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崔姒燕行川的女频言情小说《候春归崔姒燕行川》,由网络作家“崔姒”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祖母,孙女不会考虑他,这一辈子都不会考虑的。”说到宋止,崔姒就眉头紧蹙。在宋柔嫁给崔二爷做继室这件事上,宋止或许无辜,但她这人一向喜欢连坐。不说宋止,连宋家她也一起厌恶上了。“也罢,既然你觉得过不去,那就算了。”许老太太觉得有些可惜,不过她这人看得开,到底是希望孙女能开心的。想了想,她又道:“那咱们就看看这羡阳城里有什么好儿郎,一定给我们家阿姒挑一个合心意的郎君,日后夫妻恩爱,白首到老。”崔姒脸色微红:“那祖母看中了谁,得问过孙女的意思才行啊,若是看不上,可不同意的。”“一定一定。”许老太太乐呵呵的,心中已经开始算起了羡阳城里哪个郎君不错,配得上她的乖孙。崔姒垂着眼帘给她捏肩,渐渐的,动作也有一下没一下的。.....她真的要嫁人了...
《候春归崔姒燕行川》精彩片段
“祖母,孙女不会考虑他,这一辈子都不会考虑的。”
说到宋止,崔姒就眉头紧蹙。
在宋柔嫁给崔二爷做继室这件事上,宋止或许无辜,但她这人一向喜欢连坐。
不说宋止,连宋家她也一起厌恶上了。
“也罢,既然你觉得过不去,那就算了。”
许老太太觉得有些可惜,不过她这人看得开,到底是希望孙女能开心的。
想了想,她又道:“那咱们就看看这羡阳城里有什么好儿郎,一定给我们家阿姒挑一个合心意的郎君,日后夫妻恩爱,白首到老。”
崔姒脸色微红:“那祖母看中了谁,得问过孙女的意思才行啊,若是看不上,可不同意的。”
“一定一定。”许老太太乐呵呵的,心中已经开始算起了羡阳城里哪个郎君不错,配得上她的乖孙。
崔姒垂着眼帘给她捏肩,渐渐的,动作也有一下没一下的。
.....她真的要嫁人了?
嫁给燕行川之外的人?
......
江畔日落,夕霞染满天际。
春风吹过江面,吹起阵阵起涟漪,十几艘船只在水中破浪前行,眼见便要抵达河岸。
燕行川站在船头,远远地看到了河岸边有人在等候。
大船之上旌旗猎猎,在空中微微起扬。
“王,是崔氏族人。”沈陌站在燕行川旁边,面露警惕,“王要不要先回船里,免得崔氏一族有二心。”
“不必。”燕行川没动,一来他不信崔氏有二心,二来,便是崔氏有二心,他又何惧之。
他燕行川,就没有躲在别人后面的道理。
“命人快速渡江,与崔氏族人会见。”
“是。”
江中船只突然加快速度往前驶去,惊起江浪滔滔,再过两刻时,便已经抵达江岸。
此时金乌西坠,天边的霞光只余下水天相接的一片,浓郁的黑夜侵染人间,天色昏蒙暗淡。
船上、河岸边的崔氏族人都点起了灯与火把,照亮了江岸边这一片天地。
燕行川领着军师上官桐,以及沈家兄弟沈遂、沈陌登岸下船。
此前有亲卫开道,快速地将河岸边上的这块地方围了起来。
天边的日光退尽,天地一片漆黑,不知何时明月爬上天际,给大地洒下清辉。
明月皎洁,月华如霜,清冷柔和,安静祥和。
“崔氏,恭候北燕王。”
崔氏族人叩首行礼,行的是君臣大礼。
燕行川看着崔氏族人,一时间有些感慨万千,他目光在人群之中扫过,落在了一个青袍玉冠的年轻人身上。
那张脸,笑起来的时候,与他记忆中的人有三分相似。
“崔景之。”
“景之在。”崔景于人群之中起身,作揖一礼。
火光映在了他的脸上,将他的那张脸露了出来,一双似笑非笑的狐狸眼,看你时似真诚又似温柔,又似是带着几分狡黠。
这是世人称之‘多智近乎其妖’,袖手可谋天下的崔氏天骄,崔三郎崔景之。
也是他那位大舅兄。
“素闻崔三郎美名,今日一见,果然郎朗君子。”燕行川突然开口,他似乎对这位崔三郎格外有好感,
“尔等久候了,此行可是顺利?”
“回北燕王,一切顺利,虽有小人作乱,但我崔氏不惧,更有您派来的将士,更是迎刃而解。”
“如此便好,今日已经不早了,诸位都回去休息吧,崔三郎,便由你来同本王说一说这平州城。”
“是。”
这是点名要崔景随行的意思了,崔氏族人有人欢喜有人忧。
崔家主犹豫了一下站出来道:“禀北燕王,某乃崔氏家主,平州城之事,没有谁比某更清楚了,三郎不过是刚刚及冠的少年郎,有许多不足,还是由在下来替北燕王解惑吧。”
燕行川也不拒绝:“既如此,崔家主也一同前来吧。”
“谢北燕王。”
如今天色一黑,夜间行军不易,燕行川便命人在四周寻地安营扎寨,待明日一早商议过后,便启程往平州城。
将士很快便选定了岸边一处靠着山脉的地方,就在此处安营扎寨。
将士忙忙碌碌,上官桐去安排安营扎寨事宜,沈遂领着军队清查周边各处,燕行川身边跟着沈陌,与崔家主还有崔景走在河岸边,边上跟随的是两列将士。
明月清辉落于江面,波光粼粼的江面映照着天上的圆月,在那圆月的旁边,又好似看见了故人的脸,她就站在明月的边上,正在静静地看着他。
燕行川觉得头又有些痛了。
“平州城如今如何?”他问。
崔家主道:“平州城各氏族崔氏一族已经劝服,便是有几个闹腾的,也已经被崔氏驱逐离去,余下的便是有不满,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对了,平州城州府大人正是我崔氏族人。”
平州城的州府大人不是别人,正是长房的崔七爷。
崔家主这一辈,嫡出的儿郎一共八人,行一四七是长房人,二五八是二房,三六则是三房。
“如今只待您入主平州城,再清理各处不臣之人,平州这地界,便是您的了,这是崔氏一族的一点心意。”
崔氏一族也是大手笔,这投诚一送就是一个州,虽然说有附加条件要娶崔氏女为王后,但便是上一世的燕行川也是极为心动的。
“崔氏一族的心意,本王心知,本王答应了崔氏一族的事情,也会做到,只是不知,你们崔氏一族要嫁哪位女郎予本王?”
崔家主没想到燕行川竟然问这个,一时间愣住。
他还以为这位北燕王满脑子都是江山霸业,不曾想,竟然还问起了要娶谁。
不过也是,到底是自己要娶的娘子,问一问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这人选,如今还未选出啊!
崔景答道:“族中还未选出此人,不过既然要嫁予您做王后,自然是我崔氏一族最好的女郎,北燕王放心。”
“哦?是吗?”燕行川静静地盯着水里的倩影,一时间心头思绪千转。
良久,他道,“本王听闻崔氏六娘是绝代佳人,不知是真是假?”
崔姒再三警告崔长佑,希望他接下来这几年安安分分的,不要往深山里跑,得了他再三保证,这才稍稍放心一些。
不过还没完,她打算晚些同父亲说一说,让他给这个天天喜欢到处跑的小叔父安排一些差事。
这一日,江辞年便在崔家客苑住下,崔长佑提了一坛他珍藏的好酒去寻他,要与他促膝长谈,同榻而眠。
崔姒想到前世崔长佑死了,江辞年还去拜祭他同他喝酒,忍不住一笑:“看来小叔父与这位江神医感情确实不错。”
“是个清正真诚、耐心温柔、谦逊有礼又重情义之人。”许老太太是何等人精,今日同江辞年聊了许久,也早就将人探知了个七八分了。
“阿姒,你祖母问你,你觉得他如何?”
“他如何?江神医?”
“莫要叫什么江神医,那药王谷出了事,朝廷的人在找他,若是被人知晓了不好。”许老太太将那什么药王谷与江辞年师父的事情三言两句说了一遍,末了,便叮嘱她,“便唤他江大夫,或是江先生就好。”
崔姒点头,然后回答之前许老太太的问题:“我与祖母英雄所见略同。”
许老太太又问她:“那他较之宋止如何?”
“宋止?”崔姒皱眉,怎么又扯到宋止了?
崔姒想到了宋止与江辞年的上一世。
宋止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甚至各自婚嫁之后还念念不忘,后来她推行科举选士,宋止凭着本事考中了,入朝为官,还同她道,愿意与娘子和离,与她再续前缘,哪怕是放弃官途远离世尘也在所不惜。
宋止对她或许有情,但她却是有点瞧不上的,都娶了娘子还念念不忘做什么,而且他还能说出这种话,完全不顾念相伴自己多年的妻子和家中的儿女。
真心,应是用在对的地方才是可贵,用在不对的地方是害人害己。
而江辞年呢,倒是一直留在羡阳城不曾离开,后来在此地开了一家医馆教学,也教出了不少医术高明的学生。
便是后来朝堂请他去太医署,他都拒了,一直在羡阳城呆着,收养了几个孩子,倒是一直没有成亲。
偶尔还去拜祭崔长佑这个故友。
正如许老太太所言,他是个清正真诚、耐心温柔、谦逊有礼又重情义之人,日子过得简单自在,性子也洒脱宽容。
是个极好的人。
“这得看比什么了。”崔姒小口地喝了一口鱼汤,同许老太太道,“论前程,这位江先生没有野心,恐怕这辈子就这样了,宋止的话,若是有机缘,前程应该还算不错。”
“不过江先生也有他自己的本事,一生谋生足以,也可安然一世。”
“至于人品,宋止便不如江先生了。”
口口声声是‘宋止’‘江先生’,前者不愿再提,后者有几分敬佩和欣赏。
许老太太心中明了,便问她:“那你觉得江小郎做你夫婿如何?”
“夫婿?”崔姒愣住,这才明白许老太太问她这些是有了这个打算,“祖母怎么会这样想呢?他怎么能娶我......”
“他不能谁能?北燕王?”
崔姒一顿,脸色有些僵硬:“祖母怎么又提这个人?”
“阿姒。”许老太太认真地看她,“自从昨日同你说要给你选夫婿,早些出嫁,你便有些恍恍惚惚的,祖母瞧着,你心中是不是还念着那北燕王?”
“没有。”崔姒一口否认。
她还念着燕行川?
这是什么笑话?
难不成是上辈子吃的苦受的委屈还没够?
“祖母,孙女只是一时半会的没反应过来,并没有惦记他的意思,再说了,孙女又不认识什么北燕王,既然已经决定不嫁,又怎么会念着?”
“祖母说的江先生...若是做夫婿,确实也不错。”
上一世,直到她过世,江辞年还留在羡阳城不曾离开,而且一生未娶。
若是真的要嫁人,江辞年愿意娶她的话,确实是个好人选。
她不用去抢别人的好夫婿,也不会迫于无奈,去将就一个品行有暇之人。
身为世家门阀的贵女,并不是她想任性不嫁就能不嫁的,嫁人这一步,是必然的,而她万幸有祖母护着,父亲在家族之中地位不差,她才有了可以自由选择的可能。
“不过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孙女今日才第一次见到江先生,实在是没什么想法,再说了,便是孙女愿意嫁,人家江先生也未必愿意娶是不是?”
“这倒是。”许老太太点头,“这事情确实是急切了一些,不过事出有因,确实也拖延不得,这样好了,我让你小叔父问问他的意思。”
这是要现在就定下来了?
崔姒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祖母怎么就肯定江先生就是个好的呢?”
许老太太笑道:“乖孙,你方才不是说了吗?你我祖孙,英雄所见略同啊......”
崔姒恍恍惚惚,后来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居住的青梧院的。
傍晚的天有些昏蒙蒙的,待她刚刚走到廊下,沥沥的春雨便随之落下。
她回头看去,只见春风带雨来,风细细,雨斜斜,院中高大的梧桐树在春风春雨之中舒展着枝叶。
有风席卷了一片青碧的梧桐嫩叶飘来,她伸出手接住,手心被叶子上沾染的雨水沾湿了一片。
“也罢......”
罢了。
既然她已经不想重走前世的路,不想再嫁给燕行川,那嫁给江辞年也不是不可以,至少,她这辈子会一直呆在羡阳城,陪在祖母的身边。
崔姒松开手来,手中的梧桐叶飘落在地,然后便转身往里面走去。
“阿姐!阿姐!”
崔姒刚刚走了几步,便听到有人喊她,她转身看去,恰好看到了一个杏衫粉裙的小女郎冒雨跑来,一张巴掌大的脸上神色慌张。
“阿姐!阿姐!”
“你这是怎么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堂妹崔好。
“是谁欺负你了?”
“没有人欺负我,阿姐,我...我方才听崔妘说,昨天傍晚,夫人便派人去了平州城了,送于北燕王结亲的崔氏女名帖,已经送出去了。”
“阿姐,你便在这上头,崔妘要你做她的陪嫁媵妾!”
宋柔听了这话,脸皮是煞白煞白,辩解道:
“不是的,阿止只是听闻了阿姒定亲了,一时情急,这才跑了过来,并非有意要冒犯的。”
“既然是并非有意,那大嫂还不将他带走,阿姒是我崔家女,她要嫁予谁人,与宋家人何干?难不成还要给宋家一个解释不成?”
“我这就带他走。”宋柔听了这话,当即不敢多言,拽着宋止便要走。
然而宋止却站着不肯走,他只问崔姒:“阿姒,我只问你,为何选他不选我?我就不信,你们认识都没几日,还能有什么感情不成?”
“宋郎君。”崔姒手指轻轻地搭在茶盏上,眼神平静,“有句话叫一见钟情,不知你懂不懂?”
“情不知何时起,一往而深,我啊,初见江郎,便情难自禁,无法自拔,就好似你阿姐当初见到我父亲一样。”
宋柔和宋止闻言,脸色又是一白。
因着宋母与崔姒的母亲颜氏交好,两家年轻一辈也走得近,崔姒丧母,宋母遣了宋柔这个姐姐前来陪伴,不曾想,竟然和人家爹勾搭上了。
当初宋柔与崔二爷的事情被崔家人知晓,爆发了一阵激烈的争吵,宋家人还口口声声劝他们几个小的,说两人是‘情难自禁无法自拔’,让几个小的宽容体谅,成全有情人。
宋止也如是。
如今崔姒以同样的理由解释自己为何选择江辞年,听得宋止面色通红,一时间竟然无地自容。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终实在是在这里呆不下去,转头匆匆离去。
宋柔见此,赶紧追上去。
崔长佑冷哼了一声:“崔家的内院,什么时候规矩是摆设,一个成年外男竟然可以随意进出,真当我们崔氏女眷是不要名声了吗?”
“大概是他这位姐姐亲自带他进来的。”崔姒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又给崔长佑添上,
“小叔父可以和父亲说说,问问他不要脸,是不是家中众人也要陪同他把脸皮给丢了。”
崔长佑闻言一乐:“阿姒,好想法,叔父我这就去找你爹爹喝茶去,对了,我带回来的东西,你替我分好了送到大家的院子里。”
“好。”
崔长佑灌了自己一盏茶,然后屁颠屁颠地去找自己兄长麻烦。
崔姒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有风吹过枝头,树上的枝叶舒展,有一片叶子被风吹落,落在她的脚边。
“起风了......”
......
“前面就是羡阳城了。”崔景骑马跟在燕行川身边,看见不远处的城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他着实不明白这位新主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昨日一天火速处理完一些平州城的事情,今日用过早膳,就快马加鞭往羡阳城赶。
崔景虽然也练了一些拳脚功夫,但他在这方面没有天资,只学了一个强身健体,这一整天骑马下来,他都觉得屁股都不是自己的了。
但他又不敢吭声,只得隐忍下来。
“是羡阳城。”燕行川让马儿停一停,然后缓步慢行,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城郭,一时之间,心中竟然有一种近乡情怯的踌躇。
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肯定是不好。
崔氏都想让她做妾了,肯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燕行川想到这里,心里着急:“快速入城。”
“是。”
很快队伍又开始快速前进,马儿再次在撒腿跑了起来。
崔景感受一下马儿的颠簸,心中暗暗叹息——这天子近臣,好似那也不是那么好做啊!
待到夕阳日落之时,燕行川一行人便进了羡阳城。
哒哒的马蹄声从街市走过,惊起一片灰尘,边上的行人伸头探脑,小声议论,心道这些是什么人。
“北燕王到羡阳城了?”崔姒听闻消息,脸色微变,“这不应该啊?他怎么会来羡阳城?”
要知道上一世,燕行川只等娶妻的时候才亲自来了羡阳城迎娶,之前就算是下聘,也是他身边的人代劳。
这一次竟然亲自来了。
“族中可是定下了谁嫁予北燕王的事情?”
“这也是属下要与六娘子说的。”来人是崔景的随侍护卫,在崔景进城的时候便被派遣回二房这边传话。
“当日家主呈上名帖,竟然是四娘子嫁过去做王后,让六娘子做陪嫁媵妾。”
崔姒手指徒然握紧。
果然,崔夫人与崔妘两人就不是个东西,竟敢真的坑她!
随侍继续道:“当时北燕王看了名帖,便勃然大怒,再加上郎君站了出来,说六娘子绝不可能做妾,与家主争辩了起来。
北燕王听得烦了,便说既然崔氏决定不来,他便亲自来羡阳城选妻,决定要娶哪一个。”
“所以他就来了?”崔姒人都恍惚了。
这人心中不是只有报仇雪恨、平定天下吗?
怎么可能在意娶谁这种小事。
是的,在他看来,娶谁都是娶,崔氏一族给的足够多,所以他就同意娶崔氏女,至于是崔氏女的哪一个,他并不会在意。
这么这一次,他还亲自来了羡阳城,还亲自来选妻?
难不成是她今日起床的姿势不对?还是日头是从西边升起东边落下了?
“正是。”来人道,“六娘子,郎君说了,若是六娘子想嫁予北燕王,便早做准备。”
崔姒点了点头:“我知晓了,你下去吧。”
崔姒将人打发走了,便有些坐不住了,站起来在屋中走了好几个来回,心中有些不安。
这燕行川,究竟是来做什么呢?
难不成羡阳城有什么宝藏,他不得不亲自走一趟?
另一边,燕行川被崔氏族人请进了主宅正院,然后直接道明了来意。
他是来见这两位崔氏女郎的。
“六娘?”有崔氏族人听他提起崔姒,诧异出声,“六娘不是定亲了吗?”
“什么定亲了?”燕行川猛地抬头看去,冷光如箭,“谁定亲了?”
那人被他的目光吓了一跳,慌慌张张道:“就是六娘啊......”
“崔六娘崔姒?”
“对对对,就是六娘阿姒。”
“什么时候定的亲?”
“就...就今天早上......”
“问安?还是别了吧。”沈老太太嗤笑了一声,手指拨了拨手边的茶盖,“陈年旧茶,想来夫人也没将我与二嫂这两个老东西放在眼里。”
“也不知道你婆母在世的时候是怎么教你的,她在的时候,都不敢这样对我们这两个妯娌。”
沈老太太率先发难,一上来就是对方过世的婆母拎出来说事,说崔夫人这个族长夫人做的不如婆母大方,也说她不敬长辈,竟然拿陈茶招待长辈。
对此,崔夫人平静地笑笑:“这也怪我往日里节省惯了,原先剩下的陈茶不少,都是上好的茶叶,见丢了怪可惜的,便让人取来用,这不,忘了让人换了。”
说罢,崔夫人便吩咐一旁的侍女:“去取今年的新茶来,给两位老太太与诸位娘子都换一盏新的茶水,三叔母,如此可算是满意了?”
崔夫人说罢这些,便抬脚往前走去,在主位上坐下,崔氏族中其她女眷则是向这位族长夫人行礼。
崔夫人端坐主位,受了众人的礼,又是那贤惠宽容的族长夫人:“都坐下说话吧。”
沈老太太落了下乘,冷哼一声,然后瞪向许老太太。
你这泼猴,今日哑巴了?说话啊!
许老太太轻呷了一口茶水,却道:“新茶味好,陈茶味寡,饮之无味,弃之可惜,夫人乃是崔氏族长夫人,也当得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
该用新茶之时,则用新茶,莫要做这等以次充好的事情,免得客人喝了,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也丢了崔氏一族的颜面。”
这说的不知是茶还是人。
崔夫人端庄温和的笑容微僵。
她想将崔妘嫁予北燕王做王后,崔妘那样病弱的身子,可不正如这‘以次充好’吗?
许老太太又道:“以次充好,有时候自以为瞒天过海,旁人不知,可一旦人认出来了,不但得低声下气赔礼道歉,还要泼了这旧茶换新茶。”
这要泼掉的旧茶,是暗指那以次充好的崔妘会被燕家退回来吗?
崔夫人脸色都有些泛青了,忍了又忍,最终是忍无可忍:“二叔母,我敬你为长辈,你何故说这些贬低人的话?”
“我倒是不知我贬低谁了?”许老太太叹息了一声,一脸诧异,她问沈老太太,“弟妹,我们不是在说旧茶新茶吗?”
“对对对。”沈老太太连连点头,“喝茶嘛,就是在说茶,难不成还能是别的?夫人,这个老泼猴说谁呢?谁是以次充好的旧茶?”
“没有谁,是我想岔了。”崔夫人暗暗咬牙,忍了又忍才咽下这口气。
这两个老太太是故意的!
“二位叔母今日与众人前来,所为何事?”崔夫人心里暗恨,也没了耐心与她们虚与委蛇,直接开口问。
“所为何事?夫人问我们所为何事?”许老太太轻轻地摇了摇绣着松鹤延年的绢扇,“我还以为夫人心里有数了?今日四娘对外大放厥词,夫人可是知晓了?”
崔夫人道:“二叔母也说了,既是大放厥词,又怎能当真?”
“那依照夫人的意思,此事都是四娘胡说的,都是假的了?”
“自然是假的。”
“那我且问夫人,崔氏族人给北燕王的名帖可是送出去了?”
“不曾,如今人选都未定,岂会送出去。”
“那就是说,要将四娘嫁过去,让我家阿姒做陪嫁媵妾之事更是无稽之谈?”
“正是。”
事到如今,崔夫人也只能硬着头皮否认。
其实她心里隐隐也已经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听崔妘的,非要去争什么北燕王后的位置。
现在弄得崔氏一族自家人先斗起来,她这个族长夫人也三番四次下不了台
但她想到崔妘的梦,又想到了自己被打断了腿躺在床榻上下不来的儿子,心里又憋着一口气。
她的阿妘虽然有些得意忘形,但有句话说的不错,待阿妘做了王后,做了皇后,甚至是太后,崔氏族人便是对她的行为有不满又如何,还不是得把自己嘴巴闭上,对自己低头。
到了那个时候,崔氏就不是眼下三支嫡脉互相牵制的崔氏了,日后崔氏的主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崔氏长房,再也不分什么长房、二房、三房了。
“诸位都听清楚了吧?”许老太太目光扫过四周,“族长夫人都说人选还未定下,将四娘嫁过去让我家六娘做妾之事是无稽之谈。”
“我听见了。”沈老太太第一个开口。
“我等也听见了。”众人也连连点头,做了这个见证。
崔夫人的脸色都要黑了,事情闹得那么大,她还亲口否认了这事,等到事情闹出来,她将事情推在崔妘身上,崔妘恐怕要成为众矢之的。
许老太太又道:“那就请夫人现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写一封名帖,命人送去平州城吧。”
“现在写?”崔夫人脸色又是一变,“这恐怕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许老太太反问她。
“既然族人对这个名帖有异议,夫人便当着众人的面写一封,崔氏族人也只认可这个名帖,旁的都是冒充的。”
“怎么,难不成夫人先前说的都是骗我们的,其实真的有名帖送去平州城了?”
“那自然是没有的。”崔夫人的冷汗险些都要下来了,她只得解释道,“现在不写,并非是不能,而是我崔氏好女诸多,我一时看花了眼,不知该选哪一个好。”
“原来是还没定下人选啊。”许老太太挑眉轻笑,“这有何难,正好我们这些人都在这里,就给夫人参谋参谋,免得夫人一人苦恼,犹豫不决。”
沈老太太一听这个,顿时来了兴趣了:“那我推举我家阿姚,我家阿姚通身气派,当有王后之尊,崔氏诸女...不不,是天底下的女郎,就没有一个能比得过我家阿姚的!”
“正是正是!”许老太太立刻就拍着大腿赞同,“你家五娘确实有王后的派头,我家六娘也不如她。”
沈老太太沾沾自喜:“就是就是,你家六娘也不如我家五娘!”
许老太太连连点头:“选她选她!”
霜华娘子姓慕容,为慕容霜华是也。
她的父亲曾在大周做过官,后来因为得罪了上司,被构陷陷害,丢了官职,迫于无奈匆匆带她来了这羡阳城避祸。
少时,父亲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家境也渐难。
所幸她少年早慧,聪慧好学,十三、四岁便给城中的女郎做起了先生,总算有个谋生。
而眼下,她不过二十有二,在羡阳城中极为有名,人人称一声‘霜华娘子’。
在上一世,慕容霜华并未走选士的道路,在崔姒嫁给燕行川之前,她前来拜见崔姒,愿为崔姒驱使。
后来崔姒那么能耐,也少不了她的出谋划策。
最终,她也成为了三司六局的尚宫大人。
是为女相也。
崔姒今生不打算嫁予燕行川,正好燕行川今日前来‘考察取士’,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会为慕容霜华说话。
在场的众人敢骂慕容霜华,却不敢说崔氏女郎半分不是,被当头斥骂了一通,也只能憋着,不敢怒也不敢言。
再加上北燕王都开了口,说崔氏女郎说得对,更就不敢再吭声,只得认命往后退去。
慕容霜华抬头看向崔姒,向她点头拱手致谢,然后便安静地坐在那里。
任凭疾风吹、他人言,她自巍然不动。
崔姒眼中闪过赞赏,心中有些遗憾今生不能共事。
不过,也真心祝愿她前程似锦。
旁观者众人往后退开一丈远,也很快地安静下来,崔二爷命人给这百位文人学子送上笔墨纸砚,然后开始考试。
“今日北燕王取士,共有三题,第一题,颂王之功德,不论诗词歌赋,策论解析,皆可书之。
以一炷香为时限,一炷香之后,停笔收取,供北燕王与诸位先生评析,此题入围者,方可继续第二第三题作答。”
“请香。”
崔二爷接过一位先生手中接过一炷香,让人点燃,亲自插上香炉。
而后才回头同百名文人、学子道:“请诸位下笔。”
先前便已经开始磨墨沉思的文人学子便开始动笔书写。
崔二爷回到了座位,问燕行川:“您可要去往一旁暂歇片刻。”
“无妨。”燕行川抬眼看了看这羡阳书院。
青山绿树、雅舍书楼,随处可见的繁花点缀其间,将书院装点得清雅秀美,钟灵疏秀。
“也无需多久,正好今日春风正好,春光也好,坐在此处闲话赏春,也是一桩雅事,是不是,崔三郎?”
崔景还能怎么着,只能答‘是’了。
崔姒心道,春风正好,春光也好,只是你这个人不好,实在是碍事碍眼,叫人恨不得踹一脚,将你踹到沟里去。
今日春光好,沟里水也好,正好让你照照。
崔姒面上安静地坐着,心里却将燕行川反复骂了七八遍。
崔姒还算是坐得住,倒是崔长佑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
他频频将目光投向崔二爷,问他自己是不是可以溜了。
崔二爷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老实点。
没办法,崔长佑只得手按桌面叹气。
真真是天灾人祸手气不顺,怎么刚刚一出门就遇见了这一尊大佛呢?
这大佛不好好地坐在高台,跑来这里做什么。
唉唉唉!
崔长佑与崔姒对视也一眼,叔侄二人齐齐沉默。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崔姒不时地呷一口茶水,待到一盏茶水喝完,那一炷香也烧完了。
崔二爷命人停笔,然后让几位先生上前去收卷。
没一会儿,一百张白纸黑字的卷子便收了上来。
燕行川让几位先生分成五队,每队三人,审卷二十,挑出十三份尚佳的取中。
如此一轮下来,留六十五去三十五。
接下来,又将六十五分卷子打乱,各队留九去四,以确保选出最优,最多最好的人才。
这一轮下来,送到燕行川手中的卷子,只余下四十五人。
燕行川随意地翻看了一下。
太过谄媚奉承、拍须遛马的没有,写得生硬心不诚的没有,空白无物,对他一概不知的也没有。
燕行川意外瞧见了慕容霜华的那一份卷子,上面写的是一首小诗:
昔年天骄子,长街二百里。
山河故梦去,燕川渡西辞。
燕行川捏着这一张纸,恍惚之间想到了曾经。
年少时的他,还是镇北侯府燕三郎,他尚有父母叔伯顶立在上头,前有长兄如日升起。
他身着华服,手持折扇,混迹在繁华的帝城街市。
本以为此生逍遥,便做一个纨绔子弟。
只是有朝一日山河崩塌,镇北侯府全族死于昏君刀下。
转瞬之间,阖族上下只余他一人。
这一场故梦,乃是噩梦。
他逃归北燕城,自立为王,今日西渡,所求的,也不过是他日踏破帝城,报此血海深仇。
燕行川眼底的心绪复杂,但心思一动,便将那一张卷子抽了出来,递给一旁的崔姒:
“崔娘子,这位慕容娘子也是女子,据闻崔娘子才学过人,见地不俗,此卷不如便交给崔娘子评说。”
崔姒摇了摇手中的一把绣着海棠花的绢扇,含笑拒绝了他:
“北燕王这话便不对了,在座的诸位皆是北燕王的子民,这选士不分男女,这评说自然也不分男女。”
“还请北燕王勿要区别对待。”
“正是。”人群之中的慕容霜华起身恭敬一礼,“请北燕王不必宽容,将在下当成男子一样看待。”
这两人都这么说了,燕行川自然无话可说:“也罢,是本王想岔了,便一起评说就是了。”
他原本想让她看一看这首小诗的,可她既然不愿,那就算了。
燕行川让崔二爷宣读了当下还留下来的四十余人,然后将人分成两拨,能留下的安排在前方,落选的留在后方。
再然后,请选中之人一一将自己书写的内容读出,再解析给众人听。
而此时,后方的落选之人若是有哪里质疑的,便可开口提出。
若是此人品行有暇,不是个好的,也可以支出。
待这一轮挑选之后,入选者才能进行第二题、第三题考察。
“崔氏会不会诛九族暂且不说,你的小命就难保了。”
凉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屋里几人一惊,其中一个黑衣人转身便跳窗逃离。
不曾想,他刚刚跳出窗户,一把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哟,逮住了几只小虫子。”沈陌一脚踹开大门,与燕行川一同出现在门口,然后有亲卫鱼贯而入,将在场的人抓获当场。
沈陌扯开了那被压过来黑衣人的面巾,突然就笑了:
“杨御史,久仰大名,怎么,你这监察御史做着做着,做到北燕的地界来了?”
“哼!奸妄!逆贼!”杨御史脖子上被架着刀,但依旧梗着脖子,宁死不屈,“你们休要得意,迟早有一天,平国公定然踏破北疆,将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一个个抓来问罪!”
“燕行川!镇北侯府如何忠心耿耿,天下皆知,青史留名万万年,不曾想竟然出了你这等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后人!”
“你但凡还有良心,便前往帝城向陛下请罪,念在镇北侯府昔日的功绩上,我等还能向陛下求情,饶恕你一命。”
“饶我一命?”燕行川突然笑出声来。
月光从门口照了进来,他眼底的冷意一点一点的积攒,神色也越来越冷,煞气和杀意冷聚,叫人心里胆寒。
别看他今日一袭织金边白袍,头戴玉冠,是矜贵冷漠的权贵公子,可他十二岁便敢自立为王,反了大周。
他坐镇北燕城,外御定山关外外族仇敌,内抵朝堂与诸王剿杀,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有了今日的北燕。
他的佩剑——斩龙渊是也。
剑锋所指,斩龙与渊。
龙者,为这大周破败的朝廷。
渊者,为世间的深渊不平。
而这把剑,自他十二岁开始便跟随于他,不知沾染过多少人的血。
宝剑回鞘,将他身上的肃杀凌厉隐藏。
此时他笑时,便犹如这斩龙渊出鞘。
杨御史额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燕行川伸手拽住了杨御史的头,将他的脑袋摁在了一旁的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你也配提我燕家先辈,你也配提我镇北侯府!
口口声声我是罪,我为先辈蒙羞,污了他们忠义无双之名。
可镇北侯府血流成河,满门尽诛,你们又在哪里?”
“是哑巴了吗?还是腿断了手也断了?”
“为何不求情,为何不相救?”
杨御史被撞得头上剧痛,脸色一片惨白,冷汗也直往外冒。
“你们明知镇北侯府无辜,明知他们忠义无双,却不敢求情,不敢相救,你们弱懦胆小惜命,本王不说你们什么,你做你们的哑巴,本王报本王的仇。”
“可你们却又装作如此正义堂皇的模样,竟敢辱骂起本王来,也不看看自己的嘴脸是何等的卑鄙无耻,自私下作。”
“还敢跟本王提燕家先辈,还敢跟本王提镇北侯府,好,真的是好得很,那今日本王先用你这朝廷忠臣,祭一祭燕家亡魂。”
燕行川虽恨镇北侯府燕家忠心耿耿却落得那样的下场,他自己造反也不觉得有什么错。
但他们既然是忠臣,名声便容不得人玷污。
杨御史骂他也就罢了,经常还敢牵扯镇北侯府,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杨御史心知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但咬了咬牙,倒是不惧:“某虽死,但亦有千千万万个某。”
“嗤。”燕行川气笑了,“骨头倒是挺硬的,倒是让本王想留你一命,再看看以后。
你猜,若是你们那位陛下知晓你落在本王的手里,你觉得杨家人会落得什么下场?”
“是加以厚待,还是为了防止他们生出他心,投靠本王,从而斩草除根,满门尽诛......”
杨御史闻言脸色巨变,脸颊上的肌肉抖了好几下。
燕行川又道:“那老东西越老疑心病越重,这个想要害他,那个也要害他,你觉得杨家可否会例外?”
沈陌在一旁笑了:“若是杨家满门被诛,杨御史也不必太在意嘛,毕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杨御史忠心耿耿,可不能像我等反贼一样,做尽这不忠不敬之事。”
“杀了我......”
“说笑了哈,原州那边驻军多少,有什么人,杨御史不吐露一些吗?”沈陌眯着眼睛笑着,像是一个阳光开朗的少年郎,
“买命钱杨御史是没有机会给了,可这买死钱,却还是要的......”
两军交战,早已是死敌,这杨御史瞧着也挺有骨气的,不会背叛朝廷,那自然是不能留了。
不过他若是想死就怎么死了,却也没那么容易。
连求死都有条件,杨御史险些吐血。
可他一想到老皇帝越来越重的疑心病,心里也有些发慌。
他死了也就罢了,若是不死,落在了燕行川手里,怕是杨家满门,真的要赴镇北侯府的后尘了。
有那么一瞬间,杨御史都恍惚了,这样的君主有什么好忠心的?
那多疑残暴的君主,那迷乱后宫的妖妃,那奸臣当道的朝堂,有什么值得他誓死效忠的?
......
北燕王在崔氏族中抓到了朝堂的监察御史,消息一传出,整个崔氏上下都别睡了。
崔家主、崔二爷、崔景等人连夜起身,去了雅园那边,而后让崔氏一族配合燕行川的亲卫,将城东查了个遍。
崔姒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知晓有这事,脸色也微变:“朝廷的监察御史怎么会在崔家?北燕王遇刺了吗?”
胭脂已经打探了消息回来,闻言道:“倒是没有遇刺,就是燕云卫夜巡的时候,正巧抓了个正着。”
没有遇刺就好。
崔姒暗暗松了一口气。
要是燕行川在崔氏族地遇刺,那崔氏一族处境就尴尬了。
虽然她心中将人翻来覆去地骂了不知多少遍,也极其不愿见到他,但崔氏一族已经上了他的贼船,在天下大定之前,他是万万不能出事的。
想到这里,崔姒又没好气:“他现在还待在羡阳城做什么,真的当自己命硬不成?”
“什么?”崔姒脸色都变了,“崔妘真的那么说?”
崔好使劲点头:“千真万确!阿姐,这可怎么办啊!若是名帖到了北燕王手里,北燕王同意了,那阿姐难不成真的要做崔妘的陪嫁媵妾?”
崔氏一族迎北燕王为主,俯首称臣,北燕王虽然也给崔氏一族面子,同意娶崔氏女为王后,可若是崔氏一族定了人选,送到了他手里,他同意了,崔氏一族恐怕就不好反悔了。
这刚刚奉了主上,好不容易得了一点情分,反复无常闹腾来去,惹了主上不快,崔氏一族这投诚岂不是笑话吗?
若是真的到了那时候,崔氏族人可能为族人的将来,咬牙认下这事,嫁一送一,真的将崔姒当作崔妘的陪嫁媵妾嫁过去。
崔夫人与崔妘这招釜底抽薪,想要借用北燕王将崔氏族人压下来,确实是将人打得措手不及。
崔姒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见崔好慌张得曾整个人都在发抖、脸色也惨白惨白的,便劝她道:“阿好,你别太过担忧,事情也没坏到那种地步,我先去找祖母商议商议,你现在这里待一会儿。”
“去给你家娘子换一身衣裳,再让厨苑的人送一碗姜茶过来。”
崔姒嘱咐了这些,便出了门,接过松绿递来的油纸伞,便撑着伞冒着春雨,重新折回许老太太的住处。
许老太太用了晚膳之后便有些困顿,正打算洗漱一番准备歇一歇,见崔姒匆匆折返,有些诧异。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方才阿好匆匆来找我,说她在外头的时候遇见了四姐,四姐扬言说送去给北燕王的崔氏女名帖昨夜傍晚已经送出去了。”
“名帖送出去了?”许老太太皱眉,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阿好说,四姐亲口承认,是她要嫁给北燕王,而我,则是添做她的陪嫁媵妾,写了上去。”
“什么?!”许老太太惊得险些跳起来了,“谢氏的小娘们是不是疯了?她要你做媵妾?
崔氏族人答应了吗?你父亲母亲答应了吗?我这老太太答应了吗?”
“不行!我得去找她问个明白去!”
“祖母,问是要问,可如今再去问,除了问责,恐怕已经没有别的用处,而且崔夫人甚至可能不承认,她不承认,我们没有证据,又不能将她如何,当务之急,便是派人去将名帖拦下来。”
“对对。”许老太太也冷静下来,立刻吩咐邓姑,让她安排府里的家将去拦截名帖,
“多派几个人去,还有,另外再派几人去寻三郎,将此事告知他,让在他在北燕王拿到名帖之前将名帖拦下。”
“记住,一定要拦下来!”
若是北燕王拿到了名帖,他同意了,便由不得崔氏不同意了。
这可是崔氏一族自己递上去的名帖啊!
到时候就算二房的人不同意,那也来不及了,除非真的敢豁出去得罪北燕王。
许老太太恨得不行:“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四娘生了这等荒唐的心思迟早要出事的,没想到竟然来得这么快,该死!真的是该死!”
“谢氏也是,她就没有半点脑子吗?女儿想要什么她就给什么,她这是将崔氏置于何地,将崔氏族人置于何地?”
她就想着她的女儿能做王后,也不想想崔氏一族的人心都散了。
“不行,我得去问个明白,阿姒,你先莫要怕,我先带着你的祖奶奶婶母们一同去主宅问问,对了,你父亲是不是死在书院里头了,来人,把他给我喊回来!”
许老太太吩咐完了这些,又拒绝了崔姒同去的建议,很快就带着人走了。
崔姒无法,只能回到青梧院中。
这个时候崔好已经换了一身衣裙,正在皱着小眉头喝着姜茶,那小模样,仿佛是遭了多大的罪似的。
见崔姒从门口走了进来,她豁然起身,问她:“阿姐,事情如何了?”
“祖母已经派人去拦截名帖了,还派人去找了三兄,让三兄在名帖送到北燕王手里之前拦下来。”
崔好还是担忧:“可是...可是送名帖的人昨日已经走了,这都过了一天一夜了......”
羡阳城距离平州城不算远,若是快马加鞭,一日便至,昨天夜里出发,恐怕人已经到了平州城了,现在去追,恐怕已经晚了。
崔姒脸色也有些不好。
实在不行,那只有两条路走了,一是送崔妘归西,她嫁过去做正室,重走一遍前世的路。
二嘛,便是嫁人,她赶紧将自己嫁出去,到时候她成了别人家的妻子了,难不成崔氏族人还能逼她和离回来做陪嫁媵妾?
至于后面的事情崔氏一族怎么收场,那就对不起了。
崔夫人和崔妘这样做,没顾及过崔氏一族该怎么收场,难不成还要比她这个受了委屈的人顾全大局,忍气吞声咬牙忍了?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的人生当中,可从来没有忍字,也没那么伟大为了家族奉献牺牲。
“实在不行,我便嫁人好了。”
“嫁人?”崔好愣住。
“是啊,我嫁了人了,便是名帖上有我又如何?难不成我嫁人了还要我和离去做妾?”
“是啊,阿姐可以嫁人。”崔好松了一口气,不过转瞬又皱眉,“可是阿姐,你要嫁给谁人呢?嫁给宋家郎君吗?”
“不。”崔姒摇头,“我不想嫁,宋家也不敢娶我。”
宋家如今还在崔氏一族的庇护下过日子呢,哪里敢得罪崔氏一族长房,指不定她的花轿都到了宋家门口,宋家都能将她送回崔家来。
如此,眼下再去找人恐怕也来不及了,而且估计也像宋家那样,不敢娶她。
如今看来,便只有...只有江辞年了......
他孤身一人,不求名利不求富贵,也没什么好怕的,再加上他与崔长佑之间的情谊,想来也是愿意帮她一把,助她度过此劫的。
“那是要嫁谁?”
崔姒也不好现在就将话说满了,只是同崔好道:“等定下来了,阿姐再告诉你好不好?”
崔好小脸微红,有些害羞:“那...那好吧......”
崔姒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心情稍稍好一些:“今日便在阿姐这里住下吧。”
纵然崔夫人又慌又怕,但亲事已定,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与许老太太争辩了几句之后,她便气得直接晕过去了。
许老太太倒是善心大发,让人将这一对母女送回了主宅,至于这烂摊子该如何收场,那就与她二房没有关系了。
清风吹拂,日头偏斜。
崔姒于院中与崔长佑一同喝茶。
崔长佑叽叽歪歪的,都在说江辞年的好话。
“阿姒你不知,他那人最是真诚纯粹,既然答应娶你,肯定会待你好一辈子,就算是没有大富大贵,那也会尽自己所能给你最好的。”
“哎呀,我竟然没想到,这带回来的友人,竟然要成了我的侄女婿,阿姒,你说让他喊我叔父,他会喊吗?”
崔姒手中把玩着一块白中带黄沁的玉,心中想着是该做一对镯子还是做别的什么,要如何将这最好看的颜色形状留住。
她生平爱好诸多,这刻玉打金算是一样。
“那你让他喊。”
崔姒话音刚落,院子门口便传来一阵喧闹声。
“宋郎君,你不能进去!”
“让开!”
是宋止来了?
崔姒皱眉,原本半躺在藤椅上的崔长佑豁然弹坐起来,便见宋止匆匆闯了进来,后面还跟着神情慌张的宋柔。
“宋小郎,你来这里做什么?”崔长佑起身上前拦住了宋止的去路,一双眼睛微微眯起。
“让开!”宋止的脸色铁青,手指握成拳。
崔长佑一听,更是觉得可笑:“你这脾气还挺大的,可你忘了,这是崔家不是宋家,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说罢,他又对宋柔道:“我说大嫂,你也好歹管一管你这弟弟,这府里头可不是你一个人,让你弟弟闯到崔家内宅来,闯到继女的院子撒野,怎么,你是不要脸吗?”
这话说得不算毒,但侮辱性极强。
而且还是一个小叔子对嫂子说出这种话,气得宋柔当场脸色苍白,眼泪簌簌而下。
宋止勃然大怒,抬手就给崔长佑一拳:“姓崔的,你过分了!”
这人不但侮辱他阿姐,还将崔姒另许他人。
可恨!当真是可恨!
崔长佑没料到宋止会突然动手,额角挨了一拳,险些被打得往后摔去。
他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撩起袖子就冲上前,摁着宋止开始揍。
“臭小子,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打小爷我!”
宋止不过是个文人,但崔家同龄人在崔姒这个卷王的带领下,那都是练过武的,再加上崔长佑在外面到处野,手里拳脚功夫也不俗。
当即,宋止只有被按着打的份。
宋柔见自己的亲弟被人按着打,脸色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想要劝架又不敢上前,只能在一旁着急得跳脚落泪叫喊:
“别打了别打了,小叔,快别打了!”
眼见崔姒坐在一旁喝茶,她忙是上前去:“阿姒,快让他们别打了!”
崔姒抬了抬眼皮子,没有说话。
见她这副无情的样子,宋柔急得不行:“阿姒,我求求你了,快让你小叔父别打了,再打下去,阿止就要出事了。”
“急什么?”崔姒语气淡淡,十分冷漠,
“他宋止硬闯我这闺阁女郎的院子,这是想做什么?传出去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小叔父为我出气,打他一顿,那也是应该。”
“可是...可是他也是一时情急,这才失了分寸啊。”
一时情急?
崔姒心中冷笑,当年她质问宋柔为何与她父亲纠缠,宋柔说情到深处情不自禁,希望她能体谅。
眼下宋止乱闯她的院子,宋柔又说是一时情急失了分寸。
感情他们宋家人都是以感情论事,什么一时情急情不自禁,都可以罔顾人伦,不顾旁人死活。
“好了,小叔父。”崔姒眼见崔长佑都打得差不多了,这才开了口,“您要是再打下去,就要出事了。”
“哼!”崔长佑踹了宋止一脚,将他踹翻摔在地上,这才拍拍自己的袖子,冷呵道,“自己滚。”
“阿止!阿止!”宋柔快步上前将宋止扶起,满脸的担忧害怕,眼泪不止,“你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不用你扶。”然而宋止却不领她的情,伸手便将她推开。
宋止对宋柔心中也是有很大的怨气。
他与崔姒自小都是有过婚约的,他也一直等着长大了,将自己喜欢的女郎娶回家来做娘子。
可偏偏宋柔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天下的男子多了去了,非得看上他未婚妻的父亲。
搞得崔姒兄妹几个怨上了宋家,连带的也讨厌他,那一桩口头许下的亲事都不认了。
“阿姒。”宋止见崔长佑又坐回了崔姒对面的藤椅上,便上前去,“眼下你打也打了,可否听我说几句话。”
崔姒蹙眉:“我与你,好似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怎么没有。”宋止着急,“阿姒,你不要与旁人定亲,那江辞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而且还是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如何能娶你?”
“笑话,什么穷小子!”这话崔长佑就生气了,“江兄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难不成我还会害了阿姒不成?便是你们宋家人加起来,也未必比江兄富有。”
真的当药王谷这个名头是虚的不成,便是药王谷现在没了,可药王谷存世多年,也不知存了多少钱财与宝药,那遍布天下的药馆药铺,也不知有多少是药王谷的产业。
“你还好意思说江兄,我江兄便是随便制作一些药便可敛财无数,可都是他自己赚来的,可你呢,你有那一文是你自己挣来的吗?”
“你有今日靠的也不过是宋家,可笑的是,宋家有今日所仰仗的也是我们崔家,你还好意思在阿姒面前贬低旁人?”
“你不嫌丢脸,我还嫌你不要脸呢!”
崔家这年轻的几人,崔景老谋深算,崔易老实听话,而崔长佑的,别的不说,就是这一张嘴啊,不是一般的毒。
这几句话下来,就能把宋止气得险些吐血。
“行了,赶紧滚,大嫂,你还不将你家弟弟带走。”
“若是他再不走,我便去告诉大兄,说你弟弟闯入阿姒的院中,意图对阿姒不轨,看他到时候还会不会给你宋家好脸色。”
崔三爷到了嘴边的话卡住,一时间憋得脸色涨红。
他竟然忘了,崔姒已经定亲了。
崔氏是注重礼数的世家大族,哪有一女许两家的道理。
崔三爷厚着脸皮道:“要不,王见见我家五娘,五娘也是极好的……”
燕行川只当没听见这话,继续道:“本王先前听闻过崔氏六娘,是个贤良淑慧、聪慧明智的女郎君。
不瞒诸位,本王所想要的王后,便是像这样的一位女子。”
“崔三郎,本王也知晓崔娘子如此急迫定亲的缘故,你不如回去问问自家人,再来答复本王。
本王最近这几日都会在羡阳城与诸位学子畅谈,崔三郎也不必着急。”
崔氏一族能给燕行川的好处,可不单单是平州疆土。
还有能为他效力的崔氏子弟与家臣客卿,甚至那名闻天下的羡阳书院,更是能源源不断地为他提供良才。
乱世江山,将才最重要,文臣也重要。
他在前头打下来的疆土,总需要有人治理的。
此番前来羡阳城,虽说是为了崔姒的缘故,但这羡阳书院的学子,甚至这羡阳城的人才,他也是十分看重的。
崔景闻言一时间犹豫,先前燕行川已经提过几次崔姒了,眼下又说的这般直白,显然是很中意。
而且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于情于理,他都该和家里人商量商量,再来回话。
“王说的有理,臣回去问问家里人。”
“好,本王便等你的消息,崔三郎,你先陪本王去一趟羡阳书院吧。
本王今日与你父亲约好了,要去书院走走,至于你们,都回去吧。”
“喏。”
崔景应下,见燕行川喝了茶水起身往外走去,他也起身跟上。
崔三爷擦了擦额上的汗水也跟着起身。
崔夫人也让侍女扶自己起来,然后扶着她往外走去。
崔三爷摸了摸下巴处的一茬胡子,挑了挑眉,脸上的情绪莫测。
先前崔氏一族和谐,崔家主管理一切,崔二爷管羡阳书院,崔三爷忙着挣钱,崔四爷看顾族里,管着族中诸事,崔六爷跟着崔三爷一同挣钱,崔七爷是平州州府......
族中上下虽有一些摩擦,但也算是和谐,大家有力气往一处使,维持着崔氏的辉煌。
便是先前选崔氏女嫁给燕行川,大家也十分放心交给崔夫人。
可眼下,崔夫人处事不公,其身不正,为了自己女儿算计族中女郎给她女儿当陪嫁媵妾,崔家主为己谋私,大家自然都开始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了。
......
崔姒得了空闲,便喊了崔长佑一起去接崔易回来。
崔易先前打断了崔旭的腿,至今还一直躲在外面。
昨日崔姒突然定亲,今日消息估计都要传开了,若是再不将他接回来估计得急了。
崔长佑无事,自然也乐意去接家里的‘大功臣’回来,不过他又让人去喊上了江辞年,美其名曰将江辞年带到他大舅兄面前,让大舅兄看看他。
崔姒反对的话没到嘴边便淡了去。
她与江辞年定亲并非虚假,她也想将来与他一起过下去的,既如此,若是能多见见面,熟悉熟悉,那也是挺好的。
于是他们等了等,等江辞年到来,这才一同出发。
崔长佑挤进了江辞年的马车里,将他赶去前面:“你去和阿姒说说话去。”
江辞年愣然:“这不适合吧?”
“怎么不适合了,适合得很,你们都是定了亲的人了,再过一些日子合了八字,就要过大礼了,同车出行怎么了?”
江辞年还是摇头:“不敢有损崔娘子名声。”
“嘿,你这人真的是榆木脑袋。”崔长佑真的想敲他脑壳,“像你这样,担心这个又担心那个,和别人抢娘子的时候是要输的你知不知道?”
江辞年闻言只是笑笑:“若是如此,那只能说她有更好的选择。”
“榆木脑袋榆木脑袋。”崔长佑一脸的嫌弃,身子往边上一歪,就不想搭理他了。
车内主人坐定,马车慢悠悠地往前驶去,一路出了城东,往城西驶去。
待行到半道一处街头,见路上挤挤攘攘了许多文人与学子,马车只得放慢了速度。
崔姒掀开马车的车窗的帘子,见那么多人,觉得奇怪,便遣松绿去问问:“出去寻个人问问怎么回事。”
松绿领命,出了车厢下了马车,拦住了一位身着月白交领大袖长袍的学子:“足下请留步,敢问此地缘何如此多人?”
那学子看了边上一眼马车,见是崔氏的马车,有些激动:“这位娘子,我名郑蓠,乃是羡阳书院中乙班学子,我作过......”
松绿连连‘嗯嗯嗯’,然后又问他:“此地缘何如此多人?”
“哦,听说北燕王将会来此挑选贤才能臣,诸位都是慕名而来。”
“北燕王要来羡阳书院?”崔姒突然掀开了车幔看了下来,看到这挤挤攘攘的人皱眉。
羡阳书院就位于城中,占据了整个城北,此地再往前一些便是山门了。
那学子得见崔氏女郎的真容,更激动了:“是的,崔娘子,我等都想得了北燕王的青睐,从此平步青云呢。”
崔姒心中疑惑。
上一世,北燕也出过问题,随着打下来的疆土越来越多,后续的治理能臣有些跟不上。
那时候还是她提出了‘出题考察选士’,又推举了羡阳书院为北燕培养治世能臣之学府,后来随着走出来的学子越来越多,情况才好转。
可眼下,燕行川就已经来了羡阳书院挑选贤才能臣?
这怎么可能……
崔姒眉心微蹙,不过也很快反应过来,对那学子道:“多谢你的告知。”
“不敢当崔娘子的谢。”
松绿重新回到马车上的时候,前面已经空出了一片让马车通过的道路。
然而,还未等他们的马车继续往前走,后面便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崔姒掀开帘子往后面看去,只见有一列骑马的将士簇拥着一辆马车而来。
而马车的外面,正是身骑骏马,手握红缨枪的白袍银甲小将军。
崔姒心口一跳。
“北燕王至——”
四十五位文人学子依次上前解析,有的博得满堂喝彩,有的被揭穿内里的不堪、行事不端,含恨落选。
当然,这两者都是少数。
等到慕容霜华最后一个登场的时候,留取已经三十六,唯有八人落选。
众人听慕容霜华说起昔日的镇北侯府,心都紧绷了起来。
天下间谁人不知北燕王便是昔日镇北侯府的燕三郎,对于他为何谋反,也心知肚明。
但镇北侯府当年的事情太过惨烈,谁敢去提啊?
崔姒听了也微微蹙眉,觉得慕容霜华太过冒进了。
万一惹怒了燕行川,那就适得其反了。
燕行川听罢,脸上似乎也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问她:“旁人说本王是不忠之逆臣,给燕家忠烈先辈蒙羞,你觉得是否?”
这话问得慕容霜华险些冷汗都下来了。
若是慕容霜华答‘是给先辈蒙羞’,那便是说燕行川不该造反,此等行为乃是不忠不孝的大错,也是评君主的不是。
若是慕容霜华答‘不是给先辈蒙羞’,那便要提‘君无德,臣可不忠,该讨之伐之’,为燕行川正名。
可她现在要给人家做臣子,就说这种话,不说找死,但是他肯定觉得你这人不够忠诚,不堪大用。
崔姒也为慕容霜华捏了一把汗。
慕容霜华拧眉沉思良久,然后突然跪下:“回北燕王,先辈不是民女先辈,民女不敢评之。”
“但您为民女之君主,民女愿为君主肝脑涂地,万死不辞,生死不改。”
这话说得有几分投巧,她不敢评论镇北侯府,将‘给先辈蒙羞’的问题忽略过去,也无需去评燕行川的对错。
但她既然认了君主,便誓死效忠,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答得不算最佳,但人忠心可嘉,令人挑不出错来。
燕行川不说答得好不好,转头却问崔姒:“听闻崔六娘聪慧无双,若是本王问崔娘子此话,崔娘子该如何作答?”
崔姒闻言脸色差点没绷住黑了。
她的手指死死地捏紧扇柄,看向他的目光仿佛都要带刀了。
这人到底是有完没完,就不能放过她了是不是?
崔姒心中极为不耐烦,但燕行川既然问了,她又不能视而不见,不作回答。
于是她反问燕行川:“臣女想问北燕王,自古以来,为何会有如此多的朝代,为何会有改朝换代之事?”
“大周如今如何,北燕王如何会站在这里?”
为何?
自然是帝王昏庸无能,人间悲惨之事太多,这才有那么多人揭竿而起,为己谋,为天下谋。
燕行川答曰:“自然是因为君王无德,或是治世无能。”
崔姒笑了笑:“既如此,北燕王为何要问如此可笑的问题,您要报血海深仇,您要为天下受苦受难的百姓换一个青天,那都是大善大德之事。”
“而且,您要有自信,相信自己是个有德之君,相信自己的后代,也是有德之君,如此,天下谁人不忠于您?不忠于燕家?”
“将来国祚延续千载万载,那真的是万岁万岁万万岁了。”
燕行川挑眉:“崔娘子是在劝诫本王要做一个有德之君?”
“北燕王难不成还不是有德之君?”崔姒语气平冷,波澜不起,“不正是因为北燕王是有德之君,我等崔氏一族才愿为燕臣,为北燕王差遣。”
“崔娘子说的是。”燕行川笑了一下,然后竟然提议道,“崔娘子有如此才德,不若同本王一起,为北燕谋划,他日直取帝城,给这天下百姓换青天,如何?”
如何?
当然不如何!
若是换做上一世的她,或许就被他这些壮志豪言引诱了,真的跟随他去打天下,去给这百姓换青天。
但上一世辛劳一世,呕心沥血,确实已经累了。
重来一世,她想过清净安稳的日子,弥补上一世的遗憾。
只是燕行川这个时机问这话,实在是有些心机。
眼下崔氏一族刚刚投到燕行川名下,正是表忠心的时候,若是不愿,她说不出一个正经的理由来,那就是不敬君主。
也不能以自己是女子为借口,若是她这样说了,将眼前的慕容霜华置于何地?将天下女子置于何地?
这不是将她们上进的路给堵死吗?
这个理由都难找。
这分明就是逼她上他的贼船!
“北燕王请恕罪。”崔景立刻站起来一礼,为崔姒解围,“此事并非阿姒一人便可决定,还请北燕王让我等商议一二。”
燕行川见崔姒的脸色不好,此时看都不愿看他,半垂下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片暗影,整个人安静且沉默。
她这个样子,大约是生气了。
想了想,燕行川便没有继续追问:“那本王便等崔家的消息。”
“好。”
崔景见他总盯着崔姒,也不敢让崔姒在这里待下去了,于是便对崔长佑道,
“小叔父,眼下我与父亲陪驾在北燕王的身边,你且带着六娘去接五郎回去吧,祖母在家中应是等急了。”
崔长佑也不想在这里待了,得了这么一个正经的借口,连连点头:
“正是,你不说我都忘了,母亲应该等急了,那北燕王,二兄,我等先告辞了,免得母亲在家里一直等不到人着急。”
燕行川对今日的结果很满意,见此也就不再强留:“既如此,几位便先行吧,待到晚些,本王将会去看望崔家老太太。”
崔景嘴角僵了僵,觉得这位主儿实在是太过心急,而且步步紧逼。
但最终还是应下来:“崔氏一族必然扫榻相迎,恭候大驾。”
此时,崔长佑与崔姒以及江辞年也总算能脱身离开。
一行人行礼告退之后,便一刻都不停地下山,待到了山门前,上了马车,重新出发的时候,这才松了一口气。
崔姒将手中的绢扇都摔在了车厢上。
“燕行川!”
这个不要脸的王八蛋!
王八蛋!
来这里纠缠她做什么!
既然已经重生,怎么不滚去找他的好表妹皇后去!
就不能一别两宽,各自安好,此生陌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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