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岑守拙杜纤纤的女频言情小说《寄妖伞后续》,由网络作家“文屹”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产房疑云副将得了闵汯安的命令后,带着人气势汹汹前往伞铺,然后一脚踹开了紧闭的大门。里面忽然腾起大雾。副将和士兵们在浓雾里摸索着前行,走来走去都摸不到边。等雾散了,副将和士兵们发现他们原来一直在坟地里摸索。也不知道待了多久了,以至于天已经黑透了。一个个坟包隐藏在墨汁一般的黑夜里恍若匍匐的鬼怪,阴森骇人。“大……大……大人,怎么办?”士兵们蜷缩在副将身边,结结巴巴地问。“先回去再说,你们见到少将军绝对不准说我们被耍了。就说伞铺里没人,我们在城里找岑守拙找了一整天。”副将也觉得牙齿发冷却勉强挺直了腰板。士兵们刚想回答说好,远处忽然飘飘忽忽走来一个人。那人身上发着莹莹绿光,没有脚,却走得很快,一下就到了跟前。副将看清楚那是个脸色苍白、嘴巴尖...
《寄妖伞后续》精彩片段
产房疑云
副将得了闵汯安的命令后,带着人气势汹汹前往伞铺,然后一脚踹开了紧闭的大门。
里面忽然腾起大雾。副将和士兵们在浓雾里摸索着前行,走来走去都摸不到边。
等雾散了,副将和士兵们发现他们原来一直在坟地里摸索。也不知道待了多久了,以至于天已经黑透了。
一个个坟包隐藏在墨汁一般的黑夜里恍若匍匐的鬼怪,阴森骇人。
“大……大……大人,怎么办?”士兵们蜷缩在副将身边,结结巴巴地问。
“先回去再说,你们见到少将军绝对不准说我们被耍了。就说伞铺里没人,我们在城里找岑守拙找了一整天。”副将也觉得牙齿发冷却勉强挺直了腰板。
士兵们刚想回答说好,远处忽然飘飘忽忽走来一个人。那人身上发着莹莹绿光,没有脚,却走得很快,一下就到了跟前。
副将看清楚那是个脸色苍白、嘴巴尖尖、人身鼠脸、浑身是血的女人,差一点直接晕过去,再也不敢逞强,带着士兵“呼啦啦”一下跑了个没影。
其实白天岑守拙只是用了个隐身符脱身了而已。他知道闵汯安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便在外面墓地晃到天黑。
那老鼠精说在伞里很憋屈,岑守拙便让它坐在伞上。
刚才他正要回去,似乎看见前面有一群人。可是不知怎么等他一靠近,那些人便逃命一般狂奔而去。
“嘶,看这厮的背影怎么像闵家的副将?”岑守拙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这大晚上的,他们来坟地干什么?”
三文钱忽然出现在他肩头,慢悠悠地舔着毛发。
“他们去家里抓我了?是你把他们弄到这里来的?”岑守拙立刻明白了,皱着眉问三文钱。
三文钱打了个哈欠,也不回答他,只管蜷成一团睡觉。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轻易露出真本事,你就不怕他们把你当妖怪捉走?”岑守拙絮絮叨叨数落三文钱。
往前走了几步,他忽然又停下,看了看伞顶,又皱眉看着已经打鼾的三文钱:“刚才你是不是特地让老鼠精现形吓他们?我都名声够臭了,你还抹黑我。以后我还要不要活,还要不要讨老婆?”
三文钱耳朵动了动,在睡梦里重重叹了一口气:“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太啰嗦了。”
岑守拙在老鼠精的指点下悄悄翻墙进了张家,摸索到了她的闺房。三文钱嫌无趣,在岑守拙撅着屁股翻墙的时候,已经转身回去了。
房间里的血迹和脚印已经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岑守拙蹲在地上,一边细细察看地面,一边问老鼠精:“如今连个脚印也没有剩下怎么查?当时屋子里都有什么人?”
老鼠精微微蹙眉:“当时痛得要死,我哪有精神留意这些?统共不过就是产婆、丫鬟和我母亲这些人来来去去。”
“嗯,这样就算是留下脚印也没有用。”岑守拙轻轻摇头。
空气弥漫着一股很奇怪的香甜味道。
岑守拙用鼻子吸了吸。
这个味道好特别,他从没有闻过。
要杜纤纤在就好了。她熟知城里各大铺子和摊位上所有东西的价格、气味和原料,一闻就知道这是什么,出自哪家。
“你的孩子情况如何?”
“很好。”老鼠精脸上出现了难得的笑意,“是个男孩。”
“如果这里没有线索,就只能把你的棺材挖出来,验尸看看了。”
“验尸是干什么?”
“就是检查你身体的各个部位。”
老鼠精立刻红了脸摆手:“不用看了,他们给张小姐清洗皮囊时,我在一旁看了。除了生产时……那个伤口,别的地方没有任何伤痕。”
“嗯,要是外面看不出异样,还要破剖开肚子和脑袋看看有没有中毒和内伤。”岑守拙若有所思。
“啊,岑公子,你就放过她吧。她都那么惨了,我不想她再死无全尸。”老鼠精忙哀求。
岑守拙知道自己一时半会跟老鼠精说不清,也只能先带她回了伞铺。
从张家出来回来,路过空无一人的街道,岑守拙边走边琢磨老鼠精说的话,脑后忽然一痛。
天旋地转,然后一张漂亮的脸出现在他和天空之间。
“劫色就好,不要劫财。”意识到自己被人偷袭,岑守拙喃喃地说了一句,便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岑守拙才从混沌中幽幽醒来。他发现自己被绑在椅子上。幸好放在他身边的伞是收起来的。
桌上点着一盏灯。那昏黄跳跃着的火苗映照下,一个穿着怪异衣服的女人背对他站着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女人面前靠墙摆着个乌木架子。架子上摆满了装在琉璃罐里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脑子。有几个看那大小似乎还是人脑,已经被切得七零八落散落在案板上。
就连岑守拙这种见惯了各种死相尸体的人,看了这场面也觉得恶心想吐。
那女人回头看了岑守拙一眼,诡异地一笑:“你终于醒了。”
岑守拙这时才看清楚,这个女人唇红齿白,柳眉杏眼,倒是一个美人。
怎么那么眼熟?啊,对了,她不就是昨天在人群里嘲笑过他的那个美人嘛?
若是在别处,他定会心神荡漾上前搭讪,只可惜此刻他觉得最要紧的不是为自己儿子找妈妈,而是先保证自己有机会留下子孙后代再说。
“我跟小姐无冤无仇,如何将我打晕?”岑守拙暗暗动了动手臂,发现自己被绑得太紧,根本挣脱不开。
那女人不回答,朝岑守拙走过来。她手里拿着个玉石做的钳子,钳子上夹着一条长得有点像鲶鱼或黄鳝却比它们体型要大得多的东西。
“这种鱼是天竺国进贡来的,它像雷公电母一样会放电。”那女人露齿一笑,“现在我问你答,你要是敢不说实话,我就用它电你。”
岑守拙汗毛一竖,也顾不得被人笑话了,扯着嗓子大叫:“救命啊,救命啊,要死人了!”
那女人越发笑得灿烂:“你省省吧,就算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理你的。”
这怕是个疯子吧!难不成是觊觎他的英俊外表被他无情拒绝过的女人之一?还有,平日总在他左右晃悠的那些妖怪现在都去了哪里?倒是出来一两个帮忙吓吓她啊!
符咒都在胸前口袋里,他现在双手被缚在身后根本拿不到,怎么办?
岑守拙脑子转得飞快,怎奈那女人手更快。没等他想明白,她就已经把那鱼的头对准岑守拙的胸口了。
“滋滋滋”
岑守拙猛烈地打着摆子在凳子上抽搐,差一点又直接晕了过去。
投怀送抱
龚王爷府依山而建,气势恢弘,几乎有整个潭州城一半那么大。
岑守拙的原则一向是不跟官家打交道,所以没来过这里。此刻一进来,他便发现原来里面妖气隐隐,不知道藏着多少妖怪。
只是,他现在顾不得这些了,跟着那仆人直奔女眷的住所。
还没进龚芳染住的院子,岑守拙便听见里面传来的喧闹声。
“走开,走开。你们这些丑八怪,不要跟着我。”这是龚芳染的声音。
然后是无数人的惊叫:“郡主,你别这样!”
领路的家丁忙推开门,对岑守拙示意。
岑守拙走进去,发现院子里人很多,却唯独没有看见龚芳染。
大家都仰着头往他头顶看。岑守拙惊恐地抬头,便看见龚芳染趴在他最高的树枝上。树枝十分纤细,一副随时都会断裂的模样。
“岑守拙,你终于来了。”龚芳染撅着嘴,泫然欲泣。
她平日一副冷冰冰高高在上的感觉,别说是哭,就连皱眉生气都很少。
只是她这副模样,岑守拙反而觉得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
岑守拙不由自主放柔了声音,安慰她:“嗯,我来了,别怕。”
见她似是准备做什么动作,岑守拙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往后退着:“啊,龚郡主,你不要冲动。”
龚芳染却不管不顾对着他直接跳了下来。岑守拙只能把伞一扔,伸出双手接住她,然后跟她一起重重摔倒在地上。
岑守拙被压得说不出话,许久才发出呻吟:“郡主,你投怀送抱的方式实在是让在下吃不消。”
仆人们惊呼着扑上来想把龚芳染扶起来,龚芳染却缩在岑守拙身边尖叫起来。
岑守拙被龚芳染那追魂夺命一般的尖叫刺激得差一点没直接晕过去,忙一边朝仆人们摆手一边对龚芳染叹息:“我说郡主啊,你能不能消停一下。”
那些仆人见状不敢上前了。
岑守拙坐起来,仔细打量了一下龚芳染,发现才不过半日不见,龚芳染完全变了个人,脸色苍白、头发凌乱、眼神惊恐,完全没有了平日的高冷和跋扈,反而多了许多小女儿的柔弱。
岑守拙心生怜惜,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安抚她:“莫怕,有我在。”
只是她头顶没有黑气,身上也不见妖气,分明不是生病也不是被妖缠上了,如何会变成这样?
一张丑陋的脸从仆人们背后探了出来,看见岑守拙便立刻缩了回去。那张脸眼睛凸出,嘴巴咧到耳根,一看就是只癞蛤蟆妖。
龚芳染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往岑守拙身后缩了缩,嘴里喃喃地说:“又来了又来了,怪物!在那里。”
难不成龚芳染是被它吓成这样?可是她是一个凡人,应该看不到它的。
岑守拙好惊讶,捡了伞,站起来,把龚芳染仔仔细细从上到下看了一遍。
现在想想,方才龚芳染从他家离开的时候就痛快得异于平常,他低声问:“你从我那里拿了什么?”
龚芳染红了脸,支支吾吾不肯说。
岑守拙很无奈:“你不说实话,我怎么帮你?”
“我就拿了一张画了奇怪花纹的纸放在怀里。我原本想拿回来研究一下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是回到家却找不到了。然后我就看见……”她指着仆人身后又冒了一下的癞蛤蟆妖,往岑守拙身后躲,“又来了,吓死我了。”
是了是了,肯定是拿了他的天眼符。那种符咒有个特点,就是一碰到人身体便会钻进去。而且这个符咒很淘气,会躲着人,所以就算是岑守拙,也要费一番工夫才能取下。
“请岑公子务必治好小女。”有个中年人忽然走出来冲岑守拙拱手。
这一定是龚王爷了。刚才他站在众人身后,岑守拙没注意到。
岑守拙脑海里闪过一个主意:虽然不怎么厚道,可是现在却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小民一定帮郡主治好病,不过能不能请王爷也帮小民个忙。”
龚王爷眼里闪过一丝不快。这明摆着是要敲竹杠,可是此刻这种情形下,他也不得不答应了。
“好好好,只要能帮郡主治好病。你要什么,本王都会答应你。”龚王爷点头回答。
“我想请您替我向潭州刺史打个招呼,允许我为几个不久前死去的人开棺验尸。”
龚王爷以为岑守拙会狮子张大口要个万两黄金,百亩良田什么的,却没想到他会提这种要求。
癞蛤蟆妖见岑守拙没反应,以为他是个骗钱的花架子,竟然大着胆子朝龚芳染靠过来。
龚芳染被癞蛤蟆妖那血红的长舌和身上让人恶心的脓疱吓得抱着岑守拙又要尖叫。
龚王爷见龚芳染神色惊恐,原本还在犹豫,现在忙不迭点头:“可以。请岑公子速速动手。只要郡主能好起来,我即刻为你写文书着人送给刺史。”
癞蛤蟆妖已经爬到了岑守拙的脚边,朝龚芳染伸出手去。岑守拙把伞换了个手,用伞尖戳住了小妖的脖子。在别人看来,他只是无意中换了个姿势站着。
癞蛤蟆妖立刻惊恐地挣扎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岑守拙提起伞,癞蛤蟆妖一获自由,立刻在地上往远处爬想要逃跑。岑守拙把伞一下打开。
那把张开的黑伞像是巨大的黑洞,带着强大的吸引力。癞蛤蟆妖立刻被吸得身子悬空起来。它尖叫着,用指甲抠着地面想要稳住自己,却还是被吸了进去。
岑守拙利落地把伞一收,又恢复了方才的姿势闲闲站好。
龚芳染松了一口气。她意识到自己窝在岑守拙怀里的姿势太过暧昧,立刻退一步想要远离岑守拙。
她一动,胸口便忽然黄光一闪。
岑守拙眼角瞥见黄光,立刻伸手把龚芳染揽到紧贴他的位置,伸手按住那个符咒。
“啊哈,淘气,我还是捉住你了。”他眼里放光,小声笑着。
龚芳染瞪大了眼睛盯着岑守拙捂住自己胸脯的手。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气。
岑守拙笑完发现其他人的眼神好奇怪,看了看龚芳染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干笑着僵硬抬起手:“你听我解释。”
他想要让龚芳染看看他手里的符咒,可是另外一股冲动在体内涌动。他按捺不住凑过去舔了龚芳染的脸一下,还兴奋地叫了一声:“汪。”
周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又来了又来了,偏偏在这关键的时候……
而且这种要命的时候,他竟然莫名觉得龚芳染的味道很好。
岑守拙暗自哀号,想要说点什么挽回,龚芳染已经扬手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
“啪”那声音极其响亮,就连伞里的癞蛤蟆妖都吓得打了个哆嗦。
刚才要是她这么凶,癞蛤蟆妖压根就不敢靠近她。
岑守拙和癞蛤蟆妖不约而同闪过这个念头。
龚芳染眼里泪花直冒,羞愤地咬着唇:“你为了羞辱我报复我,竟然给我下这样的圈套!”
岑守拙想解释,却发现自己下巴动不了了。
好吧,她竟然把他下颌打脱臼了。这个女人生起气来真是恐怖。
岑守拙托着下巴,努力想把它扳回去却徒劳无功。
岑守拙朝龚芳染伸出手想要拉住她跟他解释。龚芳染却没理会他,冷着脸目不斜视在众人注视下进了房间,然后“啪”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岑守拙只能无力地又放下了手。
龚王爷的脸上乌云密布,暴喝了一声:“来人,给我把这登徒子拿下。”
左右奴仆刚才全都束手无策,如今却都勇猛得很,齐刷刷应了声“遵命”,然后一个个撸袖子面露凶相朝岑守拙逼了过来。
岑守拙退了一步,有些懊恼:刚才顾着救龚芳染,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现在得罪了龚王爷,就算他暂时能脱身,以后在潭州城也混不下去了。
那些奴仆正要把扑上来,紧闭的房门里却传来龚芳染的叫声:“还没闹够吗?怎么说他今日也算是救了我,让人知道我们为难他岂不要说我们恩将仇报,以后王爷府的人还怎么出去见人?”
仆人们面面相觑,不敢动了。
龚王爷只能压着火,朝奴仆们摆了摆手,对岑守拙说:“看在我女儿的面上,我今天就不追究你的责任,赶紧走吧。”
岑守拙似笑非笑望着龚王爷:他刚才明明答应得很痛快,现在倒是趁机撇了个干净。
龚王爷知道岑守拙是为刚才他答应给刺史写文书的事情,只能又说:“君子一言九鼎。”
岑守拙这才走了。
虽然外表看不出来,可是岑守拙的下巴死活都扳回不去了。
回到家中,他强装若无其事,可是晚上一吃饭就露馅了。因为他把饭舀到嘴里,根本没法嚼,只能用手托着下巴动几下,然后囫囵吞下去。
杜纤纤早听说他被龚芳染打了的事情,所以一直憋着笑。见饭粒从岑守拙嘴边零零落落掉下来,她憋不住趴在桌上捂着肚子“哎哟哎哟”直叫:“谁让你趁机揩油,活该!”
就连习惯冷冰冰的闵汯安都憋不住嘴角上扬。
岑守拙满脸哀怨,却说不出话来。
杜纤纤好不容易止住了笑:“知道了,知道了。你已经很可怜了,我是不该笑你,可是你这样子实在是……”
岑守拙无语望天,又舀了一口饭塞到嘴里。
杜纤纤忍不住又笑了,然后呛得直咳嗽。
闵汯安微微皱眉,不由自主伸手帮她拍了拍后背。等她平静下来,他悄悄扔了支筷子在地上,然后趁着杜纤纤弯腰去捡的时候忽然伸手对着岑守拙的下巴就是一掌。
“过分!!!我都这样了,你还落井下石偷袭我!”岑守拙跳起来吼了一句。对上闵汯安似笑非笑的眼神,他才意识到下巴已经归了位,能说话了。
“哎?就好了?”坐直了的杜纤纤也满脸惊讶,“我还说等下叫大夫来看看。”
岑守拙干咳了一声,坐下:“是啊。不知怎么的,就被我给托回去了。”
“对了,你还没说龚郡主到底是怎么回事。”杜纤纤想起这件事,好奇地问。
“没什么,她贪玩从我这里偷拿了一张天眼符,所以被吓到了。”
杜纤纤小时候也干过这种事,所以知道岑守拙符咒的厉害,没有再说什么。
可是闵汯安却瞬间明白了他那忽然多出能看见妖怪的能力是从哪里来的了。等杜纤纤从两家之间的小门回去之后,闵汯安便伸手揪住岑守拙的领子把他拖到面前,咬牙切齿地说:“原来是你捣的鬼。快给我把符咒取了。”
虽然时间长了,他也不害怕了,可是总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终归让他很不舒服。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岑守拙把闵汯安的手扯下来,转身就要走。
闵汯安却又捉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拉了回来:“可恶,你太过分。”
岑守拙反手对着闵汯安的脸就是一掌:“我就是整你,怎么着?受不了就赶紧走。”
闵汯安轻松躲过,还顺势捉住岑守拙的手腕一拧,把他面朝下按在地上:“你怎么就那么不愿意帮我?我又不是不给你钱。”
“呵呵,我就不帮你。怎么着?我们两个男人整天住在一起,难免会有闲言碎语,我可不想被人误会有特殊嗜好。”岑守拙捏着闵汯安手腕上的命门,在他痛得松手时顺势转身反守为攻。
闵汯安却直接一脚把岑守拙踹倒在地,用膝盖顶着他的胸口,又让他不能动弹了:“胡说,诸多借口,杜纤纤分明每天都过来,除了睡觉都在这里,要有闲言碎语也是因为她。”
“她跟我从小一块长大,像我妹妹一样,街坊邻居都知道,压根就不会误会,你不一样,你可是凭空冒出来的。”岑守拙发现自己动弹不了,也忽然察觉到闵汯安语气里的酸意,一挑眉似笑非笑盯着闵汯安,“啊呀,你竟然吃醋了。”
闵汯安自己也愣了。
“你们在干嘛?”杜纤纤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闵汯安脸忽然红了往后一跃而起,什么也不说,直接转身进了他的房间,关上了门。
“他怎么了?”杜纤纤莫名其妙,指着闵汯安的背影问岑守拙。
“他忽然想通了,说要回将军府住。”岑守拙拍着身上的尘土,嘴角抽了抽。
“啊,是吗?”杜纤纤一脸怅惘,“他这么快就要走?”
岑守拙心里一动:她不会这么快对闵汯安动了心吧,之前她可是想尽办法要赶闵汯安走的。
龚王爷果然守信,给潭州刺史写了文书送到岑守拙的伞铺。岑守拙拿着文书去找刺史。
闵汯安一路默默跟着岑守拙,也不出声,也不上前跟刺史打招呼,怎么看都像是岑守拙的跟班。
刺史心里直犯嘀咕:“前一阵子,闵汯安不是还交代我要把岑守拙关起来吗,怎么现在又成了岑守拙的跟班了?这个岑守拙到底什么来头,竟然有如此大的面子让王爷亲笔写信,少将军跟随左右。”
岑守拙笑嘻嘻地问刺史:“大人可有什么疑惑?”他也很无奈,明明只要闵汯安一句话就能搞定的事情,偏偏要绕个这么大的弯子。闵汯安不帮忙也就算了,还要跟着他让人起疑,真是讨嫌。
“没有,没有。”刺史客气得让岑守拙心虚,还派了两个衙役跟岑守拙去苦主家,只说是官府查案。
苦主一见是官府来人,也不敢多言,指了坟头给岑守拙,然后岑守拙跟衙役便大眼瞪小眼干站在那里。
岑守拙朝衙役使眼色,无声地说:“挖啊。”
衙役默契地转开头。刺史只叫他们跟着,并没说要帮忙。
岑守拙无奈地望着闵汯安:“挖吧。”
闵汯安冷了脸:“挖坟掘墓这种事别叫我。”
“如此回去吧。等明儿叫了人再来。”岑守拙掸了掸衣袖上的尘土,扬长而去。
衙役哭笑不得,朝闵汯安拱手,也去了。
生死之间
“不要多管闲事。”那女子恶狠狠地对岑守拙叫嚣。那声音跟锅铲刮着锅底时发出来的声音一样尖锐刺耳,听得人心里发毛。
岑守拙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孩子:“你不伤害孩子,我就放过你。”
“就凭你?”女子怪笑了一声,想要冲出来。她一碰到细沙,便好似碰到烙铁一般,被烫得“滋滋”作响,冒着青烟。她又怪叫着退了回去。
这个沙看着跟普通细河沙无异,其实叫定妖砂,是岑守拙祖辈们用无数小妖怪的骨头磨碎做成的法宝,流传到岑守拙手里也有几百年了。任是法力再高强的妖怪也没办法从里面出来。这个法宝很好,只有一点让岑守拙很不喜欢:就是虽然妖怪出不来,他也进不去。
被定妖砂打了一下之后,一个长着獠牙的老虎影子在女人身后若隐若现。
岑守拙笑了笑:“原来你是个虎妖。”
那虎妖被岑守拙这么一刺激,疯了一般四处乱撞。它修行了得,撞得定妖砂不停凸起。虽然被弹回去多次,它的力道却依旧不减。
岑守拙见虎妖怀里的孩子始终都没有哭泣,也怕这样挣扎会弄伤孩子,只能撤了定妖砂。
那虎妖一跃而起,一道红光从岑守拙怀里蹿出来,直奔虎妖,然后化作一道红色的绳子,捆住了它的脚。
这是捆妖绳,是用三文钱身上掉落的毛捻成的,只要有一点妖气就能追着过去,把那妖气捆成团。
虎妖在空中挣扎着,绳子却像是有生命一样顺着它的身子往上,避开婴儿把虎妖捆了个结实。虎妖直挺挺从空中落下,岑守拙手指一握,那绳子猛然缩紧。虎妖被勒得眼珠子都突出来了,不由自主松了手。
三文钱飞到空中,一口叼住孩子的襁褓,递给了一直躲在门里孩子的亲属。
亲属们来不及道谢,只管迅速关上门。
“你好阴险,竟然偷袭我。”虎妖气得目眦欲裂。
岑守拙嘻嘻一笑:“你这么说太伤我的心了。要是别的捉妖师,直接把你打的魂飞魄散,那岂不是更残忍。”
“少装好人。你还不是想要拿到我的修行珠。”
“不不不,我对那东西不感兴趣。”
“那你要如何?”
“好说,好说。”岑守拙点头笑着,“你只要答应我返回山中再不出来作恶,我便放过你。”
虎妖挣扎一下,绳子越发勒紧了,“咔咔”作响卡进皮肉里,痛得虎妖差点直接晕厥。它忙点头:“好好好,我答应你就是。你先把我身上的绳子解了。”
“呵呵,我看着像那么蠢的人吗?我解了绳子,你还不是立刻就跑了?”岑守拙打开一把寄妖伞,凑近,打算把绳子一抽,就用寄妖伞把虎妖收进去。
一道黑光从虎妖的怀里钻出来,直奔岑守拙胸口。
岑守拙不曾防备,被打了个正着,连退好几步。
那是只藏在虎妖怀里的小妖怪,和虎妖一起共生,就像狼与狈。
那小妖攻击完又回到虎妖的怀里。
就连岑守拙都很少见到这种情形。他忍着剧痛,张开伞正要把它们俩都收了。
“簌簌”响声在头顶响起,岑守拙心中警醒,改变了方向,把伞一轮。
银晃晃的千万根细针仿佛毛毛雨一般忽然从天而降。
岑守拙身边的银针被伞打落在地上,“唰唰唰”落在地上瞬间化作了水珠。
原来那些银针竟是冰芒。
岑守拙意识到这是高人出手,忙看向虎妖。
虎妖和它怀中的小妖早被戳成了个筛子,化作两道黑气飘散,只留下它们的修行珠躺在水渍之间。
“可恶,是谁如此狠毒?”岑守拙大怒。虽然虎妖作恶多端,可是尚有被劝服向善的可能,怎么能这么狠心一点机会都不给就让它们永世不得翻身了呢?
韦发财慢悠悠地从暗处走了出来,捡起那两个修行珠放到自己怀里,朝岑守拙一拱手:“哎呀,谢谢侄儿了。侄儿果然身手了得,要不是你困住它,我还没有那么容易得手。”
韦发财特意隐藏了行踪,让岑守拙没发觉自己被跟踪,好找机会趁火打劫。而且这样漫天撒针的做法分明是不顾岑守拙和旁人的安危。
岑守拙又气又怒,正要上前,只是胸口一阵发闷,眼前发黑,忙站住定了定神。
三文钱龇牙咧嘴要朝韦发财扑上去。
“哎呀,这里还有一个大的。”韦发财惊喜地说,然后甩了个定身符。
三文钱轻松躲开了,又要扑过去。
韦发财冷笑:“想不到你还有几分道行。”
他正要祭出法宝,却忽然停了手,望着三文钱点头:“原来你跟它们还不一样,你娘虽然是个不成气候的小狐狸,你爹来头却不小。算了,我还是不动你了。”
院子里里面妖气一闪。岑守拙知道,那是寄生在产妇身上的妖怪暂时跟产妇脱离了。
韦发财的小眼睛里精光一现:“哎呀,今日真是大丰收。”
“不,你不能这么做。你收了它,那个女人也会死。况且这个妖怪也没有做什么恶事。”岑守拙想要上前制止。韦发财忽然面露凶相,转身就是一掌。
若是平日岑守拙是不把这样的攻击放在眼里的,可是今日他才受了伤,不敢小觑,只能小心接住,却依旧被震得不由自主踉跄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连续被重击两次,他胸膛里越发气血翻涌,“哇”地张嘴吐出一口鲜血来。
三文钱冲过来,将岑守拙护在身后,对着韦发财发出低鸣。
韦发财不敢恋战,蹿到里面去了。
岑守拙咬牙正要追进去,里面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叫。
晚了,可惜了一个年轻的生命。岑守拙气得发晕,勉强撑着,推门进去。
韦发财一脸严肃,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对产妇家属说:“令爱被妖怪附身多年,今日才引来了别的妖怪。如今我帮你们捉住了妖怪,此后家宅平安,再不会有什么妖孽作祟。”
不知真相的家属们自然是千恩万谢,还叫人端了银子上来。
“你们不要相信他。”岑守拙努力想要阻止,却被家丁拦住,眼睁睁看着韦发财拿了财物得意洋洋扬长而去。
他脚步虚浮,走过去看床上的女子。
那女子早已没有了气息。
家属也发觉了异样,哭叫起来:“哎呀,怎么刚才还好好的,是不是你这厮技不如人,心生怨恨害死我家女儿?”
岑守拙心如死灰,不再理会他们。
他手腕上那条黑线瞬间变长,眼看就要愈合。
岑守拙叹息:没想到,刚被打死的妖怪对他的怨念也如此之深。
也是,若不是他先困住了它们,它们也不至于被韦发财打死。
家属们推搡着岑守拙。岑守拙摇摇晃晃,眼看就要受不住。
“是谁在此喧闹?”闵汯安忽然从门口进来。
家属们一见,忙松开了岑守拙,哭着告状。
闵汯安伸出一只手捉住了岑守拙的胳膊,让他可以凭借这个支点站稳,才冷了脸怒斥家属们:“你们这帮没眼色的愚民,分明是刚才那人害死了你们女儿,却如何怪罪救了孩子的恩人?现在你们放跑了真凶,何时才能抓到。本将军念你们刚刚丧女,这次就不追究了。你们好自为之。”
家属们再不敢出声。
岑守拙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三文钱冲过去垫在了岑守拙身下。
被闵汯安派人抬回家之后,岑守拙一直昏睡不醒。
刚才时候,走在前面的闵汯安轻松进了门,抬着岑守拙回来的闵家亲兵走到门外却死活没法迈进去。他们总在原地踏步,就好像有人顶住了他们的额头。
闵汯安瞥了一眼犬坐于门边的三文钱,心中诧异。他知道这个小东西不简单,却没想到它有这么大本事。
闵汯安只能转身又出来,背着岑守拙往里走。他再进去的时候,却没有遇见丝毫阻力。
三文钱这才悠悠跟着闵汯安进了门。
门在他们身后慢慢地自己关上了。
闵汯安早见怪不怪了,也没有回头,只把岑守拙安放在床上。
杜纤纤听说了这件事,立刻从棺材铺过来了。
她坐在床边,拉着岑守拙的手腕不时看看,抽噎着喃喃:“守拙哥,你千万要顶住,不要被这个什么鬼诅咒给打败。”
闵汯安心里一跳,问杜纤纤:“什么诅咒?”
杜纤纤也顾不得隐瞒了,将岑守拙中了诅咒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闵汯安:“有个高僧给守拙哥看过,说是因为守拙哥家世代都是捉妖师,积累了太多妖怪的怨气。这些阴魂不散的妖怪们给守拙哥下了诅咒。要想破除诅咒,守拙哥必须劝化跟祖辈捉走的妖怪数量相当的妖怪才行。”
闵汯安半晌才问:“多少个?”他一直以为岑守拙是为了钱才做捉妖驱邪这些事的。特别是在被岑守拙贴了符咒能看见妖怪之后,他越发觉得岑守拙捉妖很不容易。俗话说,无利不起早,若不是有可观的收入,岑守拙何必冒这些风险?
“守拙哥曾粗略估算过,说至少上千。他到现在为止才送走了几十个。而且每次有妖怪因他而死,就要抵消掉相同数量,所以进度越发慢。”杜纤纤看着岑守拙的手腕,“今日你们到底遇见了什么人?怎么黑线一下子又长了这么多。”
闵汯安不敢告诉杜纤纤今日有三个妖怪在岑守拙面前被打死,只能沉默着,无力地看着她哭泣。
“守拙哥从小就能看见妖怪。那些妖怪不敢找岑叔,只能来欺负年幼的守拙哥。守拙哥常被妖怪吓得缩在墙角,或者满院子跑。我本来不信,可是有一次发高烧,忽然发现有条蛇缠在我身上,吓得要死,却说不出来也醒不过来。要不是守拙哥看见我身上的蛇妖,叫岑叔来捉了它,我早就死了。”
“岑先生既然这么厉害,怎么不管岑守拙?”
“岑婶死了之后,岑叔就像变了一个人,整天喝酒,家都不回,怎么会管守拙哥?”
“那岑守拙的本事都是自学的?”
“对啊。自从岑叔帮我捉妖之后,守拙哥忽然开了窍一般,说与其被动地忍受,不如主动地接受。他很有天赋啊,不到一个月就把岑叔房里那些法宝玩得很溜,那些妖怪就再也不敢来吓唬他了。”
“岑夫人是怎么……”
杜纤纤叹了一口气,擦了擦眼泪:“岑婶是被妖怪附身然后发狂跳河而死。岑叔说自己捉了无数妖,最后却连老婆都保护不了,所以才会那么心灰意冷,什么都不管了。”
“被诅咒吞噬会如何?过去他可曾像今日这样晕倒过?”
杜纤纤摇头:“不曾。我只知道他手上那条黑线越长,诅咒就越厉害,他就越危险。只有守拙哥自己清楚诅咒到底对他有什么伤害。”
闵汯安听了反而放下心来:这么说来,今日岑守拙晕倒,应该是因为被妖怪偷袭。
闵汯安也同时意识到,其实岑守拙完全可以不去管诅咒。如果他狠毒一点甚至可以直接打死妖怪,夺去修行珠,从而变成最强捉妖师。可是岑守拙却宁肯选择劝说妖怪向善这条麻烦又风险更大的路。
“他怎么了?”龚芳染忽然推门进来,一路小跑到门边。
方才闵汯安的属下在门外死活推不开门,龚芳染却进出自如。
闵汯安越发肯定是三文钱为了保护岑守拙设了结界。
杜纤纤伸头一看,发现门外停着王府的马车。
龚芳染一直不想被外人知道身份,所以每次来都是走着来。看来这会儿她是真的着急了。
“龚郡主莫慌,他受了一点伤,又被奸人偷袭,一时气急攻心才晕了。”
冒牌郎中
岑守拙回到伞铺就蒙头大睡,夜里才带着三文钱出来。他来到白天来过的坟地,从附近树林里叫了两只小妖怪出来,用上好的烤鸡做报酬,请他们挖坟。
小妖怪平日眼馋人间美食,却吃不到嘴,正巴不得有这机会,轮着锄头铲子,哼哧哼哧,不消半刻钟就挖到了棺木。
还好是晚上,要是白天,寻常人看不见小妖怪,只看见两个锄头铲子在空中飞舞,非要被吓坏了不可。岑守拙白天直接走了等到晚上才来,就是怕吓坏了衙役。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张小姐和李家少奶奶的坟地,完全可以不通过官府。他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了个名正言顺,省得以后有什么麻烦,或者万一被人看见挖坟也有个正当理由。
毕竟,如今他在别人眼里已经等同于怪物要是再有什么奇怪流言就麻烦了。
狐狸精和老鼠精都还算是有仁义的妖怪,用最后一点妖气护住了宿主的肉身,所以岑守拙将棺材打开之后发现尸体没有一点腐败的迹象。
如此最好,勘验结果跟当初不会相差很多。
岑守拙拿了一根银针在张小姐的胃部扎了下去,然后抽出来在月光下细细看着,还低声嘀咕:“没有变黑。”
他又在张小姐喉部扎了一针,拔出来看了看,摇头:“还是没有。”
如此往复数次之后,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你当是在插黑芝麻包啊?”
岑守拙猛然跳起来:“谁啊?半夜在坟地里说话是想吓死我吗?”
闵汯安慢悠悠从黑暗里出来。白天见岑守拙那么痛快就走了,他就猜岑守一定有后招,所以夜里一直盯着他,然后在岑守拙溜出来的时候默默跟上了他。
他原本打算不出声,由得岑守拙折腾,可是岑守拙拿着根针扎来扎去没完没了,让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啊,是你啊。”岑守拙松了一口气。
闵汯安见到女尸如此鲜妍也很惊讶。岑守拙不等他研究完,拿着针又要扎。闵汯安只能撇下疑惑,劈手抢了岑守拙手里的银针:“别扎了,用银针只能测出砒霜,对别的毒物没有作用。此女皮肤丰盈,眼球未有下陷,指甲也没有出现青紫现象,明显不是砒霜中毒,你就算拿着根针再扎一百个洞也没有用,反而破坏了尸体原貌,让人误以为她是被毒针扎死的。”
“啊,你如何知道这些?”岑守拙惊讶地问。其实他心里对这些一清二楚,这么做不过只是想看看闵汯安到底要不要出来帮他。刚才扎下去的那么多针其实压根就没有扎在尸身上。
闵汯安冷冷哼了一声:“见得多了,自然知道了。”
岑守拙暗想:关于潭州城案子有一半是闵汯安破获的传言果然是真的。他试了闵汯安这么久,闵汯安才肯露出真本事。看来,除了身份特殊有特权之外,闵汯安还能帮上别的忙。
岑守拙也同时意识到闵汯安话里有话,正要细问,闵汯安却说:“不过你至少证明她不是砒霜中毒。”
“你的意思,是还有可能是别的中毒?”
“嗯。不过,这尸体都下葬一月多了,能消散的毒物早就消散完了,如何会等到你来勘验?”
岑守拙一听,脸上显出懊恼的神色:“当时我应该直接验尸。不过若是剧毒,死者应有尖叫或者抽搐或者口吐白沫的症状,可是两家人都说没有察觉异样。”
他喃喃自语:“若是慢性毒药,需要天长日久积累……”若是被人长期下毒,那俩妖怪不可能一点都没察觉。
闵汯安瞥了一眼他:“没错,看来你还不算蠢,所以不用验尸也能基本排除中毒致死。”
岑守拙脱了尸体的衣服,仔细勘验了一下,说:“没有外伤。”
若是凶手要对她们投下能立刻致死的毒,要么用带毒的利器造成伤口,让毒药从伤口侵入,要么从饮食投毒。可是两个产妇身上除了生产造成的伤口,没有别的伤,而且生产过程中也不曾吃喝,所以岑守拙越发肯定她们没有被人投毒。
只是他说完这句话,忽然意识到这些女人都是生产的时候死的,如果有伤口也应该跟某个部位有关。只是他一个男人,不好勘验那里。
他看了一眼闵汯安。闵汯安转头悠然看着别处。岑守拙知道他绝不会弄脏自己的手来帮忙,况且闵汯安也是个男人,他不方便,闵汯安也不方便。要是有女人懂这个就好了。
岑守拙脑海里忽然闪过龚芳染的脸。
哎,对了,既然龚芳染算是半个郎中,应该对人身体各个部位应该很熟悉。找她,准没错。
岑守拙心里有了计较,让俩小妖怪把坟墓先填了回去,然后扛着尸体趁着夜色跟他回了伞铺。
他依葫芦画瓢把李家少奶奶尸体也弄来了伞铺里,才让小妖怪回去。
等天一亮,岑守拙便让杜纤纤去请龚芳染来。
龚芳染进去之后,杜纤纤却被闵汯安拦在了门外。
“干嘛?”杜纤纤诧异地问闵汯安。
“你一个女孩子家,还是不要见这些东西的好。”闵汯安微微蹙眉。
虽然他有些大惊小怪,不过竟然会为她着想倒是十分难得。杜纤纤心里不由得一暖,嬉笑着说:“怕什么?我们家可是卖棺材的,什么样的死人没见过?”
岑守拙怕龚芳染看见他又激动再给他一巴掌,所以听见她来了,便立刻避开了。
其实,龚芳染在气头过了之后便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岑守拙,可是又不好意思道歉,只能装作没看见屏风后的岑守拙,问闵汯安:“找我来何事?”
闵汯安瞥了一眼岑守拙:“你自己来说。”
岑守拙探出半个身子:“那个,麻烦龚郡主给勘验一下尸体。”他说完便朝着三文钱示意。
三文钱懒洋洋地上前,扯开了尸体上的白布。
龚芳染这才发现原来面前白布下盖着的是两具女尸,吓得瞪大眼睛连退了好几步,忙支支吾吾回答:“我我我,今天不太舒服,不方便干这种事。”
她虽然号称郎中,可是只研究别人脑子里想什么,压根就没有见过尸体,更别说勘验了。
岑守拙忘了害怕,走出来,皱眉把龚芳染打量了一圈:“哪里不舒服?莫非那日被吓出什么毛病了?”惊惧过度郁结于胸,如果不及时治疗,也会让人生病。
龚芳染躲着岑守拙的目光,摇头:“不,没什么,不是因为那天的事。”
岑守拙以为她还在生气才推脱,冲着她作揖一鞠到底:“那日我真的是救你心切,不是诚心冒犯郡主,请郡主原谅,不要再计较了。这两个女人都是可怜之人,我不忍心让她们暴露太久,更不想找仵作来粗手粗脚弄坏了她们的身体,所以还请郡主务必屈尊帮忙。”
龚芳染见岑守拙这么说,不好再推辞,只能咬着牙上前。
那张小姐和李家少奶奶虽然宛若生者,可是毕竟已经死去多时。
龚芳染手一碰到那冰冷潮湿的皮肤,便如有千万只蚂蚁从手指上直奔心房。心脏猛地一缩,她觉得眼前发黑,控制不住就往后倒了下去。
岑守拙慌得忙接住龚芳染,一连声叫着:“哎!哎?你怎么了?”
“啊呀,这是怎么了?”杜纤纤也凑过来查看龚芳染。龚芳染气息平稳,只是晕过去。
“看来她是真的怕。”岑守拙叹息。
“她不是郎中吗?”杜纤纤一脸茫然。
“可能她没医死过人。看来还是得我自己动手。”岑守拙把龚芳染在椅子上安放好,对着尸体深深作揖,“罪过罪过,冒犯了。”
岑守拙仔细看了又看却看不出伤口的问题。都说女人难产的时候,产婆会用剪刀剪开某个部位,所以有伤痕也不奇怪。
虽然如此,岑守拙却觉得其中肯定有问题,只是他还没看出来。
那边龚芳染悠悠转醒,瞥见女尸,一副又要晕过去的模样。
杜纤纤忙伸手掐着她的人中:“哎呀呀,你可别再晕了。我说你那屋子里摆着那么多脑子,不都是人脑子吗?怎么会这么怕死人?”
龚芳染有气无力地说:“实话告诉你。那些都是猪牛羊脑子,只有一个比较像人的是猴子的。都是我请别人帮我弄来做研究的,没有一个是我自己取出来的。”
岑守拙拉磨一般围着女尸绕了一圈又一圈。
“看完了吗?”闵汯安忍无可忍,问,“看完了就赶紧抬回去埋了,让她们入土为安。”
岑守拙直起身,盖上白布,问闵汯安:“你说,所有人的死亡时间和原因在潭州户籍册上是不是都有记录?”
闵汯安面无表情地说:“当然,只要是我管辖的年份内,潭州城登记在册的人口生死都会有记录。”
“嗯,那就要劳烦闵少将军跟我走一趟了。”
“我可不当说客。”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露个脸就行。”
“那也不行。”
“呵呵,我记得某人非要搬进我这伞铺住的时候,好像说过我要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这才几天啊。”
闵汯安抿着嘴,好一会才说:“走吧。”
岑守拙在前,闵汯安跟在后面,一路招摇过市,直奔府衙。
户曹一见闵汯安来了,哪敢怠慢,忙把岑守拙要的户籍册都拿了出来。
岑守拙把近十年户籍册翻了个遍,从早上一直看到深夜都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
户曹早困得在一旁点头如鸡啄米。
岑守拙一边东翻翻西翻翻,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周户曹聊着:“大人贵姓。”
户曹强打起精神,恭敬地回答:“小姓周。”
“周大人在刺史大人手下任职多久了?”
“到明日刚好十五年。”
就连闵汯安都有些惊讶了。算起来,周户曹应该从上上上任刺史在任时就在刺史府上就职了。那时就连闵大将军也还只是个从五品小武官,所以他绝对算是刺史府的老人了,如何这么多年了还只是个户曹?
周户曹从岑守拙和闵汯安脸上看出了他们的疑惑,苦笑了一声。
“那周大人是如何入仕途?”
“惭愧,小人天资愚笨,当年乡试未过。当年的刺史见我文笔尚可,写的字也还能入眼,就把我留在了刺史府做抄写工作。”
原来还是个秀才,难怪对他总是礼数周到。岑守拙瞥见周户曹官服下露出的里衣上竟然有补丁,心里有些难受。
闵大将军为官清正,不许自他以下的任何官员贪腐。听说现任刺史为了捞钱,竟然从手下的俸禄打起了主意。刺史之下的官员便依葫芦画瓢,再盘剥自他以下更小的官。朝廷发给户曹这种小官的俸禄原本就只够维持生活,现在被层层盘剥了一遍,自然是捉襟见肘难以为继。只是官府的这碗饭虽然稀薄,却好歹月月都能准时发俸禄下来。对于周户曹这样百无一用的书生,辞官就只能够教书卖字画,未必会比现在强。
于是街头巷尾便有了这样的童谣: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没得吃,苦过老乞丐。
闵汯安也看见了户曹外衣下遮掩不住的补丁,微微皱起眉来:他对此事略闻一二。只是刺史是皇上指派的。闵将军一再叮嘱他低调不要管文官的事情。他查那些疑案原本就已经是越俎代庖,要是再过问俸禄之事越发有要挟制刺史的意味。所以他平日即便是看不惯也不出声。
只是,他没想到情况竟然这么严重。
闵汯安攥紧了手,强迫自己面无表情转开头,当作没看见。
岑守拙转移话题:“周户曹可有成亲。”
周户曹轻轻叹息:“身无长物,年纪又大了。哪家清白姑娘肯嫁给我?”
看他三十有余,竟然还未成亲,难怪里衣袖子上布丁打得十分简陋不像是女人的手艺。
岑守拙越发觉得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只可惜他不像闵汯安有权势,觉得再不平也无能为力。他重重咳嗽一声,提醒闵汯安这个时候,是该闵汯安出声了。
闵汯安盯着户籍本,像是无意中想起什么,说:“将军府还缺一个抄写军中各种账目名册的人,我回去问了问可有定下人选。若还没有合适的人,你可愿意屈就?”
周户曹愣了一下。世人都知道将军府的看门都比刺史府的管家强,他要是能从刺史府到将军府去,简直就是一步登天。
闵汯安见周户曹不出声,抬起眼淡淡看着他:“怎么?不愿意?”
周户曹如梦方醒,忙站起来恭敬作揖:“愿意愿意,这对下官简直就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
闵汯安点头:“今日你也乏了,先下去吧,这里我们会收拾好。”
按照规矩,他是不能让外人在没有他的陪同下待在户籍库里。因为怕有人篡改户籍信息,或者带走户籍册,造成以后户籍信息不对或缺失。
闵汯安这么说明显是嫌周户曹碍事。要是别人在闵汯安刚刚才说过可以带他升官发财的时机,肯定会识趣地告退,以表达自己的心意。
周户曹犹豫了许久,却还是说:“还是下官陪着你吧。您不妨告诉下官要找什么,下官也能帮帮忙。”
岑守拙快笑死了:大概连闵汯安也没有想到,这个世界还有比他要更刻板不知通融的人吧?不过,正因为这样,他才越发敬佩这个周户曹,虽然身居低位,多年穷困,却仍不改做人为官的原则,实在是难得。
闵汯安也有些无奈,要是能告诉周户曹要找什么,他压根就不会亲自动手。闵汯安借着扶额,沉下脸向岑守拙使了个眼色。
岑守拙悄悄甩了个昏睡咒在周户曹身上。
周户曹眨着眼,连连打哈欠,嘴里嘟囔着:“失礼了,下官实在是有些……”他话还没说完就跌坐到椅子上垂下头打起鼾来。
闵汯安眯眼看着岑守拙:“原来你也能让人瞬间沉睡,如此一来,你的嫌疑才最大。莫非你如此积极,只是为了做给人看,顺便销毁证据。”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冷峻紧张起来。
岑守拙并不奇怪闵汯安有这种怀疑。因为那凶手就好像在他背后贴了个跟踪符一样,他到哪里,凶手就到哪里。所有证人都被杀或者出意外,他们永远都像是在一团迷雾里摸索,好像能离事实很近却又总也看不清楚。
“嗯,我是可以让人睡着。不过呢,如果我的催眠法跟真凶用的有几个不同。”
闵汯安一挑眉,冷冷望着岑守拙,一副“我看你怎么吹”的表情。
“第一,我没办法在一瞬间让一个院子里包括屋里屋外几十个人同时昏睡。”
闵汯安暗暗在心里算了算:张家是大户,那个院子足有一亩地,前前后后加上奴仆和主人有三十几人。李家的院子稍小,也有半亩地。要是光靠岑守拙跑动来贴昏睡咒,早被人发现异样了。
他心里已经否定了自己刚才的猜测却不动声色,任岑守拙接着说。
“第二,我的符咒虽然能让人昏睡,却不能让人失去记忆。而且睡着了的人也知道自己睡着了。”岑守拙走上前,把周户曹身上的符咒一揭。
周户曹立刻醒了,睁着迷蒙的眼睛转头看了看,站起来对闵汯安行礼:“下官真是太失礼了,怎么跟您说着说着就睡着了。您刚才说要找什么来着?”
岑守拙把符咒又贴了回去。
周户曹又打了个哈欠:“下官怎么又……”便接着鼾声大作。
“第三。我的符咒不会有起雾。”岑守拙说着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白雾什么的,只有张小姐和李家少奶奶两个人说见到,其他人都没有见到。所以还不能完全肯定。如果真有,凶手又是如何做到这一点呢?”闵汯安摇头。
这也是岑守拙心中悬而未决的疑点之一。
其实岑守拙也知道闵汯安并不是真的怀疑他。若是真的怀疑,闵汯安压根就不会问他。
周户曹打鼾的声音实在是太吵了。
闵汯安忽然也觉得困倦无比,无奈停了停,皱眉问岑守拙:“你到底要查什么?”
各有无奈
岑守拙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他梦见小时候,父亲跟他说:“我捉了一世的妖,却发现人比妖可怕,你要小心人。”
他梦见自己眼睁睁看着母亲径直走到河里。母亲在被水淹没之前,回头看了他一眼。母亲的眼里满是依恋和惊恐,然后便被滚滚的河水吞没了,任他如何哭叫也没有再露出水面。
“我要报仇!我再不要手下留情,我要把所有妖怪统统打得灰飞烟灭。”他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说着,却听见有人在耳边呼唤他。那声音既熟悉又陌生,像在耳边,又像在天边。
岑守拙想要探究那声音的主人是谁,便一下睁开眼从沉睡中醒来。
大家见岑守拙醒了一起松了一口气。
“他怎么眼神呆呆的?”原本还强忍着的龚芳染看见岑守拙平日如狐狸一般狡黠的眼睛此刻像死鱼一般呆滞,眼泪就再也控制不住流下来了。
岑守拙立刻明白刚才他听见的是龚芳染的声音。
“你怎么哭了?”他的脑子一下转不过来,表情也有些僵硬,转眼直愣愣地看着她。
龚芳染停了抽泣,惊喜地问:“你好些了吗?”
一阵暖意涌上心头,岑守拙低声又重复了一遍:“你怎么哭了。”
龚芳染擦着眼泪:“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听说你不好了,就什么都顾不上跑来了。心里一直很痛,眼泪也止不住。”
岑守拙柔肠百转,拉起她的手,想要好好安慰她,却忽然情不自禁地低头开始舔起了龚芳染的手。
他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这才是安慰她的最好方法。
龚芳染呆愣片刻之后,暴怒,吼了一声:“你真是太过分了!才醒过来就敢这样戏弄我!”
闵汯安和杜纤纤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他们的脑海里闪过同一个猜测,却不敢肯定。
岑守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对自己的行为懊悔震惊得要死,却死死抓着龚芳染的手不放,舔来舔去没完没了。
“该死,她的皮肤好嫩,味道好好。啊……啊,不对,我现在应该马上停下来。我怎么能这样?”他在心里痛苦的狂呼,矛盾纠结得要疯了。
“你还没完了!”龚芳染已经顾不得大家闺秀的形象了,咬牙切齿地怒骂,“你这个泼皮无赖色胆包天的登徒子!”
只是虽然骂得大声,手却死活抽不回来,龚芳染恼羞成怒,扬起另外一只手,对着岑守拙脸上拍去。岑守拙头也不抬便接住了,然后慢悠悠抬头定定看着龚芳染。
闵汯安和杜纤纤吓了一跳,生怕岑守拙狂性大发打伤龚芳染。
龚芳染也被镇住了,跟他对视一动不敢动。她知道岑守拙的本事,更清楚,她过去能打倒岑守拙是因为岑守拙压根没想过要躲开。
闵汯安全身紧绷,预备着要是岑守拙要是有什么举动,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岑守拙踢飞再说。虽然他有求于岑守拙,可是龚芳染再怪异再亲民也是王爷之女。要是弄伤了她,他和岑守拙都没有好果子吃。
岑守拙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又低下头开始舔龚芳染的手。
杜纤纤无奈地捂住了脸。
龚芳染快气疯了,脸涨得通红。闵汯安忙对着岑守拙后颈就是一掌。
岑守拙终于松了龚芳染,又晕倒在床上。
杜纤纤忙把好不容易脱身的龚芳染拉着往外走:“今日非良辰吉日,龚郡主先回去吧。”
龚芳染怎么也是娇滴滴的小姐,哪里有整日跟岑守拙厮混的杜纤纤力气大。她虽然不愿意,却还是不由自主被杜纤纤推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远去,杜纤纤长长出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喃喃自言自语:“可怜的守拙哥。这个诅咒真是太恶毒了。”
岑守拙晕了许久,又终于幽幽转醒,问:“我怎么了?”
“你被妖怪打了一掌,晕了。”杜纤纤回答。
岑守拙摸着剧痛的后颈,满脸狐疑:“是吗?那为什么我胸口不痛,脖子却像是要断了一般。”
“啊,那个,大概是你往后倒下时,磕到了。”杜纤纤打着哈哈。
岑守拙像是相信了,把这个事情抛开了:“韦发财呢?”
抱着胳膊站在门边的闵汯安这才出声:“我派人去追,可惜被他跑了。”追韦发财的人说,韦发财看着走得不紧不慢,却始终跟后面的人保持着一段距离,让人总是看得见却追不到。最后,他竟然径直走进了一棵树里然后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岑守拙摇头:“追上了也没有用,一般人不是他的对手。”别说是韦发财,就算是他,随便使一个障眼法也能把闵汯安的人甩开了。
“所有捉妖师都能看见妖怪吗?”
“也不是,像我这种天生就开了天眼的不多。没开天眼又要吃这行饭的,只能后天修炼或者用法宝。韦发财就是后一种。”
“嗯,现在看来韦发财最有可能是凶手。”闵汯安冷着脸说。
岑守拙挑眉:“怎么说?”
“第一,韦发财符合你说的凶手的各项特征,心狠手辣,又能看到妖怪。第二,他有动机,趁着妖怪从宿主身上分离之时,夺走妖怪的修行珠。妖怪死了,产妇自然也就死了。”
岑守拙摇头:“不不不。他如果只要修行珠,没必要费这个精神。因为寄居在人身上的妖怪修行都很浅。而且这种撞到被妖怪寄居的女人刚好生孩子的机会太少了,不值得。况且,如果韦发财是凶手,压根就不会让小妖苟延残喘,有机会跟我说话。真正的凶手留下妖怪,要么就是看不见妖怪,要么就是不够强没法打死妖怪,要么就是别有目的。”
其实闵汯安很清楚这一点,他方才只不过试探岑守拙。如果岑守拙有一点私心,完全可以公报私仇说韦发财是凶手。这样一来韦发财至少不能再大摇大摆地行走于各处了。
闵汯安不动声色接着问:“那你认为谁是凶手?”
“如果一定要说谁最有可能,我倒觉得那个虎妖有可能。”
闵汯安微微点头:是的,虎妖确实也有动机和能力。
“但是,它也被我排除了。”岑守拙话锋一转,“它妖气这么大,如果之前曾作案,不可能不被我察觉。而且它的动机是抢孩子,而之前并没有出现孩子失踪的现象。所以,这应该是它第一次受人怂恿来冒险。怂恿它之人很可能就是真凶,想要让虎妖来当替罪羊。”
闵汯安微微皱眉:“此人还真是阴险狡诈,不知道到底是何方神圣,有这种本事和心智?”
“只能慢慢查了。”岑守拙叹气。
他咂了咂嘴,换做满脸疑惑:“话说,我被打晕了就打晕了,怎么满嘴的脂粉味?”
杜纤纤和闵汯安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默契地转开了头站起来。
“啊,我该去做饭了。”闵汯安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说。
“哎,你什么时候这么积极了?”岑守拙惊讶地眨着眼。自从闵汯安那次差点把厨房给烧穿顶之后,岑守拙再不敢叫他做饭。而闵汯安也不是那种会自动去做家务的人。
“嗯,天也不早了。”杜纤纤也这么说,然后走了出去。
杜纤纤就越发奇怪了。她哪一天不是在伞铺里泡到睡觉的时候才回去。
岑守拙问三文钱:“到底怎么了?”
三文钱不理岑守拙,打了个哈欠,闭着眼趴在了地上。
岑守拙叫嚷着:“啊呀,现在翅膀硬了,竟然敢不理我了。想我当年把你从菜市场买回来的时候,你多可怜。”
结果买回来,三文钱只管吃吃吃,叫都不叫一声。他还以为三文钱只是只狐狸跟什么东西的混血儿。
若不是几年前他捉妖时,三文钱忽然变大咬住了那妖怪的喉咙,三口两口就把妖怪吃了,他也要被它骗了。后来发展的方向就越来越奇怪了。他发现三文钱不但像人一样聪明,吃得一样多,而且还会说话会泡妞。
他从没问过三文钱的身世,只觉得那一定是个不得了的秘密,还是不知道为好。
夜里,杜纤纤本来想过来看看岑守拙,还没打开门,却从门缝里看见闵汯安从后门经过。
过去杜纤纤过去对闵汯安的家境的奢华和舒适还只限于想像。可是自从因为龚芳染的关系,去过几次王府之后,她才明白什么叫侯门大户,才能真正体会到,让闵汯安住在岑守拙这里,还真是委屈了他。所以,她一直对闵汯安执着地要留在这伞铺里受苦这件事觉得诧异还有着莫名的好感。
此刻见闵汯安悄悄出门,她觉得有些失望:难道,他一直都这样每夜偷偷回到将军府,只是她和岑守拙没有察觉吗?难怪他能忍受她和岑守拙的刁难。
杜纤纤想了想,溜到岑守拙房中偷了个隐身符,再跟上了闵汯安。
闵汯安一路快步径直往将军府方向而去。只是到了围墙边,他却不走大门,而是避开人眼目进了别院。
别院偏僻空旷,白天被将军府用来练兵十分热闹。到了晚上,这里却晚上寂静无人。
偌大的院子里摆满了黑黝黝的棺材,让从小就在棺材堆里长大的杜纤纤也心里发毛。杜纤纤意识到这些就是闵家死去的那一百多个将士的尸体,不由自主靠近闵汯安。她提醒自己不要靠太近,不然会被闵汯安发现。
闵汯安走到中间那个大棺材前,低头站了许久才单腿跪下。见平日冷酷嚣张的闵汯安此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杜纤纤的心像是掉入一颗青梅,酸酸苦苦,还有些微微的痛起来。
“对不起,舅舅,外甥无用。”闵汯安的声音听上去比平日要嘶哑许多,分明在隐忍着泪水和伤痛,“您和士兵们为国捐躯,惨死异乡。我却连送你们回故土安息都做不到。每每一想到你们还在将军府别院停着,我就心如刀绞。”
杜纤纤莫名其妙也红了眼眶。
闵汯安苦笑了一声,接着说:“我原想跟着岑守拙能拿着他的短处,等人命案一了,他还不愿帮我,我就胁迫他帮忙。可是现在……我却发现,越了解他,越欣赏他,越没办法这样做了,特别是这两日又出了那些事之后。”
杜纤纤叹息:虽然他有点不择手段,可是毕竟是为了这些死去的将士。想来她那时故意捉弄他,真是有些不该。
闵汯安站了起来:“舅舅放心,我会想别的办法让他帮忙。他……看着无耻无赖,其实是个好人。”
杜纤纤知道他要走了,忙转身离开了。
闵汯安浑然不觉自己被杜纤纤跟踪了,回到伞铺睡不着,便索性坐在院子里擦他的剑。
杜纤纤早回来了,站在门口望着闵汯安越发柔肠百转。她害怕自己现在进去,会让他起疑,便只能这样远远看着。
等到天边慢慢露出青白色,眼看着就要天亮了,她才扯了隐身符,装作刚起来刚到的样子,站在门边。
闵汯安抬头看了她一眼:“你也起这么早?”
杜纤纤笑了笑,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如何说起。
闵汯安嘴角抽了抽,说:“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闵汯安难得声音如此温和。他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只要对着杜纤纤,他就端不出冰冷的样子来。
杜纤纤走过去,斟酌了许久才说:“你不用太着急,守拙哥会帮你的。”
闵汯安有些意外,深邃狭长的眼睛专注地望着杜纤纤。
杜纤纤也不回避他的目光,干笑了一声:“不好意思,那时是我任性,让你受了不少苦。”
闵汯安不动声色,也不回答她的话,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伸到杜纤纤面前:“你去给他,叫他自己涂上。别说是我给的。”
“这是什么?”
“将军府特制的伤药,涂上不管多重的内伤,几日就好。”闵汯安看了一眼里面,“我出去办点事。”
杜纤纤攥着伤药发呆。
见睡了一整天的岑守拙从里面走了出来,杜纤纤把攥着瓶子的手一伸:“呐。”
岑守拙微微挑眉,无声询问。
“伤药。”
岑守拙咧嘴一笑:“还是纤纤对我好。”他拿着伤药进去,察觉杜纤纤还站在那里,回头问:“还有事?”
杜纤纤绞着衣角,有些扭捏:“守拙哥,你能不能帮闵汯安一次。”
“我就知道没有这么好的事。”岑守拙叹气。
杜纤纤上前身子扭成了麻花:“行吗行吗?求求你了。”
岑守拙眯眼看着杜纤纤:“你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不,不,不。”杜纤纤涨红了脸摆手,“我只是觉得他这人虽然霸道也还算有担当。他求你办的事也是为了别人,算是善事。”
“他可不是为别人,是为他自己的舅舅,所以算不上做善事。”
“你帮不帮?”杜纤纤有些恼羞成怒了,走过来,扯着岑守拙的衣服,“我好少这么求你,你竟然不给我这个面子。”
“唉呀呀,捏死我了。我可是受了重伤的人。你为了一个外人,竟然这么狠心。”岑守拙装模作样叫着。
杜纤纤忙松了手,脸越发红到了耳根。
“小丫头片子,你求我帮忙的时候还少吗?”岑守拙无可奈何,“你才认识他几天啊,就来帮他求我。你别被他这种惯在风月里逍遥的公子哥骗了。他虽然还未成婚,说不定家中早有好几房侍妾。你何必把一颗真心捧给他糟践?”
杜纤纤恼了,跺脚:“不帮就不帮,还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他成没成婚,有没有侍妾,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看他整天在这里碍眼,想要早点打发他走。”
她说完赌气扭头就走。
岑守拙在她身后一连声叫着:“既然跟你没关系,你恼什么?”
杜纤纤早已出了门,她觉得有什么在晨光里一闪,眨了眨眼,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她停了停,便进了隔壁她家的后院门。
闵汯安静静站在树上,其实他没走远,不承想无意中听见了杜纤纤跟岑守拙的对话。
他刚才就怀疑杜纤纤跟踪了他,现在证实了。只是,闵汯安没想到她会帮他求岑守拙。他对这种小家碧玉一向是不屑一顾,一来是瞧不起她们的出身。太多这种平民百姓家的女儿对他示好,他认为她们只是把他当作高枝来攀。二来,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必定是王侯将相之后,跟达不到要求的女人调情,只会浪费感情和精力。
他肯跟杜纤纤说话,只是为了在这里的日子好过些,早点说动岑守拙帮忙。
想得太入神,他没有防备到杜纤纤忽然冲出来,情急之下只能跳到了树上躲起来。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躲起来,大概是害怕自己震惊呆愣的模样被杜纤纤看见,或许只是近情情怯。
岑守拙好了,伞铺总算是又恢复了正轨。杜纤纤见闵汯安依旧心事重重,以为他还在担忧运棺材的事情,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才好。
闵汯安忽然叹了一口气,声音很轻。若不仔细听,便会以为那是风声。
正在沉思的杜纤纤心里一颤,想也不想就伸手覆住了闵汯安握着剑柄的手:“你别太忧心了,我会帮你求守拙哥的。”
闵汯安低头看了看杜纤纤的手:“你不怕我?不讨厌我了。”他刚才故意唉声叹气,只是想激一下她,让她过来跟他说话。毕竟,他还没试过主动跟女人说话,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见她果然这样紧张他,闵汯安的心忽然暖得像头顶的太阳。
杜纤纤不好意思了,想要把手缩回去,却被闵汯安反手捉住捏在掌心。
“你不怕我当然最好。”闵汯安脸颊发热,假装远眺,“我还担心你永远都讨厌我。”
杜纤纤红了脸:“切,我干嘛要怕你,反正你也是两只眼睛两只手,又不是妖怪。”
闵汯安带着笑意:“那倒是,我比妖怪要好看太多了。”
杜纤纤没想到平日一本正经的闵汯安也会这样,抽出手,慌慌张张地说:“总而言之,守拙哥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只要跟他交往时间长了,对你有了感情,你就算不出声,他也会帮你。”
岑守拙在屋子里瞅见闵汯安在专心跟杜纤纤说话,便贴了个隐身咒,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一出门,他却扯了隐身咒。看他的方向是要去产婆家,只是特地换了个路线。而且,他走得漫不经心,好像一点都没有受到那日被韦发财偷袭的影响。
韦发财一直潜伏在伞铺附近,所以岑守拙一出门就跟上了他。
见岑守拙还是那样毫不防备,韦发财暗自冷笑:“果然还是年轻,不稳当。”
脖子上一凉,韦发财还没有叫出声,便被人扼住脖子狠狠按到了墙上。那只手力道惊人,韦发财觉得自己的气管仿佛要被捏断了,根本无法呼吸。
“谁!是谁偷袭我?”韦发财满心惊惧,嘶哑着声音问。岑守拙或者任何一个捉妖师都绝对没有本事能看破他的隐身符还能近他的身丝毫不被他察觉。不,应该说凡人和妖怪都应该没有这个本事,除非是神。
空气越来越稀薄,韦发财的挣扎似乎一点作用也没有。他从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脸色由白转青。
他努力看了看远处,想知道是不是岑守拙。前方岑守拙慢悠悠远去的身影依旧清晰。
韦发财发现自己面前忽然多了一个黑点。只是他脑子糊涂得像灌满了浆糊,想不出来那是什么东西。
那个黑点慢慢变大,然后变成了一张尖尖的嘴。它从空气中慢慢浮现就好像从水面下冒出来一样。
韦发财觉得他一定是产生了幻觉,努力睁大了眼,想要看清楚。
那长满獠牙的嘴越来越长,最后变成一张巨大的脸。这张脸像是狐狸,又好像是狼,特别是那种火红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睛看着很骇人。
韦发财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然后晕了过去。
那巨兽张开嘴,对着韦发财的脖子正要咬下去。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来:“别伤他,毕竟是同行。只要教训他一下便行了。”
那巨兽松开爪子,韦发财就像是破布袋子一样掉落在地上。巨兽迅速缩小,最后变成了一个红毛的可爱小兽,竟然是三文钱。
三文钱舔着自己的爪子似是有些不甘心。
岑守拙也显出身形来。远处那个“岑守拙”便忽然凭空消失了。他知道。不管他用什么捉妖师的法术都会被韦发财看破,所以便躲在了三文钱的浓密毛发里,再让三文钱隐身。
果然,这样一来,即便是他站在韦发财身边,韦发财也毫无知觉。
岑守拙看着地上的韦发财:“你要是被吓吓能收敛一点对你也是好事。”
他拍了拍肩头,对三文钱:“走吧。”
三文钱便跳上了岑守拙的肩头。
迎面走来一个人,戴着帽子压低了头,身体摇摇晃晃,像是喝醉了一样。
若真是大白天就醉成这样,哪还有记性能把帽子戴得这么端正?像岑苟生这样的高手喝醉了都会丢三落四。
岑守拙警觉,暗暗把手伸到袖子里攥住他的法宝,提防那人偷袭他。
那人却只是路过带起一阵香风,什么也没有做便走远了。
那香气沁人心脾,甚是好闻。
岑守拙眨了眨眼,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一个房间里。
他面前的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女人下身的床褥子已经被血浸湿,滴滴答答沿着床沿滴下,一直流淌到岑守拙脚边。
岑守拙被鲜血猩红刺眼的颜色和扑面而来的腥味刺激得胃里一阵翻腾,不由自主瞪大眼睛退了一步。
门口的帘子动了一下,产婆端着水进来,瞥见床上的情形,惊恐地望向岑守拙。
岑守拙干笑了一声:“你别叫,你听我解释。”
那产婆扔了手里的水盆,转身没命地跑出去,杀猪一般的号叫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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