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说出口了,她自然也不好收回,只得再拿出一个干净的碗,盛了一份分量刚好的胡萝卜牛腩,端到了他那边。
路扬坐下来,拿起勺子看了她一眼,低头舀了一口。
他将一整碗牛腩吃得干干净净,说:“味道不错。”
全是胡萝卜的味道。
但孟新竹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唇角压着点嫌弃。她当时就明白了,难怪路家的餐桌上永远没出现过胡萝卜。
饭后,路扬起身收拾桌子,将空掉的碗碟一只只叠起,端进厨房,站定在水槽前。
他挽起袖子,一手拿碗一手拿刷子,姿势别扭,手指与瓷器碰撞时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和碗碟搏斗。
水珠溅到他手背上,骨节分明,冷白一片。
孟新竹走过去,站到他身侧,看了他几秒,轻声道:“我来吧。”
两人肩并着肩,彼此间隔着半尺不到的距离。
路扬没回头,只是嘴角向下撇了撇,像是对她的插手感到不悦:“怎么,觉得我连这点事都没不好?”
“不是,”孟新竹顿了一下,说,“有洗碗机。”
路扬:“……”
气氛安静了一秒,然后他面无表情地把刷子一扔:“早说。”
*
回过神来时,孟新竹看着眼前的比格犬,指尖不自觉地抚了抚它的头。
“你也不吃胡萝卜啊……”她低声说,语气轻到几乎被风吹散。
比格犬本能地一僵,原本满不在乎地甩着尾巴,这会儿却安静了下来,悄悄避开了她的目光。
孟新竹没有追问,只是笑了笑,站起身把碗端回厨房,又添了点肉回来。
“行吧,不吃就不吃,下次给你挑了。”
一人一狗吃完早饭再收拾完碗筷已近晌午。
阳光透过窗户,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浮尘在光束里静静漂浮。
孟新竹挽起袖子,打算开始一次彻底的大扫除——不仅是屋子,还有自己的过去。
这里是父母的第一个家,有了她之后还搬了一次,那个房子更大,也更新,只是在父亲欠债时卖掉还债了。
母亲颜秀清带着她和一堆旧物回来,上高中之前,她的所有回忆,都堆在这里。
孟新竹用微不可察的声音说了句,先从衣柜开始吧。
十几年过去了,她长高了许多,小学毕业时还不到一米六,如今的她已经一米七了。
小时候的衣服自然早就穿不下了,大多数都需要拿去回收站。
柜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的东西仍旧保持着原样,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半截花色围巾,还有一只掉了扣子的手套。
衣柜最底部还有她中学时穿过的旧校服,一直被母亲小心叠好收着,甚至连折痕都还在。
留下吗?她有些犹豫。
校服底下是一条蓝白条纹的旧床单。
孟新竹心头忽然一滞。
那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一件家什,洗得发白,布料柔软,她小时候感冒发烧,母亲就喜欢用这条床单裹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
她不得不深呼吸才能压下脑中翻涌的情绪。
在路家太久,哪怕是如今一个人独处也条件反射般不敢露出一丝怀念和脆弱。
校服扔掉,床单留下。
衣柜空了九成,剩下的是一些她成年后买的舒适常服,所有奢侈的用来装点门面的衣服都留在了她和路扬的家里。
随即,孟新竹走到书柜面前,手里拿着一只布满灰尘的纸箱,微微出神。
书柜上的旧书,是她当年最爱的读物,旁边是从前存钱买的CD、日记本,还有小学生时期攒下的几张电影票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