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汁加冰糖。
这个口味,除了父亲之外,从没有第二个人记得。
哪怕是她曾经最信任、最深爱的丈夫墨景言,也只是敷衍地记住她不爱喝苦咖啡。
可眼前这个男人,在这个满是虚伪笑脸和觥筹交错的宴会上,毫不声张地,将一杯带着糖味的橙汁递到她手中。
顾延瑾眸光一闪,嘴角浮起一抹欣喜。
“我就知道,你能一眼认出我。”
林语宁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的面孔已经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
可那双眼睛,那眉眼弧度,却丝毫未变。
那一瞬间,林语宁只觉得心底那根已经绷断的弦,被人不动声色地重新系了起来。
那些小时候在林家老宅度过的夏天。
果树下一起抓知了。
书桌边他替她写暑假作业。
午后她非要喝橙汁但怕酸,他就偷偷往里加糖。
那些零碎得几乎被遗忘的记忆,一下子鲜活起来。
仿佛穿越了十几年的时光,回到那间阴雨绵绵的老屋。
那个总会偷偷塞糖给她的小哥哥。
有人欺负了自己,他总要拎着对方来跟自己道歉。
总笑着揉她的头,说她有多可爱。
她小时候并不爱笑。
只有在那个总是骑着旧单车带她兜风,嘴里哼着不着调曲子的“小顾哥哥”面前,她才会真正放松下来。
那时候,她以为顾延瑾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会陪自己一辈子。
可后来,他突然消失了。
没人告诉她原因。
而她也渐渐长大,被生活逼着往前走,直到记忆里那个身影变得模糊,再模糊......
她没想到,他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在自己最狼狈、最疲惫、最脆弱的时候出现。
“这些年你......去哪了?”
她哽咽着问。
“国外。”
他声音低柔。
“那年我父亲出了事,我不得不随家里搬离,想告诉你,但来不及了。”
林语宁喉咙像卡了什么,涩得厉害。
她想说,没关系,可是她的眼泪却不争气地滑了下来。
顾延瑾看着她,眼神沉了几分,伸手递过纸巾,动作极为自然。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林语宁没回答,只是笑了笑。
顾延瑾什么都明白了。
她那双眼睛,清澈却布满裂痕,一如他记忆里那个倔强的小姑娘,如今被现实碾压成了风中残花,依旧挺着背脊,不肯倒下。
他喉咙动了动,终究没说出“我都知道”这句话。
林语宁擦掉眼泪,重新端起那杯橙汁,轻轻抿了一口。
那熟悉的味道一点点漫上心头。
她突然很想哭,可又怕顾延瑾会心疼。
她不能哭。
她已经习惯了什么都得自己扛。
“谢谢你。”
她低声开口,嘴角扬起一抹力所能及的笑意:“谢谢你还记得。”
顾延瑾低低一笑:“我怎么可能忘?”
林语宁怔住了。
这话。
让她仿佛感觉,这个男人,可能从来没有离开过。
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我听说了一些关于你和墨景言的事。”
顾延瑾语气温柔,却句句精准:“我不多问,也不会插手,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陪你。”
林语宁心口一震,像被谁轻轻敲了一下。
她想起墨景言那张满是虚伪的脸,想起他在记者面前亲口说出“这是我的未婚妻”的时候,眼底的从容与狡诈。
那一瞬间,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可现在,眼前这个男人,不问,不逼,不扰,只说:“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陪你。”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其实也值得被善待。
“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语宁轻声问。
“我回来时间不长,刚好受邀来参加这场宴会。”
顾延瑾的目光落在她肩膀。
“没想到一见面,你已经是‘墨太太’了。”
林语宁一笑,却带着彻骨的自嘲。
“不是了,快不是了。”
她没有解释更多,太多话说出来只会像掀开一层层伤疤,疼的都是自己。
顾延瑾没有追问。
他看得出来她憔悴得厉害,粉底都遮不住眼底的青黑,嘴角有未愈的伤,纤细的手腕也显得格外瘦弱,连戒指都松了一圈。
他忽然伸出手,轻轻把她手背上的绷带理了理。
动作极轻,怕碰疼她。
“如果不想撑了,就别撑着。”
他声音很轻:“你以前就什么都忍着,现在还是这样。”
林语宁的喉头像是哽着一块石头。
她没再说话。
只是低头,缓缓地抿了一口橙汁。
冰糖的甜意在舌尖化开,唇齿间却泛出一股说不出的苦涩。
顾延瑾静静看着她。
只是伸手,轻轻为她把披肩拢紧了一些。
“你现在,还爱他吗?”
林语宁一怔,随即眼神变得复杂。
“以前我会说爱,现在我说不上来了。”
她转开脸,望向宴会厅中央正在觥筹交错的墨景言。
灯光映着他侧脸俊朗,镜头前他永远是一副完美无瑕的模样,说话自带磁性和温柔,手中酒杯碰撞着四方来宾,一笑便能撩动无数人心。
可她知道,那张脸背后的虚伪和冷血。
那是她曾经全心全意托付过的人,是她为了他的梦想放弃一切的人。
“他曾经说,‘有你就够了’,我信了。”
林语宁咬了咬牙:“结果呢?到头来,我不过是他人设的一部分。”
顾延瑾眉头压得更紧。
“语宁,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
他缓声说道:“不是因为怜悯,也不是因为内疚,而是因为我看不惯,有人这样对你。”
林语宁眼底划过一丝讶异。
“你......想做什么?”
“帮你脱身,帮你自立。”
顾延瑾顿了顿,眼神带着认真:“我现在在做一家律所投资方的合伙人,只要你愿意回来,我可以安排一切。”
林语宁一瞬间有些动容。
她这些天里投了无数简历,但始终石沉大海。
她太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
一名前律师,因为嫁了顶流明星、曝光婚姻隐私,而背上“泼妇拜金炒作女权”等标签。
她不是没人要,是没人敢用。
“你不怕?”
“怕。”
顾延瑾直白地承认:“但我更怕你继续被困在那个圈套里。”
林语宁低下头,端起橙汁,喝了一口,冰凉的橙香划过喉咙,像是在深渊里撑起一道亮光。
她抬眼看向顾延瑾,嘴角浮起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
“顾延瑾,你现在看起来很像一个英雄。”
“和以前一样。”
顾延瑾失笑:“那你愿不愿意,让我再做你一次你的援军?”
林语宁没回答,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份清晰。
就在这时,宴会另一侧传来一阵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