口鼻中,姜书咳的更加严重。
油纸伞被风吹的几乎撑不住,哪怕叶承尽全力护着,姜书的大氅还是湿了一半。
马车上,叶承忙替姜书解开了大氅,放在了一旁的暖炉上,眼睛发红。
“马厩这回倒是大方,都舍得给咱们用带暖炉的马车了。”
她这话满是讥讽的意味。
姜书一双手贴在汤婆子上,转头看向了晃动的车帘,没有说话。
她一个寄人篱下的继女,被下人们捧高踩低是最正常不过的了。
“没关系,等…我和沈淮成了婚就好。”她垂下头,牵唇笑了笑。
沈淮是沈家的大爷,她的继兄,是整个沈家,对她最最好的人。
是唯一一个,愿意和她说话,关心她的人。
叶承张了张嘴,最终又闭上,不想伤姑娘的心。
“姑娘,您鞋袜也湿了。”
“不打紧。”
姜书身子往暖炉旁缩了缩。
马车很快到了酒楼门口,姜书刚一下车,就瞧见了从酒楼中走出的几人。
“沈淮。”
酒楼廊檐下,正与三两好友说笑的男子抬眸,朝她看来,眼中一抹诧异划过,眉头就微微蹙了起来。
他一身紫色锦袍,外罩着一件狐狸毛大氅,那张面容温暖和煦,尤其是对着人笑的时候,像是云端的神邸一般耀眼。
就是那抹和煦,在她娘带着她嫁入沈家,被所有人嘲笑拖油瓶时,唯一给予她的善意。
姜书敏锐的发觉了他的异常,状若不知的从叶承手中接过油纸伞,朝沈淮走去。
“你怎么来了?”
姜书面色一滞,低头看了眼自己湿了的半边裤脚。
沈淮并没有发现。
“仪容不整的,像什么样子。”沈淮的声音带着指责。
姜书连忙拢了拢头发,“来的路上风太大了,被吹的。”
额角的发贴在脸颊上,有水珠滴落,她有些不适,知晓此刻的自己,一定十分狼狈。
有些懊恼自己让沈淮在同窗面前丢了脸面。
“姜妹妹。”
“姜妹妹好。”
几个儿郎给姜书打着招呼,姜书礼貌的回了一个笑容,虽然,那几人脸上都是戏谑和挑衅。
还有着鄙夷。
“沈淮,你这妹妹对你可是真不错,这么冷的天都冒着风雪来接你。”
“就是,我亲妹妹都没有这么好。”
“什么亲妹妹,人家这叫童养媳。”
姜书手拽着衣角,面上有些难堪。
“闭嘴。”沈淮锋锐的眼峰朝几人扫去,几人立即就闭上嘴。
沈家门第显赫,在皇城不说鼎盛,也算昌荣,家族中人,在朝为官的不再少数,沈淮更是嫡长子,是这些人中的姣姣。
他们自然不会得罪。
姜书看着几人讪讪的神情,微微愣住。
脑海中浮现出过去几年中,几人时常对自己的调笑和讥嘲。
他们既那么忌惮沈淮,又为何会对自己如此不留情面?
是因为......
她目光看向了沈淮。
他的袖手旁观,和默认吗。
一股彻骨的冷寒从脚底升起,那种感觉又来了。
姜书勉强的勾勾唇角,等回了沈府,她一定可以帮他找到合理的解释。
毕竟,他是这个世上唯一对她好的人了。
姜书自己劝自己了很多年,将那颗屡屡敏锐要清醒的心,一次又一次的蒙上尘埃。
“是姜妹妹来了。”
姜书的笑容,却随着这一个声音僵在了脸上。
娇俏清秀的白衣姑娘被簇拥着,缓步从酒楼中走去,她笑容带着温婉的恬静,满身的贵气,高高在上。
在她面前,姜书就犹如一个婢女般低下。
苏黎,她也在?
姜书微微抿唇,没有说话,攥着油纸伞的手微微用力。
“怎么站在雨雪中,沈淮,你也不说让姜妹妹上来。”
苏黎冲一旁丫鬟看了眼,那丫鬟立即上前,要搀扶姜书上去。
“不用了,”姜书垂眸,抚掉了丫鬟的手。
苏黎蹙眉,“怎么了这是,瞧着那么不高兴,可是沈淮欺负你了?”
姜书摇头,依旧不语。
她知晓,此刻的自己一定很上不得台面,比起家世优渥的苏黎,她确实犹如一个小丑。
可她确实不想和苏黎,和这些人打交道。
“沈淮,我们走吧。”
她听见了一旁男子和陪同苏黎的姑娘们的讥笑,却勉强撑着笑容。
“苏姑娘没有马车,我要送她回去,你先走吧。”
“......”
姜书愣了愣,“不是…你让我来接你的吗。”
沈淮蹙眉。
他眼中闪过一抹嫌恶,却并没有说话。
姜书了解他,那是对旁人说谎的不屑,只是世家的修养,不曾让他撕破脸皮。
今日,不让他递信让自己来的,那是谁?
姜书目光下意识看向了苏黎,沈淮的知己。
“沈淮,姜妹妹都来了,怎能让她一个人回去,我等着府中马车来接就是,你先和姜妹妹回去吧。”
沈淮眉头微蹙,“风雪大,你身子不好,如何能受,还是我送你吧。”
姜书低下头,看着两人从自己身侧擦肩而过的身影,映在雪地上,很般配,很…和谐。
羞辱和不堪,以及廊檐下,那些人挤兑,嘲讽的目光,几乎让姜书站不住脚。
以往,沈淮虽偏苏黎,却从不会让自己如此丢脸。
“大爷,姑娘还病着,听说您病了,冒着风雪赶来,衣服都湿透了,您怎么能丢下姑娘不管呢。”
叶承扶住姜书,气红了眼。
苏黎偏头看向沈淮,“要不算了吧,你还是先带姜妹妹回去吧。”
沈淮撑着伞,微微回头,朝姜书和叶承看来,那一眼锋锐无比,带着无尽的冷光。
叶承下意识后退一步,吓白了脸。
这一幕,落在所有人眼中,那些落在姜书身上不友好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沈公子,我家姑娘身子骨弱,奴婢瞧着姜姑娘的马车似乎更为宽敞些,可否让给我家姑娘用用。”
“住口。”苏黎眉头一皱,瞪了眼一旁说话的丫鬟。
“那是姜妹妹的,岂能夺人所好。”
“一辆马车而已,算不得夺人所好,况且…”沈淮抬了抬眼皮,看了眼不远处的马车,“那也不是她的。”
不是她的。
姜书扯了扯唇,沈淮说的没错,若非叶枝告诉马厩的人,说是用来接沈淮,马厩的管事根本不会给这辆马车。
可既然是她带来的,那此刻,就是她的。
姜书也抬步朝马车走去。
沈淮搀扶苏黎上了马车,回身就见姜书站在雪地中,昂头看着他,那张艳丽的小脸,带着倔强。
所有人都说姜书喜欢他,对他好,可却只有他自己知晓,这个姑娘的倔强。
“不是不舒服吗,先乘坐我的马车回去,我稍后就回。”他已尽量和缓了语气。
“这是我的马车,我便要乘坐这辆回去。”
沈淮蹙眉,“你又闹什么?”
苏黎作势要下车,“姜妹妹别和沈淮生气,我下去就是。”
沈淮却拉住了苏黎的手腕。
姜书目光落在他那骨节分明的手上,眸子似乎被刺痛了一下。
“下去。”她重复道。
沈淮眼中不耐更甚,“你不要再闹了,一辆马车而已,坐哪辆不一样。”
“既是都一样,又为何非要抢我的。”
她一脸执拗,哪怕身子早有些撑不住。
沈淮眉峰一冷,“什么是你的?既如此,那你便走着回去吧。”
他牵起苏黎就要进马车。
“你说的对,裴家的东西,确实都不是我的,但我带出来,我可以选择要不要带回去。”
姜书这是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他唱反调。
沈淮不悦转眸,就见姜书一步步走向马匹。
“你干什么?”
“人不听话,可以不要,马儿不听话更简单,杀掉就是了。”
姜书手中冷光一闪,她手臂高高举起,然后看着沈淮,重重落下。
马儿立时响起凄厉的嘶鸣,鲜红的血喷洒而出,溅的到底都是,姜书却是眼睛都不眨的盯着沈淮。
马儿四蹄扬起,险些带翻了马车。
姜书以最快的速度躲开。
“小心。”沈淮一手揽着苏黎,从马车飞跃而下。
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这一幕,有些忘记了反应。
沈淮凌厉冰冷的目光看向姜书,
苏黎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走到姜书面前,举起手,清脆响亮的巴掌声传入所有人的耳膜。
“姜书,谁给你的胆子,我看着沈淮的面子上,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你体面,你竟然想害我。”
姜书脸颊火辣辣的,耳膜也嗡嗡作响。
她抬眸,看向了沈淮。
见他只是微微蹙着眉,轻轻的勾唇笑了。
他说,他欣赏苏黎爱恨分明的性子,不加掩饰的娇纵,她怎么给忘了呢。
“姑娘,您没事吧。”
除了叶承,没有人开口说一句话。
姜书目光陡然阴沉下去,拂掉了丫鬟的手,身子在雪地上轻点,狠狠一脚踹在了苏黎的心口。
“苏黎。”
沈淮一个闪身上前,接住了苏黎的身上。
“苏姑娘用如此施舍的口气和我说话时,是不是忘了,我姜书虽是沈家的继女,却也是临南将军府的嫡女,非要论起来,也是不比你苏家差的,何用你给我体面?”
若非她爹爹镇守边关数年不归,若非她祖父祖母病逝,她又怎会被带去沈家,寄人篱下,看人脸色。
“姜书。”沈淮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沉怒。
“怎么,你也要和我动手吗?”姜书尽量平静的看着沈淮。
“你今日究竟发什么疯,一辆马车而已,何至于此?”
“那你,又何至于非要让她和我抢?”
她可以给,但绝不能从她手中夺。
“你当真是,死性难改。”沈淮说完,竟是弯腰抱起苏黎,上了另一辆马车。
苏黎早就疼白了脸,投向姜书的目光无比沉郁。
姜书收回视线,先是看了眼发狂的马,又转头看向了廊檐下的数人。
那些人立即移开视线,后退了几步。
瞧,爹教给她的还是没错的,恶人最怕恶人磨。
她抬步,朝漫长的街道上走去。
雪很厚,路很长,她一步步走在上面,每一步都很沉,很重。
“姑娘,您没事吧?”叶承眼中含泪,叶枝走在后面,微微蹙着眉。
“没事儿。”
姜书轻轻的摇了摇头。
她抬头,看着雪地,“你有没有发现,今日的雪,好像格外白一些,照的人心里很亮堂。”
叶承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那分明是姑娘隐忍数年,一朝反击的舒畅。
“叶承,从今日起,我就又是一个人。”
她的希望,彻彻底底的泯灭了。
沈淮和她娘一样,好,有所条件,坏,又不那么彻底。
就像是一把软刀子在反复割着她的心。
她想狠心时,就给予丝丝温暖,她全心全意时,却又时不时的在她心尖上踩上几脚。
丢了可惜,捡起来,又恶心。
姜书渐渐开始脱力,连抬脚都无比艰难,头痛欲裂。
“姑娘,”叶承搀扶着她,让她整个人身子都靠在自己身上,“等回去,咱们就禀报了夫人,大爷太过分了。”
姜书虚弱的勾勾唇角。
告诉她,让她斥她白日做梦,异想天开吗?
她说的对,她一个继女,确实不该有妄念,不该对自己的继兄有别的心思。
姜书的衣服,头发,鞋袜都湿透了,但也总算回了沈府。
角门的婆子只是打眼看了三人一眼,就又回了屋子里去闲聊了。
姜书早就习惯了沈府所有人的漠视。
她抬步进府,方才那婆子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是在和另一个说嘴。
“能干什么去,十有八九是又追着咱们大爷出去了,瞧那衣裳湿的,哪家大家闺秀如此不要脸皮的上赶着。”
“就是,咱们大爷什么风姿,也是她一个继女可以肖想的。”
“姑娘,她们太过分了。”叶承撸了袖子转身,就要去寻那两个婆子的晦气。
“算了。”姜书声音带着无力,“是我立不住,这府中说嘴的比比皆是,难不成还能都堵上她们的嘴不成。”
叶承眼泪立时就下来了。
“姑娘,你别这么说,若非大爷许诺了您,一直给您希望,又怎会如此。”
姜书笑笑。
对,希望是别人给的,如今不想给了,那也是别人说了算。
她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会绝望,也是罪有应得。
“呦,我说这么窈窕的身姿是谁呢,原来是我的继妹妹啊。”
戏谑轻浮的声音突然从游廊尽头响起。
姜书抬眸,就见一身着青色锦袍,头束金冠的年轻男子摇摇晃晃的朝自己走来。
他眯着一双桃花眼,赤裸裸的眼神盯着她。
“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淋成了这样,快,二哥来给你暖暖。”
“二哥。”姜书福身一礼,躲开了男子的触碰。
“我又不是怪物,你躲什么,妹妹放心,二哥不比大哥差,一样待你温柔。”
他伸手再次去攥姜书手腕。
“二哥,你喝醉了,”姜书使劲甩开他,甩的沈钰一个踉跄。
“啧,二哥没醉。”沈钰的目光更加的肆无忌惮。
“你就说,你如此狼狈,是不是因为大哥?”
姜书沉默,绕开沈钰就打算离开,却再次被沈钰挡住。
“你就死了那条心吧,大哥中意的人,是苏家姑娘,你再怎么跟着倒贴都是没用的,乖,你想嫁进沈家,不被欺负,跟我也是一样的。”
“我好好疼你,沈府上下谁都不敢欺负你。”
姜书看着男子再一次凑上来的脸,目光渐渐冰冷,袖中的手微微攥成了拳。
看吧,所有人都知晓沈淮心悦苏黎,可唯独沈淮,就是不承认。
“你不怕你大哥回来和你算账?”
“怕?嗤。”沈钰一声冷笑,“我说姜书,你也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了,他那么高傲的人,你以为沈淮知晓了你同我拉扯不清后,还会再要你吗?”
对,沈淮高傲,犹如高峰上的白雪,可望而不可及。
她踮着脚够了许多年,都没能染上指尖分毫。
她以为,白雪明亮,或可以照亮她在沈府难熬的岁月,却也不曾。
“我记得,二哥醉酒后,好像是记不得事儿的。”
“????”
“唉,有星星。”沈钰眼睛转了转,身子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姑…姑娘。”叶承都傻眼了。
姜书收回小拳头,轻轻甩了甩,“别担心,我没事儿。”
“......”
叶承看着倒在地上的沈钰,嘴角抽了抽。
我那是担心您吗。
“二爷,二爷。”
游廊尽头突然响起小厮的声音,叶承一个激灵,慌的手足无措。
“姑娘,怎么办?”
姜书嗔了叶承一眼,“你躲什么,怕人看不出来是咱们打的吗。”
她将叶承从身后拽了出来,半个身子都倚了上去,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姜姑娘。”小厮先是看见姜书,才瞅见地上的沈钰,吓了一跳,“二爷,二爷,您怎么了?”
“那个…二爷喝醉了,然后就晕过去了。”叶承在姜书的示意下开口说道。
小厮拱了拱手,就背起沈钰离开了。
叶承搀扶着姜书,一路回了院子,合上门后都依旧心有余悸。
“姑娘,您说,二爷醒过来之后,不会记得今日的事儿吧?”
姜书回头睨了小丫鬟一眼,“你如今该做的,应该是打水给你家姑娘我沐浴。”
叶承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去吩咐。
一刻钟后,屏风后雾气升腾,姜书在叶承的侍奉下褪去衣物,身子慢慢沉入浴桶中,只余纤细白皙的手臂搭在桶沿上。
“姑娘,奴婢还是不放心,您在沈府日子本就不好过,若是二爷去夫人面前告上一状,您岂不是更加难熬。”
姜书闭着眼睛,唇畔微微勾起。
像是在笑,又几分苦涩。
“放心吧,他不会的。”
沈夫人就是再不疼她这个女儿,也不会允许沈钰如此欺辱,损了她沈家主母的名声。
“况且,虱子多了不怕痒,你以为就沈钰一桩不成。”
“对啊,今日姑娘还打了苏家姑娘。”
姜书笑了笑,将半张脸都沉入了浴桶中,微微阖上了眸子。
两刻钟过去,姜书才觉得自己身子暖和了不少。
叶承拿了毯子给她擦干身上的水渍,换上中衣。
绸缎般的发丝随意的披在身上,垂至腰际,叶承蹲在地上给她擦拭。
“姑娘,大爷来了。”
姜书蹙了蹙眉。
这么快回来,就等不及寻她兴师问罪的吗。
“让他稍候,我等会就来。”
“姑娘,外面风雪大,如何能让大爷候着。”
叶承气的丢掉帕子,就要出去和叶枝理论。
“好了,不用理会她,给我更衣吧。”
“姑娘,您从街上一路走回来,就不怕冷吗,风雪是现在才开始下吗,这个叶枝,愈发胆大妄为了。”
姜书不以为意,“她本来就是沈淮的人。”
当初她初来乍到,身边没有人侍奉,沈淮便将叶枝给了她。
这些年,她爱屋及乌,宠着惯着,在她的书香园,叶枝的地位,几乎称得上半个主子。
有时甚至对她这个姑娘,都横眉冷对。
“别人的狗,终究是养不熟的。”
不要也罢。
姜书坐在妆案前,任由叶承慢吞吞的给她梳妆挽发。
“不带这个。”姜书抬手,将叶承簪入发髻中的珠花拔了下来,扔在了桌案上。
琉璃栀子花早已破旧,不复光彩,花蕊上的那颗珠子,早就不知什么时候丢去了哪里。
却曾让姜书酷暑夏季找了几日,都不曾找到,惹的伤心了好久。
叶承抿着唇,没有说话,转而换上了玉簪,“那就戴这个吧,姑娘最喜爱玉了。”
姜书缓缓点头,盯着铜镜中的姑娘,看了好一会儿。
“姑娘,您究竟好了没?”
叶枝的声音又开始催促。
姜书这才起身,打开了房门,淡而冷的眼神落在了叶枝身上,不说话,却让叶枝心尖一跳。
“人呢?”
“在…耳房。”
“那你嚷嚷个什么劲儿,不知晓姑娘在沐浴更衣吗。”
面对叶承,叶枝当然是不怕的,“大爷尊贵,就是耳房也阴冷些。”
“吃里扒外的东西。”叶枝骂了一句,才愤愤的跟上姜书。
耳房中。
桌案上摆放着沈淮最喜欢的普洱茶,甜而不腻的梅酥饼。
书香园,从来都不缺这些。
沈淮坐在椅子中,腕骨搭在桌沿上,眉眼从未有过的阴沉。
姜书以前,最怕的就是他不高兴,只要他皱皱眉,就会揪心的那种。
可如今看着,这般的他,和今日大街上,护着苏黎的他重合,姜书却只觉厌烦。
她姜书,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姜书站在屋中良久,沈淮都不曾开口,二人沉默对视彼此,诡异的寂静。
还是沈淮最先耐不住,冷冷开口,“你可知,你那一脚,苏黎伤的有多重?”
“不知,所以,沈公子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姜书冷淡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让沈淮极为不悦。
“姜书,你胡闹也要有个限度,收拾收拾,我带你去苏府给苏黎道歉。”
道歉?
姜书突然勾唇笑了笑,“好啊,那你先让她来给我道歉。”她抬手抚上脸颊。
沈淮却只是瞟了一眼她红肿的脸颊,“你那一点伤算的了什么,苏黎都被你打的昏迷不醒了。”
“那死了吗?”
沈淮一滞,几乎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姜书口中说出。
“看样子是没死,那就等死了,我再去吊唁。”
啪——
杯盏被沈淮掷在地上,四分五裂,碎瓷片迸溅的到处都是。
姜书垂眸看了眼,又抬头看向沈淮。
向来温润如玉的他,还是第一次发这么大脾气。
“我再问你一遍,你去是不去?”
“不去。”姜书不假思索的拒绝。
“好。”沈淮狠狠一甩衣袖,离开。
“姑娘,”叶承小步上前扶住姜书,才发觉姑娘的身子竟在微微发着抖。
“姑娘别伤心,大爷只是一时生气。”
她很想劝姑娘,大爷不值得,可知晓,这么多年,大爷予姑娘意味着什么。
姜书垂眸,蹲在地上,将碎瓷片一一捡起来,放在掌心中。
“姑娘。”叶承泪如雨下,看着姑娘被划破的掌心,鲜红的血顺着指缝往下滴落。
“别哭。”姜书声音很低,似是安慰叶承,又似在对自己说。
“记住这种疼,往后就不会再犯了。”
她将碎瓷片捧在掌心,小脸上是苍白的麻木。
这套杯盏,是祖父留给她的,沈淮说喜欢,她便拿出来放在耳房,单独给他用。
如今却少了一个。
“叶承,把这套杯盏收入小库房吧。”
叶承哭着伸手从姜书手中接走,放在了桌案上的托盘中。
他应是忘了,这套杯盏予她的重要性,也不是,或许,是他从不曾在意过。
她和那套杯盏一样,从不曾被他放在心里。
夜里,姜书发起了高热,病势凶猛,比前几日还要严重些。
叶承守在床榻前寸步都不敢离开。
大夫留了方子,只丢下一句好生养着,就离开了。
在沈府,姜书和一个下人,区别不大,只是往日有沈淮多少护着,都会给几分薄面而已。
叶承给她喂下药,高热却依旧不曾退,“姑娘,您忍一忍,奴婢去寻夫人。”
姜书身上裹着厚厚的被褥,叫住了叶承,“别去,今日是十五。”
每月十五,沈老爷都会宿在正屋,他在的时候,她最厌恶她去寻她。
或者说,在沈老爷面前,她是她的污点,是拼命想要藏着的恶心东西。
“可是您都烧成这个样子了。”
“没关系,我多喝几服药就没事儿了。”
她紧了紧身上的被子,把自己裹的更加严实一些。
忍一忍,就过去了。
每次难熬的时候,姜书都如此对自己说。
叶承每两个时辰就煎一次药,喂姜书喝下,天蒙蒙亮时,总算是恢复了正常的温度。
只是被子,床褥,包括姜书的中衣,都已经湿透,晶莹的汗水,布在她额头,发丝间。
莹白如玉的面庞,带着大病一场的憔悴。
姜书昏睡着,隐约听见耳边似有嘈杂声。
“劳嬷嬷回去禀报夫人,宽容一二,姑娘实在是病的厉害,起不来床。”
“你这是什么话,姑娘是夫人的亲生女儿,还能不疼姑娘,怎到了你嘴里,夫人成了恶人。”尖锐刻薄的声音,是沈夫人身旁的刘氏。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叶承慌忙说。
刘氏冷哼一声,朝床榻走去。
瞧见姜书时,吓了一跳,这模样,竟是当真病了。
“姑娘。”
姜书缓缓睁开眼,目光在刘氏那张三角眼上定了一瞬,“嬷嬷有事儿?”
“夫人让姑娘,去主院请安。”
听了这话,姜书突然觉得可笑。
让她去请安?倒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应该的,只是我今日病的厉害,恐过了病气给母亲,可否劳烦刘婆子回去禀报一声,等我病好些了,再去侍奉。”
刘婆子眉头拧了拧,“夫人有事儿要同姑娘说,拖不得,姑娘还是随老奴走一趟吧。”
刘氏的口吻带着不容拒绝。
姜书面色有些发沉。
......
主院。
保养得宜的妇人坐在上位,鹅蛋脸上带着沉怒,刘氏刚一挑开珠帘进来,就冷声问道。
“她人呢?”
刘氏脸色不怎么好看,觑了眼沈夫人下侧坐着的美艳妇人。
穿的花里胡哨,可年岁,一眼看上去,却是比沈夫人大上不少。
“刘婆子看我做什么?”柳姨娘眉头微蹙。
此人,是二爷沈钰的生母。
刘氏收回目光,禀报,“回夫人,姑娘病的厉害,起不来床。”
“胡说。”沈夫人还不曾开口,柳姨娘尖锐的声音先一步响起,“我就说是她,夫人您瞧,都开始装病了,不是心虚是什么?”
“您是没瞧见,二爷的眼睛都肿成什么样了,怎么可能是摔的,一定是被她给打的。”
沈夫人最不耐的,就是柳姨娘叽叽喳喳。
往日在老爷面前就是如此,背地里仗着自己给沈家生了儿子,对她这个主母更是多有诋毁。
“那你来说说,她为什么打他?”
“当然是因为......”柳姨娘的话突然哽在喉中。
儿子是什么货色,她当然清楚,可怎么能在沈夫人面前承认,那就不是告状,而是自己往坑里跳。
“钰儿喝醉了酒,许是哪句话说的不妥当,惹恼了姜姑娘,可钰儿再怎么说,也是沈府的二爷,在自家被人打了,算什么道理?”
沈夫人的脸色立即阴沉了下去。
这意思,分明就是说姜书是个外人,顺便含沙射影一番沈夫人。
刘婆子眼神犀利,“柳姨娘,说话之前,先动一动生锈的脑子,若是动不了,就闭上嘴别说。”
“你——”柳姨娘面色一变,想要发火,可被沈夫人不冷不热的眼神盯着,立即就又歇了火。
沈夫人虽是续弦,可耐不住心狠手辣,料理后宅,颇有几分手段。
“也罢,此事儿,便算是我钰儿倒霉,谁让他没有一个厉害的娘呢。”
柳姨娘站起身,敷衍的福了福身,就走了。
沈夫人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眸色沉沉。
“夫人,柳姨娘怕是不会善罢甘休,指定又要在老夫人面前多嘴多舌。”
“她人呢,为何没来?”沈夫人语气十分不好。
她二嫁之身,还带个拖油瓶,沈家上下本就瞧不上她,老夫人更是屡屡为难,偏姜书不争气,屡屡给她惹事儿。
刘氏张了张嘴,似乎是欲言又止。
沈夫人蹙眉,偏头看向她。
“姑娘确实病了,老奴传达了夫人的意思,姑娘说,来不了,却是非让来,就让老奴给她抬来。”
“混账东西,谁给她的胆子。”沈夫人发怒,连带桌上的琉璃盏都被挥在了地上,碎的到处都是。
“夫人别气,姑娘定是病的厉害才会如此。”另一个婆子,小声开口规劝,蹲在地上将那些碎瓷片一一捡起来。
沈夫人瞥了眼姜婆子,冷笑一声。
“我看她就是被娇惯的,愈发无法无天。”
姜婆子不敢做声,眼中划过浓浓的忧虑。
正在这时,一个小丫鬟进屋,福身禀报,“夫人,大爷身旁的小厮来了,说有重要的事儿要面见夫人。”
沈夫人脸上立即换上了和煦,“让他进来。”
——
半个时辰后,书香园。
姜书不知晓是怎样的怒火,能让沈夫人腊月寒冬的天跑来给床榻上,起不来床的她一耳光。
还是那个半张脸,火辣辣的疼。
姜书偏着头,耳朵剧烈嗡鸣之后,陷入了死寂中。
温热的液体慢慢流淌,滴落在软枕上,鲜红的直刺人眼。
“姑娘。”叶承冲上去,抱着姜书,将她整个护在身后。
姜书抬头,那被手镯划伤的伤口暴露在沈夫人面前,触目惊心。
可沈夫人也只是眉头皱了皱。
“我早就告诫过你,在沈家,要谨言慎行,你倒好,是嫌我日子太好了不曾,谁给你的胆子,敢惹怒淮儿。”
淮儿。
这个称呼,刺的姜书耳膜生疼。
“给我滚下来。”
沈夫人回身,在屋中央的椅子里坐下,目光冰冷的看着姜书。
姜书拿帕子擦掉脸颊上的血,掀开被子下床。
她不说话,只是定定看着沈夫人,许是还存有那一丝丝的母女之情,沈夫人放缓了声音。
“你中意淮儿,我知晓,可......”
“母亲来,若是只为了替他甩我这一耳光出气,那您完成了,若是没有别的事儿,女儿就不送了。”
“你放肆。”
“姑娘,”姜婆子上前搀扶住姜书,眼眶含泪,“快别说了,您就和夫人说句软话,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姜书微微偏头,竟是冲姜婆子笑了笑。
姜婆子心中一酸,眼泪更是簌簌而落。
她是沈夫人的陪嫁,姜书可以说是她一手带大,在姜府时疼的如珠如宝,可不知什么时候,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若是将军在,还不知要心疼成什么样。
姜书笑而不语。
有人说母凭子贵,可反过来,不也是一样,她喜欢沈家主,哪怕不是亲生,都一样如珠如宝,她不喜欢她爹,就算是亲生,也弃之敝履。
在她眼里,自己这个女儿,连与沈家主有关的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你那么讨厌我,当初为什么要将我带来沈府?”
沈夫人冷笑,“对,我就该让你留在姜家自生自灭,你和你那个爹一样,就是个冷血无情的白眼狼。”
那个莽夫毁了她半生,如今生出的女儿,依旧是个孽障。
她当初怎么会心软的,一脉相承的父女俩,怎么会有例外。
姜书只是冷笑,连反驳都懒的反驳。
在她眼里,爹爹比不上沈家主,她比不上沈家的任何人,就连对沈淮的那种心思,都是痴人说梦,异想天开。
“你那么喜欢沈家,当初为什么要选择嫁予我爹爹呢?”
“是因为沈家瞧不上你吗?”
姜书的话,毫无意外的戳中了沈夫人的痛楚。
曾经的沈家,不说贵戚权门,却也是乌衣门第,簪缨世家。
要选的主母,自然也要门当户对,沈夫人与沈家主两情相悦,可耐不住门第悬殊,最终不了了之。
所有人都知晓,沈夫人喜欢沈家主,爱之入骨,互定终身,在官宦世家中,丢尽了脸面,是她外祖母主动寻上爹爹,成就了姻缘。
她爹爹是莽夫,比不得沈夫人才学,更不懂那吟诗作赋的雅趣。
可既是如此钟情,当初又为何要嫁。
她舍不得去青灯古佛,而沈家却连个妾位都不肯给她,多可笑,当初救她于水火中的爹爹,成了她口中的上不得台面的莽夫,白眼狼。
沈夫人冲上去,一把推开姜婆子,又是狠狠耳光甩在了姜书的脸上,还是那个位置。
姜书却已经麻木,她抬头,淡而冷的眼神盯着沈夫人。
半晌后,突然笑了,“你总说我上赶着沈淮倒贴,如今看来,也是传承了母亲。”
“姑娘。”姜婆子声音都发着抖,将姜书抱在怀里,挡在沈夫人面前,“老奴求您,别再说了。”
沈夫人整个人都在发抖,脸色铁青。
“好,你硬气是吧,有骨气,你就别求我帮你。”
沈夫人狠狠一甩衣袖离开。
求?
求什么?
求她帮帮自己,可以如愿以偿的嫁给沈淮,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哭着求她不要嫁人,爹爹一定还活着,再等一等。
“姑娘。”叶承合上房门,看着姜书脸颊上的伤,眼泪模糊了视线。
“别哭,总是要长些记性的。”姜书语气依旧那么波澜不惊。
“奴婢这去请大夫,万不能让姑娘脸色落了疤痕。”
叶承拉开门就冲了出去。
姜书垂眸,在原地站了许久,她脑中想了很多,但又似什么都没有想起,空洞洞的。
难过吗?
好像是,但心绪很平静,就好像,已经习惯了,毕竟这样的事儿,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沈淮,我终于,是放下你了。
姜书来到窗棂前,推开窗子,冷风裹挟着冰渣子吹了进来,她却感觉不到冷。
她望着满院子的雪白,微微偏了偏头,右耳却是怎么都听不见风声。
这个代价,她尚能接受。
叶承很快带了大夫回来,大夫先是给姜书把了脉,又查看了眼伤,无奈的叹口气。
“姑娘伤口有些深,需要养上一段时日,切记辛辣之物不可食。”
“那会不会留疤?”叶承十分关心这个,毕竟被沈夫人打的那道伤口太过狰狞。
大夫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就表明了意思。
“大夫,您再想想办法,我家姑娘还不曾嫁人,怎能落下那么狰狞可怖的疤痕呢。”叶承拉着大夫不让走。
“姑娘,不是老夫不帮,实在是这位姑娘伤口太深,老夫能力有限,爱莫能助啊。”
“叶承,放开大夫,听话。”
叶承一眨眼,眼泪就掉了下来,但还是听话的放开了大夫。
“姑娘可还有哪里不适?”大夫又问了一句。
姜书侧了侧头,沉默片刻,终是不曾将右耳听不到的事情告诉大夫。
大夫开了药,就离开了。
叶承拿上药方,泪流满面,“姑娘,你别难过,皇城大夫那么多,一定会有人有办法的。”
“好了,快去煎药吧。”姜书面色平静。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执拗和愚蠢承担后果,她承担了,也…彻底死心了。
叶承哭着离开。
姜书抬眸,透过窗棂眺望向外面的景象,突然觉得,这个院子好小好小,她不想在被困在这里了。
出身粗莽的她,确实不配留在书香门第的沈府。
格格不入。
——
浮云居书房。
屋子尤为宽敞,一排排书架整齐并列,摆放着各式各类的书籍孤本,昭示着主人的博学多才。
游廊下,两个丫鬟提着琉璃盏,守着门。
小厮玉安推开门进去,冲书案后,正在揽读书籍的男子拱手一礼后禀报。
“大爷,夫人已经去过书香园了,好像是动了手,姜姑娘的丫鬟叶承出门抓药去了。”
男子翻书的手一顿,那张清悦温和的面容浮上几抹不悦。
“动手了?”
“是。”玉安垂头应下。
也不知姜姑娘这两日究竟在犟什么,把事情弄成了这幅样子。
“严重吗?”
小厮摇了摇头,“属下遵着您的吩咐,并不曾出现,所以不知。”
“嗯。”沈淮应了一声,将手中书籍放在了桌案上,脸色不怎么好看。
“大爷?”
玉安一时猜不透主子心中所想,只能试探开口,“看样子,姜姑娘还是不曾松口,可要递信,让夫人再去一趟?”
沈淮抬眸,看了他一眼,玉安立即垂下头,不再言语。
大爷对姜姑娘终究还是心软,舍不得的吧。
“她性子倔,既是铁了心不肯去道歉,便是再如何都不会答应的,也罢,此事儿,想来她已经长了教训,你备份礼,明日我去苏家走一趟。”
“是。”小厮应声离开,书房门再一次被合上。
沈淮眉头微微拧着,垂眸半晌,从书案一角拿起了一个泥娃娃,那泥娃娃穿着锦袍,五官温润,笑起来的时候,很是好看。
姜书说,是他的模样。
“你怎么就那么不肯服输呢,这般脾气,如何做沈家主母。”
沈淮摩挲着那泥娃娃,好半晌,又重新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便当是磨磨她性子吧。
第二日,沈淮带上给苏家的歉礼出门。
浮云居和书香园,一个在内院,一个在外院,可沈淮七拐八绕,却是下意识来到了书香园门口。
院门紧紧闭着,一个人都没有。
往日她受了委屈,都是第一时间去寻他,这回怎如此沉得住气。
沈淮微微抿唇,想着自己这回,是不是过分了些。
玉安看自己主子站着不走,不由小声说,“大爷,可要小人去敲门?”
沈淮回过神来,语气淡漠,“不用。”
她每次生气都要三五日不肯出门,气消了,才会去寻他。
这回,确实是她做的不对,一个大家闺秀,衣衫不整,当街杀马,成什么体统,若是这回他惯着她,难保她下回不会做更加过分的举动。
还是等她自己想通吧。
沈淮抬步离开。
叶承听见了玉安的声音,一直扒着门缝往外瞧,见人走了,立即回了屋。
“姑娘,你猜方才谁在外面?”
姜书靠在软枕上看书,闻言淡淡抬头,等着叶承继续说下去。
“是大爷,他带着玉安,好像是要出门,姑娘您说,浮云居离书香园那么远,大爷怎么会路过咱们这呢,是不是知晓自己做的过分,想和姑娘赔礼道歉的。”
姜书眸子有一刹那的怔忡,只是刹那,便恢复了平静,只淡淡“嗯”了一声,就没有了下文。
叶承挠了挠头,眉头蹙着,“姑娘,您这回可一定要端着,绝不能回头了,大爷予您不是良人。”
二人的纠缠,没有人比叶承看的更加清楚,姑娘的喜欢,热烈又不加掩饰,而大爷,却一直不冷不热。
但若说对姑娘没有丝毫情意,却从不拒绝,甚至有所承诺,可若说有,又…有些勉强。
以前,她和姑娘都以为,他本就是那样的性子,可对着苏姑娘的时候,却是温柔小意,十分体贴。
姑娘可以喜欢一个人,奉献一切,却不能屡屡被那人糟践。
“放心吧。”姜书抬手摸了摸右耳,“往后,再也不会了。”
“叶承,我们回姜府去吧。”姜书突然说道。
“回姜府?可是姜府已经没什么人了,老爷十年前去打仗,亦是一去不复返,他们都说老爷......已经不在了,咱们回去,谁来照顾姑娘呢?”
姜书淡淡勾唇,“我已经不是八岁那年,离不开娘的时候了,我们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总是要比留在沈府,寄人篱下来的好一些。
叶承眼睛微微亮了亮,又有些担忧,“可是…夫人会答应吗?”
“她那么讨厌我,我离开,不是正合她心意吗,为何不答应。”
那些人说的是对的,她的出身配不上沈家,又何必非死皮赖脸的,惹人生厌呢。
叶承用力点了点头,“都听姑娘的,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回姜府也好,虽日子会贫苦一些,但也好过寄人篱下。
姜书微微勾着唇,“等我的病好一些,我们便离开。”
只是姜书这一病,就病了足有半个月之久,高热反反复复,一直不曾除根。
而脸颊上的伤,也已经结了痂,只是少不得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印记。
期间,沈夫人没有再来,她也没有再去。
姜书早就吩咐叶承,将东西规整了起来,等待离开。
叶枝看着那一箱箱的东西,撇了撇嘴,又装腔作势,想诓骗大爷。
她想了想,还是趁人不注意时溜了出去。
浮云居。
沈淮在准备今年的春闱。
他在读书上颇有天赋,一路院试,乡试十分顺利,且名列前茅,只待今年在进士及第,便能萌荫家族,一个不错的官职。
金榜题名日,才好谈及婚事儿。
“她今日还没有来吗?”
侍奉笔墨的玉安摇了摇头,这回姜姑娘憋的时日可是不短,许是真的动了气。
沈淮蹙眉,清隽面容上浮上不悦,连带手中的书都有些看不下去。
“玉安,我对苏黎,很好吗?”
玉安一愣。
这话他着实不知该怎么回答。
沈淮觉得,他对苏黎,当真只是欣赏,一个姑娘,博学多才,落落大方,性格又讨喜,二人只是奉为知己。
可姜书,却屡屡因为此事儿和他置气,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去计较,争执,毫无大家闺秀之风。
他很希望姜书可以跟那姑娘好好学学,改掉身上那些粗鲁的戾气,又有什么不对。
“罢了。”他放下书,揉了揉眉心,“你让厨房做些她喜爱的糕点送去书香园吧。”
玉安惊讶,大爷这是要主动低头了。
“她与沈夫人一向不合,这回…兴许是我的不该。”
玉安应下,就要出门,沈淮又叫住他,“等等,你让厨房多备一份,晚些出门,给苏姑娘带去一份。”
当日他的歉礼,苏黎不肯收,非要他陪着她游玩一月才肯罢休。
玉安一拉开门,就遇上了正准备敲门的叶枝,于是便将人带了进去。
沈淮瞧见叶枝,带着燥意的面容微微舒展,“她让来的?”
“不是,奴婢有事儿要禀。”
沈淮眼中的光又暗淡了下去,“说。”
“姑娘收拾了东西,说要禀报了夫人,回姜府去。”
沈淮面色只是波动了一下,就归与了平静,“知道了,你退下吧。”
叶枝依依不舍的看他一眼,才垂下头离开。
书房陷入了寂静,沈淮脸上说不上好。
此事都过去大半月了,她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去。
玉安胆战心惊,“大爷,那糕点,还送吗?”
“不用了。”
沈淮语气颇冷。
他都不在计较,揭过了此事儿,偏她如此执拗。
但既是让叶枝来通风报信,想来是根本没打算走,和之前一样,想让自己在意她的小心思。
沈淮很不喜欢她如此,大家闺秀,当端庄贤淑,哪来那么多上不台面的作风。
“再晾她几日,看她究竟能作到什么时候。”
他当初,就不该心软,就应该让祖母派遣个教导嬷嬷,狠狠磨磨她规矩。
——
闭门不出的日子,姜书看了不少书籍,她第一次觉得,窝在床上,吃吃睡睡,做自己喜欢的事儿,远要比往日挖空心思的往外跑,舒适太多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叶枝的监视。
叶承气的和她吵了好几回。
以往姜书都会偏着叶枝,让叶承别与她计较,可如今,她躺在榻上,听着叶承将她骂的张不开口,竟觉得无比舒畅。
有意思极了。
“哼,你们就作吧,我看到时候,要如何收场。”叶枝意有所指。
反正大爷是绝对不会挽留她的。
姜书眸光暗了暗,侧眸看向了院外,叉着腰的叶枝。
她往日当真是瞎了眼,竟让他的一条狗都欺负到了自己头上去。
甚至曾经当着她面说,之所以来侍奉她,不过是为了陪嫁丫鬟的名头,日后好顺理成章的给沈淮做妾。
姜书闭了闭眼。
她瞎了的心肝肺啊!!!
叶承挽着袖子,顺利而归,她早就看那小蹄子不顺眼了,如今总算是小小出了口气。
“姑娘。”
姜书抬头,叶承突然有些胆怯,怕姑娘会怪罪,不想姜书竟是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做的好,下回,别动口,吵得慌,直接动手。”
叶承眼睛都亮了,立即点头。
又过了一两日,天气渐渐暖和,院子里的雪也化了大半,姜书裹上厚厚的披风,去了主院请安。
沈夫人一脸的冷意,“谁让你来的?”
姜书不答,还是极有体面的福身行了个礼,坐在了沈夫人下侧。
正在这时,刘婆子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进来。
姜书只是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沈夫人捧着碗,眉头紧紧皱着,忍着嫌弃,仰头一饮而尽。
刘婆子立即递上一颗甜枣给她吃。
沈夫人扭曲的五官才算是慢慢好转。
以前,姜书都会劝她,别信那些江湖术士的话,什么坐胎药,一定能生男孩。
若是真那么灵验,就不是大夫,而是神仙了。
但她每次提及,都会被沈夫人斥责,不是说因为生她伤了身子,就是说她嫉妒,见不得她好。
甚至几次三番喝的月事儿不准,卧床不起,都死性不改。
而如今,姜书劝都不劝,爱喝就喝好了,她何必去惹那一身骚。
沈夫人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先是她的脸颊,粉不算厚,那道疤痕有些明显。
“怎不让大夫开些去疤痕的药,那副样子,还如何说亲。”
“......”
姜书委实是语塞,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沈夫人缓和了面色,又捏起一颗甜枣放入口中,“你最近,和淮儿发展的怎么样了?还在置气吗?”
“......”
姜书继续无言以对。
“沈家什么门第,你能攀上沈家长子,还不是我给你铺路,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都多少年了,还是一点音讯都没有,你怎如此没用。”
姜书嗤笑,“不是您常说,我痴人说梦,异想天开吗。”
沈夫人一哽,瞪了姜书一眼。
“你是女子,拿下一个男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她的确觉得,姜书配不上沈淮,更配不上沈家的门第,可若是姜书真可以嫁给沈淮,那她是十分乐见其成的。
毕竟自己成亲十年,都没有子嗣,以后沈家,迟早都是要交到沈淮手中的,她也不至日日担心晚年无人奉养。
“您口中的拿下,是为妾之流。”
当初的恶言,如今都变成姜书用来堵她的嘴,让沈夫人十分不悦。
姜书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接着道,“又或许,连妾都称不上,毕竟沈家的妾,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这话,无疑又戳中了沈夫人的肺管子,她脸色立即就阴沉了下去。
“嘲讽我之前,也等自己先有能耐做上沈少夫人的位置再说。”
“女儿没那能耐。”姜书话接的十分干脆,“所以,我不要了。”
沈夫人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你说什么?”
“我说,沈家书香门第,我姜府,高攀不起。”
沈夫人定定看着她没有说话,像是在审视她话中真假。
“以前,你也曾如此说,可只要他勾勾手指,说几句软话,就又立即抛去了脑后,怎么,如今半个月过去,他还没给你台阶下?”
沈夫人语气淡淡,端起一侧茶盏轻抿了一口,显然是没将姜书此言放在心上。
姜书知晓,就自己数年对沈淮的情意,沈夫人不相信很正常,可她终归不是姜夫人,做不来一辈子的奴颜婢膝。
“母亲,我爹,究竟怎么样了,所有人都说他死了,可朝廷却一直不曾带回他的尸首,他当真死了吗?”
姜书突然的问话让沈夫人面色一变,双眼冷沉,“我说过,不许在我面前提他。”
姜书心中憋着一口气,很想同她大吵,可想起今日来的目的,还是勉强忍了下去。
纠缠最后,无非又是被她打一顿收场,可她养了数日的上和计划,就又要往后推迟。
但沈夫人的态度,让姜书对此事儿更加存疑。
“我爹传来死讯不过半年,您就另嫁了沈家,我爹膝下人丁单薄,只我一个女儿,数年来从不曾尽心,我想回姜府,给我爹立牌位,斋素供奉。”
沈夫人又一次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姜书。
“你说什么,你要走?”
姜书唇畔牵起一抹讥嘲的笑,…“母亲膝下有您的淮儿,有沈府那么多子嗣,可我爹,就只有我一个。”
“白眼狼。”沈夫人大怒,胸口都气的起伏不定,“当年我不顾所有人的冷眼,将你带来沈府,辛辛苦苦的护你长大,你竟然要回去?”
姜书面无表情,“当年,您究竟是不舍得我这个幼女,还是担心夫君新丧便另嫁他人,引人议论,才拉我挡流言蜚语,母亲心中十分清楚。”
沈夫人怒不可遏,直接冲下椅子,扬手就要朝姜书脸上挥去。
下一刻,手腕却被紧紧攥住。
“母亲,你眼前的姜书,已经不是昔日的小姑娘了,我已经长大了。”
姜书只用了五成力,就甩的沈夫人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好好好,”沈夫人被丫鬟扶着,气极反笑,“你要走是吧,好,那你就永远不要回来,更不要再痴心妄想!!!”
“我早知你和你那爹一样,当初生出来你时就该掐死你。”
也不至于她伤了身子,如今都不能为秦郎生下一儿半女。
姜书知晓沈夫人什么意思,她在拿沈淮威胁她。
以往,这个招数确实屡试不爽,因为沈淮予她而言的意义非比寻常,他不止是一个人,更是她对世家美好的所有向往。
可......
“您此话说的好笑,若是没有我爹,您又哪有机会成为今日的沈夫人,怕是早就被家族给活生生打死了。”
她喜爱时,可以捧在掌心,百般珍视,不喜爱时,谁又能威胁的了她。
“既是母亲答应,那女儿今日就收拾了东西离开,告辞。”
姜书福了福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主院。
沈夫人身子都微微发抖,注视着姜书离开的身影,一脸怒火。
就姜书对沈淮的心意,她本以为这个女儿是更像她多一些,可如今看来,一直都是她错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个大老粗的女儿,就算在枝头长大,也改不了她低劣的根。
“夫人,您当真就这么让姑娘走了?”
“不然呢?”沈夫人一声冷哼,“她走了也好,这些年我因为她挨了多少白眼,被婆母挑剔,被下人议论,被旁人耻笑。”
原本指望着她有能耐,拿下沈淮,做上沈家少夫人的位置,她也算是拨开云雾了,不曾想,竟如此没用,近水楼台都能输给苏家那个。
“可是......”刘婆子有些犹疑,“当年的事儿,好不容易沉寂了下去,姑娘若是一回去,大张旗鼓的为将军吃斋念佛,那岂不是又给别人提了醒,当年的流言蜚语,怕是又要再次被提及。”
沈夫人闻言眉头一蹙,陷入了沉默。
她虽生气,可姜书有句话说的没错,当年她之所以带着她一同改嫁,就是因为怕外界的流言蜚语。
姜书的爹,是在边关为守护城池战死的,当时几乎被百姓奉为半神,歌功颂德,哀悼不已。
可她和秦郎错过数年,早就情深难抑,实在是不想在等下去了,便在半年后成了婚。
外界会有怎样的流言,可想而知,她便只能借助姜书稚小,孤女寡母受人欺凌,不得已为之给自己寻个借口。
“当初,若非老太爷没了,老爷官职不错,才能说服族中人不好拒绝,不然夫人要嫁进沈家,也是无比艰难。”
“如今老爷在官场数年都无升迁,早就不比当初,若是再扯出些陈年旧事儿来,老爷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会不会埋怨。”
婆子越说,沈夫人就越是心惊。
最重要的是,背后还有一个日日盯着她,等着挑错处的老夫人,和后宅里的莺莺燕燕。
“你说的对,如今秦郎官场并不得意,定不能给他惹出乱子。”
“你去一趟书香园,将人给我拦住。”
刘婆子领命,立即带上几个粗使婆子就离开了。
“你等等,”沈夫人突然叫住她,“那丫头脾气倔得很,你这么跟她说…”
......
书香园。
姜书吩咐叶承备了马车,将早就规整好的箱拢搬上了马车。
她寄人篱下,东西本就不多,除却几件衣物,首饰,什么都没带。
叶枝坐在台阶上,看着叶承忙里忙外,眉头微蹙。
看来这一次当真是动了气,都演的如此逼真了,可想让大爷来服软,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叶承,你就别忙活了,大爷不在,陪着苏姑娘去参加诗会了。”
言外之意是,就算你们演的再像都没用,一会儿怎么搬出去的,又的怎么搬回来,多丢人现眼。
“滚开。”叶承从她身旁路过,狠狠踢了她一脚。
“你干什么?”叶枝一下子跳了起来,“我也都是为姑娘好,省了一会儿被架着,没有台阶下。”
姜书站在窗棂前,目光落在嚣张跋扈的叶枝身上。
诗会?
是啊,苏黎门第清贵,是文官出身,有个博学多才的爹,自己自然也是才名远扬,沈淮最为欣赏。
而自己,在沈淮以及他朋友人眼中,就是粗鲁,不通诗文的粗鄙之人。
耻笑她将门出身,耻笑她没有爹爹。
可他们全然忘了,若非是为了护皇城,她爹爹不会死,若非没有她爹爹和她的灾难,他们,也不能坐在雅阁中高谈阔论,鄙夷将门。
如今看来,姜书只觉得那些人的清高,很可笑。
连带沈淮,都突然......令人恶心起来。
姜书扯扯唇,收回视线,就要抬步出去,刘婆子却带着几个婆子气势汹汹而来。
“姑娘,”她敷衍的福了福身,“夫人说,她身子不适,姑娘近些日子要侍疾身侧,还不能离开。”
姜书面色瞬间阴沉了下去。
出尔反尔?
“要侍奉,沈府多的是继子继女,何必非要我一个令她厌恶之人留下。”
“姑娘这说的是什么话,您和夫人才是亲母女,怎是旁人可比,姑娘看在夫人这些年为了您受尽冷眼的份上,就且缓缓,留下照顾一段时日吧。”
姜书冷笑。
为她受尽冷眼?
可她受的冷眼,又有哪一回不曾在她身上尽数讨回呢。
若是比可怜,她有什么资格。
“夫人说了,她病着,大爷也会日日去请安,您留在主院,岂不是......”
姜书不耐,冷冷打断了刘婆子的话,“若是我非走不可呢?”
刘婆子面色一肃,目光也冷了下来,“姑娘,这是沈府,胳膊始终是拧不过大腿的,各退一步,别闹的难看。”
“况且,夫人都答应帮您了不是。”
姜书唇侧勾起一抹不屑的笑。
“拧不拧的过,你试试。”
刘婆子耐心彻底耗尽,冲婆子一抬手,“拿下。”
几个婆子蜂拥而至,朝着姜书出手。
姜书速度极快,身子后仰,双只手撑上一旁桌案,便朝着几人撞了上去。
刘婆子双臂环胸,本是一脸势在必得,可随着姜书灵动的身姿在屋中来回,婆子一个个接连倒下,她脸色终是变了。
姑娘会功夫?
什么时候学的?
不一会儿,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婆子们疼的哎呦哎呦直叫唤。
姜书冷眼看着刘婆子,“你要试试吗?”
“姑娘的功夫,是什么学的?”
姜书笑了笑,“你们不都说了,我粗鄙不堪,和我那爹一样,这功夫自然传承下来又有什么好惊讶的呢。”
她小时候就喜欢,只是沈夫人怎么说都不让,爹爹疼她,总是会偷偷摸摸的教她。
八岁前学的,她从不曾懈怠过,许在外人看来都是三脚猫的功夫,却是爹爹留给她唯一的念想了。
刘婆子面色阴郁,“夫人让老奴问姑娘一声,难道就不想知晓姜将军的事儿了吗?”
姜书面容一顿,身子微僵的看着刘婆子,眸子冷冷眯起。
“你说什么?”
刘婆子知晓她听清了,扬起了一抹胜利的笑容。
府门外,叶承将所有东西都装上马车,就打算回去请姜书,便见一辆不起眼的灰色马车踏踏而来,停在了身侧。
旋即车帘掀开,沈淮迈步走了下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苏黎。
叶承面色一冷,掉头就要往里走。
“站住。”沈淮的声音冷冷响起,“你在干什么?”
叶承顿住脚步,却并不曾抬头。
苏黎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很难看出来吗,这又是收拾东西,又是马车的,很显然,是要走啊。”
“你家姑娘这是要去哪?”说完又似笑非笑的看向沈淮,“怎么,你还没哄好啊,我都不气了,姜姑娘可是好小的气量。”
沈淮面色不悦,没有接话,而是看着叶承,“我再问你话,这是在干什么?”
叶承转回身,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先看向了苏黎,“我家姑娘确实不比苏姑娘,尤其是背后议论人的本事。”
“放肆。”不等苏黎开口,沈淮就先沉了脸色,“一个奴才,谁允许你如此和主子说话的。”
“那也是我家姑娘一个人的奴才,我家姑娘亦不曾将叶承当成奴才,又或者说,在大爷心里,我和我家姑娘,都是沈府的奴才。”
沈淮脸色尤为阴沉,可当着苏黎的面,他知晓姜书最忌讳的就是动她的人。
若是今日教训了,指定又要闹上一场,他闭了闭眼,眉头微微蹙着。
吩咐身侧小厮,“将东西都给我抬回府中。”
紧接着目光又落在叶承身上,“回去告诉你家姑娘,给我适可而止。”
一件事儿,都已经闹了一月了,他开口让小厮把东西搬回去,就是主动给了她台阶,希望她别再揪着不放。
小厮已经去搬了,叶承立即上前阻止。
苏黎听了沈淮的话,面色有些不好,他心里,果然是在意那个女人的。
“沈公子不必如此,就算你不给这个台阶,我想姜姑娘也不会舍得离开的,只是…就算是继女,也算是沈家教养出的姑娘,用这种手段,传出去着实让人笑话。”
沈淮侧眸看向了苏黎,眼神阴郁。
苏黎心中一沉,立即道,“你我相识两年,应该知晓我的性情,一直都如此干脆利落,做不得虚以逶迤,更说不出违心的话。”
说完就转身离开,等上了马车才又掀开车帘说了句,“你可别忘了明日李府的宴会。”
沈淮点了点头。
叶承还在和小厮撕扯,正在这时,一个小丫鬟小跑了出来,正是叶枝。
她看见沈淮愣了愣,旋即一脸喜悦的福身行礼,后对叶承阴阳怪气的道,“姑娘说,让你东西都给抬回去,不走了。”
说完,还看了沈淮一眼。
叶承愣住,看着叶枝,眉头紧锁,“你说什么,怎么可能?”
“不信你去问姑娘啊。”
气氛有一瞬的冷凝,突然响起了一声嗤笑,是苏黎。
带着无尽的嘲讽和鄙夷,一副意料之中的语气。
沈淮脸色更为难看,“愣着干什么,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吗,还不滚回去。”
叶承狠狠瞪啊叶枝一眼,掉头就往府中冲去。
沈淮看着小厮将箱拢一个个抬回府,沉着脸紧随其后。
书香园,刘婆子已经带人离开了。
叶承推门进屋,先是瞧见了一地的狼藉,忙冲向窗棂前站着的姜书。
“姑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会变成这样,是不是夫人,她又来为难您了吗?”
姜书垂眸,握住了叶承的手,“叶承,我们,短时间内走不了。”
“没什么?”
“她说,她有我爹爹的消息。”
那个她,指的是谁,叶承只是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当真?”
她知晓姑娘的心结,老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姑娘这些年托了不少人打听,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可惜都没有音讯。
姑娘与夫人可以说的上仇人,而老爷,就是姑娘心中唯一的亲人与希望。
姜书有些累,微微侧头,叶承立即上前,将身子给姜书靠着。
“姑娘别难过,这么多年我们都熬过来了,不走就不走。”
“嗯,又要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了。”姜书抿着唇,眼泪无声的落下。
院中响起嘈杂声,是那些小厮将东西又给抬了回来,姜书微微蹙眉。
叶承将在外面发生的事儿一字不差的告诉了姜书。
“怪不得这么些日子都不寻姑娘,原来是和苏家姑娘乐不思蜀了,日日同出同归,也不怕人议论。”
往日对着姑娘,就是什么女德四书,规矩礼法,轮到自己身上时,却是忘了个一干二净。
姜书面色淡淡,“人家门当户对,两情相悦,做什么都不足为奇。”
况且就算二人不厮混在一起,沈淮也极少踏入书香园的门。
说话间,沈淮已经走进了院中。
只是他并没有进去。
姜书站在窗棂前,看着他颀长的身姿,也并没有出去。
沈淮站了一会儿,就微微蹙了眉,“你家姑娘呢?”
不在吗?
若在以前,知晓她来,早就该冲出来了才对。
叶枝指了指屋子,“姑娘就在里面。”
沈淮闻言,面色更加不虞,她在园中,却并不出门来迎,是还在和他怄气吗。
犹疑片刻,他还是抬步走了进去。
然后在窗棂前看见了姜书的身影。
“我都已经亲自来了,你还要生气到什么时候?”
许是右耳听不见的缘故,沈淮的声音落在姜书耳中,很小,很轻,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姜书。”沈淮声音更沉几分。
姜书微微侧眸,先是看了眼沈淮。
旋即又转回身,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从上到下,凝视着,良久良久。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姜书依旧不说话。
沈淮上前两步,语气带着不耐的训斥,“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再耍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
姜书目光移至他面上。
就听沈淮接着道,“哪家大家闺秀如此,你究竟是哪里学来的妾室之流的作风?”
“你知晓,我在看什么?”
“什么?”
姜书敛眸,“看你。”
“我突然觉得,温润如玉,博学多才的沈家大爷,也不过如此。”
沈淮,“姜书,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姜书垂眸自嘲的一笑,“自是如此,就算忍耐了吗,那沈公子的忍力可不如我,我可是忍了八年。”
撇开最终的那两年不算,因为那时,沈淮对姜书,是真的不错。
听了这话,沈淮短暂怔忡了一下。
姜书接着开口,回答了他上一个问题,“你口中所说的妾室之流,其实,是在含沙射影沈夫人,对吧?”
“你想说,我和她一样,上梁不正下梁歪,沈淮,你从来都不曾瞧得起过我,对不对?”
姜书眼神平静冷淡的让沈淮下意识不适,他想张口说不是,可对上姜书的眼神,又说不出口。
姜书说的不错,他确实瞧不上沈夫人,连带对姜书,也看低了几分。
“难道不是吗?哪家正经妇人会夫死半载,就携女另嫁的。”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不想你成为她那样的人,姜书,沈家是大族,你......”
“闭嘴吧你。”姜书突然拔高的声调让沈淮当场愣住,几乎不敢相信。
“你又想说什么?那些话,这些年你对我说的还少吗?你以为,我会一直被你骗?”
沈家是大族,她要听他的,成为他所期望她成为的人,才会被沈家认可。
如此模棱两可的话,姜书听了八年,她拿此当做是沈淮的承诺,一听就是八年,没有结果。
如今,姜书是听不得他再说一个字,看不得他一眼。
“沈公子还不走,是等着听我说什么更难听的话吗?”
“姜书,你好的很。”沈淮冷笑一声,“好,我走,如你所愿,但愿你别后悔。”
后悔,为何要后悔?
姜书看着他愤愤离开的身影,眸子微微敛起。
“姑娘,”
“我没事。”
姜书语气尤为平淡。
沈淮离开书香园,回了浮云居,沉冷的模样让一众侍奉的下人都静若寒蝉。
贴身小厮张姚更是小心翼翼,生怕大爷发火。
沈淮坐在书案后,突然一把拿起案上泥娃娃,用力掷在了地上,娃娃立即四分五裂。
张姚被吓的一个激灵。
大爷一向温和,还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火,他硬着头皮,小声劝解,“大爷,姜姑娘性子倔,许是这回当真动了气,等上几日,应就没事儿了。”
他也觉得,大爷让向夫人告状的行为有些不妥,毕竟夫人对姜姑娘怎么样,沈府上下都有目共睹。
想以此逼迫姜姑娘屈服,务必会吃皮肉之苦,大爷那么聪明,根本不会想不到。
沈淮阴沉着脸不说话。
姜书的犟脾气,是他最为不喜的,这两年他一直压着,以为会有所好转,不曾想竟是愈发张狂。
“如此,那就让她犟到底,看她究竟有几分骨气。”
张姚垂下头,不敢吭声。
沈淮勉强恢复了心绪,目光落在了地上的一摊碎泥土上,眉头微微拧起。
张姚立即十分有眼色的一一捡起来。
与此同时,睡不着觉的还有主院的沈夫人。
“今日老爷去了柳姨娘的院子?”
刘婆子点了点头,沈夫人冷笑了一声,面色阴郁,“她不就是仗着有一个儿子吗。”
她手掌覆上小腹的位置,红唇紧抿。
刘婆子立即说,“夫人说的是,柳姨娘也就是仗着二爷才能留住老爷,等夫人你有了身孕,就算是大爷,在老爷心里也不一定比得上您。”
沈夫人表情舒缓,看了刘婆子一眼,端起桌案上茶盏轻抿了一口,“你先前说,那丫头会功夫?”
“会些拳脚,应是先前在姜府时学的,一直不曾丢下。”
沈夫人一声冷哼,“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算在清贵的沈家长大,都丢不掉骨子里的粗鄙,和她那爹一样......”
说着说着,她突然止住了话头,眉头紧蹙。
“你说,她若是知晓当年的真相,会不会…”
“夫人。”刘婆子立即接话,“当年老爷是奉旨出征,最后战死沙场,有什么真相?”
“况且您远在京城,与您又有什么关系。”
“你说的对。”沈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抚了抚胸口,“就是那丫头脾气那么倔,想将人一直留在沈府,怕是不容易。”
“不过你说,她以前对沈淮那么痴心,为何…说不爱就不爱了呢?”
刘婆子犹疑片刻后,摇了摇头,“这个…老奴也不明白。”
沈夫人收回视线,看着被风吹的微微晃动的珠帘,眸色沉暗,“我原本以为,她只是耍些小手段,意在让沈淮低头服软,可如今瞧着,竟是真打算离开。”
刘婆子脑海中浮现出白日里在书香园里发生的一切,微微颔首。
“老奴瞧着姑娘,确实是彻底死了心,可若是连牵制姑娘的大爷都不管用了,夫人单靠一个消息,怕是拦不了姑娘几日。”
“你容我想想。”沈夫人捏着帕子靠在椅子中,一脸沉思。
屋中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刘婆子蹙着眉,突然开口,“夫人,老奴倒是有一个法子,既可以让姑娘如愿离开,又不回姜府。”
沈夫人抬头看着她。
刘婆子道,“姑娘如今已经过了及笄之年,也是时候该许配人家了,夫人亲自挑选人,届时想困住姑娘还不是轻而易举。”
沈夫人身子坐直了一些,似乎在考虑刘婆子建议的可行性。
半晌过去,她缓缓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有了婆家和我的两重压制,届时莫说回姜府,一切还不都要由我说了算。”
以及那个人的死,她也不会允许再有人提及。
“只不过人选…”刘婆子偷觑了沈夫人一眼,“若是可以,还是大爷为上上之选。”
夫人能不能怀上犹未可知,若是姑娘做了大少夫人,才全是稳妥。
沈夫人如何能不明白,可这数年她一直都不曾帮姜书,替她说话,也是顾忌博寿堂中的那位。
她对自己就已十分挑剔,更是不喜姜书和沈淮接触,这些年可是没少因为二人的事儿,给她难堪。
“老夫人不会答应的。”
刘婆子一笑,“老夫人不答应,那是因为瞧不上姑娘,觉得姑娘小家子气,难堪沈家主母之位,但若是不做正头夫人,只要大爷愿意。还有什么好挑的。”
“你是说妾?”沈夫人瞪大眼睛,愣了一下,立即摇头,“不可能,那丫头不会答应的。”
更何况,她堂堂沈夫人,当家主母,姜书做妾,那丢的也是她的脸面。
刘婆子一直侍奉,自然清楚沈夫人心思,立即说道,“夫人,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老夫人一直不松口,难不成还有别的办法吗?”
“况且当年…”她偷看了眼沈夫人的脸色,才声音极小的开口,“当年就是您,都是愿意入沈家为妾的,只可惜那时沈老爷子在,拼命反对。”
“你都做得,姑娘哪里比得上您当初风姿,又有什么做不得的呢。”
提及当年,沈夫人脸色十分不好。
她和沈老爷情谊甚笃,难舍难分,她甚至为了和他在一起,主动屈居妾位,可沈家都看不上她,委实可恨。
“可他前脚一死,秦郎还不是立即就将我娶了回来。”她冷笑一声。
“夫人说的是,那是老爷对您情深几许,可大爷对姑娘,可就说不准了。”
“不中用的东西。”沈夫人低骂了一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明日李家不是有场宴会吗,让他二人一起,再联络联络感情。”
“她毕竟是我女儿,若是可以,我还是希望她可以留在沈家,若实在不行,就寻一个厉害些的夫婿打发出去吧。”
刘婆子笑着点头,“时辰不早了,老奴服侍夫人歇下吧。”
“你明日让大爷来我院中一趟。”
......
第二日,浮云居。
沈淮展开双臂,一个容貌清秀的小外套跪在地上,双手环抱着他的腰,正在系白玉腰带。
小丫鬟面颊很红,不时抬头看一眼沈淮,眼中都是倾慕。
“老夫人让奴婢好生侍奉大爷,今日出门,大爷可否带上奴婢一起?”
此人,是老夫人给沈淮的通房,从小在老夫人身旁长大,也是将来内定的姨娘。
小丫鬟长的尚可,做事有分寸,乖巧又温顺,侍奉的很合沈淮心意,便将人留在了身前。
只是却从来都不曾宠幸。
沈淮垂头,看着壁红柔软娇俏的脸,和眼神中的崇拜。
不自觉想起了一年前,壁红初被老夫人送来时,姜书同他狠狠闹了一场。
所以人虽一直留在屋中,却从不曾有什么名分。
“不用,你待在府中就可。”
壁红眼中失望之色溢于言表,“公子是担心苏姑娘不高兴吗,苏姑娘大度,不比姜姑娘,应是不会介意奴婢的。”
放眼皇城,哪家贵公子没有通房侍婢,只要不豢养外室,算的了什么。
也就姜书,气量狭小,嫉妒成性。
“她们也是你能议论的。”沈淮眉头一蹙,眼中明显染上不悦。
壁红立即跪下告罪。
收拾妥当,沈淮直接走了出去,没有再看壁红一眼。
他并非是怕苏黎,苏黎怎么想,他并不在意,他只是不想让姜书又寻麻烦,逮着不放的生事儿。
如今本就已经够烦了。
“大爷。”张姚匆匆上前行了一礼,“刘婆子递来消息,请大爷去一趟主院。”
“去那做什么?”沈淮一脸不耐,但想着十有八九是有关姜书,还是迈下台阶朝主院走去。
和他时那么犟,如今又书去沈夫人眼前,也不知她究竟图什么。
张姚小声说,“属下听说,今日去李府参宴,好像姜姑娘也去。”
沈淮眉头一皱。
“沈夫人的意思?还是她的意思?”
张姚摇了摇头,“这个…属下并不知晓。”
沈淮也不再问。
诸如此类的事儿,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姜书不肯低头,多是由沈夫人出面,给他说好话。
这回,又是一样。
主院,下人一瞧见沈淮就立即将人请了进去。
沈夫人满脸慈爱,丝毫没有面对姜书时的冷脸以对。
她先是让丫鬟奉茶,问了一些课业上的事儿,又关心了一番,才开口说起了正事儿。
“我听说,姜书又和你闹脾气了?”
沈淮脸色不耐一闪而过,并不开口。
沈夫人笑了笑,“我知晓那丫头脾气不好,让你费心了,我也是拿她没办法,你是不知,前几日她还将你二弟给打了,柳姨娘跑来我这里告状,让我十分难做。”
沈淮听了这话,微微抬头看着沈夫人,眉头微拧。
姜书打了沈钰?
她一个姑娘家,怎么会打了沈钰?
“怎么回事儿?”
沈夫人一听他问,笑容深了几许,立即说,“说是老二喝醉了酒,身旁并没有小厮跟着,这才吃个亏。”
“就算小厮不曾跟着,老二一个男子,怎么会被她给打了?”
沈夫人一愣,面色不怎么好。
沈家书香门第,最是看不惯打打杀杀,若是知晓姜书一个姑娘家会功夫,更是要不满。
她看了眼刘婆子,不知晓该怎么回答。
沈淮一看二人的反应,脸色就沉了下来,“怎么,这沈府,还有什么事儿是我不能知晓的吗?”
他为嫡长子,除却沈老爷,就是沈家最为权威之人。
沈夫人讪讪开口,“也没什么,就是…姜书八岁前和她爹学了一招半式。”
八岁前学的,如今却能把沈钰给打趴下?
“也就是说,这些年,她一直都有习武?”
沈夫人见沈淮脸色尤为难看,知晓是自己说错了话,“你放心,以后我会说教她,不让她再练的。”
沈淮冷笑了一声。
若是说能有用,姜书又怎么会养成今日这般模样。
他以为自己早就已经改掉了她那些上不台面的恶习,不曾想,不过是在他面前的伪装而已。
“夫人寻我来,就是是为什么事儿?”
沈夫人脸上立即挂上温和的笑,吩咐丫鬟斟茶,才再次开口,“我是想着,姜书年纪也不小了,你们也拖了不短时间了,要不要…”
她没有说完,试探的看着沈淮。
“她让你问的?”沈淮看着沈夫人,目光冷冷。
沈夫人想说不是,可又有些担心沈淮会在老夫人面前说什么,只好点头,姜锅丢给了姜书。
沈淮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有不满,有生气,可似乎,也有丝丝愉悦。
他昨日主动寻她,几次三番退步,她都犟的很,如今却是又求来主院,让沈夫人替她出头。
是觉得沈夫人能压的住他不成?
仔细想来,这也不是第一次催婚了,沈淮冷下眉眼,“如今还不是时候。”
他早就和她说过,老夫人反对的厉害,要成婚,得等他高中进士之后,才好提起。
她却是等不及,屡屡提及,逼迫他。
沈夫人脸上显而易见的失望,连腰都弯下去了不少。
看着沈淮冷淡的眉眼,当真是对姜书没有半分情意。
她微微点头,“我知道了,会同姜书说的。”
沈淮便也不再留,一甩衣袖离开,十分不悦的模样。
沈夫人更加心梗。
出了主院,走上游廊不远,就遇上了从对面走来的身姿纤细的姑娘,一身淡粉色长裙,腰带束着盈盈一握的腰身,十分灵动。
发髻上的白玉簪,又恰巧压住了衣裙的鲜活,增添了几分端庄和稳重。
沈淮停住脚步,淡淡看着姜书。
他还从不曾见过她这般的装束,和以往很是不同。
姜书也停住脚步看着他。
刘婆子传信,让她来一趟主院,却不曾想会遇上沈淮。
但想着到底是在人家府上,还是屈膝行了一礼,疏离淡漠,“沈大公子。”
二人单独相处时,她极少如此规矩。
沈淮眉头不悦的皱起,目光落在了她的发髻上,“我有没有说过,白玉簪不适合你。”
“戴在我头上,何须旁人觉得合适,我觉得好,便是好。”
说完,姜书就越过他接着往前走,手腕却突然被抓住。
“你够了,你什么时候才能识大体一些,哪家大家闺秀如你这般,尽用一些不入流的手段。”
前脚托沈夫人逼婚,后脚又如此对他不冷不热,欲擒故纵怎么就玩不厌呢。
“那是风尘女子才会用的把戏,你是在轻贱自己。”
姜书目光定在他攥着自己手腕的手上,片刻后又上移,落在他冷寒的面容上。
“我又用了什么把戏,让沈大公子连修养都不要了,对自己的继妹妹,说出如此难听的话。”
继妹二字,让沈淮一僵,面色更加冷沉。
不待他开口,姜书就用力甩开了他的手,“你放心,就算我用,也绝不会用在继兄你的头上。”
说完,就转身离去。
沈淮看着她挺直的脊背,薄唇死死抿着,半晌不动。
“大爷,”张姚硬着头皮开口,“此处人多眼杂,咱们还是先离开吧。”
沈淮这才收回视线,沉着脸往府门外走去。
那声继兄,如一根针,扎在心里,疼了那么一下,又很快褪去。
姜书听了沈夫人让自己去参加李府宴会的事儿,有些惊讶,毕竟在以前,她可是极少让自己去这类宴会的。
用她的话说,自己粗鄙不堪,以免给沈家丢人,还是不去的好。
姜书眯起眼,打量了好一会儿神色不佳的沈夫人,试图看出些什么。
“你莫忘了我为什么留下,我要的是我爹爹的消息,而非在府中和你虚以逶迤。”
沈夫人正因为沈淮毫不犹豫拒绝了婚事儿而心绪不佳,这会儿听了姜书的话,更加烦躁。
“毕竟是我将你养大,你眼里心里,就只有你那死了的爹吗?”
“是。”姜书不假思索的点头。
沈夫人气的面色都开始发青。
“所以,我爹究竟怎么样了?”
“想知晓,那就乖乖的听我的话,李府这场宴会有不少的青年才俊,你年岁也不小了,好好表现,若是有贵妇人瞧得上你,顺利定下了亲事儿,我就告诉你。”
姜书闻言愣住,“你说什么?你要我嫁人?”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已过了及笄之岁两年,若非因为沈淮一直拖着,早就该成亲了,有何不对?”
姜书不语,只是定定看着沈夫人。
以往她可从不曾提及,更遑论去操心自己的婚事儿。
她带着怀疑开口问道,“你以前,不是最希望我嫁给沈淮吗?”
如今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沈夫人面色不虞,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我确是希望你可以嫁给他,可你不争气,前前后后跟着人家八年,人家都不肯娶你,我又有什么办法。”
姜书语调发沉,“所以,你今日让他来,是想让他娶我?”
沈夫人点头,“是啊,不过你不用想了,他拒绝的很干脆,往后,也别说我这个当娘的不帮你,人家看不上你,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何时说过要嫁他?”姜书面皮紧绷着,“何用你来多管闲事!!”
怪不得他方才对自己是那种态度,怪不得他说她手段不入流,原来如此。
沈夫人一听,瞪大眼睛,身子都坐直了些许,“你说的那是人话吗?我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你好。”
“这些年,难道不是你跟前跟后的非要嫁他。”
姜书闭了闭眼,努力平复下胸口烦躁,“那是以前,往后,我的事儿,还请你不要插手。”
“我是你母亲,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么乖乖听我的,不然,我随便指哪一家,你还有拒绝的权利不成。”
“你试试。”姜书脊背挺直,凝视着沈夫人,那架势竟是颇有几分骇人。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主院。
沈夫人愣了好一会儿,突然一声冷笑,“好的很,刘婆子,你瞧见没有,这死丫头真是愈发无法无天了。”
她甚至怀疑姜书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从半个月前,就开始莫名其妙。
刘婆子立即上前给她顺着后背,低声说,“姑娘是个倔脾气,吃软不吃硬,夫人想要姑娘听话,还得抓住七寸才行。”
“七寸?”沈夫人扬眉看着刘婆子。
......
姜书沉着脸打算回书香园,却在青石小路上被匆匆赶来的姜婆子叫住。
姜书目光落在姜婆子略微红肿的面颊上,目光微沉,“她让人打的?”
姜婆子逼退眼中的泪花,笑了笑,“姑娘别担心,老奴不打紧,老奴是奉夫人的命,跟随姑娘去李府参宴的。”
姜书闻言,立即知晓了沈夫人的打算。
她在用姜婆子威胁自己。
“姑娘,可是您不愿意去?若是不愿,老奴就回去禀报了夫人。”
姜书回神,看着姜婆子,她是沈夫人的陪嫁,后来陪嫁姜府后,便改了姓姜,八岁之前,她几乎都是姜婆子在抱养。
后来来了沈府,对她的关心也从来不少,比之沈夫人都要好上一些,屡屡护着她。
她也多少知晓,姜婆子在主院的日子并不好过,只是昔日,她心思都在沈淮身上。
“没什么为难,她想让我在李府挑一夫婿。”
姜婆子愣了一下,面色不佳,“婚姻大事,该是父母操持,怎能让姑娘去挑,让人知晓了,那不是......”
姜婆子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出来。
姜书点点头,“估摸着,她是想将我尽快嫁出去吧。”
可放眼皇城,又有哪家会让姑娘自己找男人的,用沈淮的话说,是勾引,为妾之流。
“那姑娘便别去了。”
姜书看着姜婆子眼中的关心,勾唇笑了笑,“不打紧,一个宴会而已,她既是让去,那就去吧,要怎么做,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姜婆子眼中含泪,“委屈姑娘,若是将军还在,怎会舍得让姑娘…过这样的日子。”
姜书默了默,转身抬步往前走去,“走吧,别去晚了让人挑刺。”
叶承先一步吩咐马厩的人准备了马车。
府门口,姜书踏出府门,才发现沈淮的马车还没有离开。
她只是看了一眼,就立即收回了视线,朝沈淮后面的那辆灰扑扑的马车走去。
“站住。”车帘突然掀起,露出了沈淮那张清隽的面容。
“你没有看到,我在等你吗?”
姜书脚步只是顿了一瞬,就又立即抬步往前走去。
“姜书。”沈淮拧着眉,但还是尽量放缓了语气,“今日到场的都是权贵子弟,你乘那辆马车会被他们耻笑的,还是和我一起吧。”
姜书站在马车前,回头看了眼沈淮,面色平静,“我日日都被他们嘲笑,不差这一回,多谢沈大公子好意。”
她都被耻笑了八年了,他才发现吗?
或是说他和那些人一样,也是看自己笑话的其中一个。
可凭什么?她姜书又不是什么死皮赖脸的人,这八年,他但凡承认,或是说一句不愿意,她都不会纠缠。
他一边承诺,不冷不热的吊着她,一边又百般挑剔的瞧不上她。
姜书回身,在叶承和姜婆子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帘子落下,遮住了姜书的身影,沈淮脸色尤为难看,落下了车帘,冷声吩咐车夫启程。
马车中,姜书询问姜婆子,“您可知晓李府是办的什么宴会?”
“说是诗会,但李家有个女儿,郡主之女,身份尊贵,已到了许配人家的年纪,十有八九,是为了给这位姑娘相看。”
郡主之女?
姜书微微蹙眉,对这位李家大姑娘并没有什么印象。
毕竟李家身份摆在那,又是皇亲国戚,非一半权贵可比,没接触过也是正常。
可既是如此,那沈夫人还让她在宴会上择婿,不是上赶着惹主家不悦吗。
“李家不仅是世家,主母又是郡主之尊,比之沈家还要尊贵,姑娘在外做客,可要当心些。”姜婆子低声提醒。
“当心,我有分寸。”
马车很快在府门口停下,姜书不及下车,就听见了几道十分不喜的声音。
“沈淮,你怎么才来啊。”
“就是,人苏姑娘都等急了,不成,你今日可得罚几杯酒。”
“你来那么晚,是为了等姜妹妹吗,她也来了?”柔声细气的声音,熟悉的语调,当然是苏黎。
“你母亲竟然答应,倒是稀奇,不过你为何不让她乘你那辆马车,再怎么说,也是闺秀千金,怎么能用下人的马车呢。”
姜书垂头看了眼自己所乘坐的马车,嗯——确实是下人用的,苏黎说的也没错。
“姑娘。”姜婆子一脸担忧,都是心疼。
姜书冲她笑了笑,眸中满是安慰,“嬷嬷就当是狗在乱叫,不必放在心上。”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马车上,沈淮更是面色不虞,正在回答苏黎的话,姜书的声音,就那么大剌剌的响起。
除却沈淮以外,所有人都有些不可思议,要知晓,姜书爱屋及乌,以前不论几人如何不对,说话怎么难听,都不会如此不留情面。
今日是吃错药了不成?
苏黎脸色尤为难看,“姜姑娘,我好心好意为你说话,你就是这种态度吗?”
车帘被掀开,姜书在姜婆子和叶承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抬步往府中走去。
“沈…沈淮,姜书今日是怎么了?”张世尘一眨不眨的看着姜书那张艳丽的小脸,手肘拐了拐沈淮。
他以前怎么不曾发现,这姑娘竟是如此好看。
其余人也都诧异的看着姜书,仿佛从不曾认识过一般。
沈淮薄唇微抿着,并没有说话。
“站住。”苏黎拦住了姜书的去路,眉眼冷凝,“方才你骂我的事儿,还不曾就此揭过。”
姜书垂眸,看着她拦在身前的手,“骂你?有吗?”
她一脸无辜,“我不曾骂你,若是有,那也一定是苏姑娘非要对号入座,还有一句话,叫好狗不挡道。”
姜书一指张世尘,“就像他,离我那么远,他就绝不会对号入座。”
张世尘眨巴了下眼,伸手指了指自己。
姜书莞尔一笑,“所以啊,人丑不能怪父母,人贱不能…就是真的贱。”
“噗呲——”
张世尘忍不住笑出了声,在所有人都看向他时立即又忍住,轻咳了一声。
他认识的姜书就是个随意捏圆搓扁的软柿子,原来,她也有脾气啊。
苏黎脸色难看,上前一步将路整个挡住,“姜书,你欺人太甚。”
她突然扬起手臂,众目睽睽之下,若是姜书挨了这巴掌,还如何参加这场宴会,如何在旁人面前抬起头。
苏黎的巴掌就要落下去,下一瞬,手腕却被紧紧攥住,“苏姑娘,可当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当日大街上那一脚太轻,不够疼吗?”
提及此,苏黎脸色更沉,她还从不曾如此丢人现眼过。
“你以为若非沈公子亲自登门替你道歉求情,我会就此放过你。”
姜书闻言挑眉,目光落在了冷着脸的沈淮身上,只是一眼,就立即收回了视线。
“你们俩私相授受,暗通款曲,就别拉上我当挡箭牌了,装的让人恶心。”
她一把甩开了苏黎手腕,苏黎身子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虽然…在场几人心中都清楚苏黎和沈淮不同寻常的关系,可被姜书如此说出来,还是颇有些尴尬。
“姜书,你够了。”沈淮大步上前,站在了苏黎身侧,先是低声询问,“你没事儿吧?”
苏黎冷着脸摇了摇头,看向了姜书,“她如此辱我,今日不给我个说法,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姜书接收着二人的冷脸,以及投向自己的锐利目光,眼皮子上翻,看了看天。
她就不乐意来,看吧,又是这样。
姜书知晓,若是自己像往常一样,垂首低眉,任由这些人挤兑嘲讽,此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可她都放弃沈淮了,凭什么还要受他们的窝囊气。
“苏姑娘想怎么个不善罢甘休法?”
清悦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突然响起。
众人纷纷转头看去。
不一会儿,一个紫衣姑娘迈步从府中走出,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四个婆子,尊贵又气派。
紫衣姑娘鹅蛋脸上尽是和煦,一双清凌凌的眸底,却很少冷凝,目光先是看了眼姜书,而后落在了苏黎和沈淮身上。
居高临下,尊贵卓然。
姜书看着她,第一次觉得,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这句诗,也可以用在女子身上。
紫衣姑娘淡声开口,“二位将我李府的客人拦在门外,还如此嚣张狂妄?”
她,自称李府,又有如此气势,姜书立即就猜出了她的身份,立即拱手行礼,“县主。”
郡主的女儿,李府大姑娘。
苏黎和沈淮一行人先前自然是见过李大姑娘的,这会儿都收起了嚣张,纷纷行礼。
李大姑娘不语,目光在长街上来回搜寻,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一圈下来,她微微蹙起柳眉,才再次看向几人。
“府中备有好酒好菜,更有美景,各位既是来参宴,还请谨守为客之礼。”
“我不是......”苏黎刚开口,就被沈淮拽了拽衣袖。
“姑娘说的是,是我等唐突了。”沈淮拱了拱手,紧接着是张世尘。
其余人便也都赔了个礼,李姑娘笑意盈盈,吩咐一个丫鬟带几人入府。
踏上台阶之前,姜书又控制不住的看了眼李姑娘。
“你总那么看着我做什么?”
李姑娘突然开口,姜书立即不好意思的收回视线,脸颊有些红。
李云秋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姑娘对着她露出如此羞涩的神态。
姜书顿住脚步福了福身,“今日,多谢县主解围。”
李云秋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这是我李府,你是我的客人,自然不允许有人在我眼皮底下生事儿。”
姜书抿了抿唇,没有再开口。
李云秋确是又问了一句,“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何总是偷看我?”
偷看?有吗?
姜书脸更红了,说话都有几分底气不足,“我…我还未见过像县主这般美的姑娘,想多看几眼。”
她从脸红到了脖子根,连耳垂都几欲滴血一般。
若是旁人说,李云秋定不会放在心上,毕竟从小到大,如此夸赞她讨巧的姑娘数不胜数。
可姜书那一副羞涩的恨不能原地消失的尴尬,不夹杂任何谄媚,反倒是让她十分愉悦。
“是吗,那你低着头干什么,为何不抬头多看几眼?”
“......”姜书怔愣了一下,有些呆的看着李云秋。
这位县主方才的语气,怎么听着那么像是在调戏她?
“云秋,你又招惹谁呢?”人未到声先至,一辆马车伴随着男子的说话声在府门口停下。
李云秋面上的戏谑立时敛去了一些。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方才分明是在行侠仗义。”李云秋站在那里并没有动。
马车帘子很快掀起,一个颀长的身影下了马车。
嗯......那一瞬,姜书觉得眼前的所有颜色都被此人给夺了去,仿佛所有光彩都齐聚那人身后,只为映衬他的俊美。
在以前她的认知中,沈淮温润,已称得上玉质金相,可和眼前男子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男子抬头,朝这边看来,刀刻般的俊挺五官,一双桃花眼风流婉转…
姜书都看呆了,直到一个黑影挡在自己身前,遮挡住了那人轮廓,“收起你那看狗都深情的眼神,别勾搭我的客人。”
姜书脸立即红了个透,火烧火燎的。
那人撇撇嘴,“我可没有冲她抛媚眼,方才分明是她看着我,眼中冒星星。”
“......”
姜书只觉得丢人现眼,恨不能捂住自己的脸。
“县主还有客人在,我就不打扰了。”她福了福身,转身快步走入了府中。
李云秋眉头微拧,不怎么友好的瞪了眼男子,“陈序,你什么时候如此没有底线了,人是大家闺秀,可不是你那些茶楼舞姬。”
陈序目光深悠,从姜书离开的方向收回,施施然的抬步入府,“我就不劳你操心了,有那功夫,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李云秋目光再次落在那晃动的车帘上,红唇微抿,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进入府中,姜书才询问身侧姜婆子,您经常和母亲赴宴,可认识方才那男子?”
“认识,是宫中陈贵妃的胞弟,兵部侍郎府的嫡长子,名为陈序,不过此人是京中出了名的混不吝。”
“最爱喝酒听曲,茶楼勾栏的常客,姑娘可要离他远一些,别被带坏了名声。”
姜书点了点头。
那人给她的第一感觉,就是好看的不像话,必然风流,尤其是那双桃花眼。
“我明白,今日宴会到场人不少,我们尽量别去人多的地方,不打人眼就是。”
姜婆子赞同的点点头。
姜书跟在一众姑娘身后,先是去了正堂给郡主请了个安。
人头攒动,姜书站在最后面都没有看清郡主模样,只是跟着那些贵女行礼,说吉祥话,然后离开。
一个彻头彻尾的透明人,没有丝毫存在感。
今日的诗会主要是在男宾那边,女宾这边只是用来映衬诗会名义的陪衬而已。
所以女宾这边郡主并没有露面,而是由她身侧的管事大丫鬟守着,引着众人玩乐。
姜书带着姜婆子和叶承远远的坐在花园一角,想着等该用午膳的时候再过去。
毕竟出门在外,又有苏家那个烦人精在,不想节外生枝。
可她不找麻烦,却总有麻烦上门来找。
苏黎带着几个姑娘远远走来,姜书面皮抽了抽,带着冷意的眸子又沉了几许。
“不与贱人费口舌,我们走。”
姜书声音不小,足够苏黎和那几个姑娘听见,说完就抬步离开了花园。
苏黎面色难看的看着姜书离开,攥着的指尖都要镶嵌入肉里。
姜书百无聊赖,隔着花园外就是男宾,更是不敢乱闯,便只能围着花园中的青石小路走着。
她低着头,突然一双锦绣云纹长靴出现在视线中,且由远及近。
......
姜书脸色一僵,掉头就走。
“我劝你,最好不要去。”男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但是真的好听。
姜书顿了顿脚步,旋即继续往前走。
“啧,不听话。”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眼前一闪而过,然后,那双长靴又出现在了姜书视线中。
“姑,姑娘。”叶承和姜婆子都吓白了脸,姜书抬手覆上她们手腕,下意识将二人护在身后。
“这个时候,不应该是丫鬟护主子身后吗,你们主仆,倒是有意思。”
“......”
姜书不语,拉着二人就想从男子身侧继续离开。
男子却突然挡住了她的路,“唉,我方才刚说过,那里面不能进。”
“你叫什么名字,你的脖子是有什么问题吗,为何要低着头走路,是抬不起来吗?”
“......”
姜书死死抿了下唇,才抬头看着男子。
“这就对了嘛,本公子长的玉树临风,风姿独秀,不看岂不可惜。”
姜书心中很是紧张,“陈公子,这里是女眷所在的花园,您不该出现在这里。”
陈序却像是听不懂一般,回的乱七八糟,“原来是你啊,方才在府门外的那个小姑娘,你都知晓我的名字,我还不知你的呢,你叫什么?”
姜书不想和他说话,因为她记得姜婆子的嘱咐,况且苏黎还在带着人找她,若是看见了,指不定要怎么编排她。
姜婆子从姜书身后走出,对着陈序福了福身,“陈公子,我家姑娘极少出门,性格内敛,还请陈公子莫与她玩笑了。”
陈序挑眉,目光定格在姜书微垂的头顶上,“是吗?”
“性格内敛还能追着沈淮满皇城跑?”
姜书倏然抬头看向陈序,他认识自己?
想了想,其实也不算奇怪,毕竟权贵圈中都知晓的事儿,且方才陈序的语气中,虽有调侃,却并没有鄙薄。
陈序的身后是一个亭子,穿过亭子就是一个假山,绕过假山就能回花园中去。
陈序身子懒散的后退,靠在了廊柱上,上下打量着姜书,“还是说,你只对沈淮,和与沈淮有关的人不内敛?”
“哎,你为什么喜欢沈淮啊?”
姜书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喜欢他?”
姜书略略抬眸,看了眼他站的位置,然后攥紧了姜婆子和叶承的手腕。
就在陈序开口问下一句话时,她突然抓住二人以极快的速度往前奔去。
陈序嘴角抽了抽,他是什么鬼吗,吓成那个样子。
只是他身子没动,只是微微侧头,看向姜书奔离的方向,音调懒洋洋的,“我说了,那里去不得,怎么就不听呢。”
姜书一口气跑出很远,才敢歇下来喘口气,她弯着腰,轻抚着胸口,看向一侧同样气喘吁吁的姜婆子。
“那什么陈序,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那位主生性风流,调戏一二女眷再正常不过。”
姜书恢复了些气息,眉头不满的皱了皱,“仗势欺人。”
都逮着她一个人欺负。
“走吧,时辰不早了,宴席要开始了。”
主仆三人顺着假山往外走,一直到尽头,突然有说话声从不远处的湖水亭传来。
“云秋,你当真要择婿?”
“不然呢,你能说服我母亲,还是愿意带我离开?”
男子似乎陷入了沉默。
女子的声音带着悲怆再一次响起,“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犹豫是吗?”
“战场危险,我不能带你走。”
“好,好的很,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以后慕公子当您的大将军,我嫁人做我的后宅夫人,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就是。”
“云秋。”
姜书就那么看着湖水亭的二人水灵灵的抱在了一起。
男子背对着自己,身姿高大,一身暗黑色锦袍,光是远远看着,就给人一种极致的压迫。
“慕子离,我真的不在意名声,危不危险,你带我走吧,好不好。”
姜书调头就要走,头发梢子都立了起来,有种即将小命不保的惊心动魄。
慌乱之下,叶承却踩住了姜书的裙角,姜书立即捂住唇,不让发出声来,可西微的锦缎撕裂的声音还是让湖水亭的男子发现了端倪。
“谁在那?”
男子身影一闪,朝着姜书飞掠而来。
姜书哪还顾的上其他,死命往前逃去。
可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哪是后面那人对手,只是几息功夫,后衣领就被抓住,扔在了地上。
姜婆子和叶承也不跑了,纷纷转回身去保护姜书。
姜书抬头,这才看清男子的脸。
又一次震撼,像极了初见陈序时候的心情,可也只是刹那,因为眼前男子的眸子,危险极了。
锋锐,冷厉,就像是再看一个死人。
“是你?”李云秋追上来,瞧见姜书,满是诧异。
姜书下意识往李云秋身旁躲,她就是觉得,李云秋不是坏人。
郡主之女相看的诗会上,撞上正主私会,就算眼前男子放过她,郡主怕也不会饶了她。
姜书闭了闭眼。
今日出门,忘了看黄历了,以后她一定引以为戒。
男子眼中已经布满杀意,软剑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拔出,对准了姜书的脖子,就要砍下来。
姜书一颗心都沉入了谷底,拔凉拔凉的,她下意识双手抱住头,耳边是姜婆子和叶承凄厉的嘶吼。
还有李云秋不忍的声音。
“铛…”
刺耳的声音突然响起,男子的软剑并没有落下来,姜书还愣着,一抹戏谑的声音由远及近。
“慕子离,你那性子,也就李云秋不嫌弃,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不讨喜。”
姜书抬头,就见陈序慢慢悠悠走来,手中还捏着一个小石子,撂起来,又接住,来回反复。
姜书知晓,方才是陈序救了自己,她一骨碌爬起来,冲陈序跑去。
陈序挑眉看了眼身后的姑娘,皮笑肉不笑,“方才不还说我仗势欺人?”
“......”
他都听见了!!
姜书不好意思的垂下头,不吭声,但就缩陈序身后不出来。
慕子离脸色十分不悦,盯着陈序。
“还不走,等着祭他手中的剑吗?”
姜书反应过来,叫上姜婆子和叶承撒丫子往外跑。
陈序看着主仆三人离开的身影,竟是笑出了声。
“你放她进来的?”慕离声音很冷,却十分肯定。
李云秋也心有余悸,“陈序,你认识她?”
“方才在府门口,不是你介绍给我认识的吗?”
“少胡扯。”慕子离眼神冰冷,“你该知晓,若是她出去乱说,对云秋会造成什么后果。”
“放心吧,她不会的。”
“你为何如此肯定?”
陈序耸了耸肩,“你若是不放心,那待会儿宴会散去的路上,你去杀了她就是。”
慕子离脸色一黑,“那你方才拦我做什么?”
陈序一脸的不以为意,“受人之托,不过若是你非要她死,也不是不行,回头那人回来,你去交差,可与我无关。”
最后一句,音调拖得很长,陈序转身,又慢慢悠悠往外走去。
“子离,他口中说的那人,是不是三表哥啊?”
慕子离紧紧蹙着眉,冲李云秋安抚的笑了笑。
“你跑的倒是不慢。”
姜书再次听见这个声音,立即止住脚步回头。
“我方才可是救了你,不说声谢谢吗?”
姜书抿唇,“你是故意放我进去的。”否则就方才他露那一手,怎么可能让她有可趁之机。
“那你可是冤枉我了,你自己非要进去,管我什么事儿。”
他脸上挂着邪笑,看着碍眼极了,姜书突然觉得,他那张脸,并不是那么好看了。
还有假山中的那个,都是人面兽心。
白瞎了那么好的一副皮囊。
人多眼杂,怕被人瞧见,姜书不想和眼前人纠缠,转身快步离开。
陈序摸着下巴,看着女子离开的身影,砸吧了下嘴,“这姑娘,和信中所述反差有些大啊。”
说着,他手摸去胸口,从中拿出了一张宣纸打开,上面赫然是一副小像。
五六岁的小姑娘,头上扎着两个小啾啾,门牙少了一颗,笑起来分外明媚可爱。
“裴宴八百里加急,就传回了这个?”
陈序吓的一个激灵,一股脑将宣纸塞进了胸口,“你走路能不能有点声音?”
慕子离瞪了他一眼,“要是传出去什么风声,我动不了她,第一个先解决了你。”
陈序撇撇嘴。
“你看,这就是裴宴不找你的原因,你这个人,除了李云秋,就是打打杀杀,什么事情交给你都办不好。”
“等着瞧吧,皇城就快该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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