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辞死在下狱后的第五天。
他没有等到我,听说他临死前,发疯般喊我的名字。
他喊的是阿妩,缱绻情真,像极了我们的初婚。
我只摇摇头,无心多论。
兄长走进来,问我:“阿妩还想嫁人吗?
全京城的好儿郎,都还排着队叫你挑。”
我故作惊讶:“兄长这是嫌我在家饭吃得太多吗……”他无语:“哪里的事?
你就算吃一辈子也挺好的。”
我笑笑,专心逗弄孩子。
又过半年,儿子满周岁了。
京中女眷有听说那件事的,纷纷来看望我。
她们问我:“阿妩,你恨孩子的父亲,也会恨孩子吗?”
“孩子寄住舅父家,以后要怎么办,承谁家的祖业?”
“或许你应当再嫁,让孩子跟后爹姓,总归也是个家。”
我听着她们叽叽喳喳,并没有被冒犯的生气。
仅仅是想,她们都是些未出阁的姑娘家,对夫婿还心存幻想,以为孩子总得有个家。
不像我,把桌子掀了,再也不打算在桌上夹菜吃。
以后我要端着自己的饭碗,边走边吃,不去任何人家里守规矩。
我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她们。
她们却还想打探我,带着一份天真的好奇,又像是不明白我这样的妇人,以后还能往哪儿走。
“阿妩,你若一直留在家中,以后你兄长娶妻,跟你有龃龉怎么办?”
“要知道,你这一年执掌府上中馈,跟主母无异,就不怕未来嫂嫂忌惮吗?”
我抿了口茶:“到那时,我肯定自有生计。”
我招呼她们接着吃,回房抱起儿子,又拍又哄。
而兄长也真在这一年,娶到了一位挑不出错的贵女。
嫂嫂在进门的第一天,就对我拿着对牌钥匙这件事,感到不满。
我马上把府中庶务交给她,支了五百两银,在对巷修葺小宅子。
我带着儿子搬出去,又离他们不算太远,平日也有些往来照拂。
后来嫂嫂明白我心善,分了许多庄子和铺面,让我经营。
我经营得极好,不仅打理得井井有条,还颇有盈利。
三年后,我置办了自己的产业,有时还能贴补娘家。
儿子也长得健康强壮,完全不像刚出生时候的孱弱可怜。
谁能想到,如今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团子,曾经差点遭人毒手,被疯狗咬死?
我抱着他,极长地叹了口气。
儿子却拍拍我的脸:“娘亲,你不高兴吗?”
“今天我们不是还要去舅父家,参加妹妹的周岁宴吗?”
我瞧着他,心底变得暖暖的:“对呀,娘亲才没有不高兴。”
“咱们把贺礼带上,赶紧出门吧。”
儿子点点头,卖力地检点箱笼,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
他很漂亮,眸子里全是冰雪的皎洁,像我。
一点儿也不像别人。
这让我很开心。
我牵着他,高兴地上了马车。
婢女也坐上来,帮我搂着他。
我看着他们,心里踏实,又轻轻地挑开车帘。
窗外是春日的杨絮,结成风花似的小团,在长街飞舞。
我在熙攘的车马人群中,感到由衷的幸福。
春天真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