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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平妻?不,我要你跪下叫长嫂陆砚沈知意无删减+无广告

惊鹊儿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四月中旬,正是春暖花开之际。传胪大典已经结束,陆砚辞金榜题名高中探花郎,今日正是他归家的好日子。沈知意一早就在家中收拾妥当,辞别母亲准备带着婢女茯苓准备去往信义侯府“赴宴”。说是赴宴,但其实并没有人欢迎她去。侯府没给她递帖子,更没知会她陆砚辞今日归家的事,是沈知意自己着人去打听的,又精心着装了一番,打算去侯府为自己正名亮相。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陆砚辞未过门的妻子!不管陆砚辞喜不喜欢她,陆家人满不满意她,她都是陆砚辞的未婚妻,是他们陆家未过门的二少夫人。这是陆家欠她家的。“娘,您先回去吧,外头风大日晒的,您别被吹着晒着了。”到了三房门口,沈知意就不肯让她娘再送了。她跟阮氏软声说完后又嘱咐她娘的贴身婢女佩兰扶她娘先回屋去,还特地...

主角:陆砚沈知意   更新:2025-05-17 19:2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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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陆砚沈知意的其他类型小说《做平妻?不,我要你跪下叫长嫂陆砚沈知意无删减+无广告》,由网络作家“惊鹊儿”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四月中旬,正是春暖花开之际。传胪大典已经结束,陆砚辞金榜题名高中探花郎,今日正是他归家的好日子。沈知意一早就在家中收拾妥当,辞别母亲准备带着婢女茯苓准备去往信义侯府“赴宴”。说是赴宴,但其实并没有人欢迎她去。侯府没给她递帖子,更没知会她陆砚辞今日归家的事,是沈知意自己着人去打听的,又精心着装了一番,打算去侯府为自己正名亮相。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陆砚辞未过门的妻子!不管陆砚辞喜不喜欢她,陆家人满不满意她,她都是陆砚辞的未婚妻,是他们陆家未过门的二少夫人。这是陆家欠她家的。“娘,您先回去吧,外头风大日晒的,您别被吹着晒着了。”到了三房门口,沈知意就不肯让她娘再送了。她跟阮氏软声说完后又嘱咐她娘的贴身婢女佩兰扶她娘先回屋去,还特地...

《做平妻?不,我要你跪下叫长嫂陆砚沈知意无删减+无广告》精彩片段


四月中旬,正是春暖花开之际。

传胪大典已经结束,陆砚辞金榜题名高中探花郎,今日正是他归家的好日子。

沈知意一早就在家中收拾妥当,辞别母亲准备带着婢女茯苓准备去往信义侯府“赴宴”。

说是赴宴,但其实并没有人欢迎她去。

侯府没给她递帖子,更没知会她陆砚辞今日归家的事,是沈知意自己着人去打听的,又精心着装了一番,打算去侯府为自己正名亮相。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陆砚辞未过门的妻子!

不管陆砚辞喜不喜欢她,陆家人满不满意她,她都是陆砚辞的未婚妻,是他们陆家未过门的二少夫人。

这是陆家欠她家的。

“娘,您先回去吧,外头风大日晒的,您别被吹着晒着了。”到了三房门口,沈知意就不肯让她娘再送了。

她跟阮氏软声说完后又嘱咐她娘的贴身婢女佩兰扶她娘先回屋去,还特地多嘱咐了佩兰一声,就算有人来喊她娘也千万别出去,就在房间里歇息,便是老太太来喊也只称病别去,有什么等她回来再说。

“您放心,奴婢记得的。”佩兰先恭声回她。

沈知意自然是信她的。

这几年他们身边伺候的人走的走,被收买的收买,留下的人不多,但留下的这几个都是绝对的忠心可用之人。

沈知意与她点了点头,又看向自己母亲。

她几乎每回出门都要这样交待一番,自是有原因的。

她娘性格弱,不像她受了一点不公就要闹得人尽皆知,也因此格外容易受人欺负。

从前爹爹在家时护着娘亲还好些,但如今爹爹出了远门不在家,祖母、大伯母不敢欺负她,便总爱把对她的不满安到她娘头上,就是觉得她娘胆弱好欺负,可以随便拿捏。

沈知意就是怕自己这一出去顾不上家里,她娘又被她们磋磨了去。

家里一直都不满她能跟信义侯府搭上关系,一直都想让她把这门亲事让给她的堂妹沈宝扇。

为着这个,这么多年他们没少对他们一家威逼利诱。

但别说爹娘不同意这样的换亲,她也不可能同意。

因此本就看他们不怎么顺眼的大伯母一家,自然更加看他们不顺眼了,平日总爱撺掇着祖母拿捏他们家,欺负她娘。

她娘生完她和弟弟之后身体本就不好,平时风大些日头晒点都会不舒服,何况被人欺负了。

所以沈知意才总是表现出一副要强泼辣的模样,非要嫁给陆砚辞不可。

要不然他们一家人还不知道怎么在他们手上讨生活呢。

“娘,那我先走了啊。”沈知意又跟阮氏说了一声,就想喊佩兰扶她娘进去了。

阮氏先前一直没吭声。

该说的能说的,刚刚在里面的时候,她就已经说了不少了。

但此时见女儿要走,阮氏还是忍不住百结愁肠地对沈知意又说了一句:“知知,你不若还是随娘回去吧,陆家那个态度,娘实在不放心你啊。”

阮氏蹙着柳叶眉,即便脸色苍白隐含病态,也能瞧得出她是个十足的美人。

沈知意样貌随她,性情却与她截然不同,甚至也不像她爹。

沈父做事敦厚,讲人情道义,宁可自己委屈也绝不会让别人吃亏。

沈知意却是个锱铢必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子,从不怕得罪人更不怕丢脸。

沈知意当然知道她娘的意思。

她家虽然因为救过陆老太爷得以和陆家结亲,但陆砚辞对她的态度向来一般,甚至可以称得上恶劣,陆家一门对她家也十分看不上。

像今天这样的大日子,陆家都没给他们发帖子,可见有多不待见他们了。

沈宝扇为着这个还特地来嘲讽过她。

说她山鸡绝不可能变成凤凰,还是趁早死了这颗心,别做那青天白日梦了。

她娘也是怕她嫁给陆砚辞日后吃亏,想让她作罢这门亲事算了。

她家虽然门第不高,但爹娘和睦,她与弟弟的感情也十分要好。

她爹娘也不是攀龙附凤非要把她嫁进高门之人,自然希望她嫁得如意郎君,而不是被这样的人家白白蹉跎了。

沈知意却不肯。

这倒不是因为她有多爱陆砚辞。

陆砚辞不喜欢她,她对他又岂会喜欢?只奈何他投了个好胎,而她正需要这一门可以让她攀附的好亲事,护她家人不受旁人欺凌。

要不然就陆砚辞那副死人棺材样,沈知意早跑远了,还会到他面前伏小做低让他嫌恶?

她自小看惯了爹娘恩爱的模样,自然不会眼瞎到被陆砚辞这样的男人吸引。

何况陆砚辞背后还有那么一群家人。

他们不喜欢沈知意,沈知意又怎么可能喜欢他们?

但喜不喜欢,都不妨碍她一定要嫁给陆砚辞。

沈知意不想让她娘为她担心,也不想说那些大道理。

她仍旧佯装成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一脸无奈地哄着她娘:“您看您又来了,陆家是陆家,陆砚辞是陆砚辞,女儿不是跟您说过砚辞对我不错吗?今天也是他特地写信跟我说他回来的事的。”

“您就放宽您的心吧。”

“以后过日子是我和陆砚辞两个人过,我和他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重要。再说就您女儿的样子,陆家其他人也迟早有一日会对我另眼相看的,您呀就别瞎担心了。”

她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多荒唐多离谱,也不在意,一味哄着她娘说道:“等今天我和砚辞说下,明日我让他来拜见您,到时候我们陪着您出去逛街,那些人指定得羡慕您!”

沈知意这样说。

阮氏却还是满面愁容,没有半点欢喜,一双含情目满含担忧地凝望着沈知意,却也没再说什么。

不知道是真信了她的话,还是不忍揭穿她,阮氏只能叹了口气再次叮嘱了她一句从前已经说了许多次的话:“知知,爹娘就你们两个孩子,不需要你牺牲自己为我们,爹娘只盼着你们能好就放心了。”

她是个没用的,一把年纪还要女儿为他们筹谋,阮氏心里对此十分愧疚。

若非丈夫出了那样的事,她又胆弱立不起来,女儿又何必如此辛苦?

别人家都是爹娘在前面开道给儿女筹谋,她家呢?丈夫是有本事,但奈何运气总是不好,这么多年做什么都没成功过。

当初读书的时候,丈夫的功课永远是第一名,受父亲褒奖,科考时却不知为何腹泻,导致耽误了科考还得罪了考官,自此再也无法科考入仕途。

之后行商做生意也赚了不少,凿盐井的时候却不知道为何无缘无故塌方,明明丈夫已经够小心够仔细了,却还是害死了人。

自此背负了不少骂名。

半辈子的积累功亏一篑不说还就这样背上了人命。

虽然最后没坐牢,但丈夫心里愧疚,人也因此沧桑了不少。

她就更加不用说了,一身病体,出去也是白白惹人笑话,更给儿女丢人。

阮氏小门小户出生,从不求大富大贵,只盼着一家人都好好的。

但阮氏也知道自己是说不动女儿的,她只能由着女儿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就算不能帮女儿,也千万别拖拽着她成为她的累赘。

沈知意被她娘这话弄得有些鼻酸。

家人永远是她的软肋,也是她一切动力的来源,但她向来坚强惯了,更不可能当着她娘掉眼泪,让她担心。她仍扬着笑和她娘说:“我都知道的,您放心,没人能欺负我,我也不会受委屈。”

这之后她让佩兰扶着她娘先回房。

阮氏也没再拒绝耽误她,只是一步一回头地看着她走了。

沈知意倒是始终站在原地。

无论她娘何时回头,她都会扬着明媚的笑,好让她娘宽心。

直到瞧不见她娘的身影了,沈知意的脸都快笑僵了,不过她这会也顾不上这个,深吸一口气后,她就敛下神情和茯苓说:“我们走。”她说完就先转身往前院走去。

但等她到前院的时候,她一早让人准备好的马车却并不在那。


“奇怪,我们的马车呢?”茯苓奇怪地往四处张望。

她刚刚还特地喊人来嘱咐过让他们把姑娘的马车提前准备好,就是怕影响姑娘做事。

沈知意看着那空荡荡的地方,倒像是早就猜到了什么一样,没什么多余的反应。

她连多余的话也没有。

刚想带茯苓离开这边,那边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看到她们,就率先朝她们小跑过来了。

“大小姐。”

态度倒是十分恭敬的。

沈知意看着眼前这张眼熟的脸,没吭声。

茯苓还不知道实情,拧着眉问眼前的男人:“孙管事,我们姑娘的马车呢?”

孙管事满脸惭愧,哈腰跟沈知意道歉:“大小姐,实在抱歉,您今天那辆马车不知为何被人弄脏了,要彻底收拾好恐怕还得要一个时辰。”

“您瞧,您是要等等,还是……”

没等沈知意开口,他又摆出一副为难模样说道:“就是其余马车今天也都被几位主子提前预订好了,您要去的话,恐怕还得排队延后些时间呢。”

他看起来很为难,好像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倒还很周到地又为她们提出几个预备方案:“或者您先回院子休息,小的让人去外面给您租马车,等到了再去喊您,您看行不行?”

茯苓本来还以为是大房的人干的,正想让人先准备一辆马车出来,她们好先走。

但听孙管事后话,茯苓哪还有不明白的?她几乎不敢相信一般,瞪大眼睛怒道:“孙管事,你莫不是忘了你是我们三爷带回家的!没有我们三爷,你还不知道在哪里讨生活呢!”

她就是信任孙管事这才没让人来盯着,哪想到这孙管事竟然也变成这副德性,跟别人一样背叛了他们!

茯苓气不过,她涨红着脸伸手去指孙管事,被沈知意伸手拦下。

相比茯苓满脸震怒,沈知意显然并未动怒,她只是沉默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孙管事低着头也能感觉到。

他知道今日之后,和三房的这脉关系算是彻底断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个小丫头片子连未来夫婿家都不受待见,长辈也都不喜欢她,别说还不知道能不能嫁进去,就算真能嫁进去又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他的确感激三爷,若非三爷他也没法进沈家。

但人要往前看,三爷现在那副样子,人又不在家,他总不能不为自己考虑吧?他也得讨生活,照顾家里人呢。

“大小姐,是小的没做好事,小的回头就去跟大夫人请罪去。”他继续对着沈知意哈腰道歉,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茯苓愤愤不平又急又气跺脚:“你请罪有什么用?我们姑娘的事都被你耽误了!”

孙管事本来就是来耽误沈知意的事的,又授了上面主子的意,自然不怕她们。

他继续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知道一味地低头道歉。

沈知意先前未言,此时突然看着他问:“孙管事来家里几年了?”

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孙管事有些诧异,但还是下意识回了。

“回姑娘话,快有小五年了。”

沈知意继续问:“在前院当管事也有三年了吧?”

“大小姐好记性。”孙管事赔笑,心里却忽然有些慌,不知道她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沈知意忽然冷笑起来:“当了三年管事还是这副样子?看来孙管事做事不行啊,等回头我还是和大伯母说一声趁早把你这差事给换了,免得传出去还当咱们沈家是什么破落户,主子要出去都坐不起马车呢。”

孙管事一听这话,脸色猛地变了。

他下意识想张口,但沈知意已懒得再听,她直接沉着脸拉着茯苓就往外走去。

孙管事看她这样,内心也着急。

想追过去又不敢,只能另派了个人偷偷跟着,自己咬牙先回内院给大夫人报信去,只盼着大夫人能护着他!

心里又安慰自己,大夫人一向看大姑娘不顺眼,他又是替大夫人做事,无论如何,大夫人都会护住他吧?

虽然这样想,但孙管事的心里却还是有些不太安稳。

“姑娘,现在没马车我们该怎么办啊?”

茯苓满脸愁容,也是没想到她们这还没出去呢就先出师不利了。

“那孙管事当初看到您一直都是恭恭敬敬的,奴婢只当他是个好的,没想到——”她满脸惭愧自责,“这事是奴婢不对,奴婢应该派人看着的。”

想想又气,茯苓忍不住又骂道:“当初三爷就不该可怜他把他带进府里,竟养出这么个白眼狼!”

沈知意对于这些事早已司空见惯,这么多年,她已经见过不少白眼狼了。

闻言她也只是说道:“人心被利驱使,正常。当初父亲没出事,这孙管事要为父亲做事自然对我们客客气气的。如今父亲出事又不在家,大伯母要他做事,他自然要另攀高枝。”

沈知意是真的习惯了,也不生气。

不过习惯归习惯,沈知意的眼里向来是容不得沙子的,信任之人的背叛是她最不能忍受的东西。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一定要嫁进信义侯府,嫁给陆砚辞。

她必须要有足够的身份地位,才能保护得了家人,才能让他们从根本上忌惮她,不敢欺负他们。

沈知意拉着茯苓一路往外走,茯苓以为她是要去外面租马车。

但沈家距离租车的大街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茯苓自然是不能让她家姑娘就这样走过去的。这大太阳的,走这么一段路,姑娘就白费今天这个打扮了。

可一来一回也要不少路程,就怕耽搁了……

估计大夫人他们就是故意这么做的,要么让姑娘出丑,要么耽误姑娘的时间好让她彻底去不成陆二公子的庆功宴。

茯苓知道今日对姑娘很重要,她咬牙:“姑娘,我跑过去再来接您,您先在家歇一歇,奴婢一定以最快的时间回来。”

不管如何都不能耽误姑娘的事,茯苓是这样想的。

“不用,我已经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茯苓没反应过来。

直到走出大门听到前面传来一声马啸,紧接着一黑衣劲服的女子从马车上跳下来冲沈知意拱手:“沈大小姐。”

茯苓闻声看去,率先瞧见一张眼熟的脸。

“顾镖头?”她满脸惊讶地看着黑衣女子,认出她是威武镖局唯一一个女镖头,之前她们在外面碰到过,姑娘还帮过她。

她还没反应过来。

沈知意却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显然一早就知道她会出现在这。

顾玥原本就是沈知意找来的。

她早料到大伯母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这样离家去侯府赴宴,所以她事先就先跟顾玥打了声招呼,让她今天一早来沈家门前等她。

要是没事,那自然最好,顾玥可以一路相送,免得出别的岔子。要是有事,那她也能按时过去,不至于被耽搁。

她跟顾玥打了个招呼,又和她说:“劳烦顾姑娘。”

“拿钱办事,没什么劳烦的。”顾玥一向寡言少语,说完就自顾自回马车旁站着了,只不过在沈知意上马车的时候,她伸手帮忙扶了她一把。

沈知意又笑着与她说了句“多谢”。

顾玥这次未言。

等她们主仆入座,顾玥方才重新坐了上去,驾一声赶着马车离开了沈家这边。

马车没行多久,顾玥就先敏锐地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她们,她往后头先扫了一眼,见后面鬼鬼祟祟跟着一个人,看样子是沈府的家丁,她没什么表情地收回目光问马车里的沈知意:“有人跟着你,需要帮你解决吗?”

沈知意的声音从帘后传出来,并不意外,像是早就知道。

“不必,一个无关小卒罢了。”

顾玥本来就是收钱办事,既然沈知意没需求,她自然也就不再多言了。只是加快了一些速度,让那小厮跟不上她们。

出了巷子,马车就进入街市。

今天的宛平很热闹。

宛平这儿已经有好些年没出过探花郎了。

陆砚辞如今高中,既是陆家的荣耀,也是宛平的荣耀。

这一路过去的街上张灯结彩,不少酒楼食店还都搞上了酬宾,甚至还有不少人直接打着陆砚辞的旗号在外写着“探花郎爱吃”、“探花郎来过”、“探花郎喜欢”,好吸引宾客进去。

她们这一路过去也没少听人提起陆砚辞。

而提起陆砚辞,必定少不了说到沈知意。

不会有人觉得一个商户女配得上陆砚辞,若说起陆砚辞时是如何赞美褒扬,那么说起沈知意便必定是各种贬低,为陆砚辞感到不值,好像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茯苓一路听得气红了眼,恨不得出去跟他们大吵一架。

就连顾玥这个和沈知意其实没什么关系的人也难得多说了一句:“沈姑娘何必非要嫁进侯府?以姑娘的心性和手段,便是不嫁这样的人家也能过得很好,何必如此委曲求全。”

沈知意于马车内不答反问:“顾姑娘又为何非要待在威武镖局?”

顾玥忽然沉默。

沈知意和她说:“如果我说了不对的话,顾姑娘请别介意,我只是觉得姑娘更适合江湖,而不是被困在镖局。我问姑娘这番话也只是想跟顾姑娘说,人生在世总有各种牵绊和理由,姑娘应该最明白我。”

“陆家并非我心之所向,陆砚辞更不是我钟爱之人。”

“但我还有家人要护,我的家人就是我要嫁进陆家的理由。”

顾玥沉默了,她半晌也没出声。

就在沈知意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却听她说:“那我就祝沈姑娘得偿所愿吧。”

马蹄跨过长街往信义侯府去,风扬起车帘,露出马车内沈知意明艳含笑的脸:“多谢。”

此时的沈知意还不知道陆砚辞这混账玩意,今日竟然会直接带着一个怀孕的女人回家。

在这样的日子,在这么多宾客面前,在她自诩是陆砚辞未婚妻、他们不日就要成亲的时候,直接当着所有人狠狠打了她的脸,以至于她不得不想法子换了这门亲事。


沈家跟信义侯府离得其实不算很远。

大约马车走了两刻钟也就到了,但这两座相隔不远的府邸看起来却是一个天一个地,显然有着云泥之别。

就像众人眼中的陆砚辞和沈知意。

沈知意到的时候,信义侯府那边已经十分热闹了。

两大挂几人长的鞭炮早在外面放好,外面的石狮子门匾廊柱上也全都挂着大红绸,甚至有专门的锣鼓班侯在那,这都是在为陆砚辞的到来提前做准备。

门前马车都已经快停不下了,来往宾客更是络绎不绝,每个人的手上还都携着礼,显然都是来祝贺陆砚辞高中,想与他结交一番的。

宛平这儿难得出了个探花郎,何况这还是信义侯府的二公子。

即便当事人还没到,也浇灭不了他们想要与之攀附结交一二的热情。

侯府徐管家正笑吟吟地站在大门口和过来的宾客拱手问好,又让人一一请他们进去,男宾请去前院,女宾请去内院,都各有章程。

余光随便一扫,看见一辆马车往他们大门口过来,徐管家只当是过来贺喜的宾客,虽然赶车的是个女人,但徐管家也没想太多。

女人也好,男人也罢,只要不是沈家那位主子就好。

徐管家今日得了吩咐,刚刚还特地喊人跑去两个路口守着,要是看到那位主子,不管怎么使绊子都不能让人过来,免得坏了他们的好事。

可徐管家万万没想到,就在马车停下他想迎上去问候的时候,忽然看见风掀起车帘露出里面宾客的相貌。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徐管家的脸色立刻就变了,眼皮也止不住地狠狠一抽。

他们今天可没给沈家发帖子,没想到千防万防,这位主竟然还是出现了!

想到府里老夫人、夫人对这位主的态度和今天的交待,徐管家忙先跟身边一个小厮悄悄说了一声,让他快点给夫人她们报信去,看看这事究竟怎么处置为好。

今天来的宾客众多。

不止有宛平当地人,还有从别的地方特地赶过来的。

有人不认识沈知意,只见马车停下,出来一个长相十分明艳的红衣女子,那风姿模样简直让人眼前一亮,一原本要进门的年轻宾客看到沈知意也不禁露出惊艳的神情问管家:“这是哪家姑娘?长得竟……”

后面的话倒是不敢说出口,怕冒犯了人家姑娘,也怕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管家知道主家的意思,自然不想把这个沈知意跟他们少爷牵扯到一起,正想随便糊弄下,沈知意先笑盈盈地带着婢女过来了:“徐管家。”

她长得好看,声音也明朗。

跟平时那些总跟在爹娘长辈后,说话小声、羞于见客的闺阁女子不一样,也让大家对她的好奇更多了一层,目光更是不自觉地飘向她。

有认识她的已经跟不认识她的悄悄说起她的身份了。

沈知意没理会那诸多低语议论声和望向她的眼神,她径直走到徐管家的面前就张口询问:“婆母跟祖母呢?今天宾客这么多,她们年纪大了不好受累,阿娩又还小,我是特地过来帮忙的。”

徐管家一听这话,连嘴角和脸皮都忍不住抽动了。

这沈家姑娘真是……

怪不得家中几位主子都这么不喜欢她!

哪有姑娘像她这样?还没进门呢,就先叫上了婆母、祖母,也不害臊!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

刚刚问他话的年轻宾客便在一旁奇道:“这是你家哪位公子的夫人?我怎么记得你家两位公子都还未娶妻?”

那信义侯自是不必说。

自两年前在战场一仗伤了腿后便偏居一隅,别说成亲了,不少人连他的面都很少见了,也因为如此如今许多人都忘记这信义侯府真正的主子其实是他了。

至于二公子陆砚辞……

那是他原本的同窗。

年轻男人自问与他关系十分不错,却也不晓得他有婚约的事。

沈知意不等徐管家插嘴回答就主动先与这位年轻宾客颔首,大大方方问:“您是?”

宾客不知道她的身份,自是忙先与她拱手问好,自报了姓名。

沈知意恍然大悟:“原来是通州的李先生。”

李文斯一听这话便有些吃惊:“姑娘认识在下?”

他先前只报了名字,连籍贯都没报,没想到这位姑娘竟然一下子就说出来了。

这也让李文斯更加好奇起她的身份了。

沈知意笑道:“先生与我家流光曾经在一个书院就读,流光没少与我说起先生的文采,先生之前家中母亲大寿,我还托流光送了一副万寿图祝贺她老人家寿比南山呢,不知道她老人家喜不喜欢?”

沈知意撒谎不打草稿,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给自己编排了这么一番话。

陆砚辞向来不待见她,怎么可能与她说这些事?

不过贺礼一事,沈知意倒是未曾说谎。

那的确是她送的。

当时她为了讨好陆砚辞和陆家人,特地花重金寻来两副万寿图,更名贵的一副给了陆家老太太,这次一点的便给陆砚辞让他送给了同窗好友的祖母。

所以她打心里看不起陆家这群人,拿了她的钱和东西还看不起她,觉得她一个商户女配不上陆砚辞,就算是白眼狼都没他们恶心!

她笃定陆砚辞绝对不可能跟李文斯说起她。

果然,李文斯轻轻啊了一声,满脸惊讶。

他自然记得这幅万寿图,当时流光送这个礼的时候,他母亲还为此高兴了许久,宾客也议论纷纷,很艳羡这份礼,他也因此更为看重起流光,觉得他虽然看着冷清,心肠却很热忱,准备起礼物也这样用心。

但流光当时并未说起这是别人送的啊……

他这些年也从未听流光提起他有个未婚妻。

但见面前少女依旧笑语晏晏,模样大方,李文斯虽心中困惑,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只能认为是流光不好意思说这些罢了。

他又郑重地跟沈知意问了个好,和她说:“原来是嫂夫人,在下失敬,之前嫂夫人送给家母的贺礼家母很喜欢,等之后有机会,嫂夫人一定要跟流光来家中吃饭,让我们好好招待你们。”

沈知意颔首,也不拒绝:“一定。”

她直接无视了徐管家那张一言难尽、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脸,大大方方转过身冲过来的宾客说道:“感谢诸位今日特地来家中为流光道贺,我代替流光先向大家道声谢。”

“外面风大日晒,诸位且先随我进去喝茶小坐,待流光到了,我再与他来跟诸位道谢。”

沈知意说完,笑着侧过身先请他们入内。

她这一番喧宾夺主、俨然把自己当成主人家的模样,引来了所有人的注视。

认识她的,就算心中再腹诽,也不可能当面说什么,毕竟沈知意的确跟陆家有婚约。

沈知意做事张扬,从来不掩饰她跟陆砚辞有婚约的事,旁人心里看不起她,但也不得不说她命好。

区区一个商户女竟然因为当初救过陆老太爷就能跟陆家定亲,没两年陆平章又封了侯,陆家也跟着水涨船高,沈知意这个未婚妻的身份自然也跟着拔高了好几层。

现在未婚夫还高中探花,日后就是天子近臣,这怎么能不说一句她好命呢?

就算不说这些,光陆砚辞那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和他信义侯府二公子的身份,就足以让不少女子对他心动了。

不认识她的就更加不会反对沈知意的话了。

他们本来就是客人,自然随主家安排。

这里宾客鱼贯而入,沈知意自然跟着进去,可她才一动,徐管家就本能地先向她拦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下,被沈知意那双虽然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的美目轻轻一扫,徐管家心中莫名胆寒了一下,伸出去的手也下意识在她的注视下收回来了。

沈知意看着徐管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徐管家,忠心是好事,但也千万别愚忠了,山高水长的,以后到底如何,谁也还不知道呢。”沈知意说完面色不改,继续带着婢女茯苓进府去了。

这次徐管家不敢再拦,旁人就更加不敢阻拦了。

沈知意一路就这么受着侯府下人的注视往府里走去,她当然知道这侯府上下都看不起她,也不想认她这个未来少夫人。

可那又如何?

她跟陆砚辞的婚事是老太爷亲口定下来的,彼此都有婚书为证,陆家就算再不喜欢她又有什么用?

他们敢不让她进门吗?

陆砚辞才有官位,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难道想还没上任就被人弹劾?

除非她不想嫁。

不然陆砚辞就算死也得娶她,她照旧可以入主侯府抱着他的牌位当她的二少夫人!

沈知意心里其实是有些遗憾的。

早知道陆砚辞这么不是东西,当初她就不该给他挡箭,让他直接死了,她之后守寡不就行了?

反正她要的只是二少夫人的身份。

陆砚辞死了还是活着,又有什么要紧呢?他要是死了,事情还少上许多呢。

至少陈氏他们断不敢如此嚣张了。

怪就怪当初她给他挡箭的时候,还不知道陆砚辞这厮竟然这么畜生。

那时陆爷爷还活着,这厮为了讨陆爷爷的欢心没少在她面前献殷勤,导致她天真地以为她真能跟陆砚辞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真是可惜了。

当初要是眼睁睁看着陆砚辞死该多好,沈知意在心里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这样遗憾道了。

……

侯府内院。

“你说谁来了?”正在招待女客的陈氏被人喊出去,听闻这个消息之后满脸不敢置信又恼怒至极。

“我不是让你们盯着几个路口,不准沈知意的马车过来吗?徐胜呢?他怎么这点事都办不好!”

那来回话的小厮被训得唯唯诺诺,头也不敢抬低声嗫嚅答道:“徐管家是派了人过去,但那位今日是乘坐其他马车来的,外面的人就没注意……”

他小声辩解了一句:“毕竟今日来府里祝贺的宾客都非富即贵,小的们也不好一个个掀帘检查。”

陈氏虽知缘由,却还是忍不住骂道:“废物!”

没过一会,又怨恨至极地加了一句:“狡诈的贱人!”

她当然不知道,今日沈知意换马车一事完全是巧合,并不是故意换马车来瞒天过海的。

不过狡诈一词,倒也不算冤枉了沈知意。

她总是有办法的。

来都来了,还有这么多宾客看着。

陈氏便是再不高兴也只能强行忍耐,她沉着脸说道:“先不必去管那贱人,把今日来的宾客先照料好,不能让旁人看我们的笑话。”

她说完挥手让人退下,小厮连忙躬身后退。

一旁陈氏的婢女春冬见她这幅厌恨不已的模样,自告奋勇道:“您先别烦,待会奴婢寻个法子把人带去锁起来就是,定不让她坏了二公子的好事。”

陈氏心里一动。

不过片刻又偃旗息鼓摇了摇头:“你当那沈氏是个傻的?算了,不必理她,反正……”

她想到日前儿子给她写的信,沈氏机关算尽,哪会想到砚辞另有后招?

想到那位的身份,陈氏更是满意不已,难看的脸色也终于恢复了一些:“走吧,先进去。”

春冬自是不会多言。

跟着陈氏进去之前,她倒是记得刚才老爷遣人过来交待的话,小声同陈氏说道:“对了夫人,刚才老爷来问,您有没有喊东院那位,说是没有的话,还是请人去喊下,今天毕竟是个阖家欢喜的好日子。”

春冬知道夫人不爱听东院那位的消息,说起话来也不是很有底气。

要说他们夫人这辈子最恼谁?

除了沈家那位主之外,无疑就是东院那位了。

和那位相比,沈家那位其实都不够看了,毕竟东院那位是真的让夫人头疼了二十多年。

果然,她只是这么一说,身旁才恢复脸色的妇人刹那间脸色又难看了起来。

“他要叫,自己怎么不喊人去叫?喊我做什么?”陈氏没好气地啐道。

多年夫妻,她岂会不知道丈夫打得什么主意?

不过是想在外面彰显他跟东院那位父子情深,并不是外头说的那样,日后好靠着陆平章平步青云。

但他又不敢真的去叫,怕惹那位不快,只能把这麻烦事交待给她。

反正不管那位来不来,这事都牵连不到他的头上去。

陈氏越想越烦。

年轻时候觉得她这表哥相貌堂堂又厉害得紧,可夫妻这么多年,早让她看清这个男人好皮相之下的软弱胆小墙头草的模样。

沈氏的事尚且好解决,也已经有解决的法子。但东院那位主,便是陈氏看到他都忍不住发怵,岂会故意去沾边?

她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要与他来往才好!

“你喊人去跟他说一声。”陈氏最后还是咬牙道。

又想到陆平章的为人,陈氏咬了咬牙又换了话:“算了,你亲自去。”

“什、什么?”春冬满脸不敢相信。

她脸色惨白,刚要告饶,陈氏先不耐发了话:“难不成我去?那位是什么脾气你不知道?我要是随便糊弄个人过去,他指定又有话要说。”

她是惯会拿捏下人的。

未等春冬再说,她又握着她的手安慰一句:“放心吧,你见不到陆平章,陆平章也不会出来的,他可没这样的闲功夫来见我们这群人。”

陈氏这话说得很肯定。

可春冬还是害怕,但她一个下人就算再畏惧再委屈,主子发了话,她除了听命还能有什么法子?

最后还是领命去了。

陈氏看着她离开,又往东院的方向目光幽深地看了一眼。

她每日求神拜佛,除了让神佛保佑砚辞官运亨通之外,就是求神佛早日要了那陆平章的命。

如今第一个已经算实现一半了,第二个不知何时才能实现?

即便现在他们跟陆平章打的交道并不算多,甚至侯府上下更多都是以他们一家为主,早忘了自己真正的主子究竟是谁了。

但陈氏还是想让这信义侯府的主子真正换成他们,最好就连信义侯那个位置也给她的砚辞。

那样她才算真的畅快,真的没有遗憾了。


沈知意过来路上看到陈氏的大丫鬟春冬正面无菜色地往一处走,耷拉着脑袋,一看就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茯苓在她身边看到这一幕,不由奇道:“她这是怎么了?被陆夫人训了?”

春冬是陆夫人的大丫鬟,陆夫人又是当家夫人,就算有什么,也不会有人直接越过她去训斥春冬,除了挨陆夫人的训,茯苓实在想不到还有别的了。

沈知意收回视线,脚步倒是没停,只说了句:“她去的是东院的方向。”

“咦?东院,那不是——”

茯苓想到什么,一时间也变得有些讳莫如深起来。

她是主子的贴身婢女,这些年自然没少跟着主子来侯府,尤其是当初陆老太爷还在的时候。

那会信义侯也不像后面那样经常不回家,只要有空他就会回家陪陆老太爷,她陪着主子自然也没少见这位信义侯。

那时她只是觉得这位信义侯英气逼人、不怒自威,如天神降世,令人不敢直视。

后来——

“姑娘,您说这信义侯真的吃人吗?”她忽然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问她家姑娘。

沈知意一听这话,立刻皱眉看她:“旁人胡乱说的鬼话,你也信?”

茯苓被看得低下头,声音也随之小了许多:“那不是很多人说吗。”

无风不起浪,无缘无故的,若不是真有这样的事,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编排呢?

只是看姑娘望着她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不好看起来,茯苓自然不敢再多嘴,她忙道:“您别生气,奴婢不说了。”

她果然闭嘴不再言。

倒是沈知意看着茯苓少有对她严肃地说了一句:“他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便是杀人也只杀该死之人,不该被人这样编排。”

“以后不许再这样非议信义侯。”沈知意和茯苓说。

茯苓也看出她的认真,自是连连点头。

之后沈知意不再多言,只是在走之前往东院那边又看了一眼。

她对东院并不陌生。

当初陆爷爷还在的时候就住在东院,她来侯府自然也经常往东院那边跑。

她跟陆平章虽然见面不多,说话更是少之又少。

但陆爷爷还在的时候,他们俩也算是一起陪着他老人家吃过饭,说过话。

没少听陆爷爷说他,也没少见他们祖孙的互动。

如果不是亲眼见过,很难想象那对看起来都有些冷心冷面的祖孙私下相处的时候竟然会是那样的模样,陆爷爷下棋的时候会赖皮,信义侯则会没大没小直接喊陆爷爷老头。

她第一次看见的时候,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看着祖孙俩相处的模样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只是陆爷爷死得太早,之后陆平章鲜少回来,便是回来也与她无关了。

他是她的未来夫兄,她自然要晓得避嫌,何况他们关系也一般,当初也是因为陆爷爷的缘故才能说上几句话。

没有陆爷爷,她跟陆平章自然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虽然陆爷爷临终前曾和她说过,有什么麻烦事可以直接去找陆平章帮她忙,但她可不敢。

沈知意记得自己上回跟陆平章说话,那还是在承和四年陆爷爷的灵堂前。

她还记得那时陆家所有人都在哭,只有陆平章一身孝服跪在最前面,乌眸漆黑,却始终没掉一滴眼泪。

可沈知意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悲伤。

那是她第一次在那个强大的男人身上感受到那么浓烈的悲伤和孤独。

即便脊背挺直,灵魂也仿佛蜷缩佝偻着。

原来那么强大的男人也会变得这样弱小,沈知意那时心里这样想。

“节哀。”

那是他们之间这几年说的最后一句话,没有任何回应。

陆平章没有理会她,也没有理会其他人。

丧期之后,陆平章便再次离家奔赴战场,此后两年都没再回来。

直到去年他在战场受伤,被天子强令要求回来,这才终于重新回到这个地方。

不过沈知意和他也没再碰过面,更别提说话了。

虽然多年未见,但沈知意始终不相信外界对陆平章这些年的议论,什么变成恶鬼爱吃人更爱喝人血。

简直荒谬!

那样一位英雄人物,断不可能做这样的事,何况他还是陆爷爷带大的人。

沈知意心中始终感激陆爷爷,若非他,她不会有这样的际遇。

爱屋及乌。

沈知意自然对被他带大的陆平章也青眼有加。

只是她是陆砚辞的未婚妻,与他立场不同,便是青眼有加也无法替他多说话。

沈知意摇了摇头,很快就带着茯苓离开了这个地方。

她不知道就在她们走后,一处假山后竟出来两个人。

其中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英俊男人,正是刚才沈知意主仆念叨的信义侯陆平章。

陆平章着黑金色锦服,黑眸深沉地看着沈知意离开的方向。

不过他也没多看。

只看了一会,陆平章便漠不关心地收回了视线。

“走吧。”陆平章嗓音很淡,神情也很冷。

“是。”

忠心的青年护卫推着轮椅离开了这边,无人知晓他们曾经出来过。

陆平章回到东院之后也没回房,而是去了培风居外的水榭。

这间侯府是圣上亲赐,占地极大。

陆家其余人所住的那些地方加起来也不过占据侯府小半都不到,但其奢华程度和占地之大就已经够让人咂舌了,更不用说其余只属于陆平章一个人的地方了。

也难怪陈氏如此心心念念,日日盼着陆平章能早日死,好让这些都能属于他们一家人。

陆平章在陆家其实一直都是特殊的存在。

他出生就没了母亲,一岁不到,父亲就另娶了老夫人的侄女他的表妹陈氏入府,成为他的填房,陆平章的继母。

老太爷不想把他交到别人手中,也怕陆平章受欺负,便自己亲自教养陆平章。

但他这样做的后果,就是陆平章除了他之外跟其余陆家人都不对付。

他小的时候调皮捣蛋,没少跟陆父和陈氏作对,被陆砚辞污蔑的时候更是直接把他按到水里,差点没把人直接淹死。

以至于陆砚辞和陈氏对他又恨又怕,却又拿他没办法。

陆平章从小就不服管,是出了名的犟种,在这个家除了陆老太爷之外也没人能管他,就连陆老夫人和陆父也不行。

从前是管不住,现在是不敢管。

在这个陆家,陆平章敬得爱得只有陆老太爷一个人,偏偏陆老太爷命短,三年前就死了。

本来就跟这一家子没什么感情的陆平章自然更加懒得待见他们了,虽然受祖父死前请求,没把他们一家子真的赶出去,给他们留了些脸面。

但平时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陆平章从来都没有理会过陆父和陆砚辞,更不用说陆家其他人了。

在这个陆家,除了陆平章的身边人之外,其余人都怕陆平章,也都不敢随意打扰陆平章。

两边一直都是分开过日子。

加上现在陆平章腿受伤了,平时很少出门,见得就更不算多了。

以至于这侯府都忘记他们真正的主子可不是陆父,也不是那位才金榜题名的探花郎,而是这位坐轮椅的陆平章。

他才是信义侯。

东院很安静,陆平章平日不爱太多人在身边伺候。

除了洒扫洗衣做饭的之外,身边最亲近的只有两个侍卫,一个姑姑。

这会陆平章在喂鱼。

沧海在一旁随身伺候,双手环胸抱剑,看似无事,其实一直都在警惕着外面的情况。

耳朵微动,沧海察觉到有人过来忙看过去,眼见是赤阳,才又放下警惕。

赤阳蹦跶着从外面进来。

他人还在水榭外面,就先兴高采烈地冲水榭里的陆平章喊道:“主子!您猜我刚看到什么了?”

无人理会。

别说陆平章了,就连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沧海也懒得多看他一眼。

赤阳显然也早已经习惯这个情况了,他也不介意,自顾自进来之后就对着身朝凭栏喂鱼的俊朗男人兴奋说道:“陆砚辞带了个女人回来!”

陆平章喂鱼食的动作忽然一顿,他转过脸看向赤阳,拧眉不解:“女人?”

沧海也有些好奇,问了一句:“不是沈小姐?”

“要是沈小姐,我还至于这么激动吗?”赤阳一副你在说什么没用话的模样,又对着陆平章兴奋道:“那女人戴着纱巾,我没认出是谁,不过我看她样子竟然已经怀孕了,月份看起来还不小了!”

“没想到咱们这位二公子看着循规蹈矩,竟然还未成亲就背着沈小姐做出这样的事,在今天这种日子就敢这么大摇大摆地把人带回家了。”赤阳在一旁啧声称叹,一副没想到的模样。

又有些可惜那沈小姐。

沈小姐是个不错的,但碰上这么一家子估计以后有得苦头吃呢。

沧海不语,蹙眉低头看了一眼自家主子。

陆平章处于阴影之中,神情难辨,也没说话。

赤阳本来还等着主子继续问他八卦,例如那女人是谁,肚子多大了,最好要他去查探一番,没想到主子竟然什么都没说。

不过这也很正常。

主子从来不理这些事,何况还是西院那边的事。

他心里虽然觉得遗憾,但也没说什么,反而说起另一件事:“对了,主子,刚才燕姑姑跟我说,陈氏派人来请您,她知道您不爱去凑这些热闹就拒绝了。”

他就是按照燕姑姑的话随便说了一通,笃定主子不会去凑这种热闹。

主子可不喜欢跟西院那堆人沾边。

哪想到陆平章竟挑眉说:“谁说我不爱凑热闹?”

“走,去前院转转,我倒要看看今日外头究竟有多热闹。”陆平章说着放下手中的鱼食。

未等赤阳反应过来,沧海已经先应声推着陆平章出去了。

赤阳目光呆滞看着两人离开,反应过来也忙冲着两人的背影喊道:“主子,等等我,我也去!”


这会内院女宾处,一个坐在陈氏身边的粉衣女孩正满脸不甘地和陈氏说道:“娘,您看沈知意那个小贱人!她还真把自己当我们侯府的女主人了!”

眼睁睁看着沈知意在那如沐春风、如鱼得水地和旁人交谈,活像她真的已经嫁进他们侯府,真成他们侯府的少夫人了一样,陆娩简直怄得要死。

陆娩是陆砚辞的妹妹,陆家的三小姐。

她向来看不上沈知意,从前如此,更别提现在她哥还成了天子门生,不日就要走仕途飞黄腾达。

沈知意一个商户女,要放到外面,她连跟她说句话都觉得跌份,可偏偏这样一个低贱的女人居然要成为她的嫂子了。

陆娩简直要怄死了。

她这几年没少因为沈知意被旁人嘲笑,简直恨不得让母亲直接把人赶出去,眼不见为净才好。

陈氏和陆老夫人看着那边帮忙招呼的沈知意,脸色其实也不是很好看。

“好了,你是咱们侯府的正经小姐,和这种商户出身的贱人不一样,别为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女人不高兴了,平白让人看了笑话。”陈氏轻拍着自己女儿的手安慰一句。

见她仍满脸厌恶,怨气难消,陈氏不由蹙眉。

今日宾客众多,陈氏怕旁人瞧见坏了女儿的名声,便只好压低声音先安慰了她一句:“放心,沈氏定不能如愿以偿,咱们侯府也轮不到她做主。”

有些话,她本不想现在就告诉女儿。

女儿性子不够沉稳,陈氏是怕她知道后去外头乱说。

但如今砚辞已经高中探花成为天子门生,不日就要带着左谧兰来家里了,这样想想,陈氏觉得好像也不必担心这么多了。

比起出身赫赫又跟太后沾亲带故的左谧兰,沈知意不过是个再低贱不过的商户女,仗着和老太爷的情分还有那点救命之恩就逼着砚辞娶她。

行啊。

他们可以娶,但沈氏只能以平妻的身份进他们侯府,日后大小事务也都得由左谧兰说了算。

陈氏越想越高兴,觉得这几年因为沈氏积压在心里的那口浊气总算是彻底散干净了!

她倒要看看,这样沈氏还有何话可说?

人心不足蛇吞象,沈氏要么当平妻要么跟砚辞退婚,反正不管是哪桩,他们都不会吃亏,说出去,旁人也只会说沈氏太过贪心。

“娘这是何意?”陆娩皱着眉不懂她娘这番话。

“难不成——”

她想到什么,眼睛立刻变得明亮起来。

以为她娘终于想到法子解除这门亲事了,陆娩很高兴。

但想到沈知意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块扯不掉的牛皮膏药,从前就如此,现在哥哥高中探花,她怎么可能放弃这门亲事?陆娩又蹙起眉:“那沈知意肯同意?”沈知意是个不要脸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真要闹起来,她可不想跟着一起没脸。

陈氏高深莫测地冲她笑了笑:“她同不同意,咱们家都轮不到她做主。”

之后她却不再与陆娩多说了,只拍着她的手背让她沉下心稍安勿躁,一双眼睛却幽幽地往沈知意那边看了过去。

她倒要看看沈氏这个小贱人之后会怎么选?

陈氏只要想到沈知意之后会神魂俱灭的样子,心里就畅快极了。

“姑娘,陆夫人一直在看您。”婢女茯苓站在沈知意的身边,察觉到陆夫人看过来的目光,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总觉得陆夫人今日看向姑娘的目光有些格外幽深了。

还以为是今天姑娘这样直接过来,又说了那些话惹他们不快了,茯苓心里不由有些替姑娘担心了起来。

虽然姑娘不在意陆家人的目光,只想嫁进陆家当少夫人就行,但女子成亲嫁入别人家,日后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怎么可能不需要在意?

夫人也正是因为这个才对姑娘诸多劝阻,劝她慎行。

茯苓叹了口气。

要是陆老太爷还在就好了。

陆老太爷很喜欢姑娘,也是真心待姑娘好的,前些年更是没少替姑娘说好话,盼着姑娘早日进门。

可惜陆老太爷离开得太早,以至于姑娘如今处于弱势,只能做这些来坐稳侯府二少夫人的位置。

陆老太爷要是还在,姑娘自然不至于这样做,陆家人更加不敢这样对姑娘。

茯苓为姑娘感到难过,也担心她之后的处境。

沈知意在喝茶。

其实此时她身边已经没多少人了。

陈氏她们出来后,在场的宾客或多或少都已经看出陆家人对她的态度了。

不想掺和他们之间的事,原本跟沈知意说话的那些人也都找了理由散开来了。

沈知意当然不会介意这些事,悠然自得地喝着茶,完全没有因为旁人的对待就难堪。

她其实一早就察觉到了陈氏看过来的目光。

她这个未来婆母向来不满意她,便是从前陆爷爷还在的时候,也会在私下对她诸多挑刺,说什么教她规矩,其实不过是变着法子欺辱她,好让她知难而退,别去沾染她那个宝贝儿子罢了。

沈知意最开始为了嫁进陆家讨好过他们,私下受过不少委屈也都是咬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可到今天,她远不会再委屈了,更不会害怕他们了。

陈氏她们不高兴又如何?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陆家欠他们沈家,陆砚辞这辈子只能娶她!

至于日后进府被她们消磨,那是进门后的事了。

她自然也不可能白白受那委屈。

他们要真敢欺负她,她就去敲登闻鼓,让天子、太后为她做主!

看谁横得过谁!

不过沈知意总觉得今日陈氏看向她的目光有些诡异,和平时有些不太一样。

形容不出。

但就是让沈知意在那份讥笑之中察觉到了一种胜券在握,不像平日那样只有厌恶反感,而这一份感觉也让沈知意突然有些警惕起来。

“你去……”

沈知意跟茯苓低声交待,但话还没说完,外面就响起了暄天的锣鼓和鞭炮声。

沈知意蹙眉看向前方,知道这是代表陆砚辞回来了。

在场不少人都激动地先站了起来,下人们更是雀跃欢呼:“回来了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你哥回来了。”

陈氏也十分高兴,和陆娩说了一声就让人扶着陆老夫人起来了。

走之前,她还意味不明地冲沈知意笑了下。

“……姑娘。”茯苓自然也看到了这抹笑,她担心地喊沈知意,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今天这位陆夫人简直太奇怪了,她都感觉到了。

沈知意没说话。

她美目沉沉地看着陈氏等人离开的方向,过了会才说:“走,先出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倒是要看看陈氏肚子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其余宾客倒是没注意到她们的眼神,见她们起身,也是蜂拥跟上,都盼着能快些见到那位探花郎,争着要去跟他打交道呢。

沈知意跟在陈氏她们身边。

陆娩不待见她,又要骂她,被陈氏拉住胳膊安抚一拍才终于肯先消停。

这热闹场景之下,足以压过所有说话声和风波。

陈氏看着身侧的沈氏,觉得她一商户女能有这样的胆量也算是勇气可嘉了。

这事要换作别人家,陈氏指不定还得佩服她,但换成自己家,陈氏就只想把她除之而后快了。

“你今日其实不该来。”陈氏突然跟沈知意说道。

这也是她们今天第一次正式交锋。

沈知意的心里其实并不是真的太平,但四周都是人,她必须要在人前以最好的面貌和陆砚辞站在一起,让他们知道她的身份。

沈知意只能强撑着笑容,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此时听闻陈氏的话,沈知意心里一沉,脸上却依旧未有什么变化,仍笑盈盈地看着人故作懵懂道:“婆母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沈知意,你——”

陆娩一听到这个称呼就又炸了,觉得这女人实在太不要脸了!

陈氏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但她还是强拽着女儿的胳膊,不希望她当众丢人。

等陆娩消停下来,陈氏才盯着沈知意又说了一句:“沈氏,你会后悔的。”

沈知意从来不怕这些嘴上功夫,她仍弯着眼睛笑:“是吗?那婆母就看看我会不会后悔好了。”

陈氏彻底冷了脸,没再理会她,扭开脸拉着陆娩先走了。

沈知意等她离开,脸上的笑意也彻底淡了下来。

陈氏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因为未知,沈知意的心里忽然有些烦。

她不喜欢这种不受控的迷茫情况。

不过很快,沈知意就知道陈氏究竟在卖什么关子了,陆砚辞竟然带着一个怀孕的女人回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女人是……”

身后宾客议论纷纷,不时还有人把目光往沈知意和那不知名的面纱女子身上看去,然后又游转在陆砚辞的身上,好奇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这陆探花不是和这沈小姐是一对吗?怎么还带了个怀孕的女人回来?

虽说这男子在外风流有个别的女人也不是什么问题,尤其是在一些男人那边,觉得这样还格外风雅,但这未婚妻还没进门,外头的女人就先已经有了孩子。

这成分就有些不太一样了。

“姑娘,这……”茯苓也是满脸震惊。

沈知意未语。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陆砚辞和他身边的那个女人看,终于知道陈氏今日那意味不明的笑还有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诚然。

她对陆砚辞找女人没意见。

就算婚后陆砚辞不碰她,她其实也无所谓。

什么孩子不孩子的,她又不介意,大不了日后她过继一个过来就是。

保不准她还会主动给他纳妾,当一个远近闻名的“贤妻”,但前提是——

她得是陆砚辞明媒正娶的正妻,陆家唯一的少夫人。

但看现在陆家这个做法,显然和她想的不一样。

沈知意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在此刻不由自主地紧攥起来,心里也骤然变得慌乱起来。

手脚这会也变得有些冰凉。

她没想到一向对女人不怎么亲近只知道死读书的陆砚辞,竟然早就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还把人搞怀孕了!

更没想到陆家人真是一点脸面都不给她留,在这样的日子,陆砚辞就敢带着这个女人直接上门,狠狠打她的脸!

沈知意毕竟才十八,再聪明、再不顾自己的名声,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

她目光呆滞,大脑也变得有些浑噩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刚才说话喧闹的地方,现在只剩下外面的锣鼓声依旧喜洋洋地敲打着,就连鞭炮声也已经消停了,沈知意两耳嗡鸣,好像所有的声音都已经远去,她只能隐隐约约听到茯苓在一旁小声哭。

沈知意没哭。

她依旧直勾勾地看着前面,看着陆砚辞他们。

两边人面对着面,被众人簇拥走在中间的陆砚辞自然也瞧见了对面的沈知意。

几乎是在进府的第一时间,他的余光就已经本能地先去寻找起沈知意了。

多年的习惯,只要回到宛平,他就不自觉会去找沈知意的身影。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有多爱她,多想她,多盼着和她见面。

只因这女人实在像个狗皮膏药一样,从不怕丢脸,无论怎么对她都赶不走。

以至陆砚辞已经习惯这个女人时刻出现在他出现的任何场合了。

陆砚辞被迫跟她捆绑了这么多年,当初还被祖父逼着亲近她,早已对她烦不胜烦,纵使沈知意长得花容月貌倾国倾城,他也对她心生反感,难以忍受。

更不用说这几年,沈知意还总拿着她家对祖父,还有她对他的救命之恩挟恩图报,一副以他未来夫人自居的模样站在他的身边。

陆砚辞简直厌烦透了她这副模样。

此时看着那张永远明媚讨好的脸上流露出未加掩饰的震惊和茫然,陆砚辞的心里竟然觉得有些痛快。

沈知意不是非要嫁给他吗?

好啊。

他可以娶她。

但前提是,她跟兰娘一起进门,兰娘为尊她为卑,日后由她伺候他们。

他可以履行婚约娶她,但谁又能强制他只娶一个呢?他就是要沈知意机关算尽也没用!

陆砚辞笃定沈知意一定会答应,她就算再伤心难过,也不可能不要他的施舍。

毕竟他是她能攀得上的最高的那根高枝了。

陆砚辞扯唇,唇边泛起几分肆意的冷笑。

陈氏也看着沈知意。

看着意料之中沈知意脸上出现的神情模样,陈氏简直快活极了。

不过陈氏只看了一眼便先收回视线了,她一个当家主母自然不会在人前落人口舌。

她笑盈盈地先转过脸朝陆砚辞和左谧兰迎过去,边走边和他们说:“你们总算来了,我和你们祖母都盼了你们一早上了。”

她态度亲昵,显然也是认识左谧兰,知道这件事的。

陆老夫人也被下人扶着过去,看着两人满脸慈爱地笑道:“先进去说话,我和你们母亲都想死你们了,可算是把你们盼回来了。”

陆老夫人更是直接把左谧兰招呼成了自家人。

要不知道的,还当左谧兰才是那个和陆砚辞有多年婚约,已经成亲的正头娘子呢。

也不怪陆老夫人这样。

她平日最为挑剔沈知意,觉得她一个商户女这般卑贱,如何能嫁给她的宝贝孙儿?

当初老头子定下这门亲事的时候,她就跟他闹过好多次。

可老头子脾气倔,又在家里说一不二,她便是再恼也没用。

后来终于把人熬死了,这沈知意又是个不怕没脸的,整日往外散播些谣言,好像砚辞不娶她就是不孝不义之辈,害得他们平日就是再恼她也没办法真的作罢这门亲事。

免得传出去对他们不利。

尤其是砚辞,他是要走清流仕途的,自然不能被这样的名声所影响。

陆老夫人本来还以为真的只能这样忍耐下去了,没想到日前儿媳竟然跟她说了一件事。

本来陆老夫人也是看不上这样未婚先孕的女人,觉得与那沈氏一样,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下贱胚子,配不上她家砚辞。

可谁想到这左谧兰竟然是前翰林院大学士的孙女,与太后还有沾亲带故的关系。

虽然上面没了爹娘,只有一对对她不怎么好的叔婶,但就太后那个关系,还有她祖父生前的那些关系网就足够让人眼馋了。

陆老夫人自然一下子就改变了想法,此时面对起左谧兰别提有多和蔼了。

陆娩是陆家唯一一个,事先并不知道左谧兰存在的人。

不过虽然不知道这个女人究竟是谁,但见她与哥哥如此亲昵还有了身孕,再一看那沈知意脸上的不敢置信,陆娩就觉得痛快!

痛快极了!

凭她是谁,只要能让沈知意不痛快就好了!

她也笑盈盈地跑了过去,亲昵地喊陆砚辞“哥”。

陆家人的态度衬得沈知意愈发形单影只,可怜至极。

她站在这,身后是宾客。

前面,她的未婚夫、未来婆母、小姑子,还有祖母、公爹都亲昵地站在另一个女人的身边,就好像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而沈知意只是个最微不足道的外人。

倘若沈知意有个好家世,此时自然会有人替她说话。可话又说回来了,沈知意若真有个好家世,陆家人又怎么敢这样对她呢?

他们不过是觉得沈知意没人护着,又可着劲腆着脸要嫁进他们陆家,不敢跟他们闹得太过,总要跟他们低头。

说白了就是觉得她好欺负,欺负了也没事。

左谧兰先跟陆家人问了好,而后便看向前面不远处的沈知意。

明明沈知意什么都没做,她却像是有些被惊吓住了,感到害怕一般,情不自禁瑟缩了下抓住身旁陆砚辞的胳膊。

“砚郎……”她小声唤人,声音听起来十分柔弱。

那是沈知意这辈子都装不出来的娇弱模样。

即便她已经尽可能地在陆砚辞面前伪装柔弱乖巧听话了,但实在相差甚远。

“别怕。”

陆砚辞却很吃这套。

想来这世上没有男人会不吃这一套,他们总觉得自己是大丈夫大男人,女人的柔弱可以更加彰显他们的英勇威猛,所以他们要女人柔弱,要她们听话懂事,要高高在上,要像赏赐一样赏赐自己那点稀薄的爱。

陆砚辞轻轻拍了拍左谧兰的手,语气温和地跟她说了句“我在”后,便继续扶着她往前走去。

丝毫没有理会沈知意,他真正的未婚妻。

其余人自然跟上步子。

快要走到沈知意面前的时候,在外向来礼贤下士、平易近人的陆砚辞忽然拧着眉,对沈知意刻薄道:“还杵着做什么?不知道扶着点祖母?沈知意,你懂不懂事?”

说来也好笑,陆砚辞对谁都温和有礼,就连对左谧兰也是体贴备至,从未大过声,唯独对沈知意不一样。

好像知道无论怎么对沈知意,她都不可能离开他,所以陆砚辞可以想对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甚至没有理会沈知意的回答,冷着脸说了她一句之后,就准备扶着左谧兰进去了。

其余宾客见他过来也纷纷让到一旁,好供他们走路。

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议论他的事。

可沈知意没动。

她不仅自己没动,还拉住了陆砚辞,不准他走。

陆砚辞突然被人攥住胳膊,不由皱眉,知道是谁在这么做,习惯了的陆砚辞脸上又表现出更多的不厌烦起来。

“你又发什么疯?你看看哪家未出阁的姑娘像你这样动手动脚?”

斥责的话脱口而出,完全不符合陆砚辞平时的模样,这让他身边的左谧兰都不由看了他一眼。

但沈知意并未回答陆砚辞的话,也没有丝毫被他训斥后的难堪。

沈知意这些年看惯人情冷暖,早就学会过早地成长。

她越觉得难堪的时候,反而越容易先冷静下来。

刚才是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才会露出那样的神情,现在她已然已经清醒过来了。

既然清醒了,沈知意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这样离开。

“郎君还没告诉我这姑娘是谁呢?”沈知意笑盈盈说完,未等旁人说,她就又无奈地跟着一句,“郎君也真是的,在外找了服侍的女子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早日与我说,我还能替你事先安排。”

“你这样把人姑娘带上门,也不怕坏了人姑娘的……名声。”最后两个字,沈知意是看着左谧兰略微隆起的小腹说的。

左谧兰被这一句说得刹那白了脸,她再一次抓紧了陆砚辞的胳膊,神情可怜又柔弱:“砚郎……”

“别怕,没事。”

陆砚辞先温声安慰了她一句,转头才又跟沈知意冷脸道:“兰娘是我要娶进门的,和你一样,不分大小。”

茯苓事先虽然已经有所猜测,但真的听到这句话,还是没忍住变了脸。

她红着眼喊道:“二公子,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们姑娘!”

“哪来的贱婢,这儿轮得到你说话?”陆娩早看她们主仆不顺眼了,此刻自是借机发作。

陈氏听她满口贱婢,不由皱眉。

她拍了下陆娩的胳膊,让她噤声,之后才对着沈知意说,也是给众宾客一个交待,免得传出去对他们家不利的名声。

“沈氏,兰娘对砚辞有恩,怀孕也是因为帮砚辞才会如此,你一个女儿家家,还没进门就做起未婚夫的主,是不是不太合适?”

她在外面始终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三言两句就把所有的矛盾都对准了沈知意,把左谧兰弄成了苦主身份。

沈知意自然听得懂,她心中冷笑。

帮陆砚辞?帮他泄欲?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不过是无媒苟合,好一双不要脸的渣男贱女。

还有脸说她不要脸,她看他们一家子才最不要脸!

身边茯苓已经哭得不行,沈知意却连眼睛都没红,反而更加冷静起来。

就连刚刚的紧张和茫然此刻也不见了。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要我跟这位姑娘一起进门,日后不分大小一起当陆砚辞的妻子,当你们陆家的儿媳?”

事实的确如此。

但陈氏总觉得这话从沈知意的口中说出来,怎么让人听着那么难受呢?

她不想让沈知意把控局面,故意冷下脸和沈知意说:“沈氏,你这些年总拿着对老太爷的救命之恩挟恩图报,不敬我们这些长辈,这些我们都不跟你计较,但你还未进门就生了妒忌之心,日后等你进门还得了?”

她说罢又叹了口气,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你若真心悔过,日后改了你这个臭脾气,我们可以既往不咎,继续让你做辞儿的妻子,你和兰儿不分大小,日后一同伺候辞儿,我们也会对你们一视同仁。”

沈知意没说话。

她依旧冷着脸,看向陆砚辞,看向他身边那个柔弱无依靠在他怀里的左谧兰,又看向那个故作长辈姿态眉梢眼角却不掩讥嘲的陈氏……

“哈。”

沈知意忽然冷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也引来所有人的目光。

沈知意实在生了一副好容貌,一张惊心动魄又让人惊艳难忘的脸。

众人看她这样,一时间也不由对她心生怜惜起来。

就连看惯了沈知意这副样子的陆砚辞,在看到她此时这副模样时,也不由目光微怔了一下。

他看着她,沈知意原本攥着他胳膊的手早已被他拂开了。

但此刻,他竟有些想主动去握她的手。

陆砚辞有些可怜她了。

倒不是心疼怜惜,就是觉得他可以多施舍她一点,虽然他不能像对兰儿一样对她,但她要是日后乖顺点,他也是可以进她房的,允许她生他的孩子,给她一定地位的。

但也只是一刹那,他的思绪就被身旁的左谧兰打断了。

如果说沈知意是牡丹,一见就让人惊艳仰慕,却又不敢离她太近。

那左谧兰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如兰花一样幽静娴雅,最得那些文人墨客的喜爱和怜惜。

左谧兰松开了握着陆砚辞胳膊的手,似要给沈知意屈身,却又好像碍于身体始终未曾真的屈下去向她行礼,只是可怜巴巴说着,等着陆砚辞把注意力全都回到她的身上。

“姐姐别生气,我该早些来拜见姐姐的,只是我这阵子一直在养身体,砚郎也不准我出门,这才耽搁了,我现在就给姐姐请安。”

“姐姐也别怪砚郎,砚郎只是见我可怜才给了我一个容身之所,日后姐姐做大我做小,我不在意这些,姐姐若不想见到我,我也可以住得偏远一些,只要姐姐容我进门。”

她就这么两句话,不仅唤回了陆砚辞的注视,也让其余原本可怜沈知意的人纷纷看向了她。

世人总是更偏爱弱势那方。

左谧兰这样低着头又欠着身子,伏小做低,足以把他们刚才对沈知意的怜惜比过去。

甚至开始有人觉得沈知意有些不懂事了。

这种人还占最多数。

陆砚辞率先皱眉,重新把左谧兰扶起来又揽到自己怀里,沉着脸说道:“什么她大你小,我说了你们一样,不分大小。”

转头他又跟沈知意说道:“沈氏,你别不——”

陆砚辞开口,又被迫止住。

“啪!”

锣鼓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停的,好像风都止了,只留下这一记巴掌的回声,迟迟未绝。

在场所有人都在此刻变得目瞪口呆起来,他们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被打偏了脸的探花郎,看着他脸上的巴掌印,一时间所有人都震惊地忘记了说话。

只有沈知意沉着脸对着面前的陆砚辞,满脸恶心晦气道:“陆砚辞,我还真是给你脸了!”

“还不分大小,你算什么东西?真把自己当什么王孙贵胄,搞起平妻那套了?”

“还有你——”

沈氏又指着左谧兰骂道:“装什么无辜可怜,看你样子应该也家世清白吧?还没成亲就跟男人睡,还大着肚子跑到人家里,你还要脸?你家里人知道你这么做吗?”

左谧兰出生书香世家,平日接触都是差不多的女子,还是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脸色立刻变了。

“我……”

“你什么你?哪个好人家的姑娘这样帮人?无媒苟合,聘则为妻奔为妾,看你样子也是读过书的,这种道理你都不懂?还跑到我面前姐姐妹妹的,谁跟你姐姐妹妹?我可没你这样不要脸的妹妹!”

左谧兰刚才是装,这下是真的被骂得白了脸。

早听砚郎说过这沈氏是个鲁莽粗俗的泼妇,但左谧兰也没想到她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她,还打砚郎。

她还想嫁进门吗?

左谧兰从没跟这样的女人交手过,一时间简直方寸大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陆砚辞也是被打懵了。

从小到大,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扇巴掌,陆砚辞保持着偏头的样子,眼睛却先不敢置信地看向沈知意。

在外一向喜欢装模作样的陈氏倒是率先变了脸发作起来,她对着沈知意厉声喊道:“沈知意,你做什么!”

转头又喊人,要拿下沈知意。

陆娩更是尖叫一声朝沈知意扑了过去:“沈知意,你敢打我哥,我打死你!”

迎面却又被沈知意扇了一巴掌。

沈知意好像真的疯了,不管不顾,谁来打谁,打不了就踹。

茯苓虽然能力不大,但极度忠心,自然护着她,也帮她又打又踹。

场面一派混乱。

所有的宾客都惊呆了,一向要面子的陆父也沉了脸,刚要发作,忽然听到一阵轮椅转动过地面的声音。

他不敢置信往前看去。

果然瞧见不远处的长廊下有主仆三人,而他的长子此刻就在廊下冷眼看着他们这里的闹剧。

“停下,快停下!”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和心理,陆父忽然大声喊叫起来,心也瞬间跟着慌了。

众人最初不知道什么缘故,直到顺着陆父的目光往前看。

几乎是瞬间——

刚刚还纷闹不已的地方立刻变得鸦雀无声起来,场上大半人都惨白了脸。

别说陈氏母女了,就连陆老夫人和陆砚辞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侯爷。”

宾客忙给陆平章问好,态度恭敬,面上也满是敬畏。

显然都没想到这位主会突然出现。

挨了一巴掌的陆砚辞和陆娩兄妹也跟陆平章低下了头:“……大哥。”

左谧兰也欠身喊了声侯爷,这次倒是没有因为肚子蹲不下了,动作姿态都是十分恭敬的样子。

只有沈知意呆怔地看着对面长廊,看着记忆中的男人出现在那。

刚刚还跟茯苓交谈过的男人突然出现在这,沈知意一脸惊诧。

长廊下,即便坐在轮椅上,陆平章依旧有着让人不容小觑、不敢忽视的威严霸气。

他穿着黑金色常服,着玉冠,长相俊朗,气场更是强大无比。

他明明只是闲闲靠坐在轮椅上,凤眼微睨,却依旧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完全没有一点残废的样子。

他似乎真是来看热闹的。

看着场上这一个个的,目光在沈知意那乱了的发髻上微顿,又事不关己地撇开,一副看戏的模样问:“哟,这么热闹?闹什么呢,跟本侯说说,让本侯也热闹热闹。”


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春冬不是说他不来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旁人已经在欠身行礼了,陈氏却还满脸不敢置信地直盯着前面陆平章所在的方向,还是被身旁的陆父用力扯了下袖子,她才终于反应过来。

作为长辈,陈氏倒是无需向陆平章行礼,但也低下了头,没敢直视陆平章。

陆平章每次出现都没好事,陈氏已经预感到了风雨欲来,她心里沉沉的,脑子里面也是一片乱糟糟的样子。

不知道陆平章为什么而来,陈氏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握着帕子的手。

“平章,你刚刚不是说不来吗?”陆父倒是没低头,却也满脸讨好地看着陆平章。

哪有父子俩应该有的模样?

就连尊卑都倒了序,他自己却没丝毫察觉。

陆父有心想跟他这位长子打好关系,想让在场的宾客知晓他们父子并不似外头说的那般,但陆父这心里也着实对他这位长子有些发怵。

他这长子做事向来是无所顾忌的。

真要说了什么惹恼了他,他才不会管他们的脸面,陆父思来想去还是没敢真的做什么,只满脸讨好地跟人笑道:“你肯出来最好,今天是你二弟的大喜日子,你作为他兄长,理应让他好好敬你一杯。”

对于陆父而言,他自然不会把后宅那些女人的事放在心里,不管是沈知意还是左谧兰,不过是他儿子房中的女人,顶多就是左谧兰身份有些贵重,能替砚辞多些门路罢了。

但也只是后宅女人,不必太放在心上。

毕竟女子嫁到夫家之后,就该清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都是他们陆家的人,她的资源自然也都是他们陆家的。

何况左谧兰如今还有身孕了。

更不值得他费劲介绍给长子,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陆父心中也有些责怪他那个一向让他满意的次子,觉得他这次有些不知道轻重,居然在今天这样的日子把这左谧兰带到家里来。

但他更为反感的还是沈家那丫头。

区区一个商户出身的丫头,能高攀他们陆家已然是她的大幸了,竟还闹出这么多事情来,还敢动手打人,真是疯了。

但陆父知道轻重,不会在外人面前点评这些影响他的名声。

这些事自有他的夫人去做。

他也不觉得长子真的想知晓这些事,他这长子向来是最烦他们这些事的。

陆父不想惹他这长子不快,想快点了结这件事,便先冲陆平章腆着脸继续讨好赔笑道:“平章,为父推你去宴会厅吧,咱们父子今天好好喝几杯,高兴高兴。”

他说完却不敢贸然走过去,而是等着陆平章点头。

但陆平章显然不会搭理他。

他连看都没看他这位父亲,径直朝前面看去。

满庭院的人,这会不是跪着就是躬着身,再不济也都低着头,唯独一人还呆呆地看着他,没反应过来。

陆平章看着不远处那个仍旧目光呆滞望着他的沈知意挑了挑眉。

沈知意被他这双漆黑的眼睛盯着,方才回过神,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她先本能地给陆平章跪下了。

原本好整以暇望着她的陆平章:“……”

他脸上看戏的笑意一顿。

啧,刚才骨头不是蛮硬的吗?

一个人就敢打这么多人,连未来夫君和小姑子都敢打,现在倒是被他一个眼神就看得直接跪下了。

还挺利索。

他有这么可怕?

陆平章脸上仍旧没什么反应,嘴上却也没喊他们起来,只道:“怎么,没人回本侯的话?”

一时间,不少人都面面相觑,却也不敢说什么。

陆父倒是终于醒悟过来,他这长子今日是真要看这个热闹了。

他自然是不肯丢这个脸的,便转过头跟陈氏吩咐道:“陈氏,你来说。”

陈氏一听这话,心里也有些恼,她就知道她这个丈夫靠不住!

但心里再恼,陈氏也不敢表现出来,她满脸和气地跟陆平章说:“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一点后宅小事,女人间争风吃醋的琐事罢了,平章,你不会想知道的。”

陆平章显然不会领陈氏这个情。

他看着陈氏冷声:“何时轮到你来替本侯决定了?”

这句话就跟一个狠狠的耳光一样,直接抽在了陈氏的脸上,让陈氏这个最要脸面的人在大庭广众之下颜面尽失,脸颊也变得滚烫非常。

但无人敢在陆平章面前维护她。

别说一向习惯了明哲保身的陆父了,便是陆老夫人也不敢在陆平章面前替陈氏说什么好话,她自己都怵陆平章怵得不行,怎么可能主动跳进这个火坑?

心里自言自语这煞神怎么出来了?

手里也一个劲地转着佛珠,在心里喊菩萨保佑,千万别让这煞神看到她!

她这老骨头可受不住这煞神的话。

陆砚辞倒是攥紧了手,眼底也闪过一道寒意。

他一向不喜欢他这位长兄,明明都是陆家嫡子,可陆平章就可以无视所有规矩,无视所有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心情不爽就寻他们的麻烦。

他却必须要听话懂事,守规矩,按照家里想的道路一步步往下走。

他小的时候没少被陆平章找麻烦。

想到那次在池塘里被陆平章按着脖子脸埋在水里的境况,即便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可陆砚辞似乎还能记得那种濒临窒息和死亡的感觉。

这让他对陆平章又恨又怕。

在这个家,不仅他娘想让陆平章死,他也是。

两年前听说陆平章在战场出事,他第一次大喜过望,控制不住脸上喜出望外的神情。

他以为自此之后,就算陆平章不死也会变成残废,会从高处跌入泥潭,再也没办法继续骄傲。

可他没想到陛下竟这般宠信于他。

即便陆平章已经成了残废,也还是给了他右都督的差事,让他依旧可以维持尊贵的体面,让所有人依旧只能仰视他。

他想要看到的陆平章在泥潭中挣扎的样子从未出现过,他依旧肆无忌惮、盛气凌人,甚至比从前还要傲慢。

即便以残缺之身,也好似永远在睥睨他们,让他们不得不十年如一日地在他身前继续卑躬屈膝。

这一切都让陆砚辞厌恨。

但陆砚辞已经不是小时候的陆砚辞了。

小的时候,他会哭、会委屈,会藏不住对陆平章的恨意,被陆平章嘲讽,被他娘一次次的往手心打戒尺让他记住不要把把柄显于人前,被他人拿捏。

但现在二十岁的陆砚辞已经知道怎么掌控自己的情绪了,他再恨陆平章也不会让人看出来,把把柄留给别人。

“兄长。”

他主动站直身子看向陆平章,替他母亲说话:“母亲只是不想拿这些小事惹您不快罢了。”

兄弟俩其实长得很像。

陆父人不怎么样,谄媚、懦弱,像棵墙头草,模样却是十分不错的。

陆家兄妹三人都是一脉相承的好相貌。

只是陆平章多年马革裹尸,身上都是冷硬的肃杀之气。

而陆砚辞则更显文气温和,符合了所有人对探花郎的设想。

此时他风度翩翩站着,丝毫没有因为陆平章训斥他母亲而造就出难堪,依旧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今日真要说过错,也全因沈氏之过,她心生妒忌失了心智,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我自会好好管束,就不劳兄长费心我管教自己的未婚妻了。”

他轻飘飘地把话扯到他的房中。

陆平章便是官威再大,也不可能去管弟弟的房中事。

陆平章果然没说话。

但他望向陆砚辞的表情却透着几分玩味。

小时候在他面前连站都站不稳的杂碎,如今竟然也敢妄想与他比肩了。

他的鼻间哼出一声冷笑。

要今日换作别人,陆平章或许真不会管这个闲事,不,他可能根本不会出现。

但沈知意是爷爷要保的人。

他正想把脸转向沈知意,就见刚刚那个仓惶跪下的女人忽然十分粗俗地骂道:“放屁!”

今日来赴宴的就算不是官宦家眷,也是有名有身份的人家,沈知意这般粗俗的话,平时他们便是私下里也绝不可能说,何谈这样大庭广众之下了。

刹那间,别说旁人脸上如何模样了。

刚刚还一副胜券在握模样的陆砚辞,反正脸色是又彻底僵住了。

他最要脸面。

偏偏沈知意是最不要脸的。

这些年因为沈知意的缘故,不知害他丢了多少脸面,如今他都不跟她计较那一巴掌的事了,她竟还要闹!

陆砚辞一肚子的火气,强忍着没立即发作,声音却已然彻底沉了下来,他沉着嗓子跟沈知意说:“沈氏,你要再闹,你我的婚约就此作罢!”

他知道沈知意最看重他们的婚事,笃定沈知意该消停了。

可没想到,沈知意这次竟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便立刻冲着陆平章的方向说道:“侯爷,当初陆爷爷许诺我可以嫁进陆家这件事,您可还记得?”

没有人想到沈知意的胆子竟然这么大,敢当着陆平章这个阎罗说这样的话。

他们更没想到陆平章竟然真的点头应了。

“记得。”

沈知意也没想到陆平章竟然真的肯回她。

她其实远不如表面看起来这么镇定,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其实也没有完全地把握。

但陆砚辞这混账肯定是不能再嫁了!

她能忍受许多,唯独不能忍受陆砚辞这么不给她脸面,还没成亲就要她做平妻,何况说是平妻,其实不过只是好听的妾罢了。

她是要这个二少夫人的身份,又不是真喜欢陆砚辞喜欢到非他不嫁了。

她心中其实已经有别的想法,只是不知道陆平章肯不肯答应。

心里思忖着还想说话时,陆平章忽然对她开口:“你起来说话。”

沈知意还在思考怎么跟陆平章说,听到这话不由面露惊讶。

她不禁先抬头朝对面长廊里的男人看去。


但才对视上,沈知意看着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便又再次垂下了眼眸。

她倒不是如旁人一样畏惧陆平章,而是敬。

她敬陆平章。

沈知意的反应也很快,她没有丝毫矫情扭捏,从善如流地说了句“多谢侯爷”之后,她便立刻站起来了。

她又不是脑子有病,喜欢一直跪着。

只是想到待会要跟陆平章说的话,沈知意也不敢确定他听完后会不会气得让她继续跪下,或者直接找人打她一顿了。

不过那是之后的事了。

现在还是先顾着眼前吧。

其余人没有吩咐,还不敢站起来,只得继续蹲着跪着,遍体生麻也不敢有所动作。

信义侯凶名在外,他们可不敢惹他不快。

沈知意就在众人面前站着继续和陆平章说道:“陆爷爷去世之后,陆家欺我无靠山,我还没进门呢就拿别的女人来羞辱我,要我做平妻,此事侯爷管不管?”

“沈知意,你够了!”陆砚辞受不了地喊道。

陈氏倒是想喊,但碍于陆平章实在不敢出声,只是她那一双眼睛也始终看着沈知意,满脸不耐和恼怒。

沈知意没理会陆砚辞,继续看着陆平章。

没人知道她这会其实远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她也很紧张,紧张地双手都紧握成拳头了。

陆平章也没理会他们,直接看着沈知意问:“你想本侯怎么管?”

没等沈知意回答,陆平章便接着说:“帮你杀了她?还是把她赶出去让她再也不能进陆家的门?”

先前一直没说话的左谧兰听到这话,忽然变了脸色。

“砚郎!”

顾不上坏了规矩,她对着陆砚辞惊呼,这下是真的惨白着脸摇摇欲坠了。

陆砚辞也变了脸。

他伸手扶住左谧兰后先狠狠瞪了一眼沈知意,而后又跟陆平章沉声说:“兄长,这是我房中之事,我自己会处置。”

陆平章自然不会理他。

他连看都没看陆砚辞,只看着沈知意等她回答。

好像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满足她一样。

沈知意也被陆平章的话惊到了。

尤其是四目相对,她的心脏都止不住怦怦震动起来。

但她心里倒是并未因此惧怕陆平章,或许是因为此时她是被他庇佑的那个人。

她刚想说话。

陈氏忽然按捺不住开口了:“老爷!”

陆父也面露为难。

一方面,他自然不想跟长子作对。

但话又说回来,这左谧兰的确对他们家有利,何况她还有了砚辞的孩子。陆父为难许久,最终还是跟陆平章语重心长说道:“平章,这姑娘是左家人,和太后沾亲带故,还对砚辞有恩,我们不能这样对她啊。”

身后不识得左谧兰身份的人,在听到陆父的这番话后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沈知意心头也跟着一震。

她对京城之事虽然了解不算多,但对于这个左家还是有所了解的。

前翰林院大学士的家,也正是陆砚辞的恩师家里。

她就说这陈氏怎么对这未婚先孕的女人这么友善,果然是身份出众啊!

陆砚辞如今高中探花,必定会入翰林院。

前大学士虽然已经亡故,但毕竟还有不少门生在翰林院任职,何况这左谧兰还跟太后认识。

这怎么看都是一桩好买卖,也怪不得他们对这左谧兰如此地看重。

沈知意的脊背忽然一阵发凉。

亏得她心中已有决定,要不然真这样嫁给陆砚辞,哪还有她说话的份?保不准真被他们联手撕杀了也不一定。

“知意。”

陈氏这会忽然又扮起和善的长辈来,她走过来握住沈知意的手好脾气地跟她说话。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就是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刚才是我们说话重了,你放心,你跟砚辞的婚约不会变。你和兰娘来日同日进门,都是砚辞的正室夫人,吃的用的都一样,我绝不会让人厚此薄彼委屈了你。”

她说完,又给陆砚辞使眼色:“砚辞,你跟知意好好说。”

陆砚辞脸色还十分难看。

他也没想到沈知意的胆子竟然这么大。

他不觉得陆平章是真的想帮沈知意出气,但陆平章一向看他们母子不顺眼,想借机教训他也不是没可能。

兰娘还有身孕,他不能赌。

不管如何,还是先解决眼前之事最为要紧。

至于沈知意——

他日后再收拾她!

反正以后机会多得是!

他就不信陆平章还能直接住在他们房中,管他屋子里的事了。

陆砚辞沉着脸,先强忍下这口气跟沈知意说:“沈知意,我以后好好对你,你别闹了。”

“哎,这不就对了!”陈氏高兴抚掌。

她还想握着沈知意的胳膊,再说几句软话,却被沈知意抽出胳膊。

“谁说我要嫁他了?”沈知意忽然开口,让所有人都目露惊讶。

所有人都以为她故意闹这么一场,就是要陆家人当着所有人承认她正室娘子的身份地位。

就连陆平章也这么觉得。

他刚刚见她被陈氏和陆砚辞围着说话一直没吭声,以为沈知意真要答应,都有些兴致缺缺了。

想着沈知意要是真要答应,他就不管她了。

顶多日后让赤阳他们看着点,别让她没了这条小命,也算是对得起祖父临死前的嘱托了。

没想到……

他再次朝沈知意看去,正好与沈知意的目光对视上。

本以为她会闪躲,就像刚才一样。

但这次,沈知意攥着手,竟然一直都未躲闪,反而先讨好地朝他露了个笑。

陆平章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挑眉回望。

“沈知意,你别得寸进尺!”陆砚辞咬牙切齿,自然不会真信沈知意不肯嫁他,只当她这是在拿乔,要给自己抬价,好在婚前拿捏他们,让他伏小做低哄着她。

陈氏的脸色也不好看,她正想压声威胁一番。

沈知意忽然大声冲陆平章说道:“侯爷,陆砚辞忘恩负义,出尔反尔,我不想嫁给他了!”

“沈知意!”

陆砚辞听她这么说,脸色霎时变得黑沉无比,再也维持不住平时那副翩翩君子的模样了。

他正欲上前去拖拽沈知意,让她别发疯。

但那边陆平章已然满怀兴味地开口了:“哦,那你要什么?”

沈知意这下倒是不敢再像刚才那样,那么坦然地跟人大声说话了。

余光瞥见陆砚辞气势汹汹过来,沈知意不想和人掰扯,忙跟陆平章说:“民女可否近前回话?”

眼见陆平章颔首,沈知意忙朝人走去。

陆砚辞抓了个空,想跟过去,忽然察觉到陆平章望过来的视线。

虽然陆平章只是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但就是给人一种不敢在他面前造次的感觉。

陆砚辞便是心里再恨,也不可能当着陆平章的面做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知意朝陆平章越走越近,离他越来越远。

他很少去看沈知意的背影。

几乎每次他们的相见,都是以沈知意看着他背影离开作为结束。

此时看着沈知意毫不犹豫离他而去的背影,即便深知沈知意不可能真的离开他,但陆砚辞的心里还是没来由地一阵烦乱起来。

他不喜欢沈知意这样,更不喜欢她去接触陆平章。

沈知意哪管陆砚辞在想什么?

早在那一巴掌扇下去的时候,她就没打算跟陆砚辞继续在一起了。

要不然她不可能敢打那一下。

但她心里也实在忐忑。

不知道陆平章肯不肯答应她,要是他不肯的话,那她可如何是好?

其实说真的,她真不想跟陆平章打这样的交道。

陆平章没做错什么,也不欠她的。

而且她也有些不敢跟他打交道。

敬他服他是一回事,真整日看着他又是另一回事了。

但想到爹娘和小弟,她要是没个身份,日后如何保护他们?这样想,沈知意心里的那点犹豫也不见了。

“你要什么?”

不知不觉间,竟已经走到陆平章的面前了。

沈知意听到陆平章的声音,下意识抬头朝前面看去。

离得越近,陆平章身上的气势和那像天神一般的容颜就更令人觉得有压力,即便沈知意觉得他身上并没有故意向她释放出来的威压,但还是让她不敢这么近直视他。

她想低头,却还是强忍着看着人,攥着双手喊人。

“侯爷。”

“嗯?”

“您、您……”沈知意越想说,越害怕。

即便心中已经积累了许多建设,但沈知意还是觉得此时浑身紧绷,就连小腿肚都有些在微微发颤了。

“我什么?”陆平章挑眉问她。

“您能不能娶我?”沈知意终于说出来了,却轻若如蚊一般。

没人听见。

即便陆平章那么好的耳力也只听到嗡嗡一句,他皱眉:“什么?”

沈知意看他这样不由更为紧张了。

但她知道这种事越拖越难成,她咬着牙梗着脖子,声音虽然不高,但这次足以让面前的主仆三人听到了:“您娶我吧!”

“噗。”

一直没说话的赤阳先没忍住。

沧海也显见地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她后,又朝前面的主子看去。

陆平章也看着沈知意。

他没像赤阳那样笑,脸上虽然也有诧异,但并不明显,反而皱着眉看着沈知意,像是以为自己幻听了一般又沉声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

沈知意听他低沉的声音,自是心惊肉跳。

但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不可能收回。

沈知意也不想让陆平章觉得她在戏弄他,自是不敢怠慢忙和人说道:“民女知道陛下一直想给您赐婚,但您不同意,民女只想借用下您夫人的身份庇佑我的家人,正好您也可以免被赐婚。”

“您放心,民女只需要一年的时间,到时我父亲就回来了,那时您可以直接休我也可以与我和离。这期间您有任何喜欢的人,民女都会和她说清楚不会阻挠你们,您有什么用得到民女的地方,民女也绝无二话!”

沈知意就差直接举手对天发誓了。

但她心里也清楚自己这话其实并没有什么份量。

能帮陆平章的人许多,陆平章何必非要她这个跟陆砚辞定过亲没多少名声的女人?沈知意心里懊恼,又恨透了陆砚辞那个混蛋玩意。

眼见面前轮椅上的男人始终未曾张口,只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沈知意的心里越来越紧张,也越来越没底,就当她想换个说法,再借用下陆爷爷的名义说事的时候,陆平章终于开口了:“你确定?”

沈知意睁大了眼睛。

她呆呆看着陆平章,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但还是连连点起头来,如小鸡啄米一般。

“好。”

陆平章没多少反应,只看着她应了这么一句。

只是在看向庭院众人之前,陆平章又给沈知意丢下一句:“沈知意,开弓没有回头箭,本侯最厌弃朝秦暮楚、戏弄本侯的人,你要在本侯开口之后再反悔,本侯绝不会放过你。”

“你可想清楚了?”陆平章看着沈知意最后问了一遍。

沈知意这下是终于清楚他在说什么了。

她没想到陆平章竟然真的答应了她这个荒谬的请求!

震惊之余,眼见陆平章的脸色已经变得越来越难看,似乎在为她迟迟没说话而不高兴,她忙正色同人表起衷心:“侯爷放心,我平生也最厌朝秦暮楚之人,只要侯爷肯娶我,给我一份体面和脸面,让我有能力保护我的家人,我定对侯爷马首是瞻,侯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次陆平章看着她,迟迟未曾说话,过后却直接看向庭院里还保持着请安姿势却都开始有些摇摇欲晃的众宾客和陆家人说道:“正好你们都在,今日本侯就宣布个事。”


除了赤阳、沧海这对一直守在陆平章身后的护卫之外,其余人并不知道沈知意究竟和陆平章说了什么。

此时听陆平章开口,一群人倒是一个个都再次低下了头,咬着牙忍着酸胀,一派恭敬聆听他说话的模样。

陆砚辞掺杂着愤怒和不满的目光落在沈知意的身上,见那个蠢女人不知为何竟微张着红唇,还一脸呆怔地看着陆平章的脸,迟迟未曾移开视线。

这样专注的目光让陆砚辞本就不满的心,在此刻变得更加厌烦了起来。

若非他此时还忌惮陆平章,定要直接走过去把沈氏狠狠拉拽过来才好!

她是他的未婚妻!

纵使他不喜欢她,她也不能用这样的目光看向其他的男人!

她这辈子只能这样看向他!

陆砚辞的心里还在恼怒地想着这些事,忽然察觉到一抹冰冷到没有情绪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陆砚辞心知是谁。

虽然心中不满,但陆砚辞还是隐忍地先低下了头,不敢明着对陆平章表现出丝毫不满,跟他作对。

但陆砚辞也没想到,那个说要宣布一件事的男人竟先问他:“陆砚辞,你真想好要让你身边这个女人进门了?”

话音才落,左谧兰担忧的声音随之在陆砚辞的身旁响起。

“砚郎……”

她本以为进陆家当陆砚辞的大娘子这事不会有丝毫曲折,陆砚辞喜欢她,陆家人也贪图她背后的人脉和身份,定不会阻挠她。

虽然有一个难缠的沈知意,但也不过是一个再卑贱不过的商户女,到时候甚至都不用她出手,陆家人就知道该怎么做。

真要是不行,她也能搬出背后的太后让沈知意知难而退。

哪想到竟会半路杀出一个陆平章。

那个最得陛下信任犹如兄弟手足一般,还让太后也十分满意的信义侯!

左谧兰此时是真的怕了。

信义侯要是真出手惩治她,赶她出去,不让她进侯府,这群愚昧胆怯的陆家人定不敢护她。

便是她有太后——

但先不说她跟陆砚辞这样无媒苟合在一起这事,太后本就还不知晓,便是她有心想护她,此时也鞭长莫及啊。

“砚郎,我怕。”

她只能求助于陆砚辞,求助于这个男人不会抛弃她。

左谧兰死死拽着陆砚辞的袖子,不敢松开,那张藏于纱帘之后的脸都苍白地快与之融为一体了。

好在下一刻,她的手就被陆砚辞给握住了,这让左谧兰心下稍微得以喘息了一下。

还好还好。

砚郎待她是真心的,不会抛弃她。

但紧接着陆砚辞望向她的目光,还是让左谧兰心下一沉。

陆砚辞的眼中有迟疑和挣扎。

左谧兰一向聪慧,岂会不知道这个眼神代表着什么?陆砚辞此时也没法真正庇佑她,如当初答应她的那样,让她以正妻的身份进门了。

原本都是正妻,左谧兰自有把握高沈知意一头。

到时候她统管陆家大小事务,再生下长子,自然没有那沈知意的事了。

可若不是以妻的身份入侯府,那她日后如何高沈知意一头?

又如何在陆家立足?

左谧兰心头犹如千头万绪一般,一时弄成了个打不开的千千结。

但看着陆砚辞此时尤其为难的目光,左谧兰深知何时何地做最正确的事,纵使心中再不甘,左谧兰还是回握住了陆砚辞的手,勉强撑起一个笑与陆砚辞说道:“我只想跟着砚郎,无论什么身份都可以。”

她只有先待在侯府才有别的可能。

只要沈知意一日还未进门,她就还有机会,她就不信信义侯真能时刻护着沈知意。

到时候她再向太后娘娘求一份赐婚的懿旨,让她以正妻的身份嫁给陆砚辞,她就不信还有人敢阻拦!

左谧兰心中这样想着,原本压抑的心情倒是也轻松了一些。

她主动安慰起陆砚辞:“砚郎想做什么都可以,我都听砚郎的安排。”

她的柔顺和识时务果然让陆砚辞十分满意。

陆砚辞原本就对她有怜惜之情,此时更甚。

他用力攥紧左谧兰的手于自己掌心之中,低声先和人表态了一句:“我日后定不会委屈了你。”

之后他便看向陆平章与他说道:“兰娘毕竟已有我的身孕,我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

此话说完,他却没再跟陆平章多说什么,反而看向他身边的沈知意,强行忍耐着脾气和她说道:“你不过就是不满我要让兰娘当平妻,好,现在我如你所愿,沈知意,你该满意了!”

他到现在还笃定沈知意只是在与他闹脾气,闹到陆平章面前也不过是为了让陆平章为她撑腰,好做他的正妻。

陆砚辞看不上这些把戏,但此时也只得忍耐。

反正兰娘背后还有太后。

过了今日,他就带着兰娘去见太后,到时候太后要下什么懿旨,就算是陆平章又能如何?到时他还能借此杀一杀陆平章的威风!

好似已经看到那样的场景,陆砚辞的心里也觉得十分痛快。

他正想再跟沈知意说几句软话,好快些了结眼前这场闹剧。

陆平章忽然开口了:“你觉得如何?”

陆砚辞皱眉,觉得陆平章真是越来越爱多管闲事了,为了羞辱他们一家人,竟如此有空起来,还询问起沈知意的意思了。

但他并不担心。

沈知意一向有些小聪明,闹到现在,她既得了好处也该晓得收场了,毕竟她还想嫁给他与他过一辈子呢。

他握着左谧兰的手,眼睛却看着对面的沈知意。

看到她跟陆平章待在一处,他就心生厌恶和反感。

待这事了后,他一定要给沈知意好好立立规矩,头一件就是让她别离陆平章这么近。

当然,他也会为此对她好一些,让她知道谁才是她投靠依赖之人,免得她总找陆平章给他惹事。

“沈氏,过……”

陆砚辞对着沈知意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长廊里的女人忽然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民女不愿。”

身后又一次闹起轰动。

陆砚辞脸上勉强撑出来的那点笑,也在此刻彻底崩裂。

他没想到沈知意竟真的这么不识好歹!

“沈知意,你别闹过了,不好收场!”他再一次对沈知意冷下脸。

左谧兰看陆砚辞这个态度倒是放心了一些。

但她也不敢惹恼陆平章,便也跟沈知意说道:“沈姑娘,我知你对我不满,但我肚子里到底已经有了陆家的孩子,你总不能真这么狠心让我带着陆家的骨肉流落在外吧。”

“日后你嫁给砚辞,这孩子可还得喊你一声母亲呢。”

若说陆砚辞的话如刀子一般冷硬,那左谧兰则攻心为上,虽然说出来的话软软的,没什么力量,但还是令场上不少人都偏向起她,再次窃窃私语,低声议论起来。

沈知意远远看着他们这派郎情妾意又识大体的模样,冷笑一声。

“别给你们脸上贴金了,我可懒得管你们什么骨肉不骨肉的,我更不敢当这种孩子的娘!”

“我不愿,那是因为我不想嫁给他陆砚辞了。”她站在陆平章身后说。

“什么?”

便是左谧兰听到这话也不由呆了一下。

其余人更不用说。

“沈知意,你在胡说什么!”

左谧兰反应过来后,心中才涌起一阵惊喜,便听耳边传来一道愤怒至极的声音!

这一声,比起先前所有斥责沈知意的话还要严厉,却也让左谧兰下意识朝陆砚辞看了过去。

心中的惊喜在看到陆砚辞脸上的愤怒时,微微一沉。

砚辞不是一向不满这桩亲事吗?

为何此时沈知意不要嫁了,他却是这个表情?他不该高兴,松一口气吗?

“闹?”

沈知意看着陆砚辞冷笑:“怎么,你觉得我还真就非你不可了?陆砚辞,就你这样的男人,外头一抓一大把,要不是托赖有这么一个好兄长,连带你也跟着平步青云,你觉得我会嫁给你?”

沈知意边骂陆砚辞,边还不忘捧下陆平章。

这可是她以后的金大腿了,得牢牢抱住才行啊!

“沈知意!”

陆砚辞脸色难看,连左谧兰的手也挥掉了。

他无视左谧兰的声音和挽留,沉着脸大步朝沈知意走去,觉得沈知意是疯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等她清醒后就会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什么混账话!

不过他可以大度点,只要她跟他认错。

“砚郎!”

身后传来左谧兰着急的声音,陆砚辞听到了,此时却不想理会,他只想把沈知意抓走,抓到自己身边来。

“砚辞,别去!”

陈氏看他这样朝陆平章走去,也吓了一跳变了脸,她连忙喊人,想去把陆砚辞拉过来。

但陆砚辞走得极快。

他这般气势汹汹的模样,也是沈知意从未见到过的。

毕竟从前陆砚辞对她一向都是爱搭不理的。

“侯爷。”

沈知意边说,边本能朝陆平章的身后躲去。

陆砚辞见她这样,眼眶都气得充血了:“沈——”他又想怒斥沈知意。

但下一刻,长剑出鞘的声音响起,陆平章反手抽出赤阳手中的佩剑。

陈氏等人远远看着这一幕惊呼出声:“不要!”

陆砚辞还未反应过来,他只觉眼前一花,接着一柄出了鞘开了刃极为锋利的剑就抵在他的肩颈处,与他的脖子只有分毫距离了。

这使得原本盛怒的陆砚辞都不得不紧绷身子,冷静下来。

生怕动弹分毫,这柄锋利的剑就会直接刺向他的脖子。

“平章,不要啊!”陆父也变了脸。

陈氏挣扎着想过来,又怕惹恼陆平章,只能在原地攥着帕子落泪,苦苦哀求陆平章:“平章,刀剑无眼,你——”

话还没说完,陈氏就被陆平章冷冷瞥了一眼。

陈氏霎时惊恐收声。

陆平章等人住嘴才收回视线,再次看向眼前的陆砚辞。

“谁准你在本侯面前放肆的?”兄弟俩一个站一个坐,明明有身高的差距,但陆平章气场之强,完全盖过了这位新晋的探花郎。

众人只怕他手中那柄剑对准他们,一个个都怕得发起抖来,也都后悔今日来这一趟了。

谁也没想到今日之喜会变成这样。

亲眼看见他们兄弟俩的相处,他们也不敢再跟这位探花郎打交道了,免得惹这位信义侯不快。

只有被庇佑在他身后的沈知意,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仗势欺人!

让她明白了狐假虎威的厉害之处。

也让她再次庆幸起刚才不怕死的跟陆平章进行了那一场谈判,虽然与虎谋皮更危险,但总比被一群毒蛇盯着好!

“陆砚辞,你先负我,我不想嫁你,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你不是兰娘兰娘叫的欢吗?我现在放你自由,以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碍着谁,你想娶谁就娶谁,我想嫁谁就嫁谁!”

陆砚辞告诉自己要冷静。

他一直也都是冷静的人。

但听着沈知意的这番话,陆砚辞还是毫不意外再次被激怒了,他没好气地对着沈知意怒声道:“你不嫁我要嫁谁!”

沈知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爱嫁谁嫁谁,反正不嫁他这个混蛋!

只是要嫁给陆平章的话,她倒是不好贸然开口,正想随便说一句先糊弄过去,就听身前男人先替她说了:“本侯。”

“什么?”

陆砚辞不敢置信地看向陆平章,眸光都微微颤动了一下,以为自己幻听了。

陆平章仍泰然自若地坐在轮椅上,手持剑柄靠着椅背,看着陆砚辞满脸不敢相信的模样,他却怡然自得:“本侯欲娶她,你待如何?”


陆平章的声音比沈知意可响亮多了。

别说陆砚辞听得清清楚楚,就连庭院中的那一群人也听得分明。

“我没听错吧?侯爷刚说要娶这位沈姑娘?”

“我也听到了……”

一群人窃窃私语,议论个不停,陈氏的脸却是一阵青一阵白。

她恨不得自己是幻听了。

但身后这么多人的议论声不是假的,何况旁边还有女儿在说话:“什么鬼?大哥居然要娶沈知意那个贱人?他怎么会娶沈知意这种卑贱的女人的?”

陈氏只觉得头晕目眩,耳朵嗡鸣,差点摔倒。

在这一刻,陈氏尤其后悔,觉得便是真让沈知意进门,嫁给砚辞当妻子都比现在好。

毕竟真进了他们家的门,一切都由他们掌控,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区区一个商户女,也不必担心她骑到他们的头上去。

可沈知意要是嫁给陆平章,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沈知意那死丫头一向睚眦必报,又恨透了他们,真要让她嫁给陆平章,哪还有他们的好日子?

她想张口反对。

但她是什么身份?她有什么资格反对?她在陆平章面前,连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陆父倒是拧着眉说了:“平章,这不好吧?沈氏毕竟跟你弟弟定过亲,而且……”

他想说沈氏不过一个商户女,嫁给砚辞都是抬举她了,何况是嫁给他了。

但陆平章显然主意已定,容不得旁人置喙分毫。

更不会去听陆父的屁话。

他从小也没听过他的话。

陆平章直接没理会,直接对着众人说:“当初爷爷为感激沈三爷的救命之恩,特为我们两家结亲,以望两家之好,既然我这个弟弟这么不成器,想忤逆爷爷定下的亲事,本侯便替他揽下这门亲事,免得旁人觉得我们陆家是不重承诺的鼠辈。”

陆平章说完看着陆砚辞青白相间难以隐忍的脸嗤笑。

他边把手中长剑收回,扔给赤阳,边接过一旁沧海递来的帕子擦手。

“日后沈氏便是你嫂子,老二,对你嫂子放尊重点,再有下回,我手中的剑便不会这么轻易移开了。”陆平章明着提点陆砚辞,实则羞辱。

果然陆砚辞的脸色在他这句话之后,变得更为难看了。

他张了张口,却又碍于陆平章的身份和手段,不敢轻易说话,只能去看他身后的女人。

他们离得并不算远,只隔着一个陆平章。

不过相隔一臂的距离。

但陆砚辞竟第一次觉得他们之间好像隔着千山万水,使他再无法靠近她。

他哑声想喊沈知意的名字,想让沈知意清醒点。

陆平章绝不会那么好心,他做这一切只不过是想跟他作对,是想让他不爽。

她不过就是被他利用的一枚棋子罢了!

但还没等陆砚辞说话,沈知意已经狐假虎威先开口了:“侯爷,你看他瞪我!”

她从前其实也没少拿着陆砚辞的身份做这样的事,但毕竟揣着担心,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现在她就没这么多担心了。

她选择陆平章其中一个原因,正是因为他跟陆砚辞他们关系不好。

虽然陆平章懒得对付陈氏一家人。

但沈知意清楚,他心里其实也是恶心他们的,不对付他们只是碍于身份和陆爷爷临终前的请求罢了。

不过要是有别人给他们没脸,想必他也是很乐见其成的。

沈知意是个有点小聪明,骨子里睚眦必报,但又十分知道感恩的人。

陆平章帮她在人前立势,给她脸面和体面。

沈知意自然要知恩图报。

她故意扮作一副可怜模样,指责起陆砚辞的不是。

陆砚辞也没想到她变得这么快。

明明不久前还对他十分亲昵,喜欢挽着他的胳膊喊他流光,便是被冷落也依旧会讨好他。

现在竟然就这么跟陆平章坑壑一气,要寻他的不是了。

“沈知意,你——”他看着沈知意,不知是恼,还是怨。

只他话还没说完,陆平章就淡淡开腔了:“赤阳。”

还沉浸于看好戏中的赤阳反应慢了一拍喊道:“属下在!”

陆平章吩咐:“拿下。”

“是!”赤阳一脸兴奋地蹦跶着从后面跳了出来,一把按在陆砚辞的肩上。

陆砚辞脸色微变,对赤阳说:“你敢!我是陛下亲封的……”

赤阳才不会听他说这些,他只听主子的吩咐。

他不满他们一家已经很久了,早就想寻他们的麻烦了,现在有主子吩咐,名正言顺,赤阳自然乐得夹杂私怨好好招呼这位二少爷一顿。

“二少爷,得罪了。”他笑嘻嘻地说完,也没使什么力气就把陆砚辞直接按在了地上。

陆砚辞一时未察,直接双膝跪到了地上。

“砚辞!”

陈氏先变了脸色。

她这下是再也忍不住,要跑过来了。

但她才跑了两步,膝盖不知被什么东西砸中,竟直直往前扑去。

“娘!”

陆娩变了脸,想跑过来,又碍于陆平章不敢这么做,只能求助陆父:“爹,您快去救救哥哥和娘啊!”

但陆父看着这个阵仗,哪敢过去?

就怕自己也变成这样,在大庭广众丢了脸。

他只敢远远站着,强撑着扮起和事佬和陆平章说:“平章,你要真喜欢沈氏,就依你的。今天毕竟是大喜日子,你别伤了和气,别伤了和气啊。”

陆平章冷冷看了他一眼,陆父又立刻噤声了。

陆老夫人就更加不可能说话了,她颤抖着眼皮闭着眼睛转着手中的佛珠,一句话都不敢说,就差直接装晕让人把她抬走了。

陈氏倒在地上没人敢搀扶。

陆砚辞倒是强行挣扎着起来一只膝盖,没双膝都跪在地上,只是人想起来却不可能了,他一介书生纵使会些骑射功夫,也不可能是赤阳这种在沙场上历练起来的人的对手。

“侯爷!”

最后还是左谧兰强撑着白着一张脸走了出来。

她先过来扶起陈氏,又到陆砚辞的身边跟着他一起跪下后和陆平章说:“祖父曾与我说,侯爷是我们大梁年轻一辈最厉害的人物,就连太后也经常与妾身夸赞起您。”

“但侯爷今日此举未免让人大开眼界?砚辞纵使做错了事,您也不该这么折辱他,他毕竟是陛下亲封的探花郎,来日也是要与您一样入朝堂为百姓做事的。”

“侯爷便是不顾念手足之情,难道也不顾念君臣之情?这事若传至外间,侯爷可想过旁人会如何议论,陛下又会如何看您?”

沈知意一听这话,脸色微变,立刻要为陆平章说话:“左谧兰——”

但她才开了头。

陆平章就抬了手,让她住嘴。

沈知意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犹豫再三还是先听话地闭上了嘴巴,一双眼睛却依旧死死地盯着左谧兰。

陆平章等人闭口不言,方才低眸去看左谧兰:“你是以什么身份在和本侯说话?”

他这话其实不带什么情绪,像是真正在好声询问,但左谧兰还是变了脸色。

未等她说话,陆平章继续问:“左学士的孙女?还是陆砚辞的外室?”

一句外室让左谧兰脸色骤白,满脸无光。

她想说不是,又说不出来。

陆平章看着她嗤笑道:“左谧兰,论君臣,我为尊,他陆砚辞为卑,为卑者不敬本侯,本侯惩治他理所应当。”

“论家人,他陆砚辞是我的继弟,哥哥管教弟弟,更轮不到你来说话。”

“在议论教训旁人之前,先看看自己配不配。”

“一个无媒苟合的贱人也敢跑到本侯面前讲礼义廉耻了?左大学士要是知道自己的孙女竟然在他死后跟别的男人未婚先孕,恐怕得气得直接从棺材里跳出来掐死你这个坏了左家门风的不孝女。”

左谧兰被陆平章的话刺中,第一次瞪大眼睛直接失了仪态连话都说不出了:“你——”

陆平章却不会理会她这点本事,哼出一声冷笑继续斥责起左谧兰:“还想拿太后压我?”

“太后知道你这么伤风败俗,不要脸抢别人的男人,还没过门就先怀了孩子吗?”

左谧兰被说得彻底没了血色,她看着陆平章“你”了好几声,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许多,终于急火攻心翻着白眼晕过去了。

“兰娘!”

陆砚辞变了脸。

他还想挣扎,但依旧挣扎不出。

像是终于知悉力量和地位的悬殊,陆砚辞终于冷静下来看向陆平章:“大哥,兰娘有孕,要是出事,于你也不好。”

陆平章嗤笑一声,显然不会受他的威胁,他直接冲人吩咐:“把人抬出去,找大夫看着,要出事,本侯先摘了你们脖子上那颗没用的脑袋。”

无人敢忤逆他,一群人白着脸哈着腰跑过来。

虽然陆平章平日不怎么出现,以至于所有人都忘了这个侯府真正的主人是谁,但只要陆平章出现,就不会有人认错,更不会有人有这个胆子敢忤逆他。

几个下人忙过来抬走了左谧兰,而陆砚辞仍跪在地上没能起来。

“现在知道叫她什么了吧?”陆平章坐在轮椅上低眸,气定神闲地看着地上的陆砚辞。

陆砚辞知道陆平章说的这个她是谁。

他咬牙不语,脸抬着,眼睛再度朝被他藏在身后的沈知意看去。

沈知意扬着漂亮的脸蛋,就像一只骄傲而又漂亮的小狐狸一般抬着下巴,矜贵极了,完全没有从前面对他时的谄媚和讨好。

从未见过沈知意这副模样的陆砚辞,不由愣住了。

但气氛也因为陆砚辞的这番表现而再次僵住了,陆平章冷笑:“看来是还不知道了。”

“砚辞,你快说你知道了!”陈氏在那边看得心惊肉跳,忙提醒陆砚辞。

陆砚辞匆匆回神。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朝一日会看沈知意看得出神,又恼怒沈知意敢这样对他,陆砚辞心中恼怒,却无能为力。

他紧攥着自己的手,终于逼迫自己再次低下头,哑声说道:“……知道。”

陆平章颔首:“那叫一声来听听。”

陆砚辞:“……”

他的手心都快被他攥出血了,但还是闭上眼睛,忍气吞声喊道:“嫂子。”

陆平章刚要问沈知意如何。

未想她反应倒是很快,他才回过头,就见她已经笑盈盈地应了:“哎!”

不止如此。

沈知意还真端起长嫂模样,管教起陆砚辞:“既然喊了我嫂嫂,以后就听话点,别成天往人前发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什么疯犬病呢。”

她的反应也让陆平章莫名有些畅快了起来。

他问沈知意:“满意了?”

沈知意忙把脸转向他,眼睛亮亮地连连点头,毫不犹豫说道:“满意!”

简直太满意了!

她从出生到现在,都还没这么爽过呢!

有权有势简直太好了。

这条大腿她抱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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