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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坠崖你娶平妻,我改嫁你哭什么?苏照棠陆洲白

仙鲜 著

其他类型连载

苏念初听到这话,神情微诧。家里有个祖母做榜样,他倒不觉得苏照棠一个女子谈及大案,有多不自量力。只是……他微蹙眉头:“苏娘子是从何处得知,科举舞弊案中细节的?”苏照棠微微一笑:“妾身有一好友,乃是灵真观女冠。”苏念初顿时恍然,此案本就是女冠敲登闻鼓才得以暴露,这便不奇怪了。他眉头松开,道:“苏娘子但说无妨。”苏照棠转眸瞥了一眼空荡的县衙门,缓缓开口:“幕后之人能将买卖考题放在灵真观内,又能派出那么多杀手灭口,身份必不同寻常。可案子揭露两日,苏大人所在的大理寺却没能查出个头绪,可见此人隐藏极深。苏大人不如朝那些地位高却缺钱,且名声不显的贵人们身上探探,兴许会有所收获。”苏念初听得目光瞬亮,脑海里瞬间闪现出好几张脸。是了!设假反推,他怎么...

主角:苏照棠陆洲白   更新:2025-05-20 21:3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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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苏照棠陆洲白的其他类型小说《我坠崖你娶平妻,我改嫁你哭什么?苏照棠陆洲白》,由网络作家“仙鲜”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苏念初听到这话,神情微诧。家里有个祖母做榜样,他倒不觉得苏照棠一个女子谈及大案,有多不自量力。只是……他微蹙眉头:“苏娘子是从何处得知,科举舞弊案中细节的?”苏照棠微微一笑:“妾身有一好友,乃是灵真观女冠。”苏念初顿时恍然,此案本就是女冠敲登闻鼓才得以暴露,这便不奇怪了。他眉头松开,道:“苏娘子但说无妨。”苏照棠转眸瞥了一眼空荡的县衙门,缓缓开口:“幕后之人能将买卖考题放在灵真观内,又能派出那么多杀手灭口,身份必不同寻常。可案子揭露两日,苏大人所在的大理寺却没能查出个头绪,可见此人隐藏极深。苏大人不如朝那些地位高却缺钱,且名声不显的贵人们身上探探,兴许会有所收获。”苏念初听得目光瞬亮,脑海里瞬间闪现出好几张脸。是了!设假反推,他怎么...

《我坠崖你娶平妻,我改嫁你哭什么?苏照棠陆洲白》精彩片段


苏念初听到这话,神情微诧。

家里有个祖母做榜样,他倒不觉得苏照棠一个女子谈及大案,有多不自量力。

只是……

他微蹙眉头:“苏娘子是从何处得知,科举舞弊案中细节的?”

苏照棠微微一笑:“妾身有一好友,乃是灵真观女冠。”

苏念初顿时恍然,此案本就是女冠敲登闻鼓才得以暴露,这便不奇怪了。

他眉头松开,道:“苏娘子但说无妨。”

苏照棠转眸瞥了一眼空荡的县衙门,缓缓开口:

“幕后之人能将买卖考题放在灵真观内,又能派出那么多杀手灭口,身份必不同寻常。

可案子揭露两日,苏大人所在的大理寺却没能查出个头绪,可见此人隐藏极深。

苏大人不如朝那些地位高却缺钱,且名声不显的贵人们身上探探,兴许会有所收获。”

苏念初听得目光瞬亮,脑海里瞬间闪现出好几张脸。

是了!

设假反推,他怎么没想到呢?

苏娘子对幕后黑手的推测,更是精准得令他赞叹。

若舞弊者为极少数,还可当做结党营私。

此番买考题者众多,连没有功名的纨绔都能花高价买到,幕后之人可不就是缺钱吗!

他连忙抬手道谢:“多谢苏娘子提醒,若能以此为突破,本官定为苏娘子请功!”

言罢,苏念初二话不说,风风火火的就走了。

李承翊看着苏念初离去的背影,目光闪动。

不枉他潜伏在苏照棠身边多日,而今总算有所收获。

苏照棠虽未明说真凶是谁,她给出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了。

他直起身拉低斗笠檐,正要去马车边等着,却见苏照棠仍在衙门里,正与宫太医说话。

“今日,多谢宫大人鼎力相助。”

宫太医见苏照棠行礼,忙摆手,呵呵笑道:“苏娘子不必如此,老夫不过是说了两句实话罢了。

再说,老夫也想瞧瞧,能让素心道长推崇备至的女子,会是什么样的人物。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苏照棠谦虚一笑:“宫大人谬赞。”

李承翊亦是笑了。

却是在笑自己,竟又被苏照棠给骗了过去。

他早该想到,太医令又不是路边随处可见的石头,哪能说遇见就遇见?

苏照棠既然要用药方做文章,当然会防着陆洲白要求林素心避嫌。

而林素心这样的女冠,欲开医馆,需向太医署报备。他看在定神香的份上,当时曾替林素心与宫太医牵了线。

所以宫太医能出现这里,甚至还有他的一份功劳?

念及此处,李承翊眉眼间的笑意又漾开了些。

这就是她在马车上说的,认命?

逐雀办完事一回来,就看到主子唇角上挑的弧度,比上次更明显了,一时间竟十分不习惯,不敢凑到跟前去。

好在主子似乎是看到他了,眼里的笑意立刻收了回去。

他连忙凑过去,小声道:“女户之事,长公主殿下似乎有别的想法,收到苏娘子和离的消息后,立马就进宫去了。”

“哦?”

李承翊心思转过一圈,立刻猜出皇姑母的打算,眼底诧色微露。

皇姑母除了逢年过节,从不进宫,竟为苏照棠破了例。

女户之事,看来是不用他另外帮衬了。

可如此一来,他在这整件事中,除了通风报信了一次,似乎什么忙也没帮上?

李承翊眉心拧了片刻,忽然吩咐道:“去寻些差役,让他们跟着一起去陆宅。”

逐雀立时心领神会,应声下去。

而与此同时,皇宫内廷,承庆殿中。

“姊瑞阳,问陛下安。“

老皇帝诧异地看着盛装到来的瑞阳长公主。

“难得见长姊在这个时候进宫,可是家中出了何事?”

老皇帝问出话同时,心中已在盘算。

能让长姐盛装过来求他的事,除了国公府和科举舞弊案扯上关系,他想不到别的。

然而,瑞阳长公主的回答,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陛下可还记得那条奇楠沉香木?”

瑞阳长公主眉眼含笑:“我让人雕成了一朵牡丹花。”

“是母后留下的那条沉香木?母后当年,也喜欢雕花。”

老皇帝被一句话勾起了往事,苍老的面容上现出缅怀之色:

“看来长姊对那朵牡丹花,十分满意。”

“满意极了。”

瑞阳长公主点头,旋即又轻叹一声:

“我给雕花的娘子许诺了一道恩典,却不知这道恩典该怎么给下去,只能求到陛下这儿来了。”

老皇帝一听长姊过来只为这么一件小事,眉顿时松开:

“雕花女匠,倒是少见。不过赏赐能有何难?长姊尽管说来,朕替你办了就是。”

瑞阳长公主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道:“恳请陛下,封苏娘子为县主。”

此话一出,老皇帝脸上的轻松瞬间僵住,老眼微瞪:

“县主?长姊,你莫不是在跟朕说笑?

县主乃内命妇,非宗室女子不可授!民间女子若是获此封号,第二天宗室那边的折子,就能把朕的两仪殿给淹了!”

“陛下有所不知。”

瑞阳长公主摇头轻叹:“那女匠……极有可能是我流落在外的亲外孙女。”

有些话只要开了头,就好说了。

瑞阳长公主将整件事合盘托出,左右这件事只要在皇帝跟前开了口,就没什么是能瞒得住的。

老皇帝听完,恍然笑道:“长姊绕了这么大一圈,原来是跟朕要人手来的。”

“陛下若是不派人,国公府的人也能查,就是慢些。”

瑞阳长公主叹息:“只是那丫头刚刚和离,怕是等不到事情查明,就得回去青城娘家。”

老皇帝不说话了。

这个刚冒出来的外甥孙女,和离不久,尚有一月时间可逗留京城。

长姊求到他这里,无非两种办法。

要么,他在这一个月内派人查清身世,让这丫头认祖归宗;

要么……他就先给这丫头的一个身份,让她在京城立住脚跟,不被青城娘家的人强行带走。

老皇帝沉思片刻,终于出声:

“长姊难得求到朕面前,这个忙,朕定是要帮的。不过那丫头毕竟还未认祖归宗,县主封号,不太合适。

朕便破例,先给她立个女户。户籍加盖御印,想来也不敢有人轻看了她!”


“买凶杀妻!”

女子决绝的话声,在县衙内回荡。

衙外围观的百姓顿时炸开了锅,议论声中人变得越来越多。

陆洲白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顿时又惊又怒:

“棠儿你疯了?!为夫何时买凶害过你?”

苏照棠看也不看陆洲白,直接呈上诉状:“还请苏大人,为民女做主!”

“好!”

苏念初迫不及待地抓过诉状,回到案桌前坐下,一目十行地看完,抬头立刻显露怒色:

“陆洲白!本官问你,月前你大婚时,妻子重伤归家。你可是请了仁心堂大夫,替妻子治伤?”

“原来是为此事?”

陆洲白气极而笑:“那大夫学艺不精,给苏氏开错了药,早就被当场揭破,扭送官府。

当时十三皇子殿下亦在场,可证明此事为真!”

他扭头看向苏照棠,露出一副又气又无奈的模样:

“棠儿,为夫不过是与你误会一场,你就要强行污蔑回来,简直是胡闹!”

苏照棠只当是狗在叫。

她面朝案堂,接着道:“苏大人,民女有人证。”

苏念初当即下令:“上人证!”

此话音刚落,书舟一个箭步就从衙门外冲了进来,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青天明鉴,小人名叫书舟,乃陆大人随从。

自打主母落崖重伤归家后,小人不止一次看到郎君与老夫人商议,要将主母贬为妾室。

郎君还说糟糠妻不可贬,会影响到他做官,所以只能设计陷害主母犯错,再责令其自贬为妾!”

“书舟?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陆洲白怒不可遏,不等他说完,袁氏身边的刘嬷嬷和赵嬷嬷不约而同站出来跪下:

“奴婢刘氏,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书舟所言,句句属实!”

“奴婢赵氏,在老夫人身边此后,书舟所言,奴婢亦听见过不少次。

陆家母子根本不拿夫人当人看,奴婢实在看不过去,特来说句公道话!”

“还有奴婢!”

“还有小人……”

陆家洒扫的丫鬟、仆人们,一个个全都站了出来。

“还请大人,救苏娘子一命!”

“青天老爷,救救咱们夫人吧!”

“……”

这一声声,一句句汇成音浪。

陆家上下,除了陆家母子与叶可晴三人,竟全都站了出来,为苏照棠说话。

衙内外众人,不无为之动容。

苏照棠亦是怔住了。

为求稳妥,她只向信任的书舟与两位嬷嬷吩咐过作证之事,并保证他们后路无忧。

没想到,这些粗使丫鬟和下人们竟也站了出来……

琼枝在外看着,又哭又笑。

人心都是镜子做的,平日里都是姑娘护着他们这些做下人的。

难得有一次能护着主子的机会,他们只怕自己做得不够多,又岂会退缩!

陆洲白看着眼前一群下人,气得浑身发颤,愤然指着书舟等人道:

“苏大人,这些人与苏照棠都是一伙儿的,出言绝不可信!”

“我看你这狗官才是谎话连篇!”

衙门外百姓中一声大骂,随后便有人扔出一个臭鸡蛋,精准无比地砸在陆洲白脑袋上。

腥臭的蛋液糊了满头,陆洲白的脸,瞬间绿了。

门外百姓顿时哄然大笑。

冲动了!

逐雀懊悔地收回扔鸡蛋的手,主子早就下令小心行事,这里人这么多,万一暴露可就糟了。

他忐忑地望了一眼主子,却见主子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朝他递来一个满意的目光。

他顿时愣住。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主子,露出过这般生动的神色了。

“啪!啪!啪!”

苏念初连拍三下惊堂木,才压下门外的喧哗声,压住嘴角的笑意,接着问:

“苏娘子,这群下人虽属陆家,却久在你手下当职,确属亲故,做不得实证。”

苏照棠本没想过人证能奏效,走这一步,不过是为了让陆洲白的名声更臭一些。

她抬头肃声道:“妾身请求与仁心堂王大夫,当堂对质!”

李承翊看到这里心中一动,眼里划过异彩。

原来让他下药埋的棋,并非用于栽赃陷害案,而是在这里。

苏念初闻言自然无有不应:“劳烦钱大人走一趟县衙大牢,提审此人。”

钱通顿时露出尴尬之色,见苏念初目光逼视过来,才不得不道:

“少卿大人,那大夫王仓用百斤铜给自己免了罪,出去了。”

苏念初当即冷笑“按大虞律,唯勋爵加身者,能以铜钱免罪,钱大人倒是惯会变通的。”

钱通有苦难言,那是承恩侯府来领人,他哪敢不给啊。

苏念初夜不欲多计较此事,直接下令让差役去仁心堂抓人。

王仓这几日本就异常烦躁,控制不住情绪,骤然被抓,直接一路从仁心堂骂到县衙。

在看到县衙里的苏照棠等人后,顿时更加暴躁。

他甩开两边架着的差役,熟练地跪下就道:“大人,小人医术不精,上次替这位陆夫人看诊时,是不慎开错了药方。

可小人已经认过罪,也罚过钱了,大人再抓小人是何道理?”

“自然是有别的话要问你。”

苏照棠走到王仓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王大夫,你治腿伤失手一事,妾身暂时不与你计较,那马车失控一事呢?”

王仓身子骤然僵住。

这事不是早就翻篇了吗?证据早被他亲自毁得干干净净,苏氏怎么知道的?

“大夫王仓,苏娘子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苏念初一拍惊堂木,激得王仓一个激灵。

“三个月前,陆家前去隆福寺祈福,归途马车失控,可是你下药所致?

本官劝你好好想想再说,若事后查出拒罪不认,罪加一等!”

王仓冷汗狂冒:“与小人无关啊,小人与苏氏无冤无仇,小人为何要害她?”

陆洲白拧眉:“那马车我事后查验过,没有问题……”

“妾身有证据。”

苏照棠一言打断陆洲白,从袖中取出一张薄纸:“这是妾身暗中搜罗多日,才从王大夫家中寻到的药方,可致马儿狂躁。”

她说着直接将药方交给宫太医。

宫太医目光一扫,点头道:“的确是致人畜亢奋之猛药。”

王仓听得身子一颤,眼神都涣散了:“不可能……”

他猛地爬起来,一把抢过药方,看完后立刻松了口气,大笑起来:

“这是假的!我当时用的药方,根本不是这个!”


“什么?跛足?!”袁氏惊叫出声。

陆洲白脸色微变:“王大夫,这诊断……”

王大夫捋着胡须冷哼一声,“夫人不信,大可再寻医来看!”

见他言辞凿凿,底气十足,陆洲白的脸瞬间无比难看。

此时此刻,他心中第一时间涌起的情绪,竟不是心疼,而是后悔。

后悔没答应与妻和离。

棠儿瘸了。

瘸腿的正妻,不仅撑不起陆家的门面,还在时时刻刻提醒世人,他陆洲白抛妻另娶,以至妻残!

分明一切都是误会一场。

分明他没有犯任何错,日后却要背负如此骂名,老天爷当真要如此待他吗?

“姐姐!”

叶可晴扑到床前,哭得梨花带雨:

“妾身对不住姐姐,若在搜山之时,妾身再拉着夫君多搜寻两日,说不定就能找到姐姐,姐姐也就不用受这跛足之苦了。

夫君,你怪我吧!”

眼见新妻哭得快昏过去,陆洲白心疼不已,连忙将人抱在怀里,轻声安慰。

“可晴,这怎么能怪你?我只怪天意弄人。这是棠儿的命,她的命不好,怪不得任何人。”

“夫君!”

叶可晴窝在男人怀里啜泣,眸子却暗含得意地望向苏照棠。

然而这一望,竟正好与苏照棠幽深的目光对上。

她悚然一惊,本能心虚地垂下眼,旋即心中恼怒不已。

她竟是被那眼神吓到了。

她怕什么?眼神再狠,还能杀人不成?

今日之后,苏照棠就是个困于后宅的废物,再也飞不出她手掌心!

苏照棠隔着纱帐,都能看出叶可晴的心虚。

先前她还只是怀疑,但在看到王大夫的第一眼,她就立刻肯定,自己前世跛足并非伤重,而是被人动了手脚!

果然,她从这位“王大夫”口中,听到了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诊断。

上辈子她浑浑噩噩,拖了一个月才寻医看伤。

这辈子她一回来就看诊,诊断结果却连一个字都不差,真是好一个仁心堂名医!

叶可晴竟从一开始,就对她下手了。

腿伤尚且如此,那马车失控,当真是意外吗?

堂堂侯府嫡长女,为了区区一个陆洲白,为了一个六品官员的正室之位,就能狠毒到这种程度?

苏照棠直觉有哪里不对,但眼下显然不是深思的时候。

她将所有念头压下,厉声道:“妾身不信妾身这条腿,就这么瘸了,妾身要换大夫!”

她语调发颤,似已在崩溃边缘。

“棠儿……”

陆洲白喉咙发堵,“事已至此,你别多想,先安心养伤。仁心堂大夫的医书连侯府都称赞,已是极好了。

你放心,就算你跛了脚。陆家仍会有你的一席之地,为夫不会弃了你。”

“棠儿,家里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为了你的腿,我给你请的可是最好的名医,光出诊费都要整整三贯!”

袁氏一脸肉疼,“洲白月俸也才不过四贯多点儿,家中余钱还要维持常日开销往来,可经不起折腾,你就当心疼心疼他,安分些吧。”

“夫君月俸是四贯没错,但婆母就只看月俸,不看禄米、职田、力课一流吗?”

苏照棠面露自嘲:

“当年婆母您病重,我背着您四处寻医,看过多少大夫?

到了儿媳这里,就只配看一位大夫,直接盖棺定论吗?”

“棠儿!”

分明是袁氏被揭了老底,怒的却是陆洲白。

“你怎可对母亲不孝?我不是说过,当年的事早已过去,不得再提!”

苏照棠眼底讥诮,“妾身所言,句句是真,怎的就是不孝了?还是夫君也觉得妾身只配看一个大夫?”

陆洲白被呛得哑口无言,愈发觉得苏照棠不对劲。

往日他一这么说,苏照棠立刻便不吭声了,怎么今日变得如此牙尖嘴利,屡屡顶撞他?

叶可晴窝在陆洲白怀里,听着两人来回拉扯,眼里掠过一丝不耐,眼神示意王大夫。

王大夫立刻催促道:

“老夫还要接着去别家看诊,若是不治了,劳烦告知一声,老夫这便离开。不过老夫的出诊费可不会退。”

“治的治的!”

袁氏立马转头赔笑,“王大夫先开药吧。”

这三贯钱可不能浪费了,她还想着“重金治妻”的风声传出去,替陆家挽回些名声呢。

王大夫立马提笔唰唰写下一个方子。

“照此方去抓药,先服一月,一月之后,老夫自会来复诊。”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让假跛足变成真的,到时候再过来收方,毁去证据,一切便可天衣无缝。

这五十贯钱,赚的真轻松。

王大夫心中得意,合上药箱,立刻就要离去。

却在这时,一名素衣女子突然闯进来,二话不说走到桌前,将方子抓在手中!


苏照棠却是心下了然。

瑞阳长公主赐下的那盘杏酪,果真是对她的试探。

但单凭同样会起疹子这一点,算不得什么。

不过回想起她雕刻沉香木的那段时日,瑞阳长公主的态度一天比一天和善,想必在暗中已经掌握到实际证据。

只待时机成熟,揭露此事。

苏照棠捋清思绪,却无任何欣喜之感。

她早已过了渴望他人依靠的年纪。

承恩侯府嫡长女这个身份,对她而言,毫无分量。

不过再怎么不在乎,她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叶可晴继续占着她的身份作威作福!

诸多念头自心中闪过,苏照棠抬眸露出遗憾之色:

“倒是不巧了。”

承恩侯夫人听到这话,心痛得厉害。

她大抵是真的疯了。

竟因这苏娘子一句话,就愧疚的厉害,好似无法回应她的期待,是一件十恶不赦之事。

她深深吸了口气,压过心底的钝痛,露出温柔的笑颜:

“有何巧不巧的?既然这杏酪吃不得,我们便吃点别的。”

言罢,她抬头吩咐道:“杨嬷嬷,快回去取些点心来。”

杨嬷嬷顿时露出惊奇之色。

主子的胃口,她最是了解不过。平时这个时候,总是情志郁结,别说点心了,就是一滴水都喝不下。

她看向苏娘子的目光立时缓和不少,“哎”了一声,带人回去取点心。

不多时,小花园的石桌上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精致点心。

面对侯夫人的盛情款待,苏照棠也不客气,随意拣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

侯夫人看她吃了,心里顿时舒服许多,也跟着拿起一块同样的点心,随口问道:

“观苏娘子打扮,应是成亲了,怎会暂居观中?”

苏照棠摸了一下妇人髻,摇头道:

“不怕夫人笑话,妾身昨日刚刚和离,无处可去。

好在妾身有一密友乃是女冠,才得以暂居此地栖身。”

侯夫人顿时一惊,继而露出愧色:“是我唐突,提起苏娘子的伤心事了,委实对不住。”

“不知者无罪。”

苏照棠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再说和离之事,是妾身辛辛苦苦求来的,高兴还来不及呢。”

侯夫人顿时来了兴致:“这话何解?”

苏照棠看了一眼琼枝。

琼枝早就快忍不住了,得到示意,立刻开了口:

“夫人,这您就有所不知了。”

“我家姑娘原是起居舍郎陆家的主母,兢兢业业为操持家务五年,不知吃了多少苦。”

“谁知道郎君发达后,立刻就另娶了平妻,整日逼着我家姑娘为妾,给那位平妻腾位子!”

杨嬷嬷听到“起居舍郎”四个字,脸色顿时微变。

侯夫人却没意识到什么,面泛怒色:

“逼妻为妾!这等狼心狗肺之徒,也能入朝为官?你为何不去县衙告他流放?”

“夫人这话说的倒是轻松。”

琼枝轻哼一声:“我家姑娘无依无靠,和离都已是难如登天了,哪里能奢望郎君倒台啊!”

“琼枝。”

苏照棠轻轻拍了拍小丫头的手,转头歉声道:

“妾身丫鬟年纪小,礼数还不周到,让夫人见笑了。”

“苏娘子快别这么说。”

侯夫人神色赧然:“是我思虑不周了。”

她话音刚落,杨嬷嬷忽然弯身附耳道:“夫人,这小丫鬟所说的起居舍郎,好似就是大姑娘嫁的人,唤作陆洲白。”

此话一出,侯夫人脸色瞬变:“苏娘子,你那前夫……可是叫陆洲白?”

苏照棠诧异挑眉:“侯夫人也认得?”

侯夫人心头一震,接着又问:“苏娘子,可否方便告知你贵庚,你娘家是……”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苏照棠笑答:“妾身今年十九,乃青城人士。”

侯夫人脸色煞白。

年龄对得上,又是青城。

她记得很清楚,当初为她接生的稳婆,就是青城人!

是青城人,却长得像她母亲,还被叶可晴抢了夫君,天底下哪有这般巧合?

莫非她日日在祖师面前许愿,祖师爷当真县令,将亲生女儿送到她面前了?!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听到对面传来关切的话语,侯夫人身子一僵,竟不敢抬头去看。

“我许是乏了,苏娘子自便吧。”

她应了一句,落荒而逃,杨嬷嬷等人连忙跟了过去。

待得下人们都走干净,琼枝才惊疑不定地问道:“姑娘,那个侯夫人莫非是……”

苏照棠望着侯夫人仓皇的背影,眼神淡漠。

“是与不是,对我而言都无所谓。接下来你盯着些,待她们下山,即刻来报,”

“是!”

……

侯夫人回到屋中,身子抖得厉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喝下两口参茶后,她才喘过气,吩咐道:

“茯苓,快!去打听清楚!只要是关于苏娘子的事,一个都不要放过。”

杨嬷嬷看着主子,心疼极了。

虽然觉得主子猜测是真的可能性极小,却也不敢耽搁,连夜收拾东西下山。

第二天一早,杨嬷嬷就顶着两眼乌青赶了回来,神色兀自还有几分恍惚。

侯夫人一夜未睡,听到动静就起了身,急声道: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让你打探得清楚些……”

“夫人莫急。”

杨嬷嬷扶着夫人坐下,无不惊叹地说道:

“夫人,您是不知道昨日见的苏娘子有多厉害!

她和离之事根本不用刻意打听,早就传得满城风雨了!”

杨嬷嬷接着将昨日县衙所生之事,娓娓道来,说完又忍不住赞叹:

“真是人不可貌相,苏娘子年纪轻轻,看着人也和善,竟是那般厉害的人物。

这一场官司打下来,让陆家名声扫地,她尽得美名全身而退,夫人……”

她说到这,低头一看,却见夫人攥着心口,早已泣不成声。

“她才十九岁,竟就做到这般地步。这些年……她究竟吃了多少苦啊!”

“夫人……”

杨嬷嬷抱住自家主子,眼眶亦是湿润,心酸不已。

她一直觉得主子这些年是在胡思乱想,但在听完苏娘子的事迹后,她不确定了。

若夫人这些年来的坚持才是真的,那……

杨嬷嬷眼里泛出深深的愧色,她深吸了口气,坚声道:

“夫人,咱们下山吧!”


“殿下,民女随宫女前去宴场……”

苏照棠将来龙去脉说情,瑞阳长公主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死死盯着苏照棠脸上泛起的几个红疹子,指尖捏得泛了红。

“槿月,你看到了吗?!”

“奴婢看到了。”

槿月同样震惊,语气却还算冷静,低声劝道:

“殿下千万要稳住,若被人看出端倪,接下来的事可就难查了。”

“你说得对。”

瑞阳长公主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在心底,眼神凌厉起来。

若只有一种相似之处,她还能将之归于巧合。

两种相似,都落到一个人身上,世上哪有如此碰巧之事?

看来当年她查得还不够深入,不够仔细。

竟生生让四女儿的亲生女儿,在外漂泊了二十年!

平民觐见,不可直视贵人。

苏照棠并未瞧见瑞阳长公主的反应,察觉到对方气场变化,只当是长公主因有人在她寿宴捣乱,而生了气。

“来人,送苏娘子下去重新梳妆。”

瑞阳长公主面色恢复正常,语气却控制不住,流露出一丝慈爱:

“苏娘子,此番是国公府让你受委屈了,先去梳洗一番吧。”

“是。”

苏照棠应了一声,也未多想,只觉得长公主殿下性情颇为喜怒无常,日后怕是要小心应付着些。

苏照棠跟着槿月身边的宫女走了。

等她一走,瑞阳长公主的脸色立刻变冷,“将人都给我提进来!”

话音落下,一群宫女内侍被人推进花厅,呼啦啦跪下一大片。

槿月肃容往前一立,厉声道:“说!谁给你们的胆子扰乱寿宴?若敢不说实话,事后查证,当重罚!”

重罚,非死即残。

宫女内侍们听到,脸都白了,立刻争先恐后地说起来。

“殿下,不关奴婢的事啊!是七姑娘,七姑娘让奴婢们做的!”

“是是是,是七姑娘。”

“七姑娘贪玩,欲要捉个人去小花园陪她赏花!又听说府里来了个会香雕的民间女子,就想见一见。”

“……”

众人七嘴八舌,还原出事情经过。

槿月听完,冷哼一声:“七姑娘才六岁,平日里是贪玩了些,但也绝做不出在祖母寿宴上胡闹之事。

一群刁奴,还不从实招来!”

宫女们大慌:“槿月嬷嬷息怒,奴婢所言句句是真,绝无半点虚言!”

“奴婢们是听了七姑娘身边的丫鬟传话,才照办的!”

“是是是,是七姑娘……”

苏照棠换了衣服过来,就听到这些话,面色微沉,心知今日之事,怕是无法再追究下去了。

不管这事身后牵扯到谁,事关国公府的姑娘,亲疏有别,长公主自然会向着自家的子嗣。

为争一口气,得罪长公主,实属不智。

左右今日灾祸已避开,她的名声也不会有损,不如主动给对方一个台阶下,得个人情。

念及此处,她踏入厅中行了一礼,道:

“殿下,是民女胆小,误以为中了算计,令七姑娘失兴了。”

瑞阳长公主本来冷着一张脸,看到苏照棠过来,立刻笑起来:

“苏娘子果真是个纯善的人儿,这群刁奴的话,听听也就罢了。”

说着,瑞阳长公主起身走到苏照棠面前,牵起她的手,温和地拍了拍:

“开宴的时辰还没到,苏娘子不如一起跟本宫去看个热闹?”

苏照棠心下顿惊。

她都准备息事宁人了,怎么看长公主的意思,要把事情闹大?

这是何道理?

苏照棠没想明白,就稀里糊涂地被瑞阳长公主牵着走了。

……

而与此同时,女宾宴场。

叶可晴终于等到碧珠回来,低声发问:“怎么去了那么久?事情都办妥了?”

碧珠迟疑着点了点头:“奴婢假扮国公府七姑娘身边的侍女,去传了话,一共召集了二十个宫女和内侍。”

叶可晴听得目光骤亮,“好碧珠,这次事成,我定给你寻个好人家。”

碧珠听着却无任何喜色,反而担忧道:“可是夫人,要是那苏氏逃了……”

“闭上你的乌鸦嘴!”

叶可晴脸色一沉,二十个人一起抓人,她不信苏照棠能跑得掉!

此刻苏照棠说不定,都已经躺在那奸夫的身边了。

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开席,没时间再等了。

她心中盘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立刻转头看向周围的贵女们,笑道:

“诸位,距离开席还有会儿,昨日我听说府里牡丹都开了,还有好几株稀世名品,不若前去一观?”

此话一出,顿时有不少贵女意动。

“春日牡丹是开了不少,听说国公府上还有异域贡品牡丹,花瓣晶莹如白玉。”

“真的?那我可要好好看一看。”

“……”

京中权贵们素来爱牡丹,无需叶可晴再劝说一二,就都一一起身,往小花园而去。

叶可晴暗自吸了口气,连忙提步跟上。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小花园,却只看到几株寻常名品,不禁大失所望。

不过来都来人,却也没人立刻就走,绕着花园欣赏起来。

叶可晴趁着众人还在欣赏,悄悄接近小花园外的客房,侧耳倾听。

在听到里面隐约传来男子的哼叫声,以及女子压抑的哭泣声后,她立刻激动起来。

成了!

她回到花园里,期盼着有人走到客房那边,发觉异常。

然而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竟无一人提起异样。

客房里的声音那般明显,她们都聋了吗?

眼看着距离开眼时间只剩下不到片刻,叶可晴心中焦急,不得不硬着头皮主动说道:

“诸位有没有听到,那客房里好似有什么声音?”

此话一出,小花园交谈的众贵女们瞬间安静,齐齐朝叶可晴看来。

叶可晴被看得心下发虚,正要再开口,便见其中一名贵女忽然笑道:

“叶姑娘这么说了,我仔细一听,好似确实听到了点声音。不若一同前去看看?”

此话一出,其余贵女皆是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那便去一观罢。”

“既是叶姑娘起的头,都劳叶姑娘开门了。”

“叶姑娘请吧。”

眼见众女皆这么说,叶可晴无从推拒,只得点头:“那便我去。”

她状似无奈,实则暗含期待地走到客房前,不作犹豫,猛地推开大门。

苏照棠,这次我看你还怎么有脸活在世上!


苏照棠此前并未在意过这位“壮士”的长相。

而今猝然对视,她生出的第一个想法竟是——好生漂亮的一双桃花眼。

眼角微垂,眼尾微翘,这双眼若是笑起来,当如同月牙一般好看。

可惜,她从未见他笑。

“姑娘?”琼枝的声音传来。

李承翊立刻惊醒,触电一般移开视线,将油纸包塞在苏照棠手里,起身就走。

苏照棠站起来,琼枝立刻接过她手里油纸包,忍不住问道:

“姑娘,他怎么了?”

苏照棠摇了摇头,心里也微微有些惊讶。

此人的面皮,竟这般薄吗?

片刻后,三人回到马车。

李承翊再未开口,等两人上了车,默不作声地就往灵真观赶。

苏照棠坐在车里,瞥了眼琼枝怀里的油纸包,没急着打开。

她抬头看着车帘外朦胧的背影,半晌,忽然道:

“壮士,你我相识也有一段日子了,总是‘壮士’‘壮士’地叫着,多有不便。

壮士不如暂且给自己取个名字,等到了灵真观,也好称呼些。”

李承翊一直觉得“壮士”这个称呼不错,让他有种脱出樊笼外的自由之感。

不过苏照棠既然这么说了……

他道:“名字不过是个代号,在下并无想法,苏娘子若是觉得不便,或可替在下取一个。”

苏照棠闻言眯了眯眼,任何人取化名,都会不可避免地暴露出一些自身信息。

她本想从化名中试探出一二,不曾想对方竟直接将问题抛了回来。

不过取名么……

她低头认真思忖片刻,很快有了想法,轻叹一声,道:

“你是个极好的,若是可以,妾身真希望能留下你。

妾身知道,待你记起自己是谁的那日,总是要走的。

不若珍惜这段难得相处的时光,就叫……惜朝,如何?”

李承翊握着缰绳的手猛地握紧。

“六弟,你当真以为父皇给你取表字怀信,封你为信王,是要你怀抱忠诚,为大虞鞠躬尽瘁?”

“错!他们是要你忠于我,辅佐于我!”

“父皇母后宠得你天下皆知,无法无天,不过是将你当做挡在我面前的挡箭牌罢了。”

“这天下……只会是我李承乾的!”

……

“壮士,我家姑娘问你话呢?惜朝这个名字,你喜不喜欢?”

李承翊松开缰绳,沉重的眉眼染上笑意,轻声道:

“喜欢。”

惜朝这个名字,可比怀信好听多了。

马车在日落西山前,抵达灵真观。

林素心早在观门前等着,看到苏照棠从马车上下来,立刻迎了过去:

“怎地耽搁了这么久?快去看看我给你布置的住处,都收拾好了。”

说完,林素心转头看向车夫,却只看到一顶斗笠。

她也不在意,只道:“观内院只住女冠与女客,你先在这等着,稍后会有人带你去外院安置。”

斗笠上下点了点,仍然没露脸。

林素心古怪地瞧了一眼,也没在意,转头拉着苏照棠进去了。

待得三人走后,逐雀才从桃花林里钻出来,随后惊讶道:

“郎君,你耳朵怎么了?红得厉害。”

李承翊长眉一拧:“说正事。”

逐雀顿时不敢多问,正色道:“咱们按照苏娘子的猜测去查,果真查到了!”

李承翊瞳孔微缩,四下望了一眼,道:“换个地方再说。”

……

与此同时,苏照棠被林素心领到一座高大院门前,站住了脚。

看着镂空院墙上一排排精致的绿瓦,她难得露出惊色:

“素心,你莫不是走错了地方?”

这等精致小院,不都是留给贵人们住的吗?

林素心闻言神秘一笑,也不答话,推着苏照棠进去。

苏照棠被推着进了院门,还没来得及打量院内布置,就看到当初在陆家做斋醮的女冠们都在院子里。

见到苏照棠,女冠们立刻迎上来,齐齐行礼道:

“多谢苏娘子救命之恩!”

苏照棠忙去扶,“这是作甚?我何时救过你们了?快快起来!”

女冠们直起身,立刻说道:

“苏娘子那场斋醮虽是巧合,却也实实在在让我等避过了科举舞弊这等凶险大案。”

“我等无以为报,听说苏娘子和离后没有落脚之处,便一起筹钱去求了观主。”

“这个月内,苏娘子尽可在此安心住下,若是有任何需要,尽管和我们说,千万不要客气。”

女冠们热情得很,苏照棠推辞不过,只能收下这番好意。

随后又让范厨子借厨房做了一桌精致素菜招待。

一顿临时的乔迁宴,吃得宾主尽欢。

宴席上,苏照棠也从林素心口中得知,浮萍现已回到灵真观。

只不过作为重要证人,被严加看护在一个院子里,无法出来。

灵真观周围亦有重兵防守,可以说是现在整个京城中,除了皇宫之外,最安全的地方。

夜色渐深,女冠们一一离去,小院终于安静下来。

洗漱过后,苏照棠让琼枝自去歇息,而后在桌案前坐下,看着面前的油纸包。

地图,是琼枝用红萝给的钥匙,在西市柜坊拿到的。

换言之,这件东西是碧珠的遗物。

烛光跳动中,她伸手揭开了油纸包。里面放着的,竟是一本三字经。

苏照棠诧异地一挑眉,翻开封面,才发现书内页早被挖空,里面放着一沓厚厚的信纸。

信纸有些很新,有些已经泛了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她随手取出一张最旧的,看到其上内容,目光瞬间定住。

她抿紧嘴唇,接着再取出一张……

待得全部看完,天边已然泛出鱼肚白。

苏照棠合上三字经,指节死死扣着桌沿,眼神阴戾得可怕。

这些信,竟记载了她在青城的所有过往!

从她第一次反抗苏家虐待,到后来的与师娘相遇,再到后来与陆洲白成亲,事无巨细!

更可笑的是,前世她一直当做意外的落水,竟也是算计!

算计她落水,算计她嫁人。

陆家,就是这封信上的主人,为她精心挑选的火坑!

只是对方没想到,她竟能生生将一个功课平庸的穷秀才,给扶持成探花郎。

苏照棠指尖划过三字经封面。

之前,她一直都想不通,叶可晴对她的杀意,从何而来。

如今,一切终于豁然开朗。


袁氏看出儿子的怨恨,委屈又心寒。

不过五十贯钱而已。

她含辛茹苦将儿子拉扯大,难道连点体己钱都不能存了吗?

这次是她犯了点小错,可她也不是有意的。与高大人商谈的机会没了,让苏照棠再找就是,何至于怨上她?

“夫君,母亲并非有意,您消消气。”

苏照棠不紧不慢地开口,“妾身看家中今日诸事不顺,许是上次去隆福寺犯了忌讳,不若去灵真观请人回来做个斋醮,去去晦气?”

陆洲白从来不信鬼神之说。

但这段时间,他的确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就连在外结交权贵,都比往日困难得多。

不过道观斋醮花费不小,这笔钱又从哪里来?

他刚想到这里,就听苏照棠又道:

“母亲素来节省,想来身边还存着一笔。

家中账务艰难,母亲也看在眼里,儿媳恳请母亲先行垫付斋醮花销,请神祈福。”

陆洲白眉头顿松,恭身朝袁氏拜了一礼:“还请母亲多为陆家着想罢。若是母亲愿意供给斋醮,今日之事,儿子权当母亲没有做过。

还有那50贯钱,也请母亲尽快交给棠儿去柜坊平账。”

“你……你们!”

袁氏气得嘴唇发颤,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是让她把那50贯钱掏出来还不够,还要把苏照棠讨好她,孝敬给她的那些金银细软也掏出来贴补家用?

若是不给,儿子就不准备原谅她了?

“洲白,你当真要这般欺负娘?”

“母亲怎能说是儿子欺负您?”

陆洲白面露不虞:“只是暂借而已,待得家中账上有了余钱,这笔钱自会还给您。”

可照儿子这个败家法,账上能有余钱剩吗?

袁氏心中绝望,却碍于儿子咄咄逼人的眼神,不得不点头:“好,明日……”

“今日母亲就将银钱送来吧。”

陆洲白再次打断,“棠儿方才都说了,柜坊约定的日子没几天了,拖不起。”

“好……好得很!”

袁氏恨恨地望着儿子:“刘嬷嬷,去!去拿钱,全都拿来!”

陆洲白避过母亲的目光,薄唇微抿,没有吭声。

待得袁氏寒着一张脸走了,他才回头看向妻子,蹙眉道:

“棠儿,母亲于我有养育之恩,本不该如此苛责。你怎么提出这般忤逆的法子?”

既觉不妥,怎么也不见你反驳,反而顺着意思往下说呢?

苏照棠眼底掠过一丝讥讽,表面却是乖顺道:“是不妥,可妾身行动不便,一时间也变不出钱来,只能出此下策了。

母亲虽有几分私心,待夫君您,待陆家却都是好的。兴许等这阵子过去,气便消了,夫君且宽心吧。”

“但愿如此。”

陆洲白叹了口气,又道:“林素心当年在青城灵真观入道,如今来了京城,应就在京郊灵真观里。

你既与她冰释前嫌,不若就请她过来,商量着看能否少些花销。”

“夫君,这花销不能省。”

苏照棠神色一正,反驳道:

“若只是素心道长一人便也罢了,斋醮仪式需多位道长配合,若是克扣这笔钱,只怕会让灵真观误以为陆家对三清不诚。

京城多有权贵信道,这事若是传开……”

她话没说全,陆洲白却已明白其中意思,立刻打消了之前的念头。

“那就照棠儿你说的办。”

说完,陆洲白已然有些后悔。

陆家已是入不敷出之态,再兴做法实属不智。

本以为棠儿能走林素心的门路,少花些钱,如今看来,怕是一分也少不了。

陆洲白肉疼之余,又觉羞耻。

他一介清贵文臣,如今竟要为这些世俗黄白之物操心了?简直对不起这些年读过的圣贤书!

棠儿以前又不是没病过,也不耽误她操持家务啊,怎么这次伤了腿,影响如此之大?

陆洲白想不通。

正在这时,刘嬷嬷过来了,手里捧着个钱箱,与之一同来的,还有账本和库房钥匙。

陆洲白回过神上前打开,略略一估,竟发现里面竟有80贯之多!

母亲这些年竟能存下30贯钱,母亲已有多年不做工,这些钱从哪里来,不用想也知道。

棠儿未免太惯着母亲了。

他直接取走15贯,而后道:“棠儿,这个家还得是你来掌,为夫才能放心。”

苏照棠听着淡淡一笑,“夫君上次分明说,叶妹妹出身高门更适合掌家?怎么几日不见,话头就变了?”

陆洲白脸色立刻沉下来:“棠儿是在怪为夫?”

“非也。”

苏照棠轻叹一声:“只是夫君心意不定,管家权换来换去,妾身每次都要重新看账本,实在乏累。”

陆洲白难得露出一丝尴尬,“棠儿放心,这次为夫心意已决,绝不会再换了。”

“当真?”

苏照棠柳眉轻挑:“若是夫君再换,该怎么补偿妾身?”

补偿?

陆洲白不明所以,皱起眉头。

左右都是为了陆家更好,若是真的要换,换就是了,还要什么补偿?

棠儿从不是斤斤计较之人,怎么这次……

陆洲白想着,目光忽然下移。

今年春日格外暖融,苏照棠半靠在床边,只穿了一件单衣,薄被下身姿曼妙,勾勒出一条曲线。

陆洲白目光深了深。

他明白了,棠儿这是在邀宠?

成婚五年,他早已看腻了棠儿的长相,多年未与之同房。可今日看着,棠儿似乎有些不同了。

他答应可晴,要与她生下陆家的嫡长子。

不过棠儿受寒,多年未孕,倒也未尝不可。

他喉咙滚动一下,“待得棠儿伤好后,再说罢。”

言罢,他转身匆匆离去,看方向,竟是往西院去了。

苏照棠一脸莫名其妙,她还没开口呢,人怎么就走了?

不过也无妨,左右钉子已经埋了。等到时机成熟,再提及此事也一样。

……

安仁坊离京郊不算远,不过半日光景,正在灵真观内做课的林素心就收到了苏照棠的信。

“陆家要做斋醮?还要十几人的排场,这花销可不低啊。”

林素心眉头蹙起,但在看到后面写到是老夫人出的钱后,眉间立刻松开了,按照信上所指的人选,速速安排起来。


富春楼来往皆是贵人,菜品极贵,三个月前与高大人那场小聚,花了足足五贯钱。

高大人本欲付钱,他却拦下了,故作大方让棠儿去付钱。

陆洲白想起来了,而后想起了更多。

他为了结交官场权贵,没少付钱,具体数目有多少,他自己都不清楚,只是一味地让小二去陆家找苏照棠要。

“那些菜钱酒钱,都记在这本账册上,看来夫君没认真看账。”

苏照棠合上册子,重新递到陆洲白手中:“夫君且宽心罢,这些都是夫君官场运作必须要花的钱,不能省。”

陆洲白脸色好看些许,重新翻开账册,细看那些酒楼吃喝花销,心下略略一算,不由大惊。

这些花销总和竟超过了百贯!

棠儿非但没有中饱私囊,还往里倒贴了40贯?

想到这里,陆洲白猛地抬头:“入不敷出,尚有40贯亏空,你哪儿来的钱平账?”

苏照棠又叹息一声,从枕头底下拿出昨夜刚到手的契书,交给陆洲白。

看到这张西市柜坊的举钱契,看到上面整整50贯的贷额,陆洲白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这契书褶皱颇多,纸张微黄,显然不是近日才借的。

40贯的亏空,加上账上的10贯钱,刚好平账,棠儿没有骗他。

可是……

陆洲白攥紧账册,咬牙质问道:“家中亏空甚巨,你为何从来不说?为何不阻止我继续官场结交?”

“妾身分明提醒过,夫君忘了?”

苏照棠面露无奈:“妾身每次与你说起此事,你都不耐烦听,还说掌家是妾身的事,让妾身自己做主。

妾身无法,只能出此下策了。而且妾身也觉得夫君官场结交更重要,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岂能比得上夫君的前途?”

陆洲白心头一梗,看着苏照棠,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这怎么能是他的问题?

分明是妻子没能替他分忧,若是她能设法让家中再多几个进项,这笔亏空岂还要靠借贷平账?

“棠儿,你想想办法。”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火气:“这笔债你要尽快处理干净,否则事情传开了,于为夫官声有碍。”

文人之间互相宴请,吃酒游玩本是寻常。

但若游玩的花销,是从西市借来的,那可就太掉价了。

若是被人知晓,同僚们,还有同为新官的同窗们该如何看他?

“可是夫君,管家权不都已经交给叶妹妹了吗?”

苏照棠疑惑,“夫君昨日还说,要妾身好生歇息,怎么过了一夜就……”

出尔反尔,可不是君子所为。

陆洲白脸色僵了又僵,“那……”

苏照棠适时露出几分虚弱:“妾身行动不便,便是想为夫君分忧也难呢。叶妹妹出身高门,想来轻松就能解决此事。

对了,叶妹妹身边的仆从处置得如何了?”

她哪壶不开提哪壶,陆洲白脸色愈发难看。

此刻,他已然后悔昨天将话说得太绝,否则今天他完全把管家权还给棠儿,以棠儿的本事,他完全无需为这点亏空烦心。

可若不是叶可晴暗示要管家权,他岂会走这一步臭棋?

既是叶可晴的错,这个亏空,合该由她来填。

想通了这一点,陆洲白重新恢复镇定,“棠儿,你好好养伤,为夫过几日再来看你。”

说完,他抓着账本立刻往西院而去。

等到其人走远,在旁忍得辛苦的琼枝终于“噗嗤”一声笑出来:

“姑娘是早就算到郎君会看账册,还提前准备契书平了账。如此一来,茶铺的存在,就不会被陆家发现。”

琼枝一脸崇拜地蹲下来,抬头看着苏照棠,两眼亮晶晶的,充斥着崇拜:

“我家主人真是太厉害了!”

“你这小脑瓜转得倒是也挺快。”

苏照棠轻敲了一下琼枝额头,嘴角含笑,眼中尽是从容。

大虞朝士农工商四者,为商者最为低贱,文人厌之。

是以前世,她没敢告诉陆洲白茶铺的事儿。

直到后来叶可晴进门,她为了与叶可晴争宠,才不管不顾地将茶铺拿出来讨好陆洲白,而后果真被斥了一句“自甘下贱,愚不可及!”

然后,那茶铺就到了叶可晴手里。

而那时,也无人在意叶可晴身边仆从众多,承恩侯府虽然没落了,但这点面子,别人还是愿意给的。

有县城的茶铺路子,身边又有得力助手,叶可晴不用自己动手,都能将陆家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夫妻之间自然和谐。

这一世,叶可晴身边仆从多,仍然不是大事。

但陆洲白自尊心何等强烈,定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今生她点破了其中关系,这事儿就没了回转的余地,叶可晴身边的仆从势必会遣散,区别只在多与少。

没有茶铺,平添一笔债务,仆从也少了一大半。

叶可晴能将陆家操持成什么样,几乎可以预见。

若是这样,陆洲白与她还能继续和谐美满,相敬如宾的话,她高低都得说一声佩服!

接下来的热闹,且还有得看。

苏照棠弯了弯唇,很快收了笑意,道:“琼枝,将茶铺账册拿来。”

琼枝乖乖从内室书架暗格里抽出一本册子,放到主子手里。

“这个月月盈15贯,几种茶叶的价格浮动都不多,卖的最好的还是碧涧明月。”

琼枝小脸红扑扑的,如数家珍。

这家铺子可是挂在她的名下,主子还许了她一笔利钱,专门用来给她买零嘴呢!

时隔一世,苏照棠已经不记得茶铺的经营状态,大致翻了翻账册后,便尽数了然于胸。

她道:“接下来其余茶叶都不用再进货,账上钱全部用来囤阳羡茶!”

琼枝立刻瞪圆了眼:“全部?姑娘,咱们账上还有130贯呢,阳羡茶比碧涧明月便宜多了,利润低还难卖,要是……”

“去办。”苏照棠一言打断。

琼枝立刻不说了,乖乖“哦”了一声,“今日我就去告诉掌柜的,盯着他们办好此事!”

虽然不理解主子为何要做一眼就血亏的生意,但主子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她选择照办。


“棠儿,莫要开玩笑了。”

陆洲白强颜欢笑,声音放软:

“这天下之大,除了陆家哪里还有你的容身之处,为夫岂能那般绝情?

而且你便是自贬为妾,为夫仍然拿你当正妻看待,绝不叫下人们低看你一眼。

你在家中,仍然跟从前一样,好不好?”

陆洲白自以为拿出最大的诚意,期盼着苏照棠点头。

可他失望了。

苏照棠仍然摇头,“我苏照棠虽出身低微,却也是良民。绝不会自甘下贱,成为他人随意买卖的妾!”

陆洲白急忙反驳:“棠儿,我爱重你还来不及,岂会卖了你?”

“多说无益。”

苏照棠示意琼枝将和离书往前递了递:“陆大人,落款吧。”

陆洲白猛地沉下脸,一把扯过和离书,撕得粉碎!

“今日之事,我就当你没说过。和离之事,日后休要再提!”

话音落,陆洲白人已走远,碎纸散落一地。

琼枝又气又恼,小声道:“姑娘,这该如何是好?郎君不愿放您离开。”

“无妨。”

苏照棠微微勾唇,对这样的结果,毫不意外。

她已经想明白了。

这五年来不遗余力的扶持,已经让陆洲白对她产生依赖。

谁又能舍得一个对她予取予求,还任她撒气的物件儿呢?

便是捏在手里,捏扁了,搓圆了,破碎了烂在手里,也绝不会放走的。

可人毕竟不是物件儿。

她若想走,谁能拦得住?

之所以现在还没走,一是热闹还没看够;二是,她虽赚足了和离后立身的本钱,但女户之事,还未解决。

按大虞律,若和离脱离夫族,当归返父族,不得单居。若和离后无夫、无子、无父、无兄,可向官府申报,立女户。

她在青城还有父兄,一旦签下和离书,极有可能被遣回青城。

而以那一家贪得无厌的性子,定会迫她再嫁。

她谋划和离,可不是为了再入一次火坑。

女户,便是出路。

可惜她并不符合立女户的条件,直接向京兆尹申报,必不可能通过。

只得另寻门路。

这个门路,就在后日国公府老太君的寿宴上。

……

陆洲白黑着一张脸走到西院前,听到院里的娇笑声,神色和缓些许,踏门而入。

叶可晴捧着一封请帖与丫鬟说笑,看到陆洲白过来,立刻眼睛一亮,起身凑上前去:

“夫君,事情办得如何了?”

陆洲白薄唇微抿,“棠儿一时接受不了,兴许还要些时日。”

“那便再等等,妾身不急,夫君也且宽心罢。”

叶可晴柔声安慰,听得陆洲白神色舒展,不禁感慨:

“棠儿若是有你一半懂事,为夫也就不用这般忧愁了。”

“夫君谬赞了,妾身哪里有那般好?”

叶可晴娇容微红,而后献宝似的将怀里的请帖送到陆洲白面前:“夫君,你快看。”

陆洲白打开一看,不由大为震惊:“这…这是国公府老太君的寿宴请帖,给陆家的?”

“外祖母过寿,我这个外孙女自然要去祝寿的。”

叶可晴合上请帖:“外祖母乃瑞阳长公主,真要论起来,连陛下都要称一声长姐,身份何等贵重。

今年又是六十整寿,寿宴排场自是铺得极大,宾客皆为达官显贵,便是皇室子弟也不在少数。

夫君,你这次与我一同赴宴,可要好好表现,莫要错过结交权贵的大好机会。”

陆洲白听着,不禁暗自激动。

国公府,那是他以前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如今竟也因着可晴这一层关系,沾亲带故,能够前去赴宴了。

“夫君别光顾着高兴,先确定赴宴人选才是。”

叶可晴提醒一句,陆洲白神色恢复沉稳,道:

“母亲她不通礼数,那等场合还是不去为妙,免得结交不成,惹下祸事。”

“那苏姐姐那边……”

叶可晴刚一开口,陆洲白眉头便皱起来。

国公府是晴儿的外祖母家,棠儿一个不相干之人,去了作甚?

且棠儿才刚忤逆了他,他就捧着好处送过去,他为人夫君的威严何在?

“她也不用去,若有人问起,你就说她伤病未愈就是。”

“都听夫君的。”

叶可晴乖声答话,眼里却是流露出得意之色。

平妻又怎么了?

她要让所有人知道,她才是陆家的女主人!

一日后,国公府寿宴如期而至。

陆洲白与叶可晴天没亮就起来穿戴整齐,早早坐上马车前去赴宴。

两人走后不到半个时辰,一辆带着高家印记的马车就到了陆宅门前。

“苏妹妹,妆扮好了没有?”

虞氏声音传进屋来,苏照棠刚点好眉心花钿最后一笔,转头笑问:

“虞姐姐,妹妹这般扮相,不算喧宾夺主吧?”

虞氏瞧着一愣,只觉得整个屋子都因眼前的人而亮了一分。

苏照棠穿的分明最为朴雅的雪青色襦裙,梳的也是最为常见的妇人髻,髻上妆点的珠钗更是简单,只有两三个。

可就是叫人看着挪不开眼。

“妹妹这通身的气质,姐姐第一眼瞧着,竟不知是天上哪位神女下了凡呢。”

虞氏走到苏照棠面前,看了又看,叹道:“仔细一看,妹妹气色比从前好了许多,打扮雅致而不失寡淡,礼数是周全了,就是这脸还得遮遮。”

这长得太出挑,有时候也是罪过。

苏照棠立刻心领神会,重新坐回镜前,改动几笔,令得容色降了三分。

虽说看着还是赏心悦目,却不显得那么惊艳了。

“如此,便可以了。”

虞氏点了头,又觉得可惜。

这般聪慧又美貌的苏妹妹,竟委身给了陆洲白这等自私自利的白眼狼,当真不值。

此般念头只是心中一闪,她当然不会说出来,转头取出一封请帖,递到苏照棠手里。

“御史夫人听说是你请求,本来还一脸不乐意,但看了你的香雕手艺,立刻赞不绝口,替你去跟国公府讨了封请帖。

不过那等场面里,权贵甚多,你可莫要胡来。”

“姐姐放心。”

苏照棠接过烫金请帖,微微一笑:“你何时见过我胡来?”

她不过是去为自己,挣条前路罢了。


陆洲白说不出话了。

过了许久,他才缓过来,紧抿着唇,声音低沉道:

“棠儿,你这番话,实在令为夫心寒。

为夫这些年对你的种种爱护,在你眼里,竟不值一提吗?”

“爱护?”

苏照棠哂笑:“夫君不如再举例说说,具体是哪些爱护?”

“为夫……”

陆洲白张口欲言,可话临到嘴边,脑子里闪现的,竟都是从前自己对苏照棠颐指气使的画面。

没有半点与爱护沾边的回忆。

他顿时恼羞成怒,当即一甩袖。

“女子无知,为夫不与你一般争辩,公道自在人心!”

言罢,陆洲白转身疾行而去,看背影,分明带着几分狼狈。

苏照棠看着,微微摇头,转身回东院。

琼枝跟着,忍不住说道:“姑娘,郎君似乎对宴会所生之事,一无所知。”

叶可晴闯了那么大的祸,他不去西院也就罢了,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跟自家主子吵架。

“要不要让书舟提醒一二?”

“不用。”

苏照棠一口否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叶可晴以为她不说,承恩侯府不说,事情就不会传到陆洲白耳中吗?

太天真了。

品级颇高的官员,哪个不是消息灵通之辈,但凡京中发生一点风吹草动,都要查个明白,确保不会影响到自身。

更不提是国公府上发生的大事。

念及此,她忽然道:“陆洲白明日上值?

琼枝忙点头。

苏照棠眼里笑意更浓了。

……

陆洲白被“托举”二字烦得一整夜都没合上眼。

索性不睡了,早早起身离家,进宫入待漏院侯朝。

陛下身边的起居舍人除了他,还有一名老臣,二人交替轮换。

今日,正是轮换到他上值的日子,当随上朝官员一同侯朝。

许是来得过早,陆洲白一人站了半个时辰后,才有官员陆陆续续到来,待漏院逐渐起了交谈声。

一夜未睡,陆洲白已是有些困倦了,正在一旁闭目养神,忽听有人笑道:

“这不是陆大人吗?”

陆洲白睁开眼,看到来人,正是昨日在国公府寿宴上恭维他的邓大人。

邓大人脸上没了昨日谄媚,反是揶揄地调笑道:

“看陆大人眼下乌青,昨夜定是没睡好吧?

也难怪,任谁家中妾室与正室闹到那般地步,都足够令人头疼了。

更何况这丑事,还舞到了长公主殿下面前。”

陆洲白眉头紧蹙:“邓大人,昨日之事,不过是承恩侯府与国公府之间的家事,你如此说嘴,小心祸从口出。”

邓大人听到这话,从家中带来的困意都没了。

他稀奇地上下打量一眼:“陆大人,你竟对昨日之事,一无所知?”

陆洲白隐隐察觉到事情不对,“不过是奴仆犯错……”

话未完,邓大人就忍不住笑起来,笑得陆洲白脸色泛青。

“哈哈哈,原来陆大人是真不知道,本官还以为……”

邓大人话到一半又停住,索然无味地摆了摆手,转身寻他人攀谈去了。

陆洲白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睛不敢去看他人面孔,却从他人只言片语的交谈中,逐渐拼凑出昨日宴会,叶可晴犯错的真相。

原来不是所谓的仆人犯错,而是叶可晴指使碧珠买通国公府下人,闹出了一桩通奸的戏码!

而她要诬陷的目标,竟就是棠儿?

怎么可能?!

陆洲白陷入巨大的震惊中。

可晴那般柔顺善良,平日里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么可能会做出那般恶毒之事?

他很快想起昨日叶可晴的哭诉。

是了!

定是丫鬟碧珠自作主张谋划棠儿,连累了可晴,可晴是无辜的。

他脸色苍白地望向四周,压抑地喘息。

看着周围同僚的谈笑声,只觉得他们一个个都在暗中偷看他,嘲笑他。

四面八方传递而来的压力,令他恨不得立刻逃离此处!

可上值在即,他哪里敢违令走人?

他只能站在这里,被人冷嘲热讽,尊严全无!

他不敢怪国公府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

他也不能怪叶可晴,昨日他已经答应她,不怪她,又岂能失信。

那就只能怪苏照棠!

陆洲白满心的怨愤,好似一下子寻到了出口,思绪一下顺畅起来。

是棠儿的错。

若是棠儿没有私自去国公府赴宴,若是棠儿……应了自贬为妾之事,根本不会有昨天那一遭。

棠儿从前明明最听他的话,怎么忽然变得如此叛逆自私了?

他到底该拿她如何是好?

陆洲白痛苦地闭上眼,煎熬地僵立在院中,终于熬到了上朝的时辰。

百官不再谈论,跟着鸿胪寺赞者指引至宣政殿。

“拜——”

百官齐齐顿首。

老皇帝已坐在龙椅上,肃目扫过殿内百官,不说废话,直接提起政事:

“会试在即,崔岩病重,无法担主考一职。高侍郎,就由你接下此重任,主持会试如何?”

高淮侧行一步,站入殿中,叉手行礼:“陛下,下官以为不妥。”

老皇帝诧异:“有何不妥?”

“会试乃是为陛下挑选学生,为国之本,当予以重视。

下官与崔侍郎,乃平级。

崔侍郎突发疾病,学子恐心有不稳,若以平级官员换任,不足以抚平万千学子心中不安,与会试不利。”

老皇帝本不觉得换任会试主考是什么大事,但听高淮这么一说,颇觉有理。

他微微颔首,“那爱卿觉得,谁人合适?”

高淮当即低头答:

“下官以为,当有品级更高,或身份更尊贵者换任,以显皇恩浩荡!”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老皇帝却是笑了,摆了摆手,不再为难他。

接着众官就在老皇帝的发问下,谈论起主考官的合适人选。

直到下朝,也没个定论。

在屏风内记录完朝会的陆洲白揉了揉手腕,看着面前的卷宗,暗自皱眉。

只是一个会试主考官而已,有这么难抉择吗?

他正想着,就听屏风外,陛下身边的内侍太监周能道:

“除了驻守塞北的信王殿下,其余殿下们都到了,二皇子殿下是第一个到的。”

陆洲白连忙提起笔记录,心思同时也跟着提了起来。

陛下准备让皇子担任主考官?

今朝东宫未立,这是要考较皇子们的能力了?

他刚生出这般想法,就听到陛下道:“陆爱卿过来,朕有话要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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